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李先森这天眼皮总在跳,这是破财的前兆,让他很不安,所以晚上喝完银耳莲子羹就早早睡了。()。这让十三个姨太太很幽怨。李先森除了姨太太阵容庞大以外,从不渔色;除了例行贿赂,从不敛财;除了刁民鸣冤,不用重刑;除了个人吃香喝辣,从不铺张。总结这四条,在目前夸张的国情下他算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县令。唯一的失败是被师爷驯化得服服帖帖,而不是把师爷驯化得服服帖帖。他的得意政绩是“权力下放”,让下属
“各司其能”,自己潇洒享受。万幸何其顺在盘剥百姓方面天赋异禀,敲骨吸髓,年年财政收入远超邻县一倍有余,教李先森一跃成了模范县令,到处搞讲座做报告,风头十足,上司赏识,人人钦羡。
不幸的是,否极泰来,下午传来噩耗,他座下最得力的“城管先锋队”十八人踢到铁板了,全部横尸江边,而且死得惨烈,染红了十里长江。尸体都拼不齐。他的亲爱的城管队长身首异处,头颅上的表情扭曲得恐怖,狰狞得滑稽。李先森大受刺激,一纸文书拍在桌上,命校尉尽出精兵,连夜去搜捕犯人。校尉持异议,奈何李先森暴怒着,未禀便被斥退,勉强领命去点兵,留下一段不愉快。李先森知自己对不住他,自然不信任他,暗留一手,夜里命亲卫团不许睡觉,彻夜守护府邸。
校尉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军人,素与县令有摩擦。师爷狗仗人势,校尉只咬牙忍着。他勘察过城管队尸首,“那哪里是人干的,分明是野兽!”他对亲兵说,“这种野兽,除非烧山伐林,否则就是一万人去抓也是送死。”欲禀县令,却被喝退,只好愤愤去出兵。他怜惜将士,没敢进山林,只在周围村庄转一圈便打道回府,是以提早回城。不料进城碰见梵云天一伙儿,虽然不明底细,至少清楚那不是善男信女,少不得喊杀追砍。
县令的命令写的清楚,勒令校尉彻夜搜索,非黎明不能回。料想能睡个好觉,不料半夜被喊杀声惊醒,跳起来命家将去探,自己坐在房里瞎琢磨,杀声从东门来,莫非校尉反了?念起亏待他的种种,李先森心虚得不行,在房里困兽似的来回踱。
梵云天一干人擒着师爷飞奔知县府。梵云天抱着师爷,轻轻问:“你先头问我要什么,真想知道么?”
师爷在鬼门关走过好几趟,练出了胆,哼哼干笑:“你是英雄,你想杀我,想杀县太爷,想玉石同焚。”
梵云天说:“错。我不想死。我要杀县太爷。他原是我爹的幕僚,三年前圣上兴**,他卖主求荣,出卖了我爹,讨了这个知县做。我全家十七口满门抄斩,只剩了我一个跑江湖的。”他扯谎不眨眼。
师爷一震:“你……你就是那甄礼?江南甄家?”
梵云天重重点头。
“甄家一案,疑点甚多,很多人抱不平,原来有如此内幕。”师爷看到活的机会,小心翼翼地示好,恨不得长条尾巴来摇:“不远千里来寻仇,甄公子一身是胆,在下佩服。”
梵云天咬着师爷耳朵,冷冷道:“我杀了县太爷便全身而退,这批死囚呢,哼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估计只能交代给后面的三百官兵了。”
师爷眼里精光一现,心里阴谋成形,嘴角牵出若有若无的笑,一条无限完美的锦绣前程在眼前绵延展开。
“县太爷,死。一百死囚,死。”他飞快地计算,“这一百多具尸体用处太大了,只要运用得当……”
“甄公子夸大了吧?知县府三重大门,内藏精兵,易守难攻,前有坚城后有追兵,纵然公子万夫莫敌,取县令头颅也不是说说这么容易。”他开始给自己争取本钱。
“哦?”梵云天有意无意笑一下,淡淡地问:“若依你说,我有几成机会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