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这种事,十分适合没有月亮的晚上去做。89文学网若是还下着点小雨,刮着点小风,那就更有feel了。
马荆棘抱着胳膊,和苏香紧紧靠在一起,看着眼前那块古旧石碑下越挖越大的土坑,相对无言,唯有磕牙声。
三更半夜,在这深山里的乱葬岗,周围鸦声切切,一群古怪的人聚在一起,还有一只鬼。
浮生的荒唐,只有比小说戏剧更甚。
挥着锄头干体力活的人是杜非凡,加上凤鸣的两个弟子。络腮胡大叔和司机大哥都是研究民俗的,听说在京城业界还很有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管一个才二十岁的小伙子叫“老师”。不过听说要开棺,两人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就上,熟门熟路,想必做这事也不是头一回。
马荆棘也看过关于盗墓的书,什么洛阳铲摸金符黑驴蹄子,可是显然这些专业知识现在全都用不上。喜宝的坟墓很简单,虽然不至于曝尸荒野,却也只是一口薄棺浅埋,石碑很小,只写着“郭喜宝之位”五个字,生卒年代和立碑人都不曾写上,大家伙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从疯长的野草和杂树中找到了小小的坟茔。
马荆棘看了一眼飘飘摇摇的坐在树枝间,眼神空洞,爱恨不再的喜宝,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只鬼虽然被她说动,可到底是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她朝凤鸣靠了靠,低声道:“那个詹玉华老太太要你找喜宝做什么?觉得年轻时候做的事太缺德了,现在要忏悔吗?那怎么不捐点钱来帮喜宝的坟修一修?”
凤鸣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带上一点嘲讽的笑意:“如果可以,我想她一定愿意这么做。”
“她不可以?”马荆棘一愣,“为什么?”
“你忘了我是和什么东西打交道的?”
“什么东西?”马荆棘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跳起来指着他,连话都说不好了:“你你……你的意思是,詹玉华已经……已经死了?她是死了才来找你的!”
凤鸣淡淡道:“她在那个世界过得不好,受了苦不能投胎好人家,就想办法托人到阳界找到我,想说如果解了喜宝身上的咒,能不能减轻一点罪虐。可惜这种咒解不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不远处的詹幼华却听得浑身发抖。
做了亏心事,来世总有业报。投胎蝼蚁畜生也是一辈子,生不如死。
马荆棘同情的望着老人。幼华的罪,是没人可以代替偏帮的,但她至少和阿良恩爱相守了一辈子,不像姐姐玉华,生的时候被孤零零的一个人抛在异国他乡,机关算尽,老死不相往来;死后还要下油锅地狱煎熬,煎满七七四十九之数,转世也不能安宁。
有句话说,人在做天在看。马荆棘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棺材埋的不深,很快土里就露出了一角白皮。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起抬出来,杜非凡还有些胆怯,那两个中年汉子已然“嘿哟”一声喊,将棺材盖揭了开来。薄皮白松木,连钉子都不舍得多钉几个。
苏香和周大少已经拉起袖子掩住口鼻,曾佳茵和马荆棘却好奇的朝里看去,只有树枝上的喜宝,一脸漠然的望着天空。仿佛那棺材里腐烂的肉身与她完全没有关系。
可熏热的空气里并没有叫人作呕的味道。棺盖打开的一瞬间,众人眼前似乎腾起一阵乳白的雾气,很快的消散开来,一具干净纤细的骨架以一种蜷缩的姿势静静的躺在棺底,骨骼的某些地方微微发黑,看得出烟熏的痕迹,时隔七十年,什么都没有剩下了,只有一袭残旧破碎的红衣还裹在身上。
这具骨骼看起来一点也不狰狞,众人只有淡淡的感慨……红颜白骨,不过一夕。
络腮胡子大叔戴上塑胶手套,伸手到馆中小心的翻检,不多时,捡出两个亮闪闪的东西,放到了凤鸣的手中。
一对金质累丝珐琅釉耳环,白底儿,花鸟栩栩如生。
那一袭红衣终于悠悠荡荡的飘过来,又远远的停下了。假如她的记忆里还剩下什么色彩——或许,就只有这样瓷白灿金花鸟彩绘了。
再过百年,当记得这件事的人一一逝去,唯一还能证明那场相遇的,也只有这一件旧物。
——那一年相遇,月朗风清,花开正好,心意依旧是当年的心意,少年却不再是此间的少年。
但,那又如何呢……很多人连那样一场相遇的福分,都修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