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南宋绍兴十一年,冬,腊月二十九,十二岁从军,沙场征战十二年,被岳家军将士称为“赢官人”的岳云于刑部大理寺狱被杀,罪名:谋反。
同时被杀的还有岳家军统帅岳飞,副统帅张宪。
据说,行刑时,临安城忽然雷声滚滚,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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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黑,让人如坠深渊的黑。
耳边隆隆的雷声渐渐远去,脑海中的坠落感慢慢的减轻了,头上却传来了一阵疼痛感,好在岳云征战十二年,受过的伤无数,这头上的痛虽然不轻,倒也不至于无法忍受。
再说了,与心中的痛相比,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刑部大理寺狱里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可是岳云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为什么自家父子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赤胆忠心,最后却落得一个被诬谋反,不明不白的死在狱中的结果?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官家无情。岳云早就听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理解了这句话。他曾经以为,以官家对父帅的恩宠,岳家军直捣黄龙府,恢复中原,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就算有什么变化,也只是细节的变化,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年左右的时间,官家的态度就翻天覆地,变得让人不敢相信,而岳家也从集万千恩宠于一身、国之栋梁,成了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十恶不赦的逆臣。
难道他们父子为之浴血奋战的,就是这样的人?岳云想起史书上的那些功臣,最后只剩下一句不知道是谁的话:最是无情在官家。
岳云的脑海里,各种念头起彼伏,让他片刻不能安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那些念头一个个无声的远去时,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渐渐的清晰起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帅增啊,我到山里去两天,你帮我看着阿云,千万不能疏忽。”
一个清脆的声音:“风爷爷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云哥的。”
“嗯,爷爷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那个叫风爷爷的人发出唏唏嗦嗦的声音,好象在收拾什么东西,他一边关照那个帅增的孩子,一边叹着气,好象有什么心事。“屋里还有点米,可能还够你们吃两天的,如果两天之后我还没回来,你就把我的刀拿去卖了,换点米,千万不能饿着云。”
“我知道了。”帅增应道:“风爷爷你也要小心一点。”
“不妨事。”风爷爷又叹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岳云仿佛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虽然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老人的神情似乎很悲伤。
“我走了。”风爷爷轻声说了一声,然后吱呀一声,好象是推开了一个门,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这个脚步声忽然让岳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风爷爷步子迈得很大,落地很稳健,应该是练过武,而且身手不错的人。
“云哥,风爷爷去找还魂草了。”一个滑嫩的手从岳云的脸上抚过,那个叫帅增的孩子似乎正看着他的脸,声音很柔美,让岳云分不清他是男是女。“等爷爷找到还魂草,你一定能醒过来。”
岳云很茫然,自己不是死了吗,被万俟卨那个奸臣带人斩了首,就在刑部大理寺狱里,可是为什么还能听到人说话,而且这么真实?那只手抚摸他脸颊的触感,更是让他真切的相信,自己还活着。
那么自己又是在哪儿?这显然不是刑部大理寺狱,那个刚刚出门的老人和还在身边的这个少年,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他想张张嘴问一声这个叫帅增的少年,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虽然能听,能想,也能感受,却动不了分毫,就连动动嘴都不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岳云有些着急,他拼命扭动自己的身子,想要动一动,可是任凭他使出了深身的力气,还是不能挪动分毫。
久经沙场、无数次身陷重围的岳云,也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可是,他还是不能动,一点也不能,直到他急得再次昏睡过去。
时间就在昏睡和清醒之间,无声的流过。每当他昏过去的时候,他那简短而又波澜壮阔的一生就会在眼前浮现,一个个亲人、战友,在他眼前无尽的黑暗中无声的哭泣着。有父帅岳飞严厉的面孔,有奶奶姚氏慈祥的面容,有亲生母亲刘氏已经渐渐模糊的脸,还有继母李娃温和的笑容,有姊姊银瓶,有弟弟岳雷、岳霖、岳霆、岳震,有一起被杀的姊夫张宪,有曾经并肩作战,后来战死在小商河的杨再兴,有好酒的牛皋叔,有贪财的董先叔,一个接一个,不时的在他眼前闪现。而醒来的时候,他就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凝神倾听这个叫帅增的少年自言自语。
从帅增零零碎碎的话语中,岳云稍微知道了一些事情,仿佛他现在还叫云,是那个叫风的老人的孙子。风是个征战多年的战士,可是运气不好,到老了还是一个普通战士。他很小就接受风的训练,可是好象进展不快,一直不能达到风的要求。风为了让他通过今年的什么武士选拔,逼他加强练习,结果在一次练习中,失手击中了他的头部,他因此昏迷不醒。风为了救醒他,要去找什么还魂草。从帅增担心的口气,岳云隐约感觉到,这个还魂草好象不好找,风为了救他,冒了极大的危险。
看来风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是对他这个孙子的疼爱,却是真诚的。
岳云断断续续的听帅增说话,勉强把事情的由来勾勒出了一部分,但是还是有好多不明白的地方,只是他无法动弹,只能被动的听帅增说。帅增的自言自语是他现在唯一的信息来源,而帅增柔美清澈的声音,也象一泓清泉,无声的滋润着他痛苦得撕裂的心。
在一次醒来的时候,岳云听到帅增爬上他躺着的床,取下一个什么东西出了门。岳云估计,现在距爷爷风出门大概有两三天了,帅增应该是取了爷爷的刀去卖了换米。这些天帅增一直在喂他米汤,熬得很浓的米汤,米汤不冷不烫,温度正适合。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听到屋里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帅增似乎一边在熬米汤,一边在哭泣。岳云竖起了耳朵,想听他哭诉,可是帅增只是抽泣,却什么也不说。等他把米汤端到床前,小心的喂给他喝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变得一如既往的清澈。
岳云不解,但是也没有办法,他现在还是不能动,就连帅增喂给他的米汤都是慢慢的流下去的,他想大口吞咽一下都十分困难,没被呛死已经是个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