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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111】一章 感情好(2 / 2)

良久,一声叹息似有似无传入耳内,轻得像窗缝里透来的风声。

这让他感觉到了某种松动,慌忙止住了悲咽,解下腰牌放到案上,拿袖子抹着泪道:“督公,您什么也不用说,小权这心里什么也都知道。这三役长的厂牌,小权是一定要交出来的,只是求您一件事:求您念在过去的份儿上,别赶我走,把我留在您身边儿,伺候您,不管是梳头还是刷马桶,是炒菜还是倒痰盂儿,只要您别嫌我老,别嫌我废物,就成。呜……呜……”身子一塌,脖一拧,整个人歪喇喇堆在那里,眼含热泪,活像个唱“小上坟”的寡妇。

“你赶紧把这套收起来!”郭书荣华道,“别以为我念旧,老是可怜厂里面只剩下你们四个!你看看吕凉,再看看慨生!哪个不比你省心?更不用说你们曹老大了!你想想这几年除了吃喝玩乐,你还干了些什么?说过多少次了,若是没有那些臭毛病,秦府的黑锅人家会想到往你头上扣?这趟君山的事如此周密,你还会失手?你可要知道,朝里有多少人盯着咱们?江湖又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咱们?还有那些贼心不死的——【娴墨:引带后文,实接前文,妙在半句即止,其实已经说透了。解读里故事专在此处。】仕权哪,你这心里就一点数也没有吗?”

曾仕权痛哭流泣,心里却暗暗腾起一股子喜悦:毕竟督公还是开口说话了。他也知道:这是在君山当机立断、及时将情况如实传报回来的结果【娴墨:就怕熟。伺候这些年,小郭也被底下人吃透了。人就是这样,使着顺手,相处感情深,有缺点也不愿轻易处理。乾隆为什么能一直容着和珅?人都是有感情的。】。也许因畏罪而生的这点诚实,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督——公——”他把屁股像一眼炮似地撅起来,如丧考妣地伏在地板上。

程连安下了船楼,不敢去听楼上在说些什么,缓步出来,上了甲板举目一望,便瞧见栈桥边的小笙子和安思惕。他瞧着安思惕,微微皱了皱眉【娴墨:知道事没办成。】,走下来打量着他身上的湿衣和脸上的伤痕,问道:“怎么回事?”安思惕哆嗦着把自己之前如何掉进陷坑、刚才如何被张十三娘拱飞掉到水里的事说了,又说怕督公就要传唤,因此衣服也不敢换,只好在这守着。

程连安心疼地道:“嗨,你有什么事可通报的?再说督公忙得很,也想不起传唤你什么,这夜风多冷?身上湿着可不成,快下去换了烤火去罢。”叫过两名干事把他搀走,看看渐远,拉过小笙子刚要说话,又瞧旁边这站着个平眉正眼的儒生,却不认识,问道:“这是谁?”

方枕诺刚拖着阿遥“弃尸”归来,刚才听安思惕称呼这小太监祖宗爷,料想便是在岳阳提到过的程公公,没想到这个印象中权势薰天的人,居然也是个半大孩子,拱手笑道:“在下姓方,方枕诺。”

程连安扫他一眼,不再理会,把小笙子扯远些,避开干事,低问道:“怎么让他活着回来了?【娴墨:刚才还“心疼地”,刚转个身便出这话,好个安祖宗。】”

小笙子一脸为难,声音也是压到极低:“嗨,您还不知道吗?三档头那是出了名的奸,当时气得是够呛,但自个儿却偏偏不想沾腥,反而撺着我动手,没把我给难死!”把当时情况略述了一遍。【娴墨:小笙子比安思惕机灵得多,程连安那么精明,反用安思惕办事,读来便知有问题,果然应在此处。其实主正是奴,奴才是主。】

程连安轻轻一哼,思忖片刻,低嘱他一篇话,问:“使得清么?”小笙子乐了:“您瞧好儿吧【娴墨:这才是心腹人、可用人。】。”程连安道了声“走。”带他下了栈桥。这时安思惕刚把内衣换上身,嘴里叼着块饼从帐篷出来,对着河滩边一堆篝火,边烤边嚼边穿外套,瞧见程连安来,忙吐了饼问候。程连安忙摆手表示不必,从干事手中接了外衣亲手替他披上,一起在火边坐了下来,道:“唉,以往你在宫里,日子过得舒服,出来风风雨雨、磕磕碰碰的,可苦了你了。”

安思惕忙道:“也算不得什么【娴墨:有小厮捏腿,是算不得什么】。”程连安轻轻扳过他的脸,看着伤痕,道:“没大碍,可也不能马虎了,落个疤倒也不值当的,”抬头冲旁边那两名干事道:“你们去找小金子【娴墨:上稿中叫井森金那个。三井不如一何,程连安小集团在这版删略不少,一个小笙子就全代了。小金子戏份无所谓,小何那么牛的孩子可惜了,应是作者为免主客冲犯,以局部损失换整体协调。】,就说我说的,让他把我箱里那瓶好伤药拿过来。”干事点头去了。

安思惕一脸的感激,不知说什么才好【娴墨:名字白取了,思惕思惕,一点也不知道警惕。书中痴人不少,傻透腔的只有这么一个。】。程连安不平道:“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方吟鹤挖陷坑设埋伏,瞧见自己人来,总该通知一声,怎么能就眼睁睁地瞧着掉进去?”小笙子忙接过来:“可不是么?不过这事说简单也简单,那姓方的心里也就有个曾掌爷,何曾把别人放在过眼里?他明知道以曾掌爷的武功掉不进去,别人也就无所谓了。总之别的都次要,他的军功才最重要。”【娴墨:看安祖宗如何玩人】

一听这话,安思惕小脸冤酸变形,气得几乎窜出血来,拉着程连安的手道:“祖宗爷,他们太欺负人了,这事您可得给我作主!”小笙子也鼓作道:“对!咱们到督公面前,请他老人家评理去!”【娴墨:使得清。活儿好。】

程连安抽手一声冷笑:“瞧你这小孩子话!督公日理万机,有空理会这些!”【娴墨:妙在兜一句,把话往回拉。安祖宗若写小说,说不定又要多本经典。】

安思惕听完呆愣半晌,又缩了,小笙子恨恨道:“我还倒罢了,安公公好歹是宫里出来的人,难道也受这窝囊气不成?”【娴墨:妙极。帮衬得恰。这活儿不好使,使过力,则显假了。小笙子使得好,真可做心腹用。】

程连安道:“这就应了那句老话了:人善人欺,马善人骑。其实思惕既是宫里的根基,出来在厂里做事,原该理直气壮一些,方不致折了上头的威风。”说着拍了拍安思惕的肩膀,脸带歉容地看着他:“只不过,人的面子总要靠自己来挣,你是我干爹派下来的人,讲感情,咱们确实比别人要近些【娴墨:妙在直言和你近】,可我也只能在心里为你鸣不平,站出来,倒好像咱们小小的人儿却要结党营私了,真是不好出这个头的。【娴墨:妙在正因近,反不能出头。坏种真坏到绝处。】”说罢叹了口气,回头嘱咐小笙子待会儿药送到了,要好好服侍包扎【娴墨:戏做足,妙在最后还是安抚,带着压事的意思】,自己起身向栈桥行去。

曾仕权跪伏在灯影下,好像脱了壳的蜗牛,浑身汗液粘湿。

郭书荣华叹了口气,道:“小权,你是摸准了我的脾气,料着我会顾念当初危境相扶之情,便舍不得责罚你,是不是?”

曾仕权忙以额触地:“不敢,小权万万不敢!督公当年是众望所归,小权不过是顺应大势而已,这些年来一直庆幸自己选对了路、跟对了人,怎敢说什么相扶之情呢?”

“罢了。”郭书荣华摆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之前派回的人言语粗疏,你再把君山发生的事,给我细细讲一遍。”

“是。”曾仕权跪在那里一五一十,把自己如何散布五方会谈的谣言、探得白教大船入港后如何封锁洞庭、李逸臣如何建议抢功、自己如何昏了头采纳、如何前后夹击想要破岛【娴墨:此述前情】、如何与姬野平拉锯水战、坐船如何被凿、如何骗常思豪指挥炮打君山【娴墨:凿船本在开炮之后,如此反写,则带出小权讲述匆急、偶尔还有时间细节错乱之态。这一场前文都有,细述嫌赘,平述又成印板文字,故作者设此一出,给细心人嚼滋味用,使过文不冷。】、他又是如何受伤、俞大猷如何来救、以及小山上人如何劫了火黎孤温等人来投、云边清又是如何夜访、姬野平如何突围、方枕诺如何投诚、自己又如何率军出城陵矶去堵截、如何发觉失算,如何分兵派云边清、李逸臣拿账册去沿江搜捕聚豪余党、如何让秦家人溯江去寻姬野平一伙踪迹、自己又如何带着人犯们走陆路回来等事详细诉说了一遍【娴墨:后边叙述顺序不差,是心绪渐平】。阿遥和十三娘的事因非重点,便都遮过。

郭书荣华听完沉默良久,问道:“方枕诺人呢?”【娴墨:一句话问出重点。小郭识力过人,眼里不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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