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有些赌气不去理他,撞开他的身子自己坐到离得最近的位置上,拾起银箸就要吃饭。
“呵……”苏洛陵冷讽地笑了一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脾气还不小。”
苏绾半口饭噎在嘴里,突然鼻子发酸,一句话便吼了出来:“眼睁睁看我被打,你算什么苏园的二公子?”
“哼……”苏洛陵冷哼,“你也不知道躲一躲。”
“我……”她躲了岂不是更给老头子借口?苏绾硬生生吞下话,眼睛一闭一张,眼泪就成串地落了下来。
孤身一人在这种何去何从都不知晓的环境里,才一天就受尽了**打骂,她不是个天生受气包,谁受得了?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虽然里头的老师也不是亲爹亲娘,但好歹没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她是极个别不肯被人领养的小孩,从小就倔得要命,认为做了别人家的小孩便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一辈子都要被牵着鼻子走,所以她宁肯年纪小小就暗地里去做童工赚钱,也不愿被人套上感情的枷锁。华启光待她好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可她也偏偏因为待她太过好了,便打死都不接受。她这么熬着倔着,到头来却因为这个苏洛陵而破功,还被这个始作俑者冷嘲热讽。她是上辈子欠他了,还是她就是流年不利踩到狗屎了?
擦掉眼泪,苏绾扔下饭碗就夺门逃了出去,一路奔到那口阶梯上坐下来抱住自己,才发现手臂疼地要死,肚子又饿得要命。不一会儿眼泪又蓄满了眼眶,扑簌簌地下来。要是华启光在场,非心疼死不可。一想起华启光,苏绾的眼泪更止不住,连心都疼地拧起来。
一张绣了修竹的锦帕递到她鼻子底下,苏绾挂着泪抬眸,对上苏洛陵那张冷峻的脸。
“给。”苏洛陵动了动手上的帕子,晃动出一片锦缎的反光。
苏绾铁着脸扯过来,看了他一眼,报复性地放到鼻子底下擤起鼻涕来。
“你……”苏洛陵欲言又止。
她抬眸拎起手帕:“还你。”
苏洛陵的嘴唇抖了一下,视线落在手帕上似乎有一股无奈。五个手指曲了又张张了又曲,最终还是来接锦帕。
苏绾心底一软,在苏洛陵快要碰到之际又抽了回去:“我洗了再给你。”
苏洛陵也不问什么,只是淡然地道:“先吃饭。”
苏绾再次抬头看他,他却已背过身走远了。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初见时的冷若寒霜,再见时的冷嘲热讽,直至现在,虽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出口,但这一方锦帕似乎说明着这个人的心还是热的。
怔然看着手中的帕子,那几杆修竹长立,翠色的竹叶如小鸡的爪子似地印满竹身,一瞬间竟有些觉得逼人的真实。
刺绣贵在形似神更似,这张帕子上的绿竹活活便像风姿绰影晚照里的实物。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与苏洛陵几乎冷傲的神态无比契合。
苏绾想了想,还是将帕子收好,起身再次回到膳房。
桌上食皿之中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苏洛陵在主位上正襟危坐,见苏绾进来才执起银箸,夹了一颗剔透无暇的丸子送到嘴边,迟疑了一下转手放进苏绾面前的骨瓷碗内。
“吃。”他干净利落地指示。
苏绾凝气坐下,夹起那颗丸子送进嘴里,齿颊内顿时肥香无边,口感软滑顷刻而化。她一睁眼:“这是什么?”
“取彘肉皮下三毫,不油不腻的地方,混水粉捏成玲珑丸……”
“等一下!”苏绾瞪着眼睛打断,“你说是猪皮?”
苏洛陵皱眉,“嗯”了一声。
苏绾只觉得胃里翻腾,一股恶心的感觉窜上喉口,几乎把脸都憋红了。她指着苏洛陵哭笑不得,无奈那一口玲珑丸实在玲珑,现下已经在嘴里化无,溜进了胃里。僵硬地扒了口饭,嚼烂了才咽下去,以冲掉猪皮的那股子味道,终于松下口气。
“怎么?”苏洛陵锁眉,将高脚盘中的丸子搅了一圈,“有毒?”
苏绾摇头:“我不吃猪皮。”
苏洛陵挑眉,又是冷哼不予置否。
显然被苏绾这么一搅和,苏洛陵的食欲骤减,这才吃了几口便丢了银箸不悦地离开。
恍恍然地膳房里就只剩下了苏绾一个人,这时才发觉这些金盘银盏的光芒好空虚,空虚地寂寞。
她其实,极讨厌一个人吃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