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没有丈夫的功力,看罢遗书,一张粉白的玉脸时红时青时白,好半晌才恢复过来,抬头对轩辕流风勉强笑道:“都是我们做父母的不是,让婉儿的婚事一直不明不白的拖着,倒累太后娘娘一直记在心里。实是罪该万死!”
罗夫人咬着牙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脸上僵硬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眼圈一红,丹凤眼里涌起一股热潮,倒是恰好掩饰了她的失态,让人以为她只是感激和缅怀辞世的西太后。
轩辕流风没有接罗夫人的话,低头抿了一口茶,轻轻搁下茶碗,手指扶着茶碗轻轻摩挲,身子微微侧倚在椅背上,有种闲适的慵懒。
罗夫人这话,是请罪还是问罪,他通不放在心里。
十三年前,那一年父皇大薨,他只给父皇守了三天灵,第四天凌晨,母妃秘密将他送出宫,由北疆军和南海水兵亲信护送,连夜南下,到了珍珠港。
那年他刚满八岁,连父皇的葬礼都没能参加,就被送到距离定康万里之遥的罗家,一住就是整整一年。当时他心里,多少是怨恨母妃的。
直到多年以后,他长大了懂事了,才明白母妃的苦心。当年,若母妃没有及时将他送出宫,说不定他们母子也会落得与大皇兄一样的下场。
当年定康城风云骤变,那场宫变祸及的皇子皇孙无数,有丢掉性命的,有被贬为庶民的,有被免了封号的,有因此失了官运,从此远离朝堂的……只有他安然无恙,殊荣不减。
在那种时候,也只有珍珠港罗家,才敢收留他并有实力确保他的安全。罗家也的确做到了,且这么多年来,从未拿那件事情挟恩求报。
若真论起来,罗家还是与他有恩的。
至于他与罗婉儿的婚约,只不过是双方十年前的口头约定,并没有正式下聘。从珍珠港回到定康后,他的身体却一年比一年差,母妃是想早日迎娶罗家女过门,以防他有个好歹,也能留个后。派人来罗家议婚,罗家却以珍珠港嫁娶皆随月国风俗,男女须十八成年礼后才许嫁为理由,推托了。几年里,也再没提起这桩婚事。
素素治好他的病之后,母妃对与罗家结亲的事,重新热络起来。罗家的消息倒也灵通,不出半年,就打听清楚他的身体状况,给予了相当热情的回应。
他的封地在南海郡,手里还握着二十万南海水兵的兵权,如果能与珍珠港罗家结成姻亲,对双方来说,的确是桩不错的美事。可惜他心不在江山社稷,只想与那个秀丽灵动的女子恩爱相守,与罗家的牵扯,便从好事转变为他的束缚和不安。
这次,却是老天爷不愿促成此事。在双方父母热烈的商议着他与罗婉儿的婚事时,母妃忽然辞世……轩辕流风的回忆顿在了这里。
报恩的方式有许多种,不是非得他以身相许。
轩辕流风的心神还沉浸在往事之中,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脸上却微微微的笑了起来。
因为轩辕流风的沉默,偌大的客厅异样的安静。只有罗夫人似有若无的啜泣声和不稳的呼气声低低响起。
罗万通面色一片沉静,默然半晌,眼角余光瞥到轩辕流风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目光微微凌厉的扫了妻子一眼,罗夫人才抿着唇没有哭出来。
“贤侄,罗家对先帝忠心无二!太后娘娘是婉儿的姨母,她老人家亲自操心婉儿的婚事,是我罗家的恩荣。只是,让婉儿入宫,此事……”罗万通沉吟着停顿下来。
启儿听到这里,大眼里才闪过恍然之色。他忍不住斜眼瞅了瞅轩辕流风,难怪轩辕阿九非要把我留下来!原来罗家想把女儿嫁入康王府,阿九却弄了份什么西太后的遗嘱,打算把人家的女儿打包丢给离国皇帝!启儿乌黑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轻轻瞟了眼罗夫人捏在手中的信笺——他非常怀疑这封遗书的真实性!
轩辕阿九这小子在姐姐面前总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其实肚子里的坏水一滴都不少!
只是,阿九这小子能伪造遗书,又如何让离轩帝也点头答应呢?毕竟,他想送罗家女入宫,也得人家愿意接收不是?
启儿无趣的眸子,终于流露出一抹盎然的兴致。
轩辕流风听得罗万通试探的问话,心中却是一喜,他果然没看错,这罗万通就不是一个安守本分的人!能拿女儿给罗家给他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前程,他绝对会心动!
“姨父,母妃心里一直挂念着表妹,她老人家临终前,与皇上密谈了三个时辰!”轩辕流风没有正面回答罗万通的试探,只是微微一笑,语气却甚是笃定。
罗万通踌躇的双眼,很快就闪过一丝微亮的光芒,罗夫人却有点不明白,带着泪意的声音颇有点愤愤然地:“我们婉儿福薄,不敢承太后娘娘厚爱,既然康王爷不愿意迎……”
“阿萝!”罗万通沉声打断妻子的话,不悦的拧起眉头,沉声道:“能得太后娘娘如此厚爱,是婉儿几辈子修为的福分!好了,你下去好好招待一下白姑娘,此事我会与王爷商议妥当。”
罗夫人红着眼睛楞住了,脑子转了几个弯,也不明白丈夫是答应女儿入宫为妃,还是想继续将女儿嫁入康王府。
罗万通看妻子当着客人的面愣神,浓眉高高扬起,正欲开口,旁边一直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的小少年,忽然失态的蹦了起来,大眼里闪烁着浓浓的惊喜,小嘴巴激动的颤抖不停,不顾罗万通夫妇在场,他三两步蹿到轩辕流风身边,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