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完工的小型金字塔持续着轻微的震动,这应该是一种咀嚼与消化的过程。这个能够攻击并吸收有机生物,将之消灭不留痕迹的异形矿物生命体解决两个人类只消不到十分钟,自称操石师的女性特工人员已经习惯等待这段时间。她过去会咬着细烟,现在已经戒掉了。突然,令人无法置信的光景顿时出现,金字塔开始剧烈摇晃,吃人石不断从金字塔上掉落,原本关在金字塔内的人正要从内部挣脱。
怎么可能!
话一出口随即引发一场爆破,操石师听见构成夺魂金字塔的无数吃人石败北的无声哀叫,她本能地举起双臂保护头部,狂乱的吃人石撞击女主人的身体,让她痛不堪言,脚步开始不稳。
吃人石!吃人石!安静下来!
操石师的命令语气接近哀鸣,虽然本人绝不可能承认。这群异型矿物最后停止摇动,如同小羊般软弱地散落一地。
操石师眼前出现两个挺立的人影,不能说安然无恙,因为他们的衣服绽裂,发际紊乱,皮肤发出暗银色的光芒。仔细观察还能发现银光之中带有淡淡的彩虹,其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泛着微红,另一个更高大的身影则透着青光,脸部位置有两道如同金黄色烛火的目光。
至此操石师不得不承认自己开始退缩,她生于传承二十世代以上的魔术师家族,配合欧洲各国王室贵族的要求,操纵饲养已久的吃人石,从事不同类型的杀戮行动。直到近代,一族的顾客改为超越国境的大资本家。到了二十世纪甚至横渡大西洋移民阿根廷,包庇德国纳粹的逃亡者;暗杀与左派游击份子对抗的反体制派知识份子,一心在南半球为了四姊妹的利益而活动。当抹消五十亿人口的染血之梦计划推动之际,她也以专家身份参与其中,却在此时因紧急命令来到英国本土,任务是杀掉包括小孩在内的四个老百姓,相同的这种事她已经不知做过几回,可说是驾轻就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从吃人石的总攻击当中存活下来,由于之前向来攻击一次便能解决对方,因此遇上无法奏效的时候应该如何应付呢?操石师手上并没有相关的说明手册。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迳自把手伸进衣服的内袋打算抽出用不惯的。顿时发出红光的人影逼近到她眼前,朝她侧面挥出一拳,墨镜被打飞,操石师飘散着红发昏倒在地。
一摘下墨镜,操石师显露出五官深刻的姣好容貌,是个标准美女。可惜续在过去对于如派翠西亚兰兹德尔般的美貌向来冷眼待之,这次更不会有所心动。
飘浮在半空中数以千计的吃人石在女主人昏厥的同时,成为干雨落到地面,尘埃落定之后,包围竜堂家长男与次男的银色光芒急速褪去。
既然没办法剥下女人的衣服,只好另外想办法了。
才在苏格兰待上半天,到底换了第几次的衣服?
连始也显出愠怒。
※※※
霍斯拉一直待在宾士车上等着胜利的报告,尚不知操石师失败的消息。他的右耳抵着大哥大,左耳则听着车上的广播,一心做二用。新闻内容全是阴沉迫切的报导。
非洲中部到西部一带,来自十多个国家的通讯完全断绝,根据联合国加拿大与挪威的难民救援队报告指出,有无数人类、家畜与野生动物的尸体从尼日河、刚果河口流向大海。
亚马逊河上游到中游蔓延着一种新品种热病,陷入孤立无援的巴西马那欧斯市向全世界发出求援的电话与电报,但巴西正与邻国阿根廷交战当中
霍斯拉长叹一口气,不自觉地搔起头发。
今天全世界各处又将有两三百万人丧命了,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向来成不了大器,内心一股莫名的恐惧使他无法胜任大组织的高级干部,而且他还找错对象坦诚自己这种市井小市民心态。
我最不能忍受做事打马虎眼。
大哥大的另一头传来一个冷静的声音流进霍斯拉的耳里,霍斯拉保持缄默,声音则继续说道:
秩序必须严格遵守,权威必须绝对尊重,如此一来和平才能得以保障,社会才能得以维持。
是,您说的对。
霍斯拉不自在地蜷缩起身子。
照您这么说来,放了竜堂兄弟不是更好吗?我们对他们出手,他们会以十倍还击,不如这样比较省事,只要不动他们一根汗毛,他们就没有理由穴嘴与干涉我们的做法了。
我几时需要你的意见了,霍斯拉?
声音加进了冰冷的语气。
说大话之前,先尽到你的义务,如果不能在爱丁堡做个了结,接下来就得由伦敦方面处理,如果劳驾大君亲自出马,我们可担待不起。
通话完毕,霍斯拉咕哝几声便将大哥大收回口袋,几乎在同时间传来一个亲昵的招呼声霍斯拉先生!
霍斯拉经常参加电视的演出,在剧中扮演一而再再而三失败的少根筋超能力者,博得观众夹杂着轻侮的欢迎。由于养成了讨好戏迷的习惯,他此时反射性地回头堆起职业笑容。
什么事?要签名的话一个一个来哦。
这句话在还没生成之前就死了。霍斯拉的眼与嘴张到最大限度,一动也不动。他面前只见一张如冰山般俊美冷酷又阴险的表情。
竜堂续右手一伸,汽车车门发出一声悲鸣便被拆下,竜堂始的手抓住霍斯拉的手臂,一口气把他拖出车外。霍斯拉整个人跪伏在地上求饶,甚至不惜公开家境。
饶,饶命啊,请不要杀我,我一家老小六口还等着我寄赡养费跟生活费回去呢。
你没有投保寿险吗?
当然有,啊!不,没有没有,所以就算我死了家人也得不到半毛钱!
这跟我们无关,反正我们不需要养活你的家人,要不要我让你像过去的英格兰士兵一样从这个断崖被丢下去?
霍斯拉不认为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在说笑。
快住手,请饶我一命,杀死我只不过是欺负弱小的行为罢了。
你应该是一名伟大的超能力者吧,难道连飘浮也不会吗?如果你能在众人面前飞上天,再怎么冥顽不灵的唯物论者也会相信超能力者的存在。
算了,放他一马吧。
始苦笑道,他翻遍整个宾士车内就是找不到衣服,只有没收几份文件。
续,有很多事情必须请霍斯拉先生回答,希望你好好向他问话。
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这种鼠辈的全身细胞到遗传因子都是谎话跟牛皮做成的。
霍斯拉听不懂日语,但也明白这是一句相当恶毒的批评,然而他所选的并非反抗而是求饶,只好一味装出卑微的笑脸。可惜在他还没供出任何事情之前,一阵流畅的枪声响起,将宾士车体与路面钻出成排弹孔,一群在目睹哈吉斯冲刺而眼睁睁看着竜堂终与竜堂余逃脱的特工人员集团终于从山坡道下来,续揪住霍斯拉的衣领警告他们。
千万别随便开枪才好,我们手上可是有人质哦。
人质?在哪里?
特工人员的语气比北方高地的冬风来得更酷寒无情,如果终在场一定会说:这下跟续哥有得拼了。
他们根本不会管我这种废物的死活,你们要抓人质好歹也该选个有看头的,小子!
霍斯拉咆哮道,续从容不迫地做出回应。
多谢您宝贵的意见,下次有机会我们会如此改进的。
接着又以日语向兄长说道:
大哥,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衣服有着落了。
是啊,幸好这群人高头大马,尺寸刚好合身。
始徐徐跨出一步。
Ⅱ
所谓惯性定律:以等速度运动的物体,只要没有任何外力作用,就会一直维持等速度运动,也可以解释成以高速奔跑是很难说停就停的。竜堂终以自创的哈吉斯冲刺在苏格兰建国史上成为由爱丁堡城的断崖绝壁直驱而下的第一人,眼看就要迎面撞上一百三十公尺下的草地之际,立刻将身体提高九十度,以相同的气势继续朝水平方向奔去。让开让开让开!他像个第一次滑雪的生手高喊着,在撞飞七、八个身穿短褶裙的大汉之后,与停放在草坪上的饮料餐车正面冲突。随着一声钝响,餐车倒向一旁终也翻了一圈,经过约迟了五步的时间,余也抵达现场有样学样地模仿二哥撞上餐车,然后翻滚一圈,惹得餐车主人气得大吼。
对不起,对不起。
噢呵呵呵呵呵呵!
一边道歉,一边正想离开餐车之际。
风顿时停歇,乌云遮住阳光,整个爱丁堡笼罩着一股如同废墟般凄凉的沉默,天上的鸟儿躲了起来,路面的狗伏下,围墙上的猫眯竖直全身的毛,穿着短褶裙的氏族们交换存充满焦憾的目光,彷佛大英帝国的末日在此刻来临,一个莫名的不祥预感逐步逼近,有如一千两百年前,北欧海盗填满了整个铅色北海海面的大批船队直扑而来的那一日。
当笑声的最后一片残响消失后经过数秒,伫在原地不动的竜堂家三男与老幺面前又传来另一个响声,那是金属与大地的撞击声,有个人身裹中世纪盔甲,手持斩首用的巨大斧头挡住他们的去路。穿着短褶裙的男子们不断后退,嘴边喊着:!yGOD!不用看对方的庐山真面目,终和余也知道此人为何方神圣,是一个名叫小早川奈津子的女人。
啊!阿姨,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们这两个小鬼!怎么教就是学不会,喊我小姐!
好吧好吧,这个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噢呵呵呵呵呵呵,因为咱家是小早川奈津子!
原来如此,终自然而然表示理解,纵使这个答案不合逻辑。看来好奇心远胜过厌恶感,余开口问道:
你从香港的地底一路钻过来的吗?
你当我是土拨鼠吗?简直是孺子不可教也,名越,你来说明。
承蒙指名道姓的是在香港被迫成为小早川奈津子手下的男子,原本是个从事人口贩卖与器官走私的恶棍,现在却露出一付从炼狱深渊窥向地狱的阴惨表情说道:
公主原本计划返回日本,给那群胡作非为的政客与官僚一记当头棒喝,并专心致力大日本帝国的复兴与消灭卖国贼。
因此小早川奈津子前往启德机场,就在那里巧遇名越等人的旧识。此人是名叫中熊的男子,藏身处被一组日本人与中国人外加一只小狗所占领,强迫他伪造东南亚某国护照,于是从中熊的证词中得知这群人打算前往伦敦。
这位中熊曾担任日本最大的劳工组织全联的事务局长,在干尽一切不法行为之后溜逃至香港。小早川奈津子一得知此事,立刻变更行程飞往英国。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们在爱丁堡?
噢呵呵呵呵呵呵,你们虽然披着人皮,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所到之处总不忘兴风作浪,劳师动众一番。我就是听到你们搭乘的飞机所发生的事故,便马上从伦敦飞来爱丁堡,毕竟狗还是改不了吃屎,你们这群无赖!
这个怪力女没资格这么骂人,终和余心想。再加上周围身穿短褶裙的人们哑口无言地注视着他们,感觉更丢脸。
噢呵呵呵呵呵呵,这个秋色宜人的苏格兰就是你们的墓地,天有雷鸣、地有毒蛇、海有漩涡、人有爱情、池塘有锯刺鲑、庭院有猪笼草,我要将正义之刃挥向象征邪恶化身的巨龙!觉悟吧!
终伸出左手制止怪力女。
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这身盔甲还有斧头是打哪弄来的?
你这小鬼怎么这么罗嗦!光会注意这种细节!
我们是还好啦,不过在另外有一群人会注意这种事。
终这番话有点语焉不详,此时小早川奈津子背后踊现一群人影,约有五十名头戴吊钟帽的警官边喊边跑过来。
就在那里!从国立武器博物馆强夺骨董盔甲与斧头、穷凶恶极的犯人!不准逃!
小早川奈津子把警官们的台词口译给人类大敌明白。
这下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没?
谢谢好的好心,感激不尽。
那你们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乖乖当我这把斩人斧的饵食,飞向仙女座星云的彼端去吧。
可不可以改成麦哲伦星云?
闭嘴!
巨大的斩人斧被高高举起,反射出一道阳光,直朝余头顶落下,大概是觉得余比终容易解决吧。但是余一声不响地往后跳,致命的一击挥棒落空。小早川奈津子用力过猛整个人转了一圈之后,气喘吁吁地准备发出笫二波攻击,此时她的盔甲振振作响,一名勇敢的警官扑过来,挥动警棍使出全力攻击她,效果当然是连蚊子叮咬都比不上。
噢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早川奈津子的哄笑震散了上千枝风笛的音量,撼动着爱丁堡城古意盎然的城墙。
挡我者皆是敌人,一律格杀勿论,我要向全世界展现大和妇女的气魄!
盔甲的细缝中露出如同沸腾的熔矿炉一般的双眼,直瞪着警官们不放。
可恶的英美鬼子!我欲使大日本帝国支配全世界,到时你们一定会挡我去路,破坏我的好事,可恨的敌人,在我讨伐恶龙的同时你们也顺便陪着到地狱最底层去!
她挥着斧头突破直扑而来,警官们连忙后退。英国的警察平常不带枪,光凭警棍是无法跟地面最强的女性对抗的。小早川奈津子也看透这一点,她发出哄笑,忽左忽右追着警官们,同时手拿风笛、身穿短褶裙的男子们也作鸟兽散,小孩跌倒、野狗狂吠。在一片混乱之中,终和余趁机摆脱小早川奈津子,半途巧遇两位兄长。此时兄长们并非穿着短褶裙,而是成套的黑色西装,只差没系上领带。
两位老哥,你们要救两个可爱弟弟的动作也嫌太慢了吧?
很遗憾,我们不是来救你们的,而是来煽风点火,火上加油。
什么意思?
待会就知道。
续的话没错,上打大汉气得脸红脖子粗,手持自动紧迫而来,他们就是没抓到终和余,又被始与续打败的特工人员,而他们也瞧见了小早川奈津子的勇姿。
面对哑口无言、伫在原地不动的特工人员,续开口说道:
那个身穿盔甲的人就是在香港暗杀汤生先生的凶手,各位要不要趁机报仇?成功的话一定会得到上级的奖赏。
什么?
特工人员开始动摇,汤生是四姊妹的高阶干部,虽然工作区域不同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知杀害他的凶手就在眼前,岂能视若无睹?不幸的是他们对小早川奈津子并没有事前预习的知识。
让开,一群英美鬼子!
随着怒吼,斧头也发出声响,一名特工人员闪避不及,正面受到致命的一击,脑袋如同摔破的西瓜一样整个碎裂,拉下了他的人生戏幕。大惊失色的特工人员以手上的自动让小旱川奈津子沐浴在弹雨之中,盔甲在中弹的冲击下铿然作响。
续哥你太坏心了,那个阿姨又没有杀汤生。
让敌人自相残杀是孙子以来的兵家常理,事实上她的确打伤汤生,害他住院啊。
说着说着,一群坏心的人类大敌很快脱离战场,逃向爱丁堡城门附近,只见麦克森老人悠然自得地待在原地。
发生什么事了,一群穿短裙的人在大衔小巷四处逃跑,爱丁堡市中心好像乱作一团。
续回避直接作答。
您上洗手间还真久。
我习惯边上厕所边看报纸,伦敦好像因为恐怖炸弹事件而引起一阵骚动。好了,我们该走了。
嗯。
始点头赞成。
Ⅲ
位于滑铁卢桥附近,南向泰晤士河的大楼建筑历史悠久,曾经有一段时期是伦敦市议会保守党总部所在地,经入一九九○年代为日本不动产公司收购。这家公司将买了就随我处置的日式作风原封不动带进伦敦,对于在这之前以低价租借大楼的福利团体、义工团体、退伍军人会发出最后通牒表示:房租要调涨十倍,不满的人两星期内搬走。这项做法自然引**敦各界的愤怒与指摘,也让居住伦敦的日侨脸上无光。
最后甚至连伦敦驻日大使馆也出面斡旋,公司才做了最大的牺牲与让步,把内容改成:房租提高3倍,搬家期限一年。接着向不动产、建筑业与有头有脸的政治家逢迎谄媚,请求他们施压,然后煽动各个团体内部纷争,捏造丑闻,最后终于将所有团体全部赶跑,前后花费了半年时间。
现在这栋大楼全面改装成日人专用的饭店兼俱乐部,目前尚未正式营业,但事实上八楼早已装潢完了,私下经营会员制的秘密俱乐部。内部有餐厅、酒吧、图书室、附有卫浴设备的贵宾套房,只提供给经过筛选的少数日本人便于来访与住宿。电梯走廊约有半打的魁梧保镖晃来晃去,打开正门便是大厅,当中也坐着一群制服笔挺、体格健壮的男人。再打开大厅左侧两道门,可见一道没有窗口的宽广长廊,接着打开第三道门就是图书室,但实际上只摆了少许的日文书籍,只有一群男人坐在皮革沙发或扶手座椅,饮着昂贵的红酒与白兰地,享用着鱼子酱与牛肉卷,也有人在大理石的球台上打撞球。这群人全是年过中年的日本男性,人数约有一打,半数是经常在国会实况转播或谈话节目中亮相的名人。
坐在正中央、体格魁伟的老人是七十五岁的前首相,容貌油光满面、神采奕奕,身材高大,体格也很壮硕。人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日本恶霸之一,大战期间他在中国跟随名为船津忠严的人物从事毒品制造与走私,赚得巨额利益之后回到日本。
前首相左手捧着威士忌酒杯,右手抚着胸,眉头深锁。
一喝酒肋骨就会痛,到现在还没断已经算是奇迹了
请多多保重,阁下,当时在西安真是多灾多难。
语毕,威士忌冷不防地往脸部直泼过来,阿谀的男子向后退,双手搞着脸,因为强烈的酒精灼伤了他的眼睛。四周的男子大惊失色,同时望向愤怒的前首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