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同死共穴
乌云蔽日,孤星寂寥,清冷殿堂上,那一张精心粉饰过的绝艳面容,隐忍着莫测的阴狠望着雪歌温文笑脸,停顿片刻,复又低沉道:“本宫自认谋智乃为南国上佳,却不曾想这一生竟犯下了两桩不可挽回的恨事,先一桩令本宫苦了这十几年,后一桩却误了仙桐一生,怕要叫本宫继续苦这后半世,本宫后悔当年为何没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杀了你。”
雪歌淡笑以对,声音无波无澜,婉约柔和,“娘娘仁慈。”
刀光一闪,堂上的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不等众人反应,张皇后已开口:“别以为本宫当真不会动你。”
为了配合这话,张皇后执刀的手还往前微微的送了送,那玉雕般精致完美的颈子上立刻现出一道细细的痕迹,有一丝颜色极淡的液体缓缓渗出。
雪歌笑的淡然自若,对架在颈侧的短刀没有任何反应,完美的声线轻飘飘的钻进了张皇后的耳中,“娘娘舍不下公主。”
张皇后握刀的手一抖,身后响起凤仙桐声嘶力竭的叫喊:“母后,你今天动了雪歌,儿臣就死在你面前。”
豁然回头,凤仙桐面如死灰,不知从何处捞来一把长剑架在脖子上,脸上的表情执着而坚决。
张皇后瞪大眼睛,痛心疾首道:“仙桐,你当真走火入魔了。”
凤仙桐眼角滑下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声音有些破碎,“儿臣只是没有母后狠心,母后,儿臣不傻,不会糊涂到当真不懂您当年为何没杀雪歌,母后知道儿臣说到做到,如果母后坚持伤他,那好,儿臣求母后看在儿臣承欢膝下这么些年,待儿臣追着雪歌去了后,将儿臣与他葬在一起,儿臣虽生不能与他同床,可能得死后同穴亦瞑目。”
泪水模糊了视线,凤仙桐哭得抽噎,顿了顿,伸手拂去眼角的水泽,接续道:“活着也不过区区几十载,可这么难受,还有什么意思,好在死了却可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儿臣觉得那也很幸福。”
张皇后身子一颤,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玉雪歌缓缓垂了眸,嘴角依旧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痕。
跪在他最近的蓝玉看得清楚,竟是一愣,凤仙桐这一番哭诉便是他这个恨着她的人也要动容,可她以性命相要挟,想要护着的那人却是一副万事尽在掌控中的从容表情,如何不叫人错愕。
蓝玉就那么呆呆的望着雪歌,须臾,那一双银眸淡淡撇过蓝玉,眸中透着一抹别具深意的笑,蓝玉颤了一下,身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难以遏制无边的恐怖沿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心中顿悟,先前自己那种种的小动作在雪歌眼中,不过如跳梁小丑般的难登大雅之堂,雪歌并不是奈何不了他,只是懒得理他罢了,如今南国,张皇后说一不二,可这大权在握的张皇后也奈何不了雪歌,如他这小小的面首又岂能与他争宠?
那一瞥首先让蓝玉想到了雪歌的轻蔑,可很快回神,这蓝玉少年时也曾是闻名遐迩的小神童,脑筋甚活络,只待转瞬便分明,这样的时候,雪歌断不会有那闲工夫轻蔑他,回头想想,虽当年安贵妃毒杀十八皇子的事尽人皆知,可坊间也有关于此事的另外一个版本的传闻,据说安贵妃为人贤淑恬淡,无心后|宫之争,且深得德昭帝宠爱,岂会冒那种风险去毒杀十八皇子?
公之于众的说法是安贵妃通过十七公主之手将掺了毒的果品喂给十八皇子,可细细想想,那个时候十七公主也才七岁,如何能保证小孩子不贪吃,一旦禁不住诱惑,自己吃下了,不是反倒害死了自己的骨肉?安贵妃入宫那么久,凡事皆漫不经心,唯独对十七公主重之又重,怎会拿十七公主赌这一局?
那一些久远的猜测只是私下关起门来说说罢了,今夜张皇后这一番关于痛苦了十几年的说辞,却是明白的印证了那个传闻,且凤仙桐说了些什么,她说张皇后不杀雪歌也是有别的缘由的,蓝玉不想猜那背后的缘由,他只知道,张皇后做事素以心狠手辣闻名,今晚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知道的太多了,此刻张皇后没时间理会他们,可稍后她一定不会让他们这些知道秘密的人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雪歌那一瞥,只是提醒他好自为之罢了。
想透了之后,蓝玉手脚虚弱,有些支撑不住,却害怕就这么倒下,紧咬着红润的唇,咬得血肉模糊仍不松开,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子,他想开口求雪歌救他,却害怕开口之后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