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抄洪渡均的家并没有多长时间。
他的一家也算是仓皇逃跑,所以只带走了一些贵重的东西,所以整个家中几乎原样没动,陆收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把这座院子留下来,以为备用,而其余的东西皆是变卖干净。
而洪渡均家中的田产也是被陆收拿了过来,他当即便在昌化县外面卖掉,这些田大都是精良水田,所以也是价值不菲。
这一切都是在暗中做的,王贤也不想把事情闹出来,而陆收办的也快,他毕竟在这昌化县里呆的时间长了,所以那些东西转手也方便,没过几天便揣着钱向王贤这边过来了。
总共得钱五千贯,这其中包括了那些田产,陆收报上来的时候,还真把王贤吓了一跳,这么多钱堆放在一起,还真是遍地是钱,堆满了半个小杂间。
王贤知道这些钱基本上是要归私人所有,但是他也知道收买人心才是重要的,所以只取了其中两千贯钱,然后把其余的交给陆收处置,让他打赏参与查抄的衙役们。
陆收本来没有想着拿这么多的,可是王贤一再坚持,他也是颇为高兴地收下了。
已经是五月份了,这几天实在是太过闷热,一连好几日都是高温天,王贤坐在书房里都流汗,只好拿着芭蕉扇,使劲地朝着自己扇,不过还是太热,他也无心办公,便走了出去。
这外面像是要烤人一般,若是站在太阳之下,过不了多久便会热的出不了气,王贤拿着扇子晃悠着,随即就走到衙门后院里的亭子中。
这亭子之上有一半在阳光下,看上去都颇为刺眼,王贤一边抹着汗,一边就坐了下去,谁知这里的石凳也极为的烫人,王贤刚坐下便像是火烧的一般,又跳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连亭子也呆不下了,只能捡着那最通风的地方去乘凉了。
最通风的就是在这后院边的几颗大树下,这些树极为高大,且很浓密,所以也算是个避暑之地,王贤拿着芭蕉扇,直接坐在这其中两棵树下,额头上已经慢着汗水了,他赶忙用衣服擦了一番,然后用使劲地摇扇子,好让自己凉快一点。
可是这闷热之气还是扇不走,他不由地出了一口气,郁闷地道:“要是天天都这样热的话,那还能活吗?”
“王公子,原来你在这儿。”
王贤一愣,转过头来,便见到李清照此时轻步走了过来,她额头上也是很多汗水,但是手上还捧着两个菜瓜,看上去还是挺新鲜的。
他颇为奇怪地道:“这瓜是从哪里来的?”
李清照微微一笑,把瓜递给王贤道:“这是我差人去街上买的,今天太过酷热,所以便想着给你降降温,你赶紧吃吧,不然这瓜就热坏了。”
王贤也不客气,直接咬了一口,随即又使劲地吃了起来。
这种菜瓜和在后世之中的味道有些区别,就是极为的香,而且还极为的甜,王贤三下五除二地吃光了它,然后又使劲地抹了一把汗,大口地出了一口气道:“这老天真热,咦,你怎么不迟啊。”
李清照笑道:“你都热成这样了,这个你也吃下吧。”
王贤忙摆手道:“你还跟我客气成这个样子了,光我一个人吃瓜又有什么意思?”
李清照展颜道:“那我们把这瓜分成两半吧,一人一半。”
她这时从当中掰开,然后递给了王贤。
王贤接过来却没有立即张口,只是微笑着看向李清照。
李清照被他这样看着,颇有些不自在,不由地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我?”
王贤轻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极为美丽了,便若那池塘小荷,尚露尖角,素花带水,很是好看。”
李清照闻言不由有些面红耳赤,小声道:“油嘴滑舌。”
王贤洒然一笑,随即便道:“好了,不油嘴滑舌了,你还是吃瓜吧,你看这瓜现在都有些面了,再过一阵子就没有了水气,那干瘪之味便如嚼蜡。”
李清照点了点头,便咬了一小口,轻轻地咀嚼了一番。
王贤哈哈笑道:“不要如此的拘礼,这边就我们两个人,你大口大口的吃也没有人会看见,对了,坐在这树下吃吧。”
他说着便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地方,李清照稍微有些犹豫,但还是撩裙而坐,随即就捧着这瓜小口地吃着。
王贤也不以为意,这瓜也不够自己几口的,直到全部吞下肚子以后,他才吁了口气道:“正是解渴啊,刚才我还渴的要命,现在竟然没事了。”
李清照微微一笑道:“那你还热吗?”
王贤又是用力地抹了抹额头,无奈地道:“真热,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热的天,今年看来又是一个暑年了。”
李清照柔声道:“可能是江南临海,所以比汴京热上许多吧。”
王贤叹了口气道:“临海也不是个这么热法,如今快到六月,可是到现在连一滴雨都没有下过,你说这样的天该如何是好?我听陆收说,前几天苏州的大小官员齐聚寺庙,请和尚作法,通达上天,请求降雨,但是现在还真是滴雨未降,看来老天又要不听人意了。”
他说完又道:“如果六月初还依然如此的话,那这江南一代只能靠引江水过来了,昌化县虽然是小县,田地不多,但是绝大部分都是水田,到时候还要想办法从钱塘江引沟渠放水过来,以解这酷热夏日之困。”
李清照微微沉吟地道:“钱塘江的江水虽然很厚,但是要绕过杭州才能通到这边来,这期间颇为曲折,又如何能行?”
王贤闷声道:“有河道。”
李清照闻言一喜道:“如此就不用怕了,直接用钱塘江的水引过来便是。”
王贤颇有些郁闷地道:“本来就应该如此,可是这河道早已失修,淤泥变成了硬土,把河道几乎给填平了,如何又能行水过来?若要清理河道,又需要个几年时间,不能解当下之急啊。”
李清照也是眉头紧锁,河道不修,长年累月的淤泥干掉,那条河道也是无用了,但如今天气酷热,又不降雨,过了六月,那庄稼必将旱死,这昌化县大多靠的是水田,万一颗粒无收,百姓们岂不是要饿死?就是王贤也要遭受其责,不能不担忧。
王贤叹了口气道:“其实江南这片已经准备筹备调水了,据说淮南为确保庄稼无事,已经派出二百左右的官员分布四地监督,以确保灌溉得行,而江南的苏州诸地也有所动作了,可是我们这边还没有一个准信,我已经写了两封书信给杭州的刘知州,但是他现在一点回音也没,实在想不通该如何是好了。”
李清照点了点头道:“这是大宋沿用至今的法子,若是遇到酷似旱灾或是涝灾,便派官员下去巡视监督,为的就是怕其后发生大灾不可收拾,杭州恐怕也在筹备之中,王公子你便等上几日可能就有消息了。”
王贤郁闷地道:“是啊,我只能等,不然还能做什么?”
他看了看那纹丝不动的大树,连个树影也不动一下,在这烈日之下,一切都变得有些死气沉沉的,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耐不住这样的高温,都垂起头来,无精打采地忍受这样的煎熬。
这样的天气,还让人活吗?
王贤不由有些诅咒起这老天来了,随即又想到要是之前河道整修,那还可以引水过来,可是那帮白吃饭的官吏们把这个不当回事了,他又转向诅咒起那些官吏们,足足在心中问候了他们的祖宗数百句。
李清照见他默不做声,便拾起地上的扇子,在王贤的旁边轻轻摇动着,算是给他驱暑。
王贤突然出声道:“李姑娘,你觉得现在开挖水道还来得及吗?”
李清照沉吟了一下道:“恐怕极为困难,不说这工程浩大,就是农人也不会干,现在正是酷暑之天,百姓们也是怕热,官府也不能逼人拿铁到河道边挖土,所以基本上不可行。”
王贤有些无奈地道:“是啊,我也觉得不可行,只是心中有些侥幸,万一我们及时地挖通水道,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李清照安慰他道:“现在还未到六月天,你也不要太过焦急,指不定就会下场大雨,以浇旱地。”
王贤看了看那天上毒辣的太阳,额头上的汗水又流了下来,此时不由苦笑道:“会下雨吗?”
李清照也是一顿,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
王贤站起身来,对着李清照道:“你先回去吧,我过去找一下陆收,和他商议一番如何引水。”
李清照知道他心有挂念,也是点头道:“那你也不要累着,这扇子你拿着。”
王贤接过这芭蕉扇,轻轻地摇了两下,一点风也没有,他不由有些郁闷起来,又使劲地摇了几下,些许清风终于拂面而过,让这脸上满是汗的王贤顿觉有些凉爽。
他慢慢地走到前厅,便见到这边也是空无一人,而右手边的公堂门口就只坐着一个卫子,低垂着脑袋,像是已经睡着了。
王贤走了过去,微微摇了他一下,却听到着人嘟囔一声道:“妈的,别吵大爷睡觉。”
王贤也不以为意,又使力地摇起了他,那人顿时睁开眼睛,立刻便想破口大骂,却看到了是王贤,那将要冲口而出的话只好咽了下去,随即便换上笑脸道:“是大人啊,小的因为在这值守,这公堂却无一人,所以一时之下就睡着了……”
他张口便解释自己睡着的原因,但王贤只是微笑道:“我又未说过要罚你,你不必说这么多,我叫醒你只是我有事要你去办。”
那个卫子连忙道:“大人要差小的去办什么事?”
王贤慢慢说道:“我要你去……去把陆县丞叫过来。”
那卫子立刻应了一声,然后便走了出去。
王贤又是用力地扇了几下,这公堂之中也是奇热无比,那些椅子就像冒着热气一样,让王贤摸着都觉得发烫,他只好在这里面四处走动着,时不时地拍了几下醒木,算是解闷。
过了不久,陆收便走了进来,他满脸都是汗水,看上去极为狼狈,王贤立刻对那后面的卫子说道:“去打点凉水过来,给陆县丞洗把脸。”
陆收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道:“大人找下官有何事差遣?”
王贤道:“哦,便是要同你商量一下这夏天水利之事,如今天气大旱,附近的几条小河也是干涸见底,水田龟裂,百姓们无不着急,可是天不遂人愿,到现在还是滴水未降,如此下来,今年会颗粒无收,百姓遭殃啊,而我找你来,便是想问问你有何良策,可解此急。”
陆收微微沉吟道:“其实下官这几日也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不瞒大人,下官心中并无良策。”
王贤有些无奈地说道:“那如此以来,我等该如何是好?”
陆收迟疑地道:“每逢此种大灾前夕,朝廷会让各府各州分调官员,以来主持农利之事,想来杭州也应该要派人过来了,到时候只要看他便成了,大人何必如此忧之?”
王贤听他的语气,便像是要把这个责任推给那派下来的监督官,他不由有些苦笑地道:“现在昌化县实在是积弊太多,特别是这河道之事,我派人查探过,因为长年失修,那河道早已经变成了一个荒草之地,高低不平,基本上是不能用于行水。”
陆收点头道:“大人说的是,这河道已经几十年未曾做过修理,早已经荒芜了,不过若要引水,未必需要经过那条河道。”
王贤闻言一愣,随即喜道:“陆县丞此话怎讲?难道还有别的路子引水吗?”
陆收微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昌化县虽然没有河道,但若是引水,还可以从别的县借水。”
王贤听他故弄玄机,也是不以为意,便立刻问道:“从哪里借水?”
“大人,水来了。”
王贤一愣,却见到是那个卫子提着水桶带着盆走过来了,这水还冒着气,显然是从井中新提上来的,他点了点头,便对陆收道:“陆县丞,你先洗把脸吧,这老天热的要命,就是说句话都会出满头大汗。”
陆收也不客气,他正热的发慌,立刻自己倒了水,然后猛抄水洗了洗脸,也不擦干净,便抬首对王贤道:“大人你也洗一下,这水极凉。”
王贤也是馒头大汗,闻言点了点头,便要过去,却见到那卫子走了过来,对着王贤道:“大人,我给你换水。”
他只是笑了笑,便见着那卫子泼了水,又重新倒了一盆,对着王贤道:“大人请。”
王贤先是把两手放了进去,入手冰凉,他连忙抄水抹向自己的脸,随即又觉得不太过瘾,便直接伸向那水盆之中,让清凉之水浸入自己的脸上,给自己降了降温。
他伸出头来,犹觉得脸上凉了不少,这时微微送了口气,朝着陆收笑了笑道:“这水的确很凉。”
陆收笑呵呵地道:“是啊,这样的酷夏,真应该泡在这凉水之中。”
王贤只是一笑,挥了挥手道:“把这个抬下去吧。”
那卫子连忙应了一声,便要离开,却又听到王贤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卫子一愣,随即便道:“小的朱强。”
王贤微念了一句“朱强”,觉得颇为怪异,有些引人发笑,但还是点点头道:“好,你便下去吧。”
他又看向陆收道:“陆县丞,你方才说可以借水,到底是向哪里借水?”
陆收微笑道:“大人,便是向歙州的绩溪县借水,这边有一道紫溪可通昌化,到时候可以直接从西边引水过来。”
王贤这时猛拍自己的脑袋,随即才道:“我一直想着从东边的杭州引水,却把西边忘记了,陆县丞你说的不错,既然从杭州过来的那条河道已经作废,便就从西边邻县借水。”
陆收这时却没有他那么高兴,有些迟疑地道:“不过这个紫溪乃是小溪,不似钱塘江水滚滚不绝,而今年大旱之节,恐怕借水很难。”
王贤想了想便道:“此事也由不得谁了,如果没有水,昌化就很难保命,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去和他们说的,如果实在无法,就算是抢水,也要给它抢过来。”
陆收点了点头,便要说话,却又听到外面的声音道:“大人,大人,杭州来人了。”
王贤一愣,便见到那个卫子朱强跑了进来,他脸上全是汗水,像是热的不行。
陆收微微一笑道:“肯定是杭州差了督察之人过来了,大人,我们便一同听一听上官之言,看看杭州有什么对策。”
王贤点了点头,当先便走了出去。
到了这边的外厅,王贤便见到一个人正坐在这里大口大口地喝水,他微微一笑,便要拱手,却见到那人站起身来,对着王贤行了一礼,随后就道:“大人,这是知州大人给你的书信。”
王贤接过信来,然后有些疑惑地道:“知州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