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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祸水红颜(1 / 2)

 曾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得几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随着这两句诗的流传,打杀螃蟹,便是人人参与之美事。长安城内水沟池塘里原也是生着螃蟹的,往日里任它地上横行,到处都是也没人理会,到而今却是欲求一见而不可得。街头的顽童四下翻寻,若能从泥沟烂地里找出指甲大小的一只来,便要兴奋上半天,呼朋引伴,握着泥巴土块石子,大大小小的往这小东西身上招呼,待得喜乐既毕,再往石子堆里翻寻,却只剩了碎烂的一点斑痕……

可怜天造此物,只因行进方式不入人眼,便横遭此劫,子孙无穷,世世代代不得翻身!天地之不公,人之强横无礼,可见一番。

更有甚者,只言便是尽灭天下螃蟹,犹难解心头之恨,正应该食其肉剥其皮,方快人心。于是长安各地酒楼,大户人家,权贵名门,生吃熟煮,炖、炒、炸、烤无一不全,渐渐的,竟也让人摸索出了门道,便使人间又多了一道美味佳肴出来。如此,长安街头卖螃蟹的人便多了起来,那价格还节节攀高,东街役民巷里摆着一个篓子接一篓子的螃蟹,便都是从城外野地捉来了,巴掌大的螃蟹有日子里甚至可以卖到万钱一只,甚还有价无市!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打从什么时代开始,这横行的伙什就在泥沟水田里转悠,泥黄泥黄的,看着就是脏,还带着重重的土腥味,就是灾荒年,也没人拿螃蟹救急当饭吃的,倒是可以提回去给家里的小崽子们溜着玩,再贪嘴的小崽子,也没见烤这东西吃的,不定,还有毒的。

这达官贵人的口味,还真怪,也胆子大!

不过老农可不管那么多,有人买,咱就捉来卖呗,反正是天养地生的伙什,又是盛夏多雨的季节,到处都是,三四岁的小童都能轻易的逮着一只回来。

……………………………………………………

日正当午。

“董公子,还吃清蒸黄泥?”

福兆楼的小伙什来顺低头哈腰,谗着脸陪笑问。在长安城里,可以怠慢谁,就是不能怠慢姓董的,何况眼前这一位,还是董太师的嫡亲侄子,中郎将董璜!

这清蒸黄泥,就是福兆楼的招牌,黄泥就是螃蟹,螃蟹就是黄泥,福兆楼的大厨手底下的玩意,搞出来就是一个绝字,论起做螃蟹的功夫,福兆楼认第二,整个长安城,怕还没有人敢当这个第一。每天少说也要卖出几百上千只出来,把老板乐得眉开眼笑的,晚上歇了夜,酒啊肉的随便吃,除了螃蟹不能动!小伙计来顺话儿多,闲了就跟人吹嘘,是他们福兆楼的大厨子第一个清蒸了螃蟹,满长安做螃蟹的人,还得跟大厨子拜个祖师爷!

福兆楼的大厨子是他姐夫。

“小猴崽子,还来多嘴,公子不是看着你们楼兆福螃蟹做得好,还懒得上你这来沾诲气的!”董璜身边的一个跟班笑骂一句,抬脚虚踹一脚。

来顺嘻嘻一笑,顺溜的避开这一下,拉长的喉咙扯道:“来喽,董公子要上好的清蒸黄泥!”跑也似的躲了去,嘴巴上的笑却分外的畅快。董璜吃饭,自然是不用给钱的,不过有董璜这块招牌,平日长安城里到处惹事打砸抢的董军也不敢到福兆楼来撒野,福兆楼上下可是赶忙的把董卓当爷供起来。

董璜压根眼角就没容纳过这个小蝼蚁,拣了老位置坐下,吧吧两下把衣襟扯开,肥大的下巴淌着汗汁,哼哼骂道:“这鬼天气,热得都没边了!”

身边的跟班递了水掌着蒲扇给他用力的扇风,街头知了咶噪个不停,他扇得越起劲,董璜下巴淌出来的水就越多,倒像是满长安的热都冲他一个人发了似的。

“公子,这么大热天的,咱其实也不用出来了,依小的看呀,干脆以后要吃,就让福兆楼的厨子给公子送去,也省了公子这一趟路!”一个跟班巴结的谗笑道。

董璜鼻孔一扬,冷哼一声,拿着大眼珠子往下面看。这两日里董府上下一团子郁气,听说是并州那个姓刘的父子要打过来了,长安要守不住了!董璜的太师二叔整天就是一副杀人的模样,也就在瞎眼老太太那里还能带着几个笑脸,出了老太太那,谁见了谁怕!外面再热,董璜也不乐意呆在家里,哪怕是往日极少去的军营也好。

那跟班的一个马屁拍到马腿上,讪讪的笑了笑,心里却是一阵的鄙夷,这土包子,全长安的人都知道,黄泥就是螃蟹,横行的就是董氏!也就是他们董家的人不懂,傻愣愣的人家好吃他们也跟着好吃,董璜这土包子还天天吃,顿顿吃!

话说,这福兆楼的清蒸黄泥,还真是地道,别的地方没得比的。

“公子,听说,那吕布要回来了?”另一个跟班看着董璜一脸的不舒坦,换个话题陪他解闷儿。吕布是太师的义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家奴,全长安、全大汉的人都管他叫三姓家奴的,偏还压着董璜这个太师的亲侄子一头,凉州系的将军不待见吕布,董璜更恨吕布恨到骨子里去了。

“我说,这个三姓家奴号称什么天下无敌,也是没用的,连那张羽都打不过,亏太师给他那么多兵!还给败了,他要有脸回来,我就当街唾他唾沫!”另一个跟班接话,义愤填膺的大声讨伐起吕布来了。

董璜脑袋嗡嗡了半响,懒洋洋的道:“什么张羽,那是张飞,刘备的三弟,刘备的二弟是关羽!”

“呃?对对!”那个跟班忙不迭的陪笑着,伸手打了自己一嘴巴,“还是公子英明,瞧我这记性,老是记不得,唉!”转手又是一巴掌,不疼不痒的。

“老早跟你们说了,多读点书,你们就是不听,老出来丢本公子的人!”董璜回过头轻蔑的哼一声,不冷不热的教训了一句。出了一身汗,腹内空空,抬起下头冲一个跟班道:“去,问一下他们好了没有,公子我饿了!”

“来喽!”一声长音,来顺谗着笑脸端着满满的一盘子上楼来,稳当当的来到董璜面前,一个盘子一个盘子往桌上撤,嘴里念叨着:“这道清蒸黄泥,本来都是要个把时辰才见好的,知道董公子这个时辰要来,大厨那边早就准备了最好的螃蟹,就等董公子过来。”

“去!小猴崽子!”一个跟班啐了来顺一口,“这么说,要是我们公子哪天不来,你们福兆楼还不亏了一道菜?”

“那哪能呀?董公子是我们福兆楼的……”

“行了行了,滚下去!”来顺还要咶噪个没完,董璜不耐烦了起来,沉着脸打断了他。来顺嘻嘻一笑,躬着身膝盖弯了弯:“董公子,您要还有什么吩咐,就唤一声,小的随时候着!”打着滚子跑了。

两手齐用,董璜扯开了一只螃蟹,就往嘴里送,嗯,还是巴掌大的伙什,有味!

“公、公子,快……”董璜正猪拱似的眦着牙埋嘴进一个螃蟹壳里,冷不防肩膀挨了重重一拍,嘴唇正好给螃蟹爪子刮了一下,腾的冒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用力的一甩胳膊揪住这个跟班的胸口,两只眼睛顺着左右几个跟班的目光,却突然直了起来:

美人!

一个美人!

对面街头上站着一个年方二八的绝世美人!

“吧嗒!”叨在嘴里的螃蟹掉了下来,在桌上一磕,撞回董璜胸口,在大腿上打个转,滚到地上。左右呼息声大是急促了起来,董璜却浑然不觉,整个丢了魂似的,直直的勾着街上那美人看,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一张胖脸涨成了血红色,满嘴满胡须沾着蟹肉一颤一颤的,口水一冲,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街上的那个美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正对着董璜火辣辣的双眼睛,小脸儿腾的红了起来,却不怎么害羞的,掩唇轻轻的一笑,低着头走过。

董璜的世界一时全都静了下来,眼睛里心里骨子里血液里,全是这美人的娇柔浅笑,张嘴哆嗦了起来,还揪着那跟班胸脯的一只大手注进了千百斤力气,嘴里却只是语无伦次的重复着三个字:“我要她,我要她,我要她……”

“公子,公子,啊,啊,公子饶命啊!”那个跟班吃痛不过,满眼尽是惊骇的模样,拼命的大挣扎了起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整个福兆楼都惊震了起来。

“呃?”董璜一个魂给追了回来,手劲一松,“卟通”一声,那跟班一屁股摔倒在地,董璜精神一振,张目再看去,却哪还有那美人的影子,腾的便跳了起来,冲窗口冲去。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跟班吓得魂都没了,也不顾不得痛,更不知街上的那美人还在不在,伏在董璜面前拼命的磕起头来。

董璜却仿佛没听着了似的,一阵风扑到窗口,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街角,一道纤丽绝美的身影闪过,急不可耐的董璜撩起长袍,一只脚跨出窗外,腰身却猛的被人抱住了。

“公子,从这边!”左右跟班也醒了过来,见着董璜要跳楼,吓得魂飞魄散,手指着楼道口大声劝止。

“对,对!”董璜也醒了过来,看着两丈多高的脚下亦是一阵发麻,转身跳了过来,却是“啊”了一声惨叫,没收住脚一个膝盖正磕在桌角上,“呯”了一声巨响,桌上十万钱不易的清蒸黄泥扑腾扑腾洒了一地。

“公子,追!”伏在地上忙磕头的那跟班醒转过来,爬起来胳膊用力的往楼梯口一挥。

“追!”董璜再顾不得疼痛,一脚踩着地上的鲜美的清蒸黄泥,直着脖子大吼了起来。

“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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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轻扬,武士雄壮,骏马肥膘,在长安大街上激起一路轻尘,着人见了忍不住便要叫一声好。时间即近正午,街上清清冷冷,少有行人,几骑纵马疾奔,正是白驹过隙,眨眼而来,瞬间闪逝。

久在长安的人,却能一眼就认得出来,当先那员大汉,正是天下无双的温侯吕布!

接到董卓的召唤,吕布丢开大军,只领着曹性郝荫等几骑匆匆的赶回长安,大军还在后面由宋宪代为统领,缓缓的开回长安。高顺和他的陷陈营则驻扎在临晋、蒲坂一带,与成廉一同阻止尾随而来的张飞。

这一次攻略河东,吕布统领精锐董军三万余,几乎是董卓能凑出来的所有机动力量了,又有河东卫氏为内应,本以为夺取河东击灭张飞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想不到张飞居然会如此难缠,自安邑败走后,便紧紧的钉着杨县,令他寸步不得进展。

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便越发的对吕布不利了起来。表面上他还一直压制着张飞,实际情况吕布却最清楚,自己根本就是一点胜算也没有,反而在张飞一连串层出不穷的诡计下损兵折将,士气一路低落。

后来听说刘备四路齐发,除了张飞所部,刘备自出洛阳,张郃攻入左冯翊,凉州马腾韩遂部更是胆大包天的打上门来。吕布不傻,自己在孤军悬外,一旦被抄了后路,后果不堪设想,哪有不赶紧溜号的道理。张飞军却在这个时候更加放肆的对吕布个人百般羞辱嘲讽,不过吕布征战沙场近二十年,这一点点郁气倒还拦不住他,当机立断,说走便走,撤兵回长安。

河东卫氏自然不敢放吕布走,当年只不过逼一个关羽亡命江湖,就换来张飞就如此疯狂的报复,这一次差点要了张飞的老命,一旦张飞回来,还不将河东卫氏连根拔起?

无奈这一次吕布攻略河东虽然打了是卫氏的钱粮,这点香火情却不足以叫吕布为他们卫氏卖命,想走就走,连给长安的董卓打个报告都没有,怎还会管卫氏的死活?

走后吕布却才发现,原来一直拦着自己的张飞所部步骑却只有不到五千人!自保有余,要想给自己造成困扰,却还力有不逮的。于是这一路退,吕布便收起几分小心来,再不将张飞看在眼里,然而狂妄也正是吃亏的时候,张飞虽然并不急着赶,极有耐心的在后面等着、候着,却总能在最适宜的时候果断出击,狠狠的咬自己一口。

一路牵牵扯扯,吕布吃亏甚大,最后被惹急的,甚至将河东卫氏抛了出去,让张飞安心的去报仇,然而张飞却趁此机会与卫氏摒弃前仇,折箭立誓,往事一笔勾销,反是借机将吕布阴了一道,幸而张辽机警,瞧出了端倪来,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如是这一路下来,吕布所部三万大军折损大半,余者也是伤疲不堪了。

对于董卓召自己单骑进京的用意,吕布不傻,多少也看得出来,董卓并不真正放心自己,尤其回师路上,一个可怕谣言,更是让吕布惊惶不已:

当年丁原身染恶疾,自知寿命不久,恐自己去后,朝中诸将无能人能制董卓,密嘱义子吕布行程婴故事,斩己之头献与董卓,伺机行事,为国除贼……

事实如何,吕布这个当事人最清楚。然而这样的话,不但在街头巷尾市井小民中广为流传,也已在吕布所率领的大军中迅速传播了开来,想来董卓也早就已经知道了。一纸召令令他轻骑迅速来见,吕布也不犹豫,亦没有丝毫的迟缓,当即与曹性郝荫轻骑离营,一路人不解甲,马不御鞍,直奔长安。

长安更清冷了,宽敞的街道上竟然没有几个行人。

或许是天太热亦或许是强敌压境的原因,吕布却管不了那么多。进城时城门兵丁一如既往的恭谨敬畏,让吕布大松了一口气,看来董卓并没有对自己产生猜忌,或者还在试探自己,可以确信的是,自己的妻小应该都还平安无事的。

进了城,吕布控缰便缓了下来,看着自己浑身汗垢,臭味薰天,思索着,是不是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去见董卓,很快的又摇了摇头,依董卓的多疑,自己若是先回了家,怕是要坏事……

正在思索着,前头传来一阵惊叫,一个俏丽绝伦的少女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向自己冲来,吕布目力极佳,只是匆匆的一瞥,少女美妙绝伦的身段,举世无双的容颜便生了根似的,深深的扎在他的脑海里。

“吁嘶嘶——”

枣红马人立而起,吕布控缰收住,生生止住了前进。曹性郝荫等人马术亦不遑多让,齐齐在吕布身后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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