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地牢石门合起的声音,兮若沿着栏杆缓缓瘫坐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这已是墨羽的第二次出手,好在莫夫人并不十分逼她,可她知道好运不会一直跟着她,伸手贴靠着自己的小腹,喃喃的念:“这一回我们又赢了,宝儿莫怕,不管去哪里,娘都会一直陪着你。()”
声音空洞飘忽,却承载了兮若的决然,莫夫人终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冷漠,还是出声提醒了兮若,墨羽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杂乱的思绪中突然跃出了一段尘封的过往,那些在宫中典史上寥寥的几笔:德昭十五年夏末,贵妃安思容毒杀十八皇子,认罪伏诛,帝赐白绫,殁。
民间亦有许多版本,可真像如何,却是无稽可考。
在这一瞬,兮若却有了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母妃的绝望她似乎懂了,传闻中父皇赐的白绫她是见过的,不过那个时候她太小,对很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如今想来,即便父皇再恨母妃,也绝不会赐两条白绫的。
七岁的她误闯进了母妃缢死的安吉殿,看见悬吊在大殿横梁下的母妃,震惊惶恐,分辨不出父皇手中抓着的白色织物究竟是什么,隐约瞧见上面血迹斑斑,当她被甩出去挣扎的爬起来后,父皇歇斯底里的咒骂着她是孽种,她脑子浑浑噩噩,却还是瞧见了父皇的嘴角,还有明黄的前襟子上亦有斑驳血点子,而那条先前父皇抓在手中的白色织物散落在地,被风吹展开来,飘飘扬扬,竟是很长很长的白色绫带。
突然浮现的回忆令兮若笑出了声来,喃喃道:“父皇,你果真是爱着母妃的。”
笑过之后又是一派落寞,其实那个时候如果母妃服软,或许结果不致如此,可是服软之后呢,会是一再的妥协,母妃早已料定了这点,所以才那么决绝,父皇说她的个性与父母没一点相似,其实,只是父皇看不透,她的倔强承袭自母妃,只是母妃样貌太过柔美,将她的倔强遮掩住罢了。
母妃的笑脸真美,母妃的声音真柔,母妃拥着她说:“若儿,你是南国真正的公主,母妃不想你将自己锁在仇恨中,母妃只望着你过得幸福,不要去恨你父皇,他只是被禁锢在了凤氏陋习中的一个可怜人罢了。”
母妃,至死也爱着父皇兮若迷迷糊糊的想着,在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爱不爱墨羽之前,已经倚着栏杆昏昏的睡了。
夜深,没有兮若在的落芳居清冷的叫人难以忍受,先前莫夫人已来回过他,说那个孩子一旦打了,怕他当真就留不住兮若了,他沉默了良久,最后也只是低沉的回了一句,“如果留不住她的心,至少还拥有她的身,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莫夫人定定的审视了墨羽落寞的表情半晌,幽幽一叹,“轩辕氏的痴情本是桩佳话,可惜乱世动荡,儿女情长会短了英雄气概,尤其大殿下还爱上了仇人之女,此时的痴情,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墨羽垂了眉目,淡淡道:“她既然喜欢孩子,只要留住她的身,总还有机会的,为了复国,我一直像个傀儡一样活着,很是乏味,如今总算找到了乐趣,奶娘,帮我留下她,就当是我这些年乖顺,给我的赏,我不贪心,只要一个凤兮若就足够了。”
莫夫人还能说些什么,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和他父王其实很像,都是纯良敦厚的性子,变成如今这种阴晴不定的暴戾性格,不过是被他们这些心中有恨的人逼迫养出的罢了,六岁那年的突变对他来说很不适应,整整半年时间,他睡不安稳,时常在半夜哭喊的醒来,支离破碎的片段,全是母后、父皇还有尘羽,他被莫提逼着杀人那年也才七岁,杀人之后,窝在她怀中,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稚嫩的声音无助的哭叫,“奶娘,全是血,全是血,母后那个时候就全是血,然后我就再也看不见母后了,那个人是不是像母后一样死了,奶娘救我,我不要他死,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莫总管说他不会死,可是怎么有那么多血……”
伸手拂去眼角的湿润,莫夫人淡笑着点头,虽然身份难以逾越,可自从她儿子死后,她一直将墨羽当做亲生儿子般看待,她舍不得他难过。
莫夫人离开后,墨羽越发受不了空荡荡的房间里的死寂,起身出门,不知不觉还是绕到了地牢外,踌躇了片刻后便打开牢门,走进了地牢。
进来后一眼便瞧见倚着栏杆睡在地上的兮若,心头一阵紧抽,快步上前打开牢门走了进去,将她冰冷的身子抱上了木床,嘴中絮叨的念着:“你这般怠慢自己,就算我不给你灌药,你能保住这个孩子么?”
待墨羽替她盖好被子后,兮若含糊的说了句:“母妃,保佑若儿的孩子,他告诉若儿,他不想死。”
墨羽想要拂开兮若黏贴在脸颊上的发丝的手顿住了,目光幽深的看着即便睡了后依旧锁着眉头的兮若,最后将手贴上她苍白消瘦的脸,喃喃道:“若儿,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