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从远方山脊连绵而至平缓的马钤薯田。我数着和缓起伏的田亩数量,数到五十几时便作罢,以茶就口。自从列车发动之后,我就看见坐在走道对面座位上的轮回一直贴着窗边,一头金发的背影对着我。
我们为了造访芦月长柄的住处,搭乘列车过了一小时。
未到春奈这名碎时给了轮回一张纸条,上头写的住址是距离我们住的市中心很遥远的郊外。话虽如此,却不必换车便能到达。我坐在座椅上感觉列车的震动,舒适的睡意偷偷来袭。
乍看之下,这是一趟悠闲的旅途。但是,在这之前其实发生了大动荡。尤其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坐在我身旁的琉羽,直到最后一刻,都强烈反对轮回造访芦月长柄的住处。
你、你这丫头,太相信人了!要是那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有再多条命都不够。你听好,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好人,坏人也比比皆是!
可是,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轮回已经整装完毕,最后慎重地将稻草帽戴在头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装了书的旅行袋和装了《旋时宝典》的小提琴盒说道。
像极了!不管怎么看,她都是个坏蛋,全身是恶魔的化身!唉,光是想起她,我就会起鸡皮疙瘩!没想到真正的碎时居然会跑来我的店里。
琉羽握起拳头,愤恨不平地说。她似乎相当害怕未到春奈。
是这样吗?轮回偏头不解地说,既然她是碎时,肯定是个危险人物。但我总觉得,她不是个坏人,而是在考验我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琉羽叹了口气,摇摇头。看在她严格的眼中,轮回似乎太不懂得提防别人。
我跟你说,你听好了!这世上有许多看起来不像坏人的坏人。相信那种人说的话,傻乎乎地跑去陌生的地方,未免太过危险。吼,不要让我一一说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啦。
可是,我想知道爸爸的行踪。
嗯
反倒是轮回一脸淡然的表情,令琉羽退缩了。她大概是想起之前决斗时,轮回即使被逼到差一点吃败仗,也宁死不屈的态度。琉羽切身了解到,事情一旦涉及轮回的父亲,她就会变一个人。
她说箕作剑介见过临死前的长柄。假设她所说是真的这本书原本的持有者芦月长柄是在八个月前去世,那么,我爸爸和她见面就不是太久之前的事。说不定能够掌握到什么线索,知道我爸爸的行踪,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去一趟。
无论如何?
嗯。
琉羽轻轻地叹一口气。
我知道了,那我也陪你去。
咦?
琉羽的这句话,令轮回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咦什么咦!我怎么能让你这种女孩一个人出远门啊。我也要陪你去,你等一下,我马上准备好。
如此这般,琉羽和我们一起上了车
我盖上瓶装茶的盖子,又眺望窗外。和煦的阳光照在无垠无涯的田埂上,再过去是峰峰相连的山脊。
忽然间,我觉得我们来到非常远的地方。瞄了轮回一眼,发现她的侧脸毫无变化。
我们在一个适合制成明信片、视野格外良好的山丘下车,步行十分钟,穿过一条感觉十分像避暑胜地的恬静乡村小路,到达一条羊肠小径。
原则上,好像是在这条路的前面
我看着未到春奈给轮回的纸条低喃道。眼前是一条郁郁苍苍的绿色隧道,路宽稍微缩窄,是一条自然形成的狭路,感觉勉强仅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行。脚底下有杂草被车辗过的痕迹,代表这里并非完全没有人行往来。
真的是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吗?我们没走错路?
肯定是这个狗不拉屎的地方没错。
我抬头往上看后,再度望向那条隧道。不晓得是停在哪一棵树的树梢上,耳边听见唧唧唧这种震耳欲聋的蝉鸣声。
唉,看来只好姑且去看看了。
在轮回这句话的催促下,我们进入绿色隧道。
顿时,有一股令人怀念的夏日气息。
半路上,琉羽对轮回说:喂,轮回,告诉我令尊的事吧。
我爸爸?
轮回抬起紫色的瞳孔,往琉羽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想想他是个身材高大的人。因为是日本人,所以有黑头发、黑眼珠,而且非常温柔。对了,我想起他看书的模样。当时G还没来,也没有离馆的书库,所以,我记得爸爸每天都在看没地方收藏而没有整理地堆在房里的书。现在回想起来,他一定是在工作。当时我还小,所以不太想请爸爸念书给我听。毕竟,那样会减少我们一起玩的时间。
轮回嘟起嘴巴,然后用鞋底踩着杂草,慢条斯理地说:
我爸爸是在我八岁时不见,正好是弟弟涅槃出生的那一年。有一天,他突然失踪了。
箕作剑介轮回的爸爸,也是我爷爷的学生。
我大概是少数看过他的的人之一。
坦白说,我不太记得他的长相。
照理说我见过他几次,但是他的声音、他的身影全都像是溶入雾中似地化为淡淡的印象。我和轮回一样,只记得他看书的模样。
一个微微低头,静静翻书的年轻男子。
呃曾有联络吗?
琉羽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问道。
两年前,在我十岁生日的那一天,收到了爸爸寄来的信。我非常开心,毕竟这让我知道爸爸还活着。因为那一阵子,我还以为爸爸早已死在某个我不晓得的遥远土地上可是,就只有那么一次,那像是仅此一次的礼物。我去年生日时,他也没有任何联络。从此之后,音讯全无。
好狠心的人!
琉羽义愤填膺地忍不住叫道,然后马上露出后悔的表情。她大概察觉到自己在责难别人的父亲。轮回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阳光从树叶空隙洒下来,照在清透的白皙肌肤上。
可是我知道,他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妈妈也很温柔,但爸爸或许比她更温柔因为他明明是一般人,却爱上了妈妈。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要从我们面前消失?为什么从来不肯回来看涅槃一眼?
轮回说到这里便陷入沉默。
没有人说任何一句话。我们各自以不同的表情陷入沉思,从树叶空隙洒落的阳光柔和地落在我们脚下。
步行一阵子之后,绿意渐浓,连轮胎辗过的痕迹也像是没入茂密的杂草中。当路宽变得狭窄、芬芳的草香充满鼻腔时,我忽然在森林隧道旁发现了一座小祠堂。
那是一座长满干枯苔藓的老旧石祠堂,不晓得谁曾在何时来祭拜。看起来似乎很久没人来祭拜,祠堂前长满大自然的绿色植物,如今只勉强露出一部分。
这附近有神社吗?
琉羽低喃问道。
过了祠堂后,再往里面走。
我们踩着越来越浓密的杂草前进,一味朝前方迈进。
风不时在头顶上哗一声地形成气旋。树干发出像骨头摩擦般嘎吱嘎吱的声音,旋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在眼睛看不见的森林深处,传来树叶和树叶的摩擦声。绵密的沙沙声响宛如吹拂而过的风演奏出的伴奏,包围着我们。运动鞋的边缘摩擦着杂草,绿意就要渗入整只脚。令人不禁怀疑,隧道是否永远没有终点。
蓦地,一旁轮回的裙摆迎风飘扬,从树枝上被揪下的树叶在头顶上飞舞。
轮回握住我的手。而当我紧紧反握她的手时,狂风停息,我们终于走出漫长的隧道,视野豁然开朗。
我们走在乡村的小路上。
抬起视线一看,辽阔的天空蔚蓝得令人感伤。
毒辣的太阳近得吓人,感觉空气格外酷热。
我们马不停蹄地走在微微弯曲的田埂上。不久后,前方出现小型建筑物,我们一口气冲了过去。
那是学校附设的小型木造图书馆。
轮回打开拉门时,坐在出借窗口桌前的女人忽然抬起头。
她是一个长发美女。
两人四目相交,轮回朝气十足地打招呼。
你好。
你好。你们来得正好。
那个女人一看到我们,马上微笑说道。
听到她说你们来得正好,我才恍然大悟,心想我们早就说好了会来这里啊。她是个让人觉得有些怀念的人,而我对于自己这么想,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个女人说:这个时期很难得会有人来,而且还是两个人。
是吗?
轮回偏头不解。
是啊,非常罕见。
是喔。
我们怀着像是忘记什么重要事情的心情,出神地眺望明亮光线照进来的馆内。矮书柜中排放着童书、童话、绘本,以及给低年级学生看的图画书,还摆了几张阅览使用的四人坐小书桌。
我心想有挺多看似有趣的书都没看过,接着忽然转念一想,我们学校里有这种独栋的图书馆吗?
四周悄然无声,好像只有我们在这间老旧的图书馆中。
可是,真奇怪。我明明应该是为了展开大冒险而来,应该是为了寻找令人热血沸腾的好事而来啊。
女人对诧异的轮回露出神秘的笑容。
你带书来了吗?
书?
是啊。你带书来了这里,对吧?
听到女人的话,轮回脸上霎时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像是想起来似地叫道:啊,没错!我是来还书的!
接着,她连忙将手上的《旋时宝典》放在柜台上。女人收下《旋时宝典》,把它翻过来,从贴在版权页的小信封中抽出借书卡交给轮回。轮回以铅笔在借书卡的登记栏中写上六年一班箕作轮回,并在一旁填上今天的日期。
请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这样就完成还书手续了。
女人微微一笑。
太好了。
轮回准时还书之后,松一口气地说。
这是一本非常棒的书。你全部看完了吗?
女人看着《旋时宝典》的封面问道。轮回嘟起嘴巴,赶紧摇了摇头。
没有,我没有看,因为这是以艰涩的文字写成。而且,如果看了这本书,我一定会变成碎时。我不是坏孩子,变成碎时的是坏人。
哎呀,没有那回事。碎时不是坏人,是好人唷。
女人的话好像令轮回吓一跳。
真的?
真的。心存正念的人如果拥有力量,就会想把力量用在对的事情上面,对吧?碎时也是一样。
嗯。可是
可是什么?担心好像有很多事必须去做?
女人把手肘靠在柜台上,用手背撑着下巴,表情柔和地盯着轮回的脸。轮回面露略显困惑的表情,最后似乎决定老实说。
我讨厌得比之前看更多书。书只要看一点点就好了。
唉。
女人笑了笑,但是对于轮回而言,这一点绝对不能让步。然而,因为眼前的女人没有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叨念,所以轮回像是放心似地继续说:因为妈妈和G老是一搭一唱地叫我念书,那样我根本没空出去外面玩或冒险。
你讨厌念书?
不知不觉间我们身在老旧的教室。
刚才那个美丽的女人站在眼前,但是样子有点不同。她身穿灰色裙子、纯白的短袖衬衫,发量丰盈的黑发梳成发髻,露出形状姣好的额头。而且,年纪比刚才稍微增长一些。
我心想她好像老师,旋即明白,原来这个人是老师,而我们正在学校上课。
女人站在讲台上说:你们对于碎时知道多少?
没有多少。
坐我旁边的轮回垂头丧气地说。
知道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至少要知道自己不知道什么,这和浑然不知有很大的差别。
话一说完,那个女人便用白色粉笔在黑板上,以漂亮的字体写下关于驭时和碎时。
我们坐在木椅上面向前方。或许是因为黑板老旧,字体反光而看不清楚,而且感觉书桌格外地狭小。
你们知道驭时和碎时之间的差异吗?
驭时需要靠读书维生,但碎时是以认知为粮食,已经不需要看书。
轮回一本正经地说,但女人摇了摇头。
不对,碎时也会读书。碎时只是因为认知能力远远超过驭时,所以不需要依赖铅字获得资讯而已。他们和驭时一样,和书本持续保持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且两者之间的形态没有高低之分。
是、是。
轮回好像有点沮丧。她或许一直认为,假如变成碎时,就可以不用再读书。
女人温柔地问轮回:你暂停过时间吗?
暂停过。
感觉如何?
轮回被问到感觉如何,好像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我只是暂停小范围的时间,仅停了几秒钟而已。
树、草、风、水,乃至于人类,这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动。暂停它们,等于是干涉世界的运转。当然,其反作用会变成异象呈现。你必须先知道这一点。
即使是暂停一颗小石头也一样?
轮回有点不满地问道。
没错,哪怕是暂停一颗小石头或弹珠都一样。
女人点了点头,然后淘气地说:
可是,假如暂停全世界的时间,或许就不会产生那种反作用。毕竟,一切都停止之后,不可能产生任何不协调。
这番豪语好像令轮回大吃一惊。
暂停全世界?那种事
你认为做不到?
女人翻开放在讲台上的《旋时宝典》,徽章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我们站在四周充满绿意的湖畔。
像是随时要展翅高飞的水鸟悠游在蓝色湖面上,在水面上漾起层层波纹。无论是弯成く字形的翅膀、划水的蹼足,甚至连飞溅到半空中的水花都停止动作,冻结在半空中。
脚底下是细沙。被拍打上岸的波浪浸湿的黑沙和干燥的沙形成界线,彼此之间毫无交集,犹如楚河汉界般迤逦不绝。
不,不只是湖畔。
还有云和风,以及远方的森林和高山。
映入眼帘的所有事物皆然。
我们刚才待在老旧的校舍,但校舍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切静止的湖畔,而我们在不知不觉间站在湖畔。
停止了。
轮回目瞪口呆地低喃,又将视线转向眼前一整片宛如照片般的世界。
那是令人哑口无言的沉默。
我意识到四周一片寂静。
死亡的寂静笼罩着四周,令人怀疑是不是耳朵的机能停止。
如果没有东西在动就不会产生声音这个单纯的事实,现在才令我感到震撼。轮回的心情大概也跟我一样。她在我身旁,一脸僵硬地凝眸注视四周。
一切都静止了对吧?
没错,这个世上只有我们在动。没有作用和反作用,是一个毫无缺点的世界,一切协调的完美世界。
女人身上的服装又换了。她穿着纯白的衣服、白色的长大衣,那身打扮宛如白色的妖精。一身纯白的衣服中,唯独一头光可鉴人的黑色长发和黑色瞳孔一样,带着无法言喻的漆黑色彩。
太安静了。
因为没有东西在动。
听到轮回的低语,她若无其事地说。
有点可怕。
轮回眺望着像是静画般的景色,忽然吓得发抖,身体打了一个寒颤。接着,她以*童寻求母亲的怀抱之动作,将身体紧挨着女人。
女人好像对紧抱住自己腰部的轮回微微笑着,然后轻轻搂住轮回的肩膀。
太刺激了一点吗?
话一说完,她弹了一下响指。
那一瞬间,时间恢复流动,我们十分熟悉的世界现身。
水鸟展翅飞向天际,波纹溶入水面,树木沙沙作响。徐徐微风拂动我和轮回的浏海,湖面映照出蓝天,开始漾起涟漪。吹拂而过的风,以及不知不觉间掠过鼻尖的风中,都带着远方森林的馥郁香气。
全身肌肤感觉到世界开始转动,令我们松一口气。
风将女人的大衣下摆吹得微微摆动,她轻闭一只眼睛问轮回:如何?
还是这种世界比较好。
轮回仿佛屏住气息直到上一秒钟,发自内心地说。我也打从心底同意她的说法。
女人调侃地说:怎么样?成为时间狭缝居民的心情如何?
糟透了。
轮回皱起眉头说。
非常不自然。竟然使用惊人的力量,让自己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就像是自己主动变得孤独。我觉得无法和别人一起度过的时间,一点意义都没有。
是啊。人若是一个人,只不过是单纯地存在那里罢了有人和自己分享时间、记忆和过去,人始得为人。正因如此,操控时间的手法必须细致才行。
是。
轮回点了点头。
和别人一起度过的时间说到这个,你已经交到朋友了吧?
女人的话令轮回的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驭时的朋友!她是个非常棒的女孩!大姐姐,你真清楚。
轮回不禁趋身诉说,女人慈爱地注视着她。
和她在一起快乐吗?
嗯,非常快乐。而且除了她之外,我身边还有很多人。他们很了解我,是非常重要的人
轮回忽然望向我。
一只水鸟在湖面上展翅飞翔。
水面开花,水花四溅。
香鱼畅行无阻地逆流而上,从我撒出的鱼网中溜走。
哎唷~
轮回嘟起嘴巴,眼巴巴地望着逃走的香鱼。
久高你很逊耶!
喏,你看。
和我们同年纪、留着妹妹头的黑发美少女,以纤细的手指指着水面。像小鹿般修长的手脚看起来很健康,受到阳光照射而闪烁着白光。
我们正在流经山谷间的小溪戏水。
这是溪唷!你们再看仔细一点。
她的话让轮回听得一头雾水。
水在流动。
逝水虽逝,川流不息(注:出自诗人鸭长明的诗句。)。漂浮于淤水处的泡沫,忽而消失、忽而结合,从不曾久久停留于一处。
她谱上旋律,像在唱歌似地说。
逝水虽逝呃,接下来是什么?
轮回皱起眉头,结结巴巴地学少女哼唱她背诵的字句,那个少女噗哧一笑。
意思是,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改变,随时改变才是世俗常理。我们并不是一直站在溪畔,流动的溪流正是我们。喏,我们往那里去了。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波纹扩散。波纹马上消失在溪流中,无声无息地溶入其中。我们凝神聆听溪流的潺潺水声。
溪流永不止息,传来哗啦哗啦的潺潺水声。
不久,轮回说:我不太懂。
你一定会改变,改变到想不起自己原本模样的地步。
轮回沉默半晌,旋即把嘴唇扭曲成倒八字形。
你的意思是,我会变成坏蛋?
不是,改变并不是坏事,真正令人害怕的是厌倦。习惯了活着,迟早有一天会变得不再对获得新知感到喜悦可是,你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
没错。不属于其他人,仅属于你一个人的路。
那个女孩看似好胜心强,黑色瞳孔熠熠生辉,依序直视着轮回和我。
哎呀呀,聊得太入神了。
老妇人舒适地让身体深深陷入安乐椅中,膝上盖着毛毯,面容和蔼地微笑。
她身在书房一隅,四周大量的书籍堆积如山。夕阳从窗户穿射进来,照出她的侧脸。她的脸上布满深邃的皱纹,一条一条的皱纹就像她一路走来的足迹,深深刻画在脸上,但是她的眼神十分安详且温和。
不知不觉间,我们挨近她,在她的脚边坐下,聆听她说话。
好,这件事说完了。
老妇人悄悄阖上在膝上翻开的《旋时宝典》,轻轻地以手指描绘印在封面上的徽章,然后将它交给轮回。
来,这个给你,后面要自己读唷。
可是,为什么要给我
轮回接过书后,颇感匪夷所思地问。老妇人为了让轮回放心,缓缓对她点点头。
因为你该收下它。没有为什么,放心地抬头挺胸吧。
抬头挺胸?
没错。随时让风吹过心中,以便当发生什么美好的事时,能够让内心产生感动。女孩子必须随时保持精神抖擞,还有,不可以忘记心动的感觉,要珍惜欢心雀跃、兴高采烈的心情。
这包在我身上,我很擅长那种事。
轮回气势十足地说完,老妇人皱起鱼尾纹微笑。接着,她忽然露出淘气的表情,像是怕被人听见似地说声:其实,那本书有个秘密。
秘密?
没错,一个压箱底的秘密。事实上,那本书被施了魔法。那本书上印着徽章吧?一般孩子就算碰到它也不会发生任何事,只有某个特别的驭时之子拿着它时,它才会产生反应。
那是怎样的孩子?
轮回不禁趋身向前,老妇人则以滑稽的动作,对轮回轻轻地招了招手。轮回一脸诧异地靠近,她悄悄地在轮回耳边低声细语。
怎么可能!
轮回的脸逐渐变红。她不知为何,一看到我的脸,突然开始变得扭扭捏捏。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我错愕地一问,轮回就像是生气似地脸颊泛红,粗暴地说。
她在脸红个什么啊?
老妇人像是觉得有趣似地笑了笑,转而面向我,对我眨着一只眼睛。
你也会吃不少苦头,但是,不可以认输唷。
是、是。
虽然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我姑且对她点了点头。
时间到了。如果有多一点时间,我就能再多念一点书的内容给你们听呢。
老妇人将手放在扶手上,感慨地说。
时间?是指什么的时间呢?
我思绪混乱地思考,忽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我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和轮回一同起身,然后依序和老妇人握手,她的手温暖而干燥。
呃,请问我可以再来见您吗?
轮回在门前依依不舍地回头转向老妇人。
老妇人没有回应。
感觉照在书架上反射的光线相当遥远。
再见了,年轻人。和最爱的朋友一起同行吧。
忽然间,我觉得在背后听见了那句话。
风停了。
一片叶子从枝桠上被摘下,轻飘飘地落在我脚边。我和轮回杵在绿色隧道中。
我和轮回不发一语地面面相觑。头顶上有茂密的树枝,脚底下是地面。往前一看,在前方不远处看见了阳光。那里没有覆盖头顶的枝叶,隧道到那里为止。蓦地,我们意识到我们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立即放开了手。
在头和身体像是各自分家的奇特宁静中,就像个傻瓜般杵在原地时,身后发出了踩着杂草前进的沙沙声响。
吼!你们两个不停往前走,都不等我!
回头一看,琉羽一脸气鼓鼓地接近我们。
我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刚才是在作梦?
轮回嘀咕了一句。
不晓得。
我应道,同时像是要看穿朝我们而来的琉羽的脸,直盯着她。琉羽或许是心情不好,鼓着腮帮子对我大声咆哮。
搞什么鬼啊!我大声叫你们等我,你们还走那么快!
啊对不起。
我笨拙地回应。真实感终于回来了,看来只有我和轮回看到刚才的景象。
我们就那样三人并肩朝隧道出口迈步前进。琉羽看到突然变得沉默的我们,面露诧异的表情。
是这里吧?
穿过隧道的几分钟后,没想到竟然轻易找到了目的地,令我们感到有些扫兴。
我们抬头看挂着芦月这个老旧门牌的古朴宅邸。四周有接缝的木板围墙和平房酝酿出乡下气氛,带点神社的情怀。从门口到玄关,凉爽地铺满了白色卵石。
轮回打直腰杆,按下门铃。清晰悦耳的门铃响了两声,不一会儿,感觉有人从内侧出来应门的动静。才在想会出现怎样的人,只见打开拉门的是一位优雅的中年妇人。
哪位?
你好。呃,我们是
喔,杏奈小姐的朋友吗?欢迎你们来。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