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月也似乎感觉到了澹台景的不同,喉咙里的声响渐渐低了下去,眼里的凶光也慢慢消失不见。它甚至一点点地走上前去,试探着伸长了脖子,在澹台景的手臂脖颈四周嗅了又嗅。澹台景动也不动,任由白狼嗅来嗅去,脸上依旧平静柔和。白狼嗅了好一会儿,终是将鼻头凑上他的手指,红红的舌头轻舔他的手掌,喉咙里呜呜的低哼着,像是极满足的絮叨。
澹台景的脸上流露出极浅的笑容,落在了阳光里。他抬手轻抚着白狼月的脖颈,面容柔和仿佛彻底地融在了柔光中。
“叔叔。”更夜也凑了过来,紧挨着白狼月靠着,一脸期待地望着澹台景。澹台景不说话,抬手抚过更夜的头发,更夜欢喜极了,喉咙里竟也跟着白狼月一样发出呜呜的低哼。
横波的腿一软,恨不得要立刻跌到地上。更夜的那一声低哼,和白狼一模一样,是狼的低嗷,让横波从头到脚打了个寒战。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过更夜发出这样的声音,因为太久没有听到,让她以为更夜真的已经不会再发出那样的声音。
这几个月莫千金把更夜调理的很好,不仅身体康健,就连整个人都渐渐圆润白嫩了起来,常常咧着一张嘴笑,大大的黑眼睛亮闪闪的,就跟一个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他已经会说很多话了,虽然还不太利索,声音也有些沙哑。他学了很多礼貌规矩,虽然有时候会忘记一些。他甚至还能识字写字,帮着莫千金打打下手,很是聪明伶俐。在这一刻以前,横波几乎忘记更夜曾经是个狼孩。但是现在她明白了,狼的孩子,这是更夜印在骨子里的印记,他始终都没有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更夜,出去玩儿吧,娘亲陪你一起。”横波蹲下身子,极温和地对更夜说。更夜的眼极亮,却不是孩子应有的清澈明亮,而是幽幽的精光闪烁,那是一双属于兽的眼。他只管目光灼灼的看着澹台景,对横波的话却是充耳不闻。他已经跌进了兽的漩涡里,迷失了人的方向。
“更夜,出去玩儿吧,娘亲陪你一起。”横波又说了一句,声音略高了一点,却仍是极温和的。她的心已经揪得疼,胸口紧的发闷,但她不能吓着更夜,她要把他从迷失的漩涡里拉回来。她伸出手臂轻轻将更夜揽进怀里,她不敢用力去抱他,她知道狼孩更夜在心底深处是惧怕与人太靠近的。于是她只是极小心,极轻柔地揽着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突然间的紧绷。
“更夜,是娘亲,你别害怕。”横波缓缓地说,每一句都很柔很慢,每一句都用尽了她全部的心力。
“更夜,是娘亲,你别害怕。”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渐渐觉得怀中的孩子慢慢放松了下来,她一点点加重了手中的力量,终于将那孩子紧紧抱在了怀中。她的眼里有热热的涌动,她吸了吸鼻子,强自按捺住了。这个时候不能哭,眼泪或许会吓着这个孩子。
“娘亲,更夜,高兴。”更夜的眼里不见了兽的幽光,他满眼都是兴高采烈,那是因为被压抑许久的本性难得的释放,而发自内心的快乐和喜悦。横波很是悲哀的想,原来对更夜来说,这些日子学着做人,不是对本性的寻找,竟是对本性的压抑。对更夜来说,兽才是他的本性。
“更夜,娘亲陪你出去玩儿一会儿吧。”横波轻声说着,放开了更夜。
“娘亲,更夜,喜欢,叔叔。”更夜咧着嘴笑着说,眼睛却还是看向澹台景。
“叔叔病了,他需要好好休息。娘亲陪更夜到外面去玩儿一会儿,别吵着叔叔休息。”横波的语气极是温和。
更夜迟疑了一会儿,终究是点了点头,拍拍白狼的脖子,拉着横波的手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澹台景,满眼都是依依不舍,横波见他这样的表情更是加快了脚步,简直是连拉带拽的把更夜带了出去。
但是横波此时按规矩禁足梅林春晓之中,这一片小小的竹林里也着实找不出什么乐趣,她便只能拉着更夜学背儿歌。然而更夜背得有口无心,总时不时地就要往竹舍那儿看,白狼更是索性就蹲在竹舍门口,一动也不动,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屋里头,害得那些进屋收拾碗筷的婢女们进进出出的很是惶恐。
横波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澹台景刚才的样子很是异样,横波猜想他必定是使了什么法子才让更夜和月突然对他生了好感,甚至恋恋不舍。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让更夜恢复如常,看来还是得找澹台景才行。
“更夜,陪娘亲一起进屋看看叔叔去。”
“好!”更夜几乎是雀跃而起,拉起横波的手便往屋子里跑去。白狼月也跟着欢快地嗷了一下,摇着尾巴,轻扬起四足跟了上来。横波蹙了蹙眉,觉得这时的白狼更像是一只撒欢的大狗,半点彪悍的野性也没有。④<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