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荧惑宋方等人并未到,说是被人盯上了,要甩脱这些人再来,因此还是沈清辰和刚知道自己是宁远之的宁帅哥的天下。荆氏自然安排了最好的房间让两人修习,并且找了不少伤药,荆氏虽然看着风韵貌美,其实是个性子温柔的寡妇,沈清辰背上受了不少伤,自己没法涂药,只好让荆氏帮忙,看着那些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伤疤,荆氏顿时眼泪汪汪的。
“铃兰姑姑最近如何?”沈清辰倒是对这伤口漫不经心,反而问起了一个人,那是苏妃的贴身宫女,最初在宫廷里就照顾她,拼了命也要救她的人。只是沈清辰不愿意看她在宫中孤独终老,两年后放宫女时候,劝她出宫时候,用的就是帮她打点事务的名头。她没去商国前平时也多有联络,只是去商国一事,沈清辰直到举国俱知联姻之事时候才联系铃兰。
那时候,铃兰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了,只说要跟着沈清辰去商国,被沈清辰给劝下了。荆氏就是铃兰的的亲妹妹,和她相对单纯的姐姐不同,荆氏在外面流落,吃了更多的苦,为人更加精明利落。铃兰出宫后找到这个妹妹时候,荆氏死了第二个丈夫,一个地主正准备强娶她做小妾。荆氏的时运很不济,本来相貌娇美,为人精明能干,女红厨艺做活种地样样拿得出手去,可是她是传说的命硬之人,儿子刚出生半月就死了,没半年丈夫也死了。一年后再找了一个男人,半年多后,有得了风寒转成痨病后撑了半年就去了。人人都说她命硬克死了儿子,两任丈夫,那地主五十多了,小妾多达十几个,偏偏正妻厉害,通房小妾不明不白死了好些个,内宅说是闹鬼,算命的说她八字硬能压住那些冤死鬼,才去求取的。
荆氏当时也不过二十,哪里愿意嫁个老头,又觉得自己命硬,克死了两个丈夫,立了誓言说再不改嫁,荆铃兰虽然生气,也无奈,只好任她去,正好那时候沈清辰正用人,就推荐了上去,不说别的,自家妹妹忠诚上是没问题的。
荆氏性子虽然温柔,但是做事利落,看人尤其很准,干了几年,就顺利接触到了核心,不仅管了林州这个甜品坊,并且负责了林州这一大片区域的情报交换和收集。
此刻沈清辰一问铃兰的事,她本来正在上药的手,突然抖了下,淡红的药膏涂到伤疤之外,顿时那块皮肤也火辣辣了起来。
“铃兰姑姑她——”荆氏一失态,沈清辰心顿时有些慌了起来。“没什么事吧?”
荆氏摇摇头,收敛了心神,叹了口气,“她倒是没什么事,但是我外甥上个月去了。[]”
出宫后铃兰的运气也算不上多好,找的丈夫虽然憨厚能干,对她也很体贴,却在三年去世了,毕竟年过三十,夫妻感情也好,又有个儿子,也不打算改嫁了。那孩子今年应该九岁了,听说长的聪明伶俐玉雪可爱,学东西极快。
沈清辰还想着等闲下来,能拉扯一把就拉扯一把,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铃兰姑姑一向把那孩子看做命一样重,如今怕是难受的不行,只是此时她还被金甲卫追杀着,去看望显然不现实,只能等风平浪静了。
“你多劝劝她吧,我如今这个情况怕也不能亲身过去了。”沈清辰叹了口气道。
荆氏点点头,把最后一处伤疤涂上药膏,点点头道。“属下自然晓得,只是丧子之痛怕是难熬。”
沈清辰又询问了几句,荆氏一一回答了,才退了出去。
沈清辰拿了本书坐在窗前,却觉得有些难言的酸涩在心口聚集,她并未见过铃兰的儿子,自然也没多少感情,更多的是感慨。
这毕竟不是小说,小说上别管是种田还是宫斗家斗,女主都能混的风生水起,但事实上谁也说不准,这是无论哪方面都落后无比的古代,并不仅仅是没有网luo电视,没有手机电话那么简单。荆氏那么好的女人,也只能守寡余生,一场风寒可能就让一个原本很健康的人丧生。更遑论对女人来说,犹如过生死关的怀孕生产,还有容易早夭的小孩子。
自己将来要嫁人的话是不是也要面对这样的命运,娶妾不娶妾,怀孕生产,还有一个有自己骨血的孩子?无论前世还是现在,从没考虑过这种问题的她突然有些惶恐。
心下烦躁,即使是向来喜欢的诗经,翻了几页后,也发现根本看不进去,她轻轻叹了口气,穿上外衣,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打算散散步。
银色月光如水一样投射在青砖地上,略有些凹凸的青砖反射出莹莹的浅辉,院子里的香樟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此时也不算早了,寻常的仆役都已经睡了,倒是那边亭子里还有一人。
一身缂丝暗云纹白衣,束着青色丝绦,皎洁隽逸的容颜如满月清辉,晨曦舜华,墨发如缎披散在肩头上,周身气质之高洁出尘,一时间恍惚仿佛神仙下凡,一阵清风把一抹淡淡酒香送过来,那青年似乎在自斟自饮。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这样的场景,确实诗意,沈清辰迟疑了一下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太久没见到他的真面目,她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此时的他和她也只是陌生人,即使他现在没失忆,他和她的关系也算不得多熟,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她正准备退后,就见那头宁远之招了招手,声音清亮的笑道,“怎么你也没睡着。”
“睡了几日硬木板,现在反而有些不习惯了。”沈清辰自嘲的笑笑,随意的在他对面坐下,又道,“你呢?我认识的宁远之可不是会消沉到买醉的人。”
“不过是觉得情景正好,少饮几杯应景而已。”宁远之淡淡的笑道,淡银色的月光给他的容颜镀上了一层银边,让沈清辰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消沉那种东西于我是不存在的。”
修长如玉的手伸手拿过另一个白瓷杯,倒了一杯酒,递给沈清辰,含笑的看着她,“上好的青梅酒,稍微喝点也不碍事的。”
和宁远之不同,沈清辰的确是心中烦闷,也不推辞,接了过来,浅浅的酒杯中倒影出另一个自己,虽然模糊不清,却也是眉眼清殊绝艳,有一种随年龄增长而渐渐绽开的摇曳风姿。
“公主在想什么?”宁远之轻轻转着自己的酒杯,温声细语的问道,眉眼神采间带着天生的淡定从容。
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让别人按着他的剧本翩翩起舞,却依旧心甘情愿到付出一切的男人。
沈清辰不得不成承认,即使这个男人的相貌没这么妖孽,单凭这声音,也足以让女人们发痴,或许自己应该和他保持点距离?见惯了这样的人,自己的择偶标准会大幅度上升吧。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感慨些人生苦短,世事无常罢了。”她抬眼看他,淡淡的道,脸上殊无笑意。
这样的回答虽然没有什么失礼,却是有些冷漠的,宁远之闻言轻轻一笑,似乎也不在意,“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要请教一下公主殿下。”
“何事?”她轻轻抿了一口杯中晶莹的琥珀色液体后才抬眼看他,唇色因酒液的润泽分外的娇艳,手中杯子却也不放下,素手白瓷杯,月光下温润如玉。
“我一直想不透公主是为了什么。”宁远之放下杯子,故作苦恼的道。“论理讲,我们其实是敌对阵营的,公主肯成就我,帮我去的成就大业,肯定不是为了权,而公主似乎对名声也不甚在意。至于钱那种东西就更不值一哂了,权和名都能带来大量的金钱。”不求权不求名,亦非感情,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是一直萦绕在他心头难以明白也想不明白的事情,虽然有些挫败,但是他的确看不透这个深宫里养成,成长经历也平凡无奇的十六岁少女。
虽然看着好像很亲切,孝顺温柔的公主,为了国家远嫁的和亲新娘,有着贤德之名的皇后,这样的名声几乎是一个女人能达到的极致,但她其实什么都不在意,她不在乎成为别人的棋子,计划中的一环,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难道她真的只是想当个地主?他根本都不信,她的境况没糟糕到那个地步,即使她不离开谁也不能把她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