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捐赠者心脏的契合度良好真是太好了。手术当天心里肯定没底吧?因为立刻就要下决心做手术。
是的。真的就是那种来了!的感觉。虽然是突然了点,但已有觉悟了。兴奋也好紧张也好,各种各样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听说被选定的人是自己时,很高兴吧?
高兴啊,觉得这回终于轮到我的正式表演了
但是果然仍觉得很高兴。
奏再次用自己的手掌感受着那粒心脏的鼓动。
是吗,已经都变得不再是我的东西了呀。
嗯?
我的心脏全部都被替换了。所以现在在这个身体中跳动着的已经全部都是捐赠者的心脏了呢。
啊啊,是这样的。
不知怎的,总觉得好不可思议。无法相信呐。
但是,奏是知道的。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粒心脏了。它如同强力的水泵,源源不断的输送着血液,正常的律动着,强力的鼓动着,确实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粒不中用的心脏了。
(这是真正的健康人的心脏呐)
病情加重的时候,痛恨着自己那粒衰弱的心脏。若是能有取而代之的东西真想把它换掉。若人类的身体各部能像零件一样,那该多好。
那样的话就能方便的交换新品了。
但正因为并非如此,生物才是宝贵的。主治医生阿兹玛医生这么说过。
人类的脏器是活着的。知道吗,所谓接受脏器就是从刚死亡的人那里获赠生命这么一回事呐。
我能感觉到脏器的生命力,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阿兹玛医生说过的话。
每一拍的鼓动都是宝贵的。
这粒心脏的提供者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呢。
是由迎来脑死的人身上摘出的心脏。
奏细心体味着这句话。
谢谢
双手按着心脏对它这么说道。
它来自于哪里的什么人,并不知道。但是。
我会连你的分一起努力的活下去,就算只长一天也好。就算遇到了再辛苦麻烦的事情,我也会加油。真的,谢谢你。
艾扎克默然的凝视着啜泣的奏。尔后打开了资料。
虽然是跳过了很多步骤,但是状态已经基本进入稳定阶段了。仍有患上感染症的可能性,由于通常在第五天左右是急性排斥反应发作的高峰期,所以还不能大意。
啊、是。
回去了也得做心肌检查。但是啊,这两天内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是被谁带出去了,普通外来者是不可能从集中治疗室内把被大量医疗仪器系着的患者带出的。若是机器和床一同被运出去还行得通,奏的情况则是全部输液管和支架都被取下带走的状态。
偶尔,也会出现患有被称为ICU症候群(注1)、精神变得不安定的患者自己把管子拔掉的情况。但是从医院出去这样的事简直是闻所未闻。若是管子自行脱落,很快就会被察觉到。第一,护士会注意到。但是机器并未警示,于是谁也没有发觉。所以一定是谁故意的带到外面去的。由于有安全检查,这是外来人员遇到的第一难关。所以这一定是医院关系者的所作所为。
然而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奏却一点都想不起来。残存的记忆就从湖里爬上岸那里开始。
是被谁带出去了吗?还是
这个时候,艾扎克的手机响了。不好意思,就这么一个拿手机的自然动作,奏却被吓了一跳。在医疗器械运行的时候是不允许使用手机的。艾扎克正说着什么的时候,突然转向奏:湖畔的小屋里发现了伏倒的警察。!
立刻就想到了,是被乌尔蒂亚袭击的那位警官。
他死了吗?
没有,也没有受伤的样子。只是在玄关昏睡过去了。但是有被什么人抢走了的形迹。
听到这里,奏终于送了口气。警官还活着。那个时候的枪声,并不是乌尔蒂亚袭击时发出的,而是警官开的枪,被袭击的是她才对。这之后才把警官打倒,夺去了枪,确定无疑。
(那并不是什么梦境,果然昨晚的发生的事情是现实)
然而由那个湖里出现的黑色巨人是怎么回事?水枪呢?蜂拥而上的藤蔓呢?那些到底是
为什么你会认为警官死了呢?
艾扎克突然刺到了敏感话题。
你在现场吗?
这很难以回答。奏想起了警官开枪的理由,乌尔蒂亚说那个警官是追击手的同伙。连警察中都有他们的同伙?
一旦这么想着,立刻就多了个心眼。
(这个人虽然自称是移植协调员,难保他其实是坏蛋的伙伴)
于是就没有下文了。奏的嘴巴像贝壳一样紧紧的闭上了。艾扎克满脸疑惑。哄他也好、装蒜也好,奏只是满怀着警戒心地瞪着对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最终让奏开口说话的是来迎接他、和搬运车一起过来的主治医生阿兹玛,接受方协调员赫鲁曼?艾路里希。
赫鲁曼先生!
欢喜的抱在一起,高兴过头了,眼泪从头到尾留个不停。房子里面阿兹玛和艾扎克边笑边聊着什么。
(啊,果然是真正的协调员啊)
好了,回医院吧,奏!瞳叔母还等着你哦!
第三节?完
***
注1:ICU症候群定义:为一种急性的、器质性脑症候群,发生在ICU病房接受治疗的病人身上,病人会有智能上的障碍,若病人判断现实的能力也出现障碍时,则被称为ICU症病房精神病;加护病房症候群也可被广义的定义为在极大压力环境下发生的情绪状态改变。可以表现为各种型态(如瞻望、精神官能症或精神病的症状)。
奏!
迎接奏回到位于柏林郊外的兰加修多鲁曼纪念医院的,正是叔母瞳。使劲搂住从搬运车上降下来、由担架载着的奏。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的!
瞳叔母,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真的好担心啊!都快担心死我了!
眼泪和鼻涕一起涌上来,瞳哭诉着。平时开朗极了的叔母,为这次的事情操劳得脸颊都消瘦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老绅士是大阿姨的执事,摩尔根。
你平安就好,奏。
他用简单的日语说了这么一句,奏低下头,请转告大阿姨,我已经没事了。
这之后立刻开始了检查。
总之大量的检查正等着奏去完成。奏暂且进入了移植专用病房(由于手术之后很容易患上感染症,所以清洁的环境是第一位的。这个房间被设计成与外界隔离状态,因此杂菌无法进入)
然而医生中无论是谁都对他们的眼前所见瞠目结舌。而且听说了奏曾落入湖水中,医生们被惊吓得简直直不起腰来。目前状态并没有急变。一切还算正常。而且整个过程顺利得过了头,这惊人的恢复力倒被认为是有些异常了。
接受方协调员赫鲁曼告诉奏,都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可以比预定早很多出院。
从到这里入院治疗一开始,一直便受到他的照顾。这位稍微有些发福的白人欧吉桑,奏常常觉得他和街边的腊肠屋老板很相似。
幸好,几乎没有发现排斥反应。落入湖中被弄得满身是泥,也并没有引发担心中的感染症。太好了啊。这样的话,最早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回日本了。
真的吗?
啊啊。
当然,由于赫鲁曼说的是德语,所以奏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多亏一旁艾扎克的翻译才弄明白了。入院以来一直跟在身边做翻译的是中田先生,由于跟着叔母一起去听医生的说明了,所以不在这里。艾扎克的日语很流利,也比中田先生更平易近人,所以奏还是感到有点高兴。
关于直升机的坠落事故,我一直都在想等着它平息下来再说起的,但是哎,一时还是会考虑到底会变成怎样呢。不管怎么说,都是在我们眼前的陆地上一瞬间突然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做的噩梦一样。然而事实却是,在这次坠机事件中,捐赠方担当协调员全部死亡了。
我听说了。该怎么说好呢
奏也感到,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了。
为了自己的心脏移植,有两个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啊啊,你没有必要觉得自己该为此负什么责任。比起这个来,你若是能生龙活虎的活下去,他们的生命也就绝对并非没有意义了。
赫鲁曼重重的摇了摇自己的双下巴,这么说道。一旁的艾扎克也穴话进来:
我虽然是紧急接任的新人,但是暂时我会跟在你身边,毕竟这次发生了各种各样的特殊事件。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刚才怀疑过你。
哈哈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哟。动了那样大的手术之后又发生了这样的骚动的原因吧。稍微变得有点神经质了。
啊。总之,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适应自己全新的身体。赫鲁曼这么说道。
在等待移植期间虽然也曾说明过,但是从今往后,由于身体方面的治疗内容会跟移植之前完全不同,所以更要按照说明和指导来进行哟。治疗的速度也会惊人的提高,身体也会开始复原。会变得忙起来的哟。学会正确的知识,为了最终能够自己管理,加油吧!
是。
赫鲁曼被医生叫了一声,暂且先从病房里出去了。奏被留了下来,于是只剩他和艾扎克两人单独在一起了。
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知为什么会感到周围流动着不可思议的空气。也许已经习惯了和外国人相处的原因吧,若是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对他的印象,那一定是生活在自己的时间里的人。
(和在图书馆里总是读着书的那种形象很合称呢)
然而意外的,却和运动员似的,右手的中指扎着绷带。奏问起原因,他说是加入了当地的足球队,做了守门员却不小心伤到了手指的样子。
柏林的街道上,平安夜降下的雪已经融化得不见一点痕迹了。自从那以来已经第五天了。望着街市上方蔓延着的阴沉的冬季天空,艾扎克说: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呢。真是不容易的一年啊。
这么说着的他却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然笑容。虽然奏还分不清欧美人的美丑,但是他觉得艾扎克的容貌看上去就是很容易亲近的类型。
你的日语说得很流利呢。你是我所见过的第二个日语说得这么好的外国人。
是吗?以前我曾在日本留学。
在哪里?
艾扎克光是看上去就一副聪明相,细框架眼镜也很洒脱利落,和混着些许茶色的金发十分合称。
在这之前,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关于搭乘直升机的乘客的事情。其实是有一名人员生还的。
真的?奏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但是那个人在手术之后也行踪不明了。
行踪不明?
啊啊,虽然好象是一名金发的年轻女性,但其实仍是个谜呢。欧洲脏器移植基金会并没有派遣这样一名女性,也并非是摘出队的医生。那到底是谁呢?目前谁也不清楚。
奏再一次坠入云里雾里,一脸迷惑。
坠落直升机中生还的谜样女性。
(金发的年轻女性)
不会吧,奏想道。
救了你的那个女人,的确也是位金发的年轻女人呢。
像是通晓读心术一样,艾扎克一针见血的点破了。
这个人有没有说什么呢?
关、关于什么?
如果是同一个人,有关直升机坠落的事也好,你从医院消失的事也好,或许她知道些什么。这个叫作乌尔蒂亚的女人说了什么吗?
该罢手的人是你们才对。你们只是弄错了!
奏陷入了沉默之中。
艾扎克像是读懂了他不安的表情似的,探出身体说道:呐,奏。关于这次的事件有种种说法。其中就有是狙击外国人的极右恐怖分子和反对脏器移植的宗教过激派两种。
恐怖分子?
啊啊,在现今的德国,很遗憾,极端憎恶外国人的组织仍然存在。尤其是亚洲人和黑人简直是他们的众矢之的。这类组织中最近有人扬言,无法容忍自己国家的脏器移植给外国人之类的。
眼瞅着奏的表情僵硬了。
是这些人害得直升机坠毁的吗?
不清楚。然而,无论是捐赠者还是接受者的个人资料都应该是被严格保护的才对,但也不否认存在从什么地方泄露出去的可能性。我正是为了做内部调查被派遣而来的。虽然这次只是偶然攻击你,但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如果想起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艾扎克,我
不用着急。这么说着的艾扎克微笑着,视线转移到窗外,向着冬季枯萎的街道树,低垂的西边云朵正被夕阳的残照渲染得一片泛红。
等你出院了,我来给你做柏林的向导,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白煮腌猪蹄(注1)店,一起去吧,和你的健康的心脏一起。
奏觉得艾扎克虽然语气开朗,眼睛却看向了遥远的某个地方。
就像是透过自己正看着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这种感觉,难道是错觉吗。
第四节完
注1:此处原文为アイスバイン,德语为eisbein。白煮腌猪蹄是德国北部的名特产。
这之后,由于健康顺利的恢复着,所以被转移到一般病房单人间的奏,开始给拜伦的大阿姨写信了。
拜启
大阿姨
奏把从手术当天开始直到今天发生的事都写在信里了。被告之捐赠者出现时那一刻的想法,面对手术室的心情,在集中治疗室里醒来时的所见,在湖边的那个夜晚,乌尔蒂亚的事情,谜样的追击手们的事情,奔袭而来的植物,汹涌而来的湖水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变成了自己有生以来写过的最长的信。
这是个不知由何而生又从何而终的梦境吗?抑或,所有的一切都是现实吗?我已无法辩明,陷入混乱之中。万幸,移植后的一切都令人惊讶的顺利
虽然回到医院的当日微微有点发烧,但并不是由感染症引起的,只是疲劳了而已。免疫**也有效地发挥了作用,并没有遭受排斥反应带来的痛苦,自身也感到的确在逐渐复原。
无论从哪方面看,身体的状况都和手术前截然不同了。
整个过程不得不更长久的继续观察下去(首先,就有对慢性排斥反应之类的担心),虽然离放心还为之尚早,但现在的身体状况却十分良好。我从心底感到,接受移植真是太好了。
捐赠者是个怎样的人呢。虽然并没有公开姓名,但还是会呆呆的想起那个人的事情。我打算在稳定下来的时候写一封感谢信给捐赠者的家人。我想捐赠方协调员艾扎克应该能替我送到的。
从头就仔仔细细写下来的文章,却变得难以收笔了。
在等待移植的时候,也曾给大阿姨写过好几封信。
也收到过充满温情的鼓励回信。
所以,总觉得无论什么都可以对大阿姨写下来的样子。
唯一感到担心的,就是恐怖分子的事。恐怖分子什么的,本以为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确实日本也有为了警戒恐怖分子撤去垃圾箱这类的措施),然而我还是陷入了震惊之中。
把自己从医院里带出去的人大概也是那些组织的爪牙吧。除此以外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了。虽然丧失了那段记忆,但若是为了从他们的手中逃出来,最终落进了湖里的话,倒也说得通。
暂且不论诱拐我的事,为了妨碍手术进行而导致直升机坠毁,最后牺牲的不都是身为同胞的德国人吗。只是为了给一个人日本做移植手术搭个手、帮个忙,就会遭到这样的命运,以此作为对其他人的惩戒吗?
若收领心脏的不是我,飞行员和协调员他们就不会死而是顺利完成任务了吧
写到这里,奏突然感到心情沉重,把这张纸给撕碎了。
(只不过是礼节性的信而已,却写满了牢骚话)
搁下笔,长叹一口气,奏把头靠在枕头上。
虽然赫鲁曼曾说过追根究底始终是不好的,却只顾埋头写,给忘记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周来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了吧。
小~奏~
打开门,突然露面的正是叔母瞳,手里握着杯面之类的东西。
锵过年荞麦面,不是一般的过年面条哦!来来,吃吧吃吧。
原来,今天是除夕夜啊。
虽然以往一直都是围坐在被炉旁看红白歌会这样过的,但是这里无论是被炉还是荞麦面都拿不进来呢。
至少是为了制造些气氛也好,就用杯面来充当下形式了。
瞳叔母四十二岁,圆圆的脸蛋,就四十岁这个年龄来说长相仍是十分可爱。老公比她年长两岁,有一个二十二岁的儿子以及一个十八岁的女儿。孩子们都已经从家里搬出去独居了,对奏来说他们是哥哥和姐姐一样的存在。瞳叔母把奏当成最小的儿子一样来疼爱,就算说是溺爱都毫不过分。
来,吃吧。
边眺望着由对面建筑物的三角屋顶上浮上来的月亮,两个人呼呼的吸着面条。
突然注意到的时候,瞳叔母正望着奏这边,眼睛润润的。
怎、怎么了?
嗯,看到奏自己吸着面条,眼泪就
也难怪瞳叔母会这样。去年秋天病情恶化的时候,奏连坐起来好好吃面的力气都没有。
离上一次见到奏这么大声的吃着面条,已经有多久了呢。医院里的大家都吓了一跳哟。有些患者就算手术成功了,也不得不一直和剧烈的排斥反应做斗争。你真的很幸运。都恢复到这个程度了,或许第三学期期中的时候就可以回国了。奏,太好了呢,你真的很努力了。
谢谢,瞳叔母。
奏也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面向瞳。
我能到这里来,都是因为瞳叔母哟。从今往后我也会好好的向叔母尽自己的孝行。
奏、奏~
眼睛里也变得润润的,奏紧紧的搂住了瞳叔母,险些就把汤洒了出来。
一直要在一起哦。叔父和叔母就拜托你养老送终了哦。自家的孩子们是靠不住了。
哈、哈哈我会加油的。
这之后呢,就算是偶尔也好,要告诉我们哪支股票才能赚钱哦。
这这个
奏觉得,现在应和不再考虑那些让人郁闷的事情的叔母一起,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终于身体变得健康了,一直打从心底里希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已经不会光是从家里的玄关出来就喘不过气了,也不再担心胸腔里的痛苦,只能从床上望着窗外街道树的日子,终于,也结束了。
(终于能和大家一样过上普通的生活了)
真是安静的夜晚呐。新年倒记时的热闹也传不到这里来。
现在这个时候的日本,正是鸣钟的时候吧。
是啊一定在鸣响着呢。
真是一双对日本和德国之间存在时差这回事完全失去概念的叔母和外甥啊。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迎来了平静详和的新年。
第五节完
新年快乐!奏!
艾扎克是翌日早晨第一个到的。手上拎着一个水壶。
我带了胶浆酒来庆祝哦。当然是不含酒精的,所以请放心地喝吧。
新年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啊
日本把这个东西叫作屠苏酒对吧。
边这么说着边往杯子里倾注进温热的红酒。混合了果汁和桂皮的酒尝起来甜甜的,很香醇。总觉得有股肉桂的味道。
啊啦,艾扎克,来得这么早啊。
噢瞳阿姨,新年快叻(注1)~!今年也请多多管~照!我带屠苏酒赖~了!
啊啊。艾扎克也知道正月吗。我才要请你多多关照呢。
不知不觉间,瞳叔母和艾扎克竟变得意气投合了。奏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艾扎克说:怎么突然用那种奇怪的外国腔似的口气说话?
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就不能正常地说话吗?
这时赫鲁曼也来了。不知不觉间热闹了起来。
对对,虽然刚才想到阿兹玛医生那里问候一声,但是他今天休息了。好象是身体一下子崩溃了的样子。
呀,是不是感冒了。因为骚动一直持续着,也许是累了吧。
呐,奏。日本正月要吃年夜饭的吧。想吃吗?
嗯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年夜饭比起那个来,更想吃猪排拉面。
煮排拉面?
是猪排。
一旁的瞳也穴了一句。
我想吃石烤白薯。然后还有生鱼片。火锅什么的,带不进病房吧
(说到白薯)
奏突然看向远方。
(乌尔蒂亚小姐做的马铃薯汤,好香啊)
从那天开始,心里想的全是乌尔蒂亚的事情。真是漂亮又温柔的人啊。而且也很强,很帅气。简直是女神呐。
(那个人一定是在保护我不受恐怖分子的伤害)
在湖边的那些追击手们大概就是极右组织之类的恐怖分子没错。但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保护自己的,并不知道得很清楚。
(还想再见一次那个人)
虽然听取了奏的证言,湖边的搜查也在进行中。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名类似于乌尔蒂亚的女性。奏担心着。她究竟是实际存在着的人吗?不对,在那个小屋里的确发现了被乌尔蒂亚打昏的警官。那么,她到底是谁?
(守护天使)
这个词语一下子就浮现在脑海中。
(金色的天使。没错,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可能!因为她是那么漂亮的人,日语又说得那么流利。轻轻松松的就用那么高雅的方式说话。那个人就是保护我的女神啊!)
以前也曾有过金发的大姐把人从三途川带回来、最终得以生还的故事。我遇上的一定就是这类事情了吧。这样一来,也可以理解那个不可思议的力量了。
(女神做的马铃薯汤)
奏的脸上微微泛红,一副心驰神醉的样子。瞳叔母却会错意了。
没、没事吧?奏,奏?
大、大概是手术的影响吧
奏比别人都更早地感到了春天的到来,沉浸在思春一样的幻想中。随后护士进来了。
赫鲁曼先生,院长先生有请。
大家的表情一下子都变得严肃起来。
第六节完——
注1:这里艾扎克用的是很奇怪的外国人腔调说话,所以用了谐音字来代替。
奏随后的进程一切顺利。
并没有发生担心中的排斥反应,也没有患上感染症,移植的心脏看上去正处于理想的生着状态(和身体完全调和的意思)。
奏每天都努力地做着复健练习。同时学习着与新的心脏打交道的方法。接受方协调员赫鲁曼成了此时奏的老师。
赫鲁曼先生,赫鲁曼先生
奏呼唤了好几声,对面坐着的赫鲁曼才回过神来。
噢噢,不好意思。
怎么一副呆呆然的样子,不要紧吧?
已经能够起身在医院自由散步的奏,在阳光充沛的日光室(注1)里,正接受赫鲁曼的术后指导。
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到哪里了?
正说到冠动脉硬化症那里。
是的是的。正如以前说过的,你的移植心脏是除神经心,也就是说那是摘除了神经的心脏。万一,心脏里酸素停止分泌,就会失去痛感。乍一看,会以为这是好事,但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怎么总觉得赫鲁曼先生的样子好奇怪)
连日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一旁坐着的艾扎克也担心地看着赫鲁曼。
奏也在那之后去警察那录了口供,但由于没有记忆所以也没给出什么象样的答案。搜查方面也是一筹莫展,而恐怖分子那条线也毫无头绪。
就在这个时候,奏出院的事情也日渐迫近了。
后天终于就要出院了呐。
一边绕着院子的花坛散步,艾扎克这么搭了一句。
是的。好不容易才和大家混熟了,也稍微学会了点德语,总感觉有些寂寞。
没什么好寂寞的哟。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互相写信嘛。还可以再来玩。回国之后,要好听那边的主治医生的话,好好努力哦!
说起来,艾扎克你内部调查的进展如何了?
艾扎克眯起了褐色的眼睛,很遗憾,还没发现什么。但不得不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而努力。那种专横的组织,即使是德国的大家都认为他们是心胸狭隘的排他主义者。打算与恐怖分子作战到底。
奏的失踪最终归因于移植后的意识障碍症状。
所谓意识障碍症状,就是产生浅意识混乱或异常的言行举止之类的症状,并伴随着ICU症候群一同发作。在移植后的患者中并不是那么罕见的病症。
移植患者的精神状态非常容易变得不稳定,尤其在移植之后,很容易引起抑郁症之类的各种各样的精神病状。也有被幻觉和妄想所苦恼的患者。即使没有发生上述病症,起始于等待移植的时候就总是围绕在心中的重担,即使以怎样的方式发泄出来都不觉得奇怪。奏是如此理解的。
确实得承认,那段没有记忆的时间是存在的。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即使看了那段录象,奏也觉得那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虽然画面映出来的人的确是奏)
柏林距奏被发现的湖大概有50公里的距离,自己怎么会没有独自一人走到那样的地方的记忆
(但是,那一夜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使被别人说是幻觉,自己也无法否定)
一旦了解到什么新情况了,每次都要联络哦!你的资料连同精神评估一起,全部都会移交给东京的医院,所以安心的回去吧。
嗯,奏答道。抬头看向背对着夕阳的艾扎克。
(就要这样,告别了吧)
奏感到依依不舍。
难离别。
从那以后,每天都和艾扎克待在一起。对以前发生的事情的不安也好,对瞳叔母羞于启齿的思春期烦恼也好,都能对艾扎克说。
还想再和他说更多更多的话,是因为艾扎克人品好的原因吧。虽然对方是外国人,但是能这么滔滔不绝的说上一大堆话的人,即使在日本也没有。
奏觉得哪怕是自己自身的未来也好,梦想也好,都还想再和他多聊聊。
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哦。
奏急忙用劲地擦了下自己的脸。
明天,明天如果我得到许可,能一起去柏林的街上散步吗?
哈哈哈,这是约会吗?那我就接受了。
好耶!
艾扎克温柔的笑着。
这个笑容,比什么都更能支持奏那移植后变得不安定的内心。
**
注1:日光室即是由玻璃搭建而成的房间。
第八节完
柏林的观光最终还是没能去成。第二天,突然要做紧急检查。由于比预定早很多出院,作为医生这一方必须格外谨慎对待吧。
终于迎来了出院这一天的早上。
移植队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们一直目送他们到医院的大门,这之后陪同他们的是协调员赫鲁曼和艾扎克。
柏林的散步没能去成,真是遗憾。
向这么说着的艾扎克,奏摇了摇头。
我很快又会来玩的。下一次就是观光了。到时请再和我一起散步吧。
递过护士送来的花束,奏也和赫鲁曼握了手。由于被恐怖分子袭击的恐惧还没有消失,所以不可以毫无顾忌的在门口待得太久。大家都笑容满面的祝福着奏的出院。
要让我们看到你神采奕奕的表情哦!
给你们添麻烦了!大家也请多多保重!
奏和瞳乘坐的出租车径直地面向机场,刚到德国来的奏,那时只能横躺在床上,随同前来的还有大量的医疗器械。但是现在已经可以用自己的脚,行动自如的离开了。
奏从后座席上回头看着大家,一直挥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艾扎克他们也一直挥着手。
奏乘坐的出租车,在医院的大门外消失了。
寂寞与安心的心情交织着,赫鲁曼一直目送他们到最后。放下了一直使劲挥舞的手,慢慢地转身,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艾扎克。
艾扎克,稍微占用你点时间。
看着艾扎克的赫鲁曼,脸上已是和刚才迥然不同的险峻表情。
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艾扎克的笑容消失了。
换上了一副无机质的眼神。
第二章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