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酷我小说>武侠修真>大剑> 三章 薄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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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章 薄冰叹(2 / 2)

梁伯龙知他说的尽是反话,道:“好个徐文长,侬敢写,别人就弗敢演了?侬身怀十绝八绝的才气大,可也勿把旁人都一律看扁才好哉!”顾思衣嗔笑着轻轻推了他一下,重新给常思豪介绍徐渭,讲述了来往经过。原来徐渭今年不过四十八岁,可是在狱中折磨得不成人形,所以显得苍老之极。他在大赦中本该出狱,可是由于案情特殊,又有徐阁老暗中授意,所以仍未放人,但由重刑号移到了普通监房,看守方面轻松了许多。这次出来是因为他老母亲病故,给假三月,出来料理丧事。他靠朋友们帮些钱财葬了母亲,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上的伤才渐渐好些,顾梁二人本来也常去照看,但前一阵梁伯龙出了事情,他们就没再联系。徐渭上昆山来拜访时才知道梁伯龙遭了陷害囚在华亭。待要想个主意搭救,正好秦绝响派人寻来,报说梁伯龙已经被救下了,并且正随大队人马一同上京。顾思衣便也邀了徐渭一起追来,赶了个脚前脚后。

虽然说到后面轻描淡写,常思豪却已明白她邀徐渭一起来的用意。徐渭号称“青藤军师”,筹谋画策当世无双,若能得他相助,那自然是无往不利。让他感到意外的却是徐渭并没被完全释放,看来徐阶的影响实在太深太广,而官场中欺上瞒下成风,只怕皇上对此毫无所知,还以为他早已被开释。

正聊着的功夫,刘金吾穿了身清爽的小凉衫兴冲冲地赶到,一进来就拉了常思豪手舞足蹈。秦绝响在京师天天和他厮混,所以一见便乐,笑道:“又来装假,大哥回京的事是人都知道了,就你来得最晚。”刘金吾就笑着说昨天是真不知道,今天冯保去伺候饮宴了,自己就陪小太子玩了一上午,这孩子实在磨人,把他如何累坏了等等。秦绝响打趣道:“大哥,你瞧见没有,他这是在跟咱们炫耀呢。如今他是常伴太子左右的人,将来还不得弄个太子太保、太子太傅之类的当当?”刘金吾笑得合不拢嘴:“宫里的日子就那么好过?我倒羡慕你在外面逍遥自在哩!你就别酸我啦。”又跟梁顾二人热热乎乎地打过招呼,眼睛便落在徐渭身上,听顾思衣介绍完,脸上立刻肃然起来:“哎呀呀!原来是青藤先生!失敬失敬!”

徐渭背弯弯地驼着,斜眼瞅瞅他,掩口咳道:“吭,吭,我一个乡野村夫,有什么可敬的?”

他一对幽深眸子黑亮亮精光四射、透人胆底,然而每咳一声,两只黑大眼袋便颤个不停,松驰的皮肉竟像小儿甩袖一般,实在说不出的诡异。

刘金吾有些发瘆,道:“呃,呵呵,呵,先生说笑了,您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要没有您出谋画策,王直、徐海等辈如何能落法伏诛?平倭之战也不可能打得那么顺利啊!”梁伯龙见徐渭冷笑不语,忙插言道:“小年国宴上安排戏码之事,刘总管上下协调,助力良多。”刘金吾道:“唉,一点小事过去这么久了,您还提它干什么?只要青藤先生重见天日,那便比什么都强。唉,最可惜的是胡少保……”说到这里一脸沉痛,声音竟有些哽咽。常思豪和梁伯龙听了也都一叹。徐渭却仍面无表情,眯着眼睛,似听非听。顾思衣给他介绍,说刘金吾是当年兵部尚书刘天和的孙子,他也只是嗯啊应付,看不出有何热情。

刘金吾善于调动场面,虽然热脸贴了冷屁股,却毫不在乎,又笑着拉常思豪问这问那,时到中午,他顾念着宫里的事,这才起身离开。秦绝响吩咐摆酒,却懒得瞧徐渭那副样子,找个借口也走了。

酒桌上剩下常思豪、梁伯龙、顾思衣和徐渭四人,梁伯龙就责怪起徐渭来:“侬这人也忒拉怪哉,胡部堂是嘉靖十七年中的进士,当初到刑部、兵部等处观政时,刘天和正任兵部左侍郎,可以说是胡少保的前辈哉。侬对人家后代这样一副面孔,这未免有些太弗近人情哉。”

常思豪笑劝道:“忠良之后未必忠良,贤愚不等,或有不肖。前辈如何是前辈的事,后人如何,那也得斟酌着来,青藤先生审慎一些,不算不对呀。”

徐渭好像重新认识一遍似地,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问道:“这刘金吾,你们是如何认识的?怎会如此亲近?”

常思豪就把经过说了。徐渭道:“这人大有问题,还是小心些好。”常思豪道:“这话怎么说?”徐渭道:“天下之士,多有名实不符之辈,他不辨不察先奉承一通,显然尽是虚情客套。世人都知我感念胡宗宪的知遇之恩,他提胡少保,其实毫无怜悯痛切,意只在引我动情,才好拉近距离。你们都没有和胡少保共过事,闻之一叹也合本分,可他的表现就有点假了。不过这还是他年轻,以此人的鬼道,再过个一两年,想看透他的心机,只怕就不大容易。”

常思豪一笑:“官场上的人是这样的,虚情客套总是难免。”

徐渭掩口忍住了咳嗽,道:“不然,你们刚才闲聊别后经过,他的问题看似不经意,却多是事情的细节、关键,只怕不是关心你这么简单。”

常思豪心知刘金吾是皇上身边的人,所思所想都与自己有所不同。回想隆庆对他曾说过“你到白塔寺假公济私……”的话,现在仔细思来,刘金吾没事总去白塔寺,就不是玩乐那么简单了,不管是监察僧众与白教的联系,还是其它的什么用心,显然都是出于皇上的授意。那么他来接近自己、与戚大人结拜、积极参与倒徐等事的目的,倒有些耐人寻味。

顾思衣给大家斟着酒,笑道:“先生就是想得多,金吾这孩子我熟得很,人还是不错的。”

梁伯龙见徐渭虚目静默无言,叹道:“当初青藤先生受胡少保牵连下狱,有多少旧日同僚袖手旁观、冷眼相看,有多少朋友落井下石,揭发背叛?这人性中的丑恶平日弗显,却总在事情最关键的时候翻涌出来,让人瞠目结舌、肺裂胆掀。先生的心情,吾是能够理解一些的。弗是他弗信人,而是人这东西,实在太难琢磨,又太善变了。”

徐渭陷入深思,隔了好一会儿,才从回忆中拔离了目光,眼袋兜起,缓缓说道:“不错。人生之事,难言也!临事当多思多想,再思再想,思深想透,如履薄冰才好。”说完气息不畅,又咳嗽起来。

常思豪瞧他表情深沉,嗓音嘶暗,知道没有一番痛苦经历,必不能发此慨言,点了点头:“不过想得多,变数也多,很多事情把想法抛开,往前冲一冲,结果也许更好些。”顾思衣道:“这话说得是。以前我觉得祸是可以避的,也许示一示弱,别人也就不再来找麻烦,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一趟若没有你出手搭救,梁先生怕早已身首异处了,徐家掌权一天,咱们便永无宁日,小弟,咱们可要想个办法,将他告倒才是。”

常思豪了解顾思衣的脾性,知道她逆来顺受惯了,不会想报什么仇,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倒徐没有帮手,于是便借话引逗青藤先生出头而已。叹道:“徐阶老谋深算,处事沉稳异常,想要弄倒他还真不容易,姐姐可有什么好的想法?不如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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