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只收养一年？”
“收养的人家自己也生了儿子，又把我送回福利院了，说养不活那么多孩子。”
两人绕过一个花坛，便调头往回走了，孟晓军迟疑一下，又问道：“假如你母亲来找你，你会认她吗？”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你怎么可能没想过，说实话，你恨她吗？”
杨恒没有回答，他阴沉的目光凝视不远处的百货大楼，他怎么不恨，他恨了她十八年，看到杨恒阴沉的目光，孟晓军明白了，口袋里刚刚想拿出来的两万块钱又放了回去，他没有这个勇气承认。
走回到训练馆大门口，孟晓军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杨恒道：“我临时有事情，明天要回北京了，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困难你只管给我打电话，或者你直接找张市长，他会帮助你的。”
说完，他又把一只厚厚的信封塞进杨恒的手中，快步走远了，风雨中他紧了紧风衣，背影渐渐消失在蒙蒙的细雨之中，杨恒望着他走远，看了看手上的名片，只见顶上一行小字，中国进出口总公司，中间一行大字：北京鼎盛国际贸易公司，总经理孟晓军，他又打开了信封，里面竟是崭新的两捆百元大钞，杨恒猛地抬头，紧盯着孟晓军背影消失之处，他忽然明白了。
．．．．．．．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夜深了，寒意袭人，秋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窗外的梧桐叶上，沙沙的声音使杨恒难以入睡，他有着一般年轻人没有的阅历，从最初李国龄对他态度的怪异，到张市长陪同孟晓军来探望知青弃孤，还有夜里雨中谈话，最后孟晓军的真实身份和塞给他两万块钱，把这些零碎的线索串在一起，真相也就大白了，孟晓军的妹妹是谁？不用说他也猜到了。
两万块钱就放在他枕边，崭新的钞票还散发着油墨的香味，他不知道这两万块钱是不是她托孟晓军送来，如果是，那么钱上就还有着她的气息，母亲，这一个让他渴望了十八年，不！让他渴望了近四十年的词语，他曾经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再见到她，可是，当命运之神让他顺着时光隧道重回十九年后，这个词就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此刻，母亲的感觉就在他的枕边，用最现实最世俗之物承载着它的到来，两万块钱，杨恒心中一阵伤感，这能赎回她十八年的责任吗？能消除他十八年的痛苦和孤独吗？
杨恒从一口皮箱里取出一只已经发黄的小军用书包，这是他两岁时背的小书包，里面还有一身小衣服，这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轻轻抚摸着上面用手工绣的一颗红星，他把脸深深埋进了书包里，细心地嗅着母亲的气息，此时此刻他是多么渴望见到她，渴望她能把自己拥入怀中．．．．．
杨恒忽然站了起来，他把钱放进了小书包里，连门也没关，便飞跑进了密密的夜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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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晓军穿着睡衣走出电梯，刚才服务员把他叫醒了，说大厅有人找他，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宾馆门口的杨恒，淋得像只落汤鸡一样，他迎上去关切地说：“小杨，你怎么不打伞？”。
“你们是怎么认出我来的？”杨恒表情异常平静，但锐利的目光却能将对方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收入眼中。
孟晓军一呆，目光黯淡了，半晌他低声道：“我们偶然看到了关于你苏醒的报道，她从电视画面上认出了你，还隐约看到了你耳垂上的红痣，你也知道，女人在这方面是很敏感的，还有你右脚的小指应该少了半截，我说得没错吧！”
杨恒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她．．．．过得好吗？”
“怎么说呢？她现在确实过得很好，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有一儿一女。”
孟晓军抬起头望着杨恒，“可是我知道，她内心深处其实很痛苦，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
杨恒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把小书包递给孟晓军，“替我把这个给她，还有两万块钱也给她，我不需要，我能养活自己。”
“可是．．．．．．”孟晓军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了小书包，“好吧！我转交给她。”
“我走了，祝你一路顺风！”
杨恒转身跑出了大厅，雨雾中远远传来他的喊声：“告诉她，我不恨她，我心中只有思念。”
孟晓军鼻子猛地一呛，泪水涌进了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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