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谋密运 毒手害禅师
李明珠惊叫“师父”,那青衣妇人板脸不理,向路民瞻一把抓来,喝道:“回去!”吕四娘突然一声长啸,从屋顶直窜下来!
这青衣妇人正是韩重山的妻子叶横波,她本来和韩重山在昆仑山结庐双修,后来韩重山到西域采药,并探访他的师弟天叶散人,一去几年,尚未回山。叶横波下山探听,才知他和西北一个女飞贼红锦娘勾搭上了,叶横波大为生气,夫妻反目。后来韩重山投入了四皇子门下,叶横波也到抚衙,做了李明珠的师父。叶横波内功深湛,五十余岁还似四十许人。韩重山对那女飞贼本是雾水姻缘,并无诚意,日子一久,渐生厌倦,不禁又思念起自己的妻子来。于是央了因给他和解。叶横波起先坚不答应,后来念起夫妻之情,允许和解,可是却提出一个毒辣的条件,要韩重山将红锦娘的一只耳朵、十根指头,带来作赎罪之物。昨晚甘凤池在旅舍看见的那个女人,便正是那个女飞贼。也幸亏甘凤池及时闯来,红锦娘才能从韩重山的魔掌下脱逃。
吕四娘一跃而下,霜华宝剑早已拔在手中。叶横波跃三步,也拔出宝剑。吕四娘道:“路师兄,随我出去!”叶横波大怒喝道:“吕四娘,别人怕你,我不怕你!”刷的一剑刺来!吕四娘不慌不忙用一招“白鹤剔翎”,向她右腕一削,叶横波霍地一个“凤点头”,宝剑披风,一招“饿鹰掠羽”,急如电火,剑锋反削吕四娘左臂。吕四娘笑道:“你的剑使得不俗。”剑诀一领,剑锋一转,突然贴着叶横波的剑身一绞,叶横波的剑几乎给她绞得脱手飞去!大吃一惊,急忙使个“蝉曳残声”的招数,暗运内力,轻轻一卸,解招还招。吕四娘剑法精妙快捷,转瞬之间,进了三招,把叶横波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叶横波仍然毫不退让,一边挡一面大声叫道:“来人呀!”
叶横波武功不在丈夫之下,吕四娘不愿久战,霜华剑嗖嗖的连进几招,叫道:“路师兄,你先上屋。”路民瞻向李明珠一揖到地,推窗跃出。吕四娘运剑如风,十招之后叶横波给剑点耀得眼花缭乱,退了两步,吕四娘笑道:“失陪!”纤腰一扭,穿窗飞出。叶横波气呼呼的提剑追去,眨眼之间,吕四娘已跳过三重院落。
猛然间,忽听得路民瞻在前面大声呼叫!吕四娘身形急起,疾如飞箭,又再穿过一重院落,只见一人双掌作势擒拿,把路民瞻迫得团团乱转,另一人手提一柄锄头截了去路,这两人正是董巨川和韩重山。
原来董巨川老奸巨滑,他和韩重山在旅舍中给甘吕白三人合力杀退之后,预料吕四娘必然乘虚救人,因此和韩重山急绕捷径,奔回城内,刚好及时来到。
吕四娘见路民瞻形势奇险,身形未到,暗器先发,呜呜两声,两柄匕首破空飞出,韩重山是暗器名家,一扬手三团寒光脱手飞去,这暗器乃是他所练的“寒光飞钹”,四边锋利,吕四娘的两柄匕首全给打落,中间那团寒光已直朝她胸口飞来,吕四娘将剑一撩,把飞钹撩过头顶,顺手又打出两柄匕首,分取韩重山和董巨川。
韩重山身形暴起,辟云锄将匕首从半空打落,直扑吕四娘;董巨川一闪把匕首闪开,但却缓了一缓,路民瞻缓了口气,脱出身来。董巨川喝道:“哪里走!”跳过假山又再拦截!
这边厢吕四娘挡了韩重山劈头一锄,还了一剑,不愿给他缠着,仗着身法轻灵,轻功卓绝,韩重山一锄横斫,她顺势将剑尖在锄头上一点,借着韩重山的猛力,整个身子反弹起来,翩如巨雁,向董巨川俯冲而下,董巨川疾忙闪避,吕四娘剑光一闪,直刺他背后“风府穴”,董巨川是形意派名宿,武功不弱,百忙中翻身缩肘,突然双掌一推一带,乘吕四娘立足未稳,倏的扑攻她中路空门,这一招乃是他的杀手绝招,不料吕四娘剑法神妙无比,变幻无方,在半空飞落之时,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招乘虚进击,霜华宝剑倏的发出去,圈回来,拿捏时候,又快又准,董巨川一个排山掌刚到胸前,她的剑锋已反圈回来!幸在董巨川火候老到,急忙伏地一滚,才脱了十指被削之灾,饶是这样,还是给吕四娘蹬了一脚,滚出三丈之外,才爬得起来!
吕四娘叫道:“路师兄,你快走,我给你断后。”接着,说了两句本门暗语,告诉他甘凤池所在。韩重山早已跑来,辟云锄搂头再劈,吕四娘纤腰一躬,不退反进,刷刷两剑,分刺他两胁的“章门穴”,韩重山迫得连退三步,横锄一封。路民瞻早已越出女墙,飞奔而去。
这时叶横波也已赶到,见韩重山和吕四娘恶战,怔了一怔,悲喜交集,嚷道:“老鬼,你来作甚?”韩重山叫道:“好婆娘,咱们的账以后再算。你快来给我拦住这个贱婢!”董巨川从地上爬起,怒火中烧,运掌如刀,也从偏锋急攻,把吕四娘迫得转攻为守。
吕四娘一想,自己本领再高,也挡不住三个一流高手的夹击,虚晃一剑,左手捏着剑诀的手指突然张开,向董巨川面门一划,董巨川到底是惊弓之鸟,低头一闪,吕四娘反手一剑,向韩重山虚点一下,身子已从董巨川掌底穿出。叶横波早奔在前面,持剑拦截。吕四娘足尖点地,平空跃起丈余,挽了一个剑花,呼的一声从叶横波头顶掠过,叶横波举剑一撩,恰恰给吕四娘下戳的宝剑荡开,吕四娘已飞上对面假山,只要再跃,就可以飞出女墙了。就在此时,韩重山一声怪啸,五口飞钹,一齐出手!
吕四娘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又劲又疾,不敢怠慢,将霜华宝剑盘头一扫,那五把飞钹都在离头顶三尺以上飞过,宝剑没有碰着。吕四娘奇道:“这家伙准头何以如此之差?”心中疑虑,但形势紧迫,逃走的机会稍纵即逝,吕四娘不暇思索,飞钹刚从头顶飞过,她就脚点假山尖石,施展绝顶轻功,“一鹤冲天”,直向女墙飞去。
哪知身子刚刚跃起,那五把飞钹忽然一齐掉头,飞了转来,一把在上,看来势乃是取上盘额头;一把在下,看来势乃是要削下盘双足;还有一把在右一把在左,看来势是要削吕四娘双臂;还有一把穿心飞来,势更凶猛!五把飞钹,只要中了一把,就算不伤性命,也得断体残肢!
这“寒光飞钹”和“回环钩”都是韩重山的成名暗器,“回环钩”能够回旋转折已是江湖上罕见的奇门暗器;“寒光飞钹”能以甩手法掉头分袭,更是防不胜防!韩重山五钹齐飞,预料吕四娘必难逃过,不觉哈哈大笑,但一想到吕四娘美若天仙,竟如此玉殒香销,又不觉暗呼可惜!
吕四娘骤逢绝险,身子悬空,进退不得!就在这生死俄顷之间,显出了她的生平绝技!只见她人在半空,横剑左右一挡,取双臂的飞钹叮当一声左右飞开;青锋一转,剑柄倒持,往外一顶,中间那把飞钹也直射出去。这时头顶和脚下还各有一把飞钹,万难逃避,吕四娘突将身子一缩,双脚提起,身子凭空矮了半尺,两把飞钹呼的一声夹头夹脚飞过!吕四娘竟然毫发无伤,飞上女墙!
吕四娘刚刚松了口气,跳下女墙,忽听得背后呜呜之声又到,疑是飞钹,不敢前跃,急把霜华剑往后一扫,使招“回风扫柳”,向暗器来处一扫,只见一柄形如曲尺的东西跌落地上,吕四娘笑道:“你暗器虽然厉害,能奈我何!”话声未停,突然一股劲风,迎面扑来,竟然是天叶散人陡然从暗黝之处现身,一照面便用大摔碑手劈来,朗声笑道:“贱婢,还有我在这里照顾你呢!”
吕四娘纵然艺高胆大,剑法通玄,这时也不由得心寒气沮!天叶散人的功力还在他师兄韩重山之上,而且吕四娘又怀疑他们是布下陷阱,不知除了天叶散人之外,还有什么高手窥伺在旁?
其实天叶散人倒不是预先埋伏,而是找师兄来的。他听到师兄独门暗器的嘶风之声,循声觅迹,恰恰遇到吕四娘外闯,他深知吕四娘轻功超卓,所以一照面便用大摔碑手把她震退几步,以待师兄来到而收夹击之功。
吕四娘不敢硬接敌人掌力,果然横跃三步,那掉在地上的暗器,忽然一阵翻腾,突然刮地盘旋,倏然向吕四娘双足斫到!
这暗器正是韩重山的“回环钩”,吕四娘未曾见过,吓了一跳,几乎给它钩着!急把剑尖往下一点,身形飞起,“回环钩”在她脚下呜呜飞过,天叶散人飞步迫来,呼呼两掌连环劈到,吕四娘跳高纵低,腾挪闪展,堪堪避开,那回环钩在墙上一碰,又折回来。这时韩重山亦已跳下女墙,大声叫道:“师弟,用掌力震飞她的宝剑!”手一扬,最后两把飞钹飞出,而且飞出时用了极其阴毒的手法,一把飞钹用平时发暗器的手法,径取后心,另一把却用甩手法,飞出之后能够掉头,两把飞钹之间还夹了一枝七煞针。
吕四娘避开天叶散人掌力,那回环钩先到,吕四娘一听风声,知它飞腾三折之后,余势已衰,霜华剑横里一劈,把回环钩削成两截,回环钩跌在地下兀自盘旋不已,却再也飞不起来。吕四娘凝身不动,仗剑护身,想等那飞钹掉头飞回之时,再用宝剑削它,哪料取后心那把飞钹却是平常暗器的打法,又疾又准,吕四娘蓦听得暗器嘶风之声,飞钹已到背后,百忙中反剑一拍,刚把那把飞钹拍落,前头那把飞钹已闪电般飞回,吕四娘回剑一挑,天叶散人陡然大喝一声,跳到离吕四娘丈余之地,运足内家真力,遥发一掌,吕四娘剑锋竟给震歪,那把飞钹在宝剑刃口上一擦,斜切下来,吕四娘踊身一跳,突然小腿一阵剧痛,那枝七煞针已射入肉!韩重山连用三种奇门暗器,加上天叶散人掌力,终于令吕四娘吃了大亏!
董巨川和叶横波这时也紧随韩重山之后,跳下女墙。吕四娘一阵心凉,暗道:不道我今日命丧于此。陡然想起国仇未报,家恨难忘,爱侣病榻缠绵,良朋远方期望,蓦然间勇气大增,想道:“我绝不能就此死去!”忍着疼痛,霜华剑扬空一闪,直如鹰隼穿林,巨鸟掠波,翩然从天叶散人左侧穿出,天叶散人见她中了暗器,仍然硬闯,冷笑一声,双掌一阴一阳,左按右击,吕四娘剑把一抖,出手如电,剑尖倏的从两掌虚抱的弧形中直刺进来,指向天叶散人胸口的“璇玑穴”,这时天叶散人若然双掌一合,吕四娘性命难保,但天叶散人也活不成。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天叶散人本能地吞胸吸腹,左手一托剑把,右手双指朝吕四娘皓腕一划,半攻半守,先解敌招,吕四娘乘势一个侧身,宝剑一斜,刺到天叶散人胁下,天叶散人也迫得微一侧身,吕四娘宝剑一旋,陡然挽了斗大的一个剑花,呼的一声从天叶散人头顶跃过,发力狂奔。天叶散人大怒,跟踪急赶,背后韩重山夫妻和董巨川一个接着一个,也紧紧追来。
本来若论轻功的本事,吕四娘要比天叶散人高出一筹,比起韩重山夫妻和董巨川则更要高出许多。但她小腿中了韩重山的七煞针,轻功减弱,旋展那陆地飞腾的功夫,不免大受影响。
吕四娘在前,天叶散人等四人在后,风驰电逐,不一刻已追出杭州城外。在城中站岗的兵士,但见几团白影挟风而过,连是男是女也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说能够拦截了。
起初半个时辰,吕四娘还能勉力支撑,和天叶散人保持五丈开外的距离。其他韩重山等三人则更落在十余丈后。过了半个时辰,吕四娘的腿越来越痛,天叶散人乘势发力,离吕四娘已不到三丈!
吕四娘听背后步声,越来越近。心想自己已尽力求生,看来是仍是难逃,不如与他们决一死战。虽然知道此时此际,只天叶散人一人自己已难对付,但与其被辱,何如死战,把心一横,突然脚步一缓,反手一剑!天叶散人不料她有此一着,正自狂追,几乎给她反手剑穿心而过,急忙一个倒翻,避开剑锋,吓出一身冷汗。吕四娘此一突击,居然收效,心中一喜,忍着疼痛,绝尘飞奔!
天叶散人定了心神,喝道:“贼婢敢尔!”紧追不舍,又过了片刻,吕四娘小腿肿痛,一听步声,天叶散人距离更近,已到了二丈之内!吕四娘又施前法,倏然凝身止步,反手一剑,哪知此次天叶散人已有防备,运足掌力,大喝一声,双掌疾发,吕四娘身形一停,陡觉劲风贯胸,在筋疲力竭之际,给掌风震得立足不住,直撞入路旁疏林,一跤跌倒,正在危急,忽然给人一带一掷,耳边听得一声“阿弥陀佛!”睁开眼时自己已安然立在地上。这人的掷法,恰到好处,就如给人提着,轻轻放下一般。
再说天叶散人见吕四娘给自己的掌力震倒,心中狂喜,抢入疏林。忽听得一声“阿弥陀佛”,只似有人就在耳边唱道:“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字一句,极其清峻!天叶散人左掌横胸护身,右掌半伸御敌,定眼看时,只见一个清癯和尚,身穿月白僧袍,脚登双耳麻鞋,手提拂尘,腕上挂着一串佛珠,拦在自己面前,此人非他,正是少林寺的监寺本无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