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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旗:男、二十七岁、长眉细目、白脸无须、性格懦弱善良、典型江南姑苏城小男人,特长玉器古玩、自由职业者、经济状态贫寒。这般平凡之人混到人群里根本找不着,谁知世事难料偏偏本无故事之人,突然生活发生了惊心动魄的变化,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早晨,湿漉漉的晨雾百步外就不见人影。金旗骑着破自行车上班,从居住处尧峰山山脚下,到木渎风景区足足五公里,而且半程坑洼泥路,没半小时到不了。正低头用力蹬着,忽听前面“怦”地一声巨响,抬头一看一个扛着重物的人直挺挺摔到在泥地上。走近细看认识,是尧峰村有名的赌鬼齐无梁。
这家伙原名叫齐武良,父辈是最早的万元户,后来到城里经营金银饰品大发了一笔。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场金融风暴彻底压垮了和香港联营的水天堂金店。公司破产、财产拍卖,父亲一急得了瘫病,无奈母亲带着病人和儿子回转尧峰村祖屋,回来时一辆货车就载着几件破家具。可惜债主还是追索上门,又气又急母亲没几个月就一命呜呼,父亲也随即去了。丢下只会玩牌的赌鬼儿子,没一年就把大半祖屋输个精光,自己也住进了柴房。身无分文想吃想喝只能变卖仅有几件旧家具。又混了半年,最后剩一张方桌没卖。为什么没卖桌子,原因是搬不动。这方桌面是木头的,可四条桌腿却是铁制的,一条铁腿足有十几公斤,四条铁腿六十多公斤,骨瘦如柴的齐无梁硬是砸了桌子,把铁桌腿一条一条当废铁卖。如今已经卖了三条,村里人笑他总有一天会把房梁也拆下卖了,齐武良就此变成了齐无梁。今天齐无梁扛着最后一条铁桌腿去木渎废品收购站,不料路滑摔倒了。金旗上前拉了一把,齐无梁才站起身来。脚也扭了,满身是泥,愣了半天惨兮兮说:“金兄弟,这铁腿有十五公斤,每公斤废铁价是元,能卖54元,我脚扭了不能去,你给我50,桌腿归你行吗?”
齐无梁精赌,帐算得蛮清。金旗心一软,轻叹一声掏出一张伍十的递给赌鬼,说:“武良别赌了,再赌你还能卖什么?”
“金兄弟教训得对,武良记住了。”齐武良随口应着,抓过钱乐颠颠地走了。
搬起铁桌腿放在车后座上,用绳绷紧,边走边寻思为什么木桌子弄了四条铁腿,而且重得搬也搬不动?职业本能使他认真观察起来,方正长型很普通,黑黝黝地生着黄锈没什么特别。桌腿底部磨损特别厉害,露出一小点暗黄色。金旗心里不由一动,没来由地抓起一片石片对着暗黄处磨擦起来。随着黄点渐大渐亮,金旗心开始怦怦急跳,他意识到奇迹,强烈意识到奇迹正在发生。
黄点磨出一元钱大小时,金旗已经确定铁壳之中是黄金,十足的九九九九赤金!发财了!这是第一个念头。别人的!这是第二个念头。下意识地抓了把烂泥把闪闪发光的金点糊住,一屁股在路旁树根上坐下,双手抱着脑门傻愣着。
这是齐武良父母偷偷转移的财产,还没来得及用就甩手西去,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儿子。或者是故意不说,怕追债人夺了儿子的将来,为此宁愿穷到死。他们的在天亡灵怎么也想不到不孝之子竟然把纯金桌腿五十元卖了,按市价计算这条金桌腿至少价值100万。天啦!100万这个数字对于金旗来说想想都晕。现在这么办?暗吞了?齐家的血汗、在天之灵以及日后的惶恐,金旗足足傻坐了一小时,最后哀叹一声,掉转了车头。
重回尧峰村,敲开齐武良的柴门时,齐武良还直嚷嚷:“做事不能反悔,占了四元便宜还不心足。50元肯定是不会还你的!”
金旗差点转身就走,可惜胆小怕事的性格拉住了脚,只是有点气恼,说:“你看看清楚这是金桌腿,值上百万!”瞅着齐无梁惊叫一声摔倒在地,金旗掉头就走,大有视金银如粪土的姿态。嘿嘿偷笑着,自行车踩得飞快,他还要上班,已经迟到两个小时了。
古玩店在木渎风景区的西头,单间店脸,里外两进,外面就是店铺。古玩店是陈忠开的,陈忠是金旗的朋友。在金旗工作的工厂倒闭下岗时陈忠收留了他,借钱让他在尧峰山山脚下租了房并当了古玩店业务员,每月一千二,成了大生意再分红,生活总算有了着落。当然陈忠也不吃亏,金旗的古玩知识帮了他不少,一年来做了几笔像样生意,本渎风景区旅游品一条街着实添了几个叫得响的故事,所以陈忠对他也够意思。古玩店就三人,另一位店员叫梅玲。三十出头,白白嫩嫩的,典型水乡女子,一口吴侬软语甜得发腻。这不,金旗一踏进店,梅玲就媚笑着说:“哟,昨夜干什么了,睡过头了吧。”
金旗轻轻问:“老板呢?”
梅玲指着里间努嘴说:“刚才还在问你,他进了货想找你看呢。”
屋里传来喊声:“是旗子吗?进来。”
金旗踏进里屋,见陈忠正拿着放大镜相当认真地端详着一只墨地三彩梅瓶。他头也不抬,说:“梅瓶是清客那里弄来的,你看是真货吗?”
凑近看了一阵,叹道:“墨地三彩不同于传统的黄、绿、紫釉上三彩,它是先在器物坯胎上刻出画面的,再用青花、釉里红、兰青三种彩渲染后敷釉烧成的。五彩以描金为贵,三彩以墨色质地为贵,若是真货当为稀世珍宝,因为清康熙晚期墨底三彩就停烧了,成件甚少。这个梅瓶一看就知是釉上彩,高仿无疑。”
陈忠放下手中的梅瓶,说:“我也知道瓶子不是真的,但仿得确实漂亮,大概也可以算清晚期仿品吧?”
金旗又反复琢磨,摇摇头:“看青花色发淡紫应该是现代作品,景德镇有人专仿,手段十分明。”
“你看能买多少?”
金旗默默盘算一阵说:“现代仿康熙瓷外面有价,能值二、三千吧,买好了至多五千。”
陈忠站起身用布巾包好梅瓶,说:“我这就和清客谈去,若他肯一千出手,我便收了,好歹也能赚两个。”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清客是木渎镇一家茶艺馆,也做古玩。老板彭清客是陈忠朋友,常倒些江西瓷贩的高仿品,专卖给那些新入门的古玩爱好者,利润相当惊人。木渎镇傍着灵岩风景区游客很多,古玩店就有三、四家,生意都算可以,一个月开销除去,能赚上万。
老板刚走店刚走就来了客人。一个中年游客#16575;进门来,有四、五十岁年纪,戴着黄色旅游帽,挂着胸牌,一看就知是广东客人“老板随便看,看中什么我给你介绍介绍。”梅玲笑盈盈地招呼着。
一般游客都吃她一套,接下来就会套近乎,可是今天客人不接口,一声不吭地看着博古架上的每一件古玩,嘴角浮现的浅笑明显有蔑视之意。一圈下来独独指着一方石砚问:“小姐,你能告诉我这方石砚的来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