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闻言也就渐渐松了口气,望向门外依然黑黢黢的不见天光,想必是黎明前最黑暗的这一刻,便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棋姐姐怎么过来的?”
苏棋道:“二公子连夜唤的奴婢,绾姑娘放心,二公子嘱托奴婢尽心照顾姑娘,姑娘体弱再逢风寒不抵,奴婢可都急死了。”
苏绾起初还未听明白,接着便心道苏洛陵倒是想的周全,慧姑是临王的人,若是惊动了他人恐怕事情便不可善了。转而苦笑了一声,为苏洛陵竟险些将命也搭了进去。不过自己横扫慧姑之时明显觉力不从心,华云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无四两肉,更别说练过什么跆拳道,借用她的身体使这架势恐怕已经到了极限。想到此处隐隐觉得一股不安。
“棋姐姐到了我这里来,那墨姐姐怎么办?”她扯开话题问道。
“二公子都安排妥当了,姑娘自己病地如此严重,还余心记挂墨姐姐,这回可让墨姐姐记着姑娘的好了。”
苏绾觉这话有些扎耳:“怎么墨姐姐还觉得我愧了她?”
苏棋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奴婢该死,不兴在姑娘面前嚼舌根的。墨姐姐的性子姑娘也知道,刀子嘴的肯定豆腐心,说过就忘了的。”
苏绾淡笑:“无事。”
这说话间外头已经渐渐出现了一点银蓝,整个穹庐开始由黑转灰,慢慢又自东方显现出一寸紧着一寸的腥白,须臾几缕橘光刺破浓云,割成万千光柱投向大地,自此一日之计晨于始,多日的阴霾顿扫地一滴不留。
苏棋见苏绾醒了过来便放下许多心,忙去打了盆水送上来,伺候穿衣洗漱。
苏绾碍于肩胛有伤不能让苏棋知道,免得其一惊一乍传出风声,便只得死命忍着痛楚装作只是受寒的模样,时不时咳嗽一两声。
屋子外重新架了个火炉熬药,苏绾闻着那股冲鼻的药味颦眉,握在手中的书卷隐隐发抖。
用了早膳便一如往昔地卧坐在榻上看书,若是平常也就罢了,自日头东升等到金乌西垂就过了一天。但今日这姿势可着实让苏绾吃不消,只觉得肩头火辣辣地疼,不停用帕子抹掉额头鬓角的细汗,可那必须隐忍下来的剧痛却一直停留不走,折磨地她几乎厥过去。
午时摆饭的婢子龙游而来,前头竟是临王妃与寒翠微,苏绾登时苦叫迭连,翻身下榻扯笑与苏棋迎上去:“见过王妃、姐姐。”
临王妃忙快了几步托住她福身的手肘,“啧啧”地宠骂道:“怎么如此不小心?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只是小病,惊动王妃苏绾惶恐。”苏绾的唇色发白,旋即想到可不能就此晕了。
临王妃面有忧愁地点头,将她拉到榻前一道坐了下来。
“妹妹身子可得当心,兴许是将福气都给了园子里的人,自己倒虚了,这才三番两次地寒邪入体。”寒翠微也是凝着一副忧容向前,让婢子们先将午膳摆出来。
一屋子的婢子撤了堆卷的文书手札,又将那顶水烟炉挪到了书桌上,层次有序地摆开满桌子珍馐。
苏棋麻利地替三人都盛了饭,便默声将婢子们都领了下去,只留了她们三个好说说话。
苏绾更觉挨地艰难,在她二人面前漏不得半点马脚,这却比再让她挨上一刀更痛苦。
三人落落而坐,临王妃拾箸夹菜予她,嘴中道:“绾丫头进苏园之前想必也身世凋零,饿了病了也无什么人能照料地妥当。丫头呀,这会儿进了园子里就别当生人,泊生与翠微可心紧着你,病了也要张嘴,一个人藏在这逍遥居里头,也得闷坏了。”
苏绾觉鼻中发酸,临王妃的年纪应该与自己未曾谋面的老妈相仿,这般慈蔼地说出这番话,立刻便有了一种极其思念亲人的感觉。可是事实是,她并没有什么亲人了,唯一的爸爸也不认她,她简直就像是一个完全没必要存在的人一样。除此之外,竟也无比想念起了华启光,好歹他陪了她十年,十载寒秋岁月更改但他对自己的爱却始终如一。说实话,心中真的有些后悔没有接受华启光的追求,好歹跟他结婚,她也算有亲人了。
不知道自己车祸之后的华启光,他现在怎么样,不会傻到也去撞车吧?
想想也觉得好笑,不同的时空,却一同存在,这种感觉就好比隔着玻璃看影像中自己透明的倒映。或许会有两个自己同时不同空间地存在,那样她倒是希望继她之后的于蓝,能好好地去爱华启光。
见她若有所思,寒翠微以为苏绾念及亲人心里感伤,便道:“绾儿想爹娘了吧?”
苏绾摇头:“我已无人可想。”
临王妃忽然笑道:“绾丫头若也喜欢老太婆,那就随翠微喊我一声干娘得了。”
苏绾一震:“这可使不得。王妃金枝玉叶,苏绾不敢高攀。”
“绾丫头莫非嫌弃?”临王妃有些不悦了。
“不是,只是苏绾身份低微,怕有辱临王威名。”
“不是嫌弃就好。”临王妃兀自做下了主意,“正逢祭祀期间,便就将仪式粗略做做。翠微,你先回去与泊生合计合计,越快越好,我可是心疼着绾丫头的。”
寒翠微掩帕细笑:“翠微这就去办。妹妹,以后咱就真成一家人了!呵呵……”说着便已起身飘然离开。
苏绾苦笑,这一波又一波,为何会将她从默默无闻的私塾学女变成王爷的干女儿?此非她所想,却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人将她推着,一步步走向无法预料到的地方。
那地方,是深雾还是沼泽,是悬崖还是天堂?<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