七日的煎熬,人人都哭得双眼红肿模糊、人人都跪得双腿肿胀麻木。七日一早儿,大行皇帝的灵柩便在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的护送下出了未央宫的正宫门未央门,哀乐之声震天,送行之人绵延三四丈,十里长街哭声不绝。
这日是大年初七,本是喜庆之时。可是满街的素白、震天的哀乐、飞扬的鹅毛大雪,却只让人觉得满心满目的哀伤。
与风北凝并排走在皇上的棺椁后,容菀汐忽然想到,怡儿惨死和亲途中的消息,也是在大年三十儿那天传来的,怡儿出城和亲的那天、他们归来的路上,也是这般鹅毛大雪。
不到三年的功夫,皇上去了、慎妃去了、庸王去了、怡公主去了,这么想来,皇家之人,竟已去了一半儿。原来这明月的阴晴圆缺,察觉到之时,不过只是倏忽之间。
犹记得初嫁进宸王府之时,时为太子的庸王的生辰,俩丫头结伴而来,笑语嫣然。那时,一屋子的人虽然各怀心思,但却也聚得齐全,却也还是兄弟姐妹甚是分明,不至于到最后那兄非兄、弟非弟、姊非姊、妹非妹的地步。
仿佛只是转眼间,那些在当日笑得开怀之人,此时都变了模样。死了的、面容惨白平静,活着的,带着那有血色的面容,笑得或奸诈、或悲凉、或了无生趣。
从来只愿花更好,不想去岁绚烂再难重。
……
大行走皇帝入陵寝的第二日,宸王府里便热闹起来。虽然新帝将于算上今日的三日后登基,此时府里仍旧为大行皇帝守着孝,满府皆白,但府里的欢声笑语却是不歇。
因为这是夫人们和贴身侍婢们在府里的最后一日。明儿一早,她们便要搬进未央宫里去了。她们的男人,将要成为皇帝,她们,将要成为宫里的娘娘。
后宅里热热闹闹地收拾着,受到这欢闹气氛的感染,初夏和知秋自然也是喜形于色。毕竟她们的主子,才是这些即将进入未央宫的女人里、身份最尊贵的那个。
“殿下是一定要封小姐做皇后的,皇后的衣裳首饰,可是更多得用不完了,奴婢觉着,咱们这些东西还是不带着为好,怕是到了宫里,浪费地方呢!”知秋边收拾东西,却边乐呵呵地说不要带着。
容菀汐笑道:“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本分节俭二字,这些东西可都是还能用的,就这么扔了,你这小蹄子也不怕造业障吗?”
“呸呸呸……”知秋忙呸了几声儿,笑道,“小姐可千万别吓唬奴婢,奴婢不扔了就是嘛!要是把奴婢吓个好歹的,小姐进宫去,可不是没了说话解闷儿的人?”
容菀汐笑笑,忽地想到一事,道:“不知道殿下那边可是怎么安排卓酒的?要知道,能在未央宫里陪伴皇上的,就只能是公公了。我记得书中看过,历代里一些从潜邸登基的皇帝,有不少都将在潜邸里服侍的随从变为公公带着……若是殿下那边想要卓酒跟进去……”
容菀汐说的是担忧之言,但看着知秋的眼神儿,却不是担忧,而是含着试探的笑意。
知秋忙红了脸,低下头去,道:“这个……这个奴婢怎么能知道呢……不管怎样,都是殿下的安排,小姐应该问殿下去啊……”
容菀汐笑道:“你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看来殿下还算厚道,并未打算把一个颇为阳刚的小厮变成太监。估摸着,应该是打算给他个官儿做做。即便卓酒倒霉一些,最不济也是个看守潜邸的活儿。但这潜邸,依着祖制只能留一年,明年这时候便要变为空宅,卓酒这看守的活儿也做不长,终究还是做官儿的命呢。”
知秋被容菀汐说得愈发不好意思,脸已经快要埋到胸口里了。跺脚急道:“小姐这是说什么嘛!他是做太监还是做看守还是做官,和奴婢有什么关系呢?奴婢就只管跟着小姐,管他做什么!”
看着她那窘迫的样儿,容菀汐和初夏一脸了然的相视大笑起来,完全是一副捉弄得逞的模样儿。
知秋气得放下手中的活计,背过身去冲着墙壁,跺着脚道:“我再也不理你们啦……”
……
在这府里的最后一晚,容菀汐很是留恋。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榻,只是身边,却并没有她熟悉的气息。
这最后一晚,她很想让他来昭德院,很希望,这一晚,能有他陪伴着度过。纵然未央宫里的宫室再宽敞华美,纵然宫里的高床软枕再舒适惬意,可却依旧会少了些家的感觉吧?
这昭德院里、这张床上,才是他们始为夫妻的地方。纵然即便在此时,他们还没有圆过房、仔细算来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可毕竟是在这里,他们喝了合卺酒、他们同床共枕、他们渐渐放下防备相拥而眠……
她很希望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能像最开始的那一晚一样,有他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