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三元进房瞧了瞧宋病秧子,见他似是睡着了,合目安眠的模样,便将房间里的火盆木桶之类的端出去,打扫干净了,看看太阳已经露出了头,今日是发工钱的日子,不能错过。她便熬了些粥,放在宋崖的床头,提笔写了一张条子,大意是:大夫嘱咐不能多动,她今日晚些回来。写完忽然想到宋病秧子也许不认识她这一笔简体字,于是又将纸团团成球。随手一扔,拿起一个剩地瓜边啃边出门去了。
今天发工钱,她和银姐都很开心,一路上走的快了不少,康三元将自己要辞工的想法告诉了银姐,银姐有些失落,以后就没有人和她一道去上工了。
康三元安慰她道:“如果我卖这些荷包之类的能养活自己,你就也可以辞工了,到时我们一起干”说的银姐又充满希望起来。
这一天似乎过的特别的快,两人浑身是劲儿,效率非常的高。不但她两个如此,整个染坊里都荡漾着一种又紧张又兴奋的气息。
终于到了下午收工的时候,梆子一打过,工人们便说说笑笑的走向染坊院子西侧的一个小屋,里面端坐着钱家旺,给工人们发钱,他向来是自己动手。
工人们被叫着名字,一个一个的走进屋里,领钱之后就从后门出去,直接回家,后门通向外面的大街。
康三元是最后一个被叫到的,银姐早就领过钱了,在后门外等着她。
康三元也没多想,眼见一个院子的人只剩下了自己,正在着急,她还要给宋病秧子抓药。终于听到里面叫了她的名字,她连忙进去。便见屋子里只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土少爷——钱家旺。
钱家旺见她进来,眉花眼笑,收拾起自己一身的肥肉,从柜台后面站起,绕过桌子走到康三元面前,晃了晃手中的一串钱道:“三元呐,给,这是你的——”
康三元留神一打量,发现这串钱是一贯,比自己的工钱多了两倍,便等着钱家旺的下文。
果然,钱家旺又欺近了一步道:“比别人的都多,拿去,别见了我跟见了避猫鼠似的。我其实——”肥厚的一只手伸过来,便欲拍她的肩,康三元一偏身子,让开了他的手,同时另一只手飞快一伸,将钱家旺手里的钱扯了过来道:“东家,你的心我都知道,可惜我现在只爱小白脸,所以——”她将钱塞进袖筒,“你就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从来没有人将钱家旺比作“癞蛤蟆”,因此,他又惊又怒又羞愧的道:“哎,你,你你——”康三元飞快的开了后门,三步两步,已经走了。
钱家旺望着门口,一时又有些失落,他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呢。鸟儿已经飞走了。
银姐见康三元才出来,便担忧的问钱家旺有没有难为她,康三元将刚刚的情形说了一下,银姐笑道:“他这个人贼心不少,贼胆倒不大”两人说笑了一通。
因为康三元要去药房,便在南大街处和银姐分了手,康三元买完药,又去买菜,小油菜最便宜,买了一把,再买两颗西红柿,买了一斤猪肉。想到以形补形,宋病秧子现在应该缺血,所以她又买了两块猪血,并些大葱,这才快步回家。
到了院门口一推,柴门里面没有勾上,便知道宋病秧子今日一天没有起来,忙进了院子直奔堂屋,推门进去,将菜放在桌上,便走到里间去看他。
宋病秧子原模原样的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康三元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会,看他胸口微微起伏,便放了心。叫道:“哎,我回来了,你今日有没有起来?”旋又看到桌上的粥还在,原封不动。
便走到桌子边,床上的人微微的睁开了眼,脸色蜡黄,整个人看出瘦削来。
宋病秧子看了看她,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康三元瞧他的模样,便将恨他的心丢到一边,叹口气。端着粥出去了,粥放一天已经微有些变味,康三元不想为省小钱拉肚子,将它都倒给了母鸡。然后挽起袖子刷锅做饭。病人吃药之前最好先吃饭,所以她一边做饭,一边熬药。
康三元一个人在灶房和堂屋之间来来回回的奔走,觉得庭院寂寂,院子大的有点空。好不容易将番茄蛋汤,清炒小油菜,红烧肉和炒的很碎的猪血端到了桌上,她擦擦汗,药罐子也熬好了,一起端到桌上冷着。粥早就盛出来晾着了,里面她加了些碎肉和青菜,温度已经正好能吃。
她便走到里间去叫宋病秧子道:“宋公子,你能起来吃吗?”宋病秧子点点头,虚弱的撑着身子欲起来。康三元看他皱眉隐忍的模样,便道:“算了,我端进来,你在床上吃吧,别再把伤口挣开了,又得……”下面的话她很厚道的咽了下去,宋病秧子这一出害的她这几天收入的一半就没了,不心疼那是假的……
康三元将宋病秧子床头的那张桌子移到了床边,把外间的饭菜都端了进来,又拿来热手巾给他擦了手,宋病秧子靠在床头上,接过她递过来的粥碗,看着碗愣神。
康三元想起了老规矩,便又将他手里的碗拿回来,自己喝了两口,又递到他手里。宋病秧子看着她的动作,忽然牵了下嘴角。眼中荡过了一丝笑意,康三元心里在算计着自己的财产,完全没在意。
宋病秧子只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口青菜,那葱花炒猪血,俱被康三元吃了。
末了康三元看着自己鼓鼓的肚子,饱食而有忧,想起明日就是自己肚子里那颗毒药的一月之期了,不禁愁眉——宋病秧子这模样可如何替自己炮制解药?
是以,收拾罢碗筷之后,她一边看着宋病秧子喝药,一边打量他的气色,琢磨解药的事,宋病秧子喝完药,将碗递给她,似毫无觉察的道:“你现在去将昨夜那位王大夫找来,我有事要问他”
康三元不动,宋病秧子本已闭了眼睛养神,听康三元半天无动静,便又惊诧的睁开眼看着她道:“为何不去?”
康三元不可撼动的依然端坐着:“宋公子,明日就是那夺魂丹发作的一月之期了,解药你可造好了?”
宋病秧子闻言,眼神略动了一动:“明日太阳落山之时你来取”
康三元的心放下了一半,她料定宋病秧子此时需要人照顾,定不会不给自己解药。于是收起药碗,自去请王大夫。
王大夫来后康三元便被宋病秧子支出去了,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王大夫始神色凝重的出来,康三元本是坐在院子里烧水的,忙起身送王大夫,王大夫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连连摆手,匆匆的去了。
康三元倒愣住了,心里首先想到宋病秧子莫非病入膏肓了,那自己岂不随时有毒发身亡的危险。她皱着眉头看看堂屋内那一角昏黄——她既不想死也很怕看到死人。
康三元心情忧虑的去帮宋病秧子换绷带,观察宋病秧子的神色也是凝重的。越发坐实了自己的忧虑,便将缠纱布的动作放轻柔了些。思忖着道:“宋公子,王大夫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