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地搅拌。
搅拌起来黏黏的,有时还会碰到坚硬的东西。
不过还是把它们全都搅在一块。
搅拌的同时没想到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想法也在心中盘旋。
身上渗出些微的汗水。
这是情绪达到最高峰的前兆。
紧接而来的是突然变得冷静,开始回想起很多事的瞬间。
和现在已失去原貌的东西相关的些许回忆。
可是我的心并不因此迟疑。
反而加快手边的作业。
虽然新鲜却有点干涩的心情。
我舔掉喷到指尖上的东西,继续进行作业。
「午安」对方对我们打招呼。咬啊咬。
「御园同学今天会来参加社团活动吗?」稻泽这么问道。咬啊咬。
我和麻由都默默地吃饭、喝蔬果汁。
虽然如此,稻泽脸上还是挂着笑容。
三月二日礼拜五,是距离被妹妹踢到爽的三天后。
我俩结束自行订出的寒假,再度开始上学。今天午休我和麻由一起吃从福利社买来的杂菜面包,便当这种东西,只有麻由成功实践早起早睡的日子才有得吃,换句话说根本是虚构的。
我们被教室的吵杂声环绕,大概是因为麻由丢过操场整理用具的关系吧,偶尔会扫来关注的视线,不过我们一点也不介意。而不同班级的稻泽却跑来找我们,正确来说是找麻由。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觉得他是个鼻子会喷出弹珠的男生,和倍受某个好似拥有活生生眼睛、无法操纵、暴定候选人人偶的女人称赞的我,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其中有两项是骗你的。
稻泽站在我旁边的桌前,也就是麻由坐着的那张桌子前。顺道一提,那张座位在几个月前是由被菅原解体的第五个还是第六个学生使用的。放在桌上的花瓶在某天突然消失踪影,我一边驱动着是不是花瓶翘课不上学之类没意义的想法,静观麻由的动向。因为他不是和我说话,所以穴嘴说话也挺麻烦的。
「来,一人一半。」
「嗯。」我把炸面包交给麻由,取而代之的是接过麻由的鸡蛋面包。麻由一次也没抬头看稻泽,只是专心用餐,我则看着麻由啄食面包的样子,思考是不是该拍下来这种痴人说梦的情景。视线一角还看到稻泽的嘴巴好像在动,不过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不知不觉之间,稻泽蹲在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让自己的视线和麻由同高。麻由的对应方式是闭上眼睛吃饭,抓准时间倒果汁则是我的工作。
虽然这家伙给人的感觉挺爽快的,却会做出让人不爽的行动。
「封闭自己不好喔,这样把自己关在壳里,许多事都会变得狭窄,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麻由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毫不表露感情地含住我递到她嘴边的吸管,吸取纸盒里的饮料,纸盒也因此跟着萎缩。真想把她这个样子拍下来,以下省略。
好,用餐结束了,我把垃圾装进塑胶袋,把东西部收拾好。
接下来的剩余时间,我们得在一语不发且不互相碰触的情况下你侬我侬地度过,因为这是自发性的义务。虽然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过我摸不清麻由到底做出这个空间里不容许异物存在的结论了没有。
张开眼睛的麻由,终于为了吃面包之外的工程张开嘴巴:
「你很凝事,快点消失。」
宛如不知死活地在王将面前下棋的棋士,干干脆脆地被拒绝,稻泽的时间一瞬间停止,接着笑着说「我会这么做的」接受麻由的意见。就在他起身离去之际
「那,有心情的话就来喔。」「我不去。」
麻由的拒绝也没让稻泽感到失望,不知道是不是开心的缘故,眼睛反而多了几条皱纹。
说完「掰掰」稻泽走出走廊,麻由看都不看他的背影一眼,只说「还好他没碰我。」我也一句话也没说地转动脖子和肩膀。
视线刚好对上将上半身趴在桌上,只有头抬起来的金子。
虽然看得出他透露想知道八卦的好奇心,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和善。
我模仿某人的习惯,用鼻子哼了一声后,转回正面。
「掰掰」是吗?
我现在才发现自己构筑的人际关系中,几乎没有可以使用这句话的人。
我学习奈月小姐,用自己的人际关系具有茶道社一生只会参加一次特质的想法说服自己。
好,放学时间到了,我做好回家的准备,在麻由醒来之前去趟厕所。那是个不需要一一表明目的,说了反而会让人起疑心的目的地,我说的当然是厕所。
虽然月分已更新到春季,不过走廊上的气温冷到要用微寒形容还差很大一段距离。那是用寒冷也根本不足以形容的冰冷空气。夏天有冷气就算了,冬季的设施费用都花到哪去了呢?这股寒冷鼓励我对学校的经营产生兴趣及疑问,不愧是学校,连走廊都鼓励学生思考。骗你的。
走廊上挤满从学业中暂时获得解放的学生,其中准备前往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十分显眼。对了,伏见应该正在戏剧社里认真做事吧!想到这件事的同时,我脑中也浮现被粗暴摔落的音响器材,我决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我走进走廊尽头的厕所,度过各种经验后,爽快地离开现场。
不过就在我回到走廊上时,眼前又追加了一道我得跨越的试炼。
我刚好遇到单手拿着书包正走下楼梯的稻泽,他不知为何用开心的声音对我说「嗨!」还用倒转的姿势从楼梯倒走回走廊。
接着他微微举起手说「嗨。」并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我就像被麻由附身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于是他爽快地对我说「你是总陪在御园同学身边的人嘛。」嗯哼,找我有事吗?
「嗯,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嗯?嗯。」名字是记得,虽然有点模糊、不确定。
稻泽和我在厕所前对峙。没有啦,我们对彼此应该没有敌意。
「你和御园正在交往?」
「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
我用俐落的一刀解决这个问题,稻泽垂下视线,接着泛起苦笑。
「啊这就有点头大了耶。」
苦笑的稻泽,搔着后脑偷看我。别有所期待,「骗你的」啦。
「呃」虽然我是在对年纪比我小的同年级生说话。「你啊」但我也不想摆出学长的样子,我看还是加上姓氏好了。「你这个有私通嫌疑的同年级生。」骗你的,差点?***隹诹恕?br >
「你是稻泽吧?劝你还是别在麻由身边乱晃比较好喔。」
为了大家好,我决定趁这个机会警告他。
麻由和稻泽咦?我刚刚说大家,但当事者只有两人应该不算大家,我忘了谁呢?
「你记得我的名字啊。」稻泽开了小玩笑后,轻快地回答。
「可是我想和御园同学变成好朋友。」
「」这种事别对我说。
「老实说,我喜欢她。」「」我都说别向我告白了。
看到男生害羞和泛起红晕的脸颊又不可能让我开心,真想赶快离开现场。
「我觉得,这种事最好要跟对方的男友报备比较好。」
稻泽用嘴巴几乎可以种出薄荷的爽快微笑这么对我说。
搞什么啊?你想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要和对方的女友私通吗?
「我和御园同学是在国中的时候认识的,我对她一见钟情。」
他瞭望窗外诉说起来,我看我也随便骗骗他,赶紧回教室去吧。
「她那种至始至终满不在乎的态度、成熟的遣词用字及侧脸,都是同年级生中找不到的。」
那是因为她大你一岁。
稻泽短暂停顿,用认为接下来的话语十分重要的方式说话。
「最吸引我的是她的纯真。」
「纯真?」
我不由得反问他。
稻泽自豪地深深点头表示肯定。稻泽一点头,就让我觉得从他背后射进来的光线好刺眼,我眼球的表面感到微微刺痛。
「她不受常识框架的限制。之前她不是气你和他女同学很好,所以做出夸张的举动吗?」
稻泽的话语中稍微带刺,不过没带毒的刺根本没有意义,他的程度比那个笨拙的长濑还差,至少那家伙削的苹果还含有丰富的铁质。
「用那么直率的方式表现嫉妒,一般人实在难以理解呢。不受表面的人际关系束缚,正确地表达自己的厌恶,这种无视限制的举动十分有魅力、十分自然。」
「哦。」我也只说得出这句话。
他似乎会错意了。
麻由哪一点纯真了?根本没有纯真容身的余地。
她眼中的世界弥漫多少幻想呢?我想稻泽并不理解吧?
稻泽对我的想法毫不知情,继续说着他的台词:
「以上是我的开场白,接下来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我并不是很想听。」
「御园同学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更加孤立、评价也更差了。」
稻泽突然切入核心。嗯,说得没错。
其实冷静想想,我已经没有和麻由在一起的理由了。
我当阿道的必要性也烟消云散,因为被绑架的兄妹已经被释放了。
「不管御园同学有多喜欢你,也该让她看看周围吧?」
可是事情都这样了,我还是得鼓起勇气告诉麻由才行吗?
而且那样真的对小麻最有帮助吗?
就是因为没有正确答案,那个人才会放弃治疗。
「我知道御园同学之前发生的事,就算如此」他的声音在中途中断。
知道,是吗?呵、呵呵、呵呵呵。
我假想如果自己是热血青年,可能会不给任何反驳机会,直接痛揍稻泽。
「当然,我知道这对御园同学来说很困难,无论是和人说话,或融入周围的人都很困难,可是还没做就放弃很奇怪也很吃亏,这样做是不对的。」
稻泽一连串地说完这些话,将他的价值观表露在阳光下。
「啊?」「咦?」
所以,来了。
在我的脑中,挤到连脚踩的、手扶的地方也没有的可以切换的开关群。
而其中一个开关,在听到稻泽的话语后不加思索地打开了电源。
开启一道亮起红彩的弧形光芒。
「我说啊,你是当真的吗?」
「嗯,你指的是?」
那是一点也不耀眼,却能永久持续下去的光线。不是冷到刺骨的事理,却又不是经不起考验的事实。
这微弱的光线就算怎么样也不会变成光明。
「不想做,或做不到。你真的以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那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好好相处。
这个努力想把正常改成不正常,鼻子会喷弹珠的学生和我彻底不同,无论是价值观或对人际关系的看法,甚至无法在大框架下抽出一个相同的部位。
那么,这是不可能的了。
人类啊,不会和与自己没有相似要素的人,在互不相容的情况下架构良好的关系,因为人类是胆小、纤细和保守的生物,这种方面就回归生物性吧。
就算同族之间的厌恶,也只是个人意识的表现。
想要有愉快的人际关系,要先努力挖掘对方和自己类似的部分,而不是评判对方的善恶,找到之后再开始将对方纳入自我意识的领域当中。
没错,他是人类,没有自觉且充满价值。
「那当然」「那个背影。」
从正在反驳的稻泽身后介入的是,一道含有中量优雅成分的语调。
我和稻泽停止舌战,同时回头。
今天不是拿着金属球棒,而是单手抓着学生用木制椅子,在走廊上阔步的一宫河名对我们微笑。她从容不迫地登场,让经过的学生纷纷向后退了三步。
「你是那个让我羡慕羡慕羡慕的人吧。」
这是她说话的习惯吗?一宫同一个词活用三次地指名我。托她的福,我的开关恢复原状,我吐了一口气,把堆积起来的情感不可燃物清除。
「你没有杀了犯人吧?」
「当然,我有遵守副总股长的吩咐喔。」
我对杀死犯人和提供一宫情报都完全没兴趣,至少现在没有。
媒体因为打从义人死后,街上没有出现遍地尸体的状况,而悲叹着这个话题没有发展性。虽然有两起猫狗被解体的事件,不过因为发生过杀人案件,所以印象就相对淡薄多了,也可以说这里的居民早习惯了这档子事。
听完手下股长的报告而十分满足的一宫,这才首度将眼睛盯着稻泽。她把眼睛眯成一线,不让对方看到寄宿有人类意志的眼球。
这个动作现在变成一宫自然的习惯,奈月小姐则是每天提醒自己要这么做。
「你是犯人?」
「啊不,不是吧。」
稻泽露出困扰的微笑否定。这也理所当然,就算是开玩笑,如果说溜「YES」之类的话,被送到医院还算幸运,送到医院可能会躺在床上咬牙渡过周末,最惨的就是直接前往天堂吧!我咬着手帕,摆出嫉妒稻泽不会下地狱的动作。骗你的,我不吃天堂和地狱那一套。
因为我不知道做了多少虚伪和恶行,所以要是真的有,那我就麻烦了。
而且我也会烦恼麻由到底会被招待到哪一边。骗你的。
一宫将椅子和右手摆到腰后,打量着稻泽。稻泽挂着假笑,视线飘移,虽有和我对上,不过因为他不是美化股长,所以我没有萌生互助精神。薄情者的藉口说到这应该就够了吧?
一宫结束欣赏橱窗的姿势,用手指和椅子调整浏海,用「说得也是」否定稻泽是犯人,表情带有些许疲劳和大量的失望。
「看来不是你,和那个有嫌疑嫌疑嫌疑的人不同。」
小姐,把我拿来当比较的对象,你到底打什么鬼主意啊?而且她明显不信任我。
这时是要当作她怀疑我这个人类呢?还是她心中已经有几个嫌犯呢?解释成哪个都行吧!
「我和义人关系还不错。」虽然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有关系才可疑。」
一宫用合理的理由推翻我简单的辩解,接着用她单手拿着的椅子,想以物理原理把我打飞。
我毫不犹豫地往后退,椅子的前脚掠过我的下巴,划破微风。
我用右手撑住地板着地,用背在走廊上滑行,和地板的摩擦让冷汗的温度变得很舒服,如果新陈代谢因此旺盛那倒是好事一件,不过这却让我运动不足的右脚被痛楚缠上。
我起身用手拍拍屁股和背,和她保持距离摸摸下巴。
一宫宛如椅子不存在一般拿着椅子,头倾向一边。如果把她的头黏住的胶水还没干,就这样让她的头掉在地板上,那这个危机就圆满解除了。我嘲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乐观,不过最后把责任转嫁到因为小麻的脸颊摸起来很不舒服的关系。
「你躲开代表你果然果然果然是犯人?」
这个侦探太偏向格斗派了吧?嫌犯若躲在森林就放火烧掉,若从崖上跳到海里就拔掉塞子把水放干把人找出来我可不想和会干这种事的人打交道。不过我的背后是墙壁和窗户,右边是厕所,男厕她一定会进来。我现在可没空像老人一样感叹最近的女孩子很没羞耻心。虽然没那个空却还想这件事的自己是笨蛋吗?还是缺乏危机感呢?我看两边都是才是正确解答。
「因为内心有愧疚愧疚愧疚,所以才避开吗?」
「等一下,那你的意思是,我揍你,你也不会避开?」
「嗯嗯,当当当然。」一宫笑**地肯定。我问了一个蠢问题。
我因为没有对一宫施加暴行的理由,这下子反而证明对方行为的正当性。哎呀,周围学生的骚动越来越远,因为他们都装作没看到落跑,所以其实没什么骚动。最重要的问题是,就算有人赶紧把老师找来,我看也不一定制止得了一宫。
「你你你杀杀杀掉了义义义人,不可原原原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定了仇敌而十分兴奋,她的口水和疯狂度大增,连笑容都消失,露出等待出场很久的充血瞳孔。瞳孔完全取代了笑容的角色,这和病发末期的度会先生症状相同。
「那是误会啦,别这么早做决定。」
我试图用语言让踩着梦游踉呛步伐的一宫暂时停止,但几乎没有效果。
「把义人的内脏还给还给还给我。」
「内脏?」虽然对方根本没在听我说话,不过我还是不禁发问。要拿来煮火锅吗?
「义人的内脏不够!警察是这么说的!一定是犯人偷走了!」
一宫的眼鼻流出液体惨叫着,这下子我就没办法穴嘴说出「我看只是在尸体被警察发现前就被野狗吃掉了吧」的意见了。应该说,人都死了,要内脏干嘛?
亏我还觉得不可能,不过我还是问「你觉得把内脏拿回来,义人就会活过来?」
「你不这么想吗%&,$$&。&!」
一宫讲到一半就开始发狂,虽然很难判读语义,不过看来回答是肯定。这样就不难了解她为什么就算杀了犯人也要夺回内脏了,但其实我根本不想了解,再说尸体应该早就被火化了。
嗯?内脏?嗯不会吧。我可不想联想到你呀,妹妹。
「还有还有还有还有有有有!」
一宫的嘴巴释放出大量泡沫,看起来像是怪异的螃蟹女嗯嗯,还有什么?
「冷静一点,我又没有那种癖好,我可是到烧肉店也只点韩式烤肉和烤肉而已的人耶,我最讨厌内脏了。」我手舞足蹈地解释。骗你的。
「可是你躲躲躲开了。」
啊,恢复笑容,也停下脚步了,不过说话方式一点都没恢复。
「没办法啊,突然被你攻击,我哪有时间想那么多,这是动物的本能吧?」
我一边解释,一边瞄了还站在走廊上的稻泽一眼。
稻泽现在比较靠近一宫,他一直靠着墙壁看事情的发展,从他良心的份量来看,应该有解决这件事的气魄,但没想到他根本没出手,还瘫坐在地上。
「那现在你会毫毫毫不抵抗地接受?」
一宫问了敏感的问题,若回答「对」,那我就能无罪释放,然后被椅子痛殴。若回答「不要」,那肯定被判决有罪,然后被椅子痛殴就算是勇者也会吓一跳吧,这两个是什么选项嘛!但如果我不想办法提出妥协案,就没办法和麻由一起放学回家了。
「没错,不过,要证明我是不是犯人,打一次应该就够了吧?你打超过一次,我就视为对我的攻击。」虽然我已经视为她在攻击我,但我手边还没握有反击的理由。
「好」一宫答应了我,不过「谢谢」这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踩着室内拖鞋后跟的一宫用迟缓的速度走到我身边,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次我可一件坏事都没干,只不过隐匿了一个嫌犯的名字。既然一宫没问,我也不需要回答,不过就算她问了,我也不会开口吧?
一宫在我面前静止,刚好和妹妹用菜刀抵着我那时的距离相似。
为了谨慎起见,我说「只有一次喔。」一宫回应「嗯,只有一次。」接着由上往下挥动她垒球社的强健手臂。咦?不是由左往右才对吗?「咳呸。」
我发出不管哪个小配角都不想说却不得不说的台词,让想逃避现实的激烈痛楚袭卷全身。耳鸣、白浊的视线以及失去力量而跪下的膝盖,真不可思议我竟然没有因这一击而昏睡过去。眼中走廊的景象产生扭曲,惊奇地呈现漩涡状旋转。
我深切感受到因毒物而身体虚弱的老人,和有运动锻炼身体的狂人果然天差地远。
一宫蹲下来,和评监稻泽那时一样评监我,虽然她肯定想获得我是犯人的结果,不过因为我贯彻不抵抗主义,所以她也不得不认同。叹了一口气,她这次将椅子横向挥动打坏墙壁,因嫌疑犯消失而沮丧地垂下视线。
「这下子我相相相信你不是犯人了。」
「谢谢你了。」
还好她是用椅背打我,如果用金属部分打,我看就不只肿一个包。
不过我该不该跟一宫说一声呢?
真没想到你会打我的头耶。
疼痛程度算正常,说不定不只外面,连里面的东西都被她打破了。
一宫依照约定,没有做出超过一次以上的攻击行为,看来伤害被压到最小限度了。
不过我并没有感动地流下泪水说活着真好!因为又没真正死过,要我怎么比较?
一宫爽快地离开,虽然脸上挂着和「多保重」很适合的表情,但她却一句话也没对我说。在一般状况下她刚刚犯的可是伤害罪,虽然她正处于停学中,但周围的人都把她看成因恋人遭到伤害而导致出现精神疾病的「被害者」。麻由虽然被大家疏远,不过也是让人怜悯的「被害者」。对菅原的评价就有点微妙了。
不过
对我就肯定不一样。
因为我是绑架、监禁和暴行这三种不人道行为都干过的犯罪者的「儿子」。
我是「加害者」的亲人。
我是无所谓啦。
「没事吧?」
我心想不知道他有没有为我担心,抬头看向稻泽,不过途中眼尖地发现袜子的颜色、室内拖鞋的尺寸和下半身的衣服发生了令人窘困的变化。我洋洋得意地想自己都被打到半死了,脑袋瓜竟然还可以发现这和半死螫虾一样腥臭的臭味,真了不起然后抬起头。稻泽和刚刚一样维持在说是固定位置也不为过的地点,哑口无言地看着我们。
「你在参观吗?」
肩膀被夕阳缠绕的伏见站在我的眼前,肩膀上背着书包,手上当然拿着熟悉的记事本。她让自己的影子遮住我,观察着我头上的伤势。喂,别用手戳啊。
「我刚刚有跑去找老师,不过在找到老师之前事情就结束了。」
伏见脸上没有遗憾的表情,她的声音有如嘴里咬着砂子和蛋壳一般,很难听懂,她刚刚应该是在对我这么说吧?
「要去保健室吗?」
「不,没那么严重啦」我饰演谦虚的日本人,摸着头站起来。
咦?耳朵里充满了异样感,是吗?
「呐,你的记事本里应该有『没事吧』这几个字吧?刚刚没用到吗?」
伏见听我这么说后不间断地直眨眼,「啊」地发出自觉性的反应后做出连串快转。
不知道为什么,伏见慌张地倒出包包里的东西,让教科书和便当盒散乱在地板上,接着不顾裙子会被地板弄脏地蹲下,抓起铅笔盒。如果只看到这景象,可能会以为我在欺负伏见。
她从铅笔盒里拿出笔和橡皮擦,慌忙打开记事本,把「没事吧」后面的正字整个擦掉,而不是只擦掉一杠。你刚刚不是没用这句话吗?
有人「啊」地介入我们之间拐弯抹角的对话,我以为是金子,没想到竟然是稻泽。他很生气我竟然搞错人。骗你的。
「那我先走了喔,我会再邀麻由参加活动的。」
稻泽不让我看穿他的想法,露出平凡的笑容离去,看来他打算把我刚刚和一宫的对话全都忘光,取回平顺的日常生活吧,不过这反而让我想要整他一下。
「等一下」我朝他的背影呼叫,他像个好青年一般忠厚老实地回头。
「如果照你刚刚的说法,那你对一宫应该也有同样的评价吧。因为她不只纯真,还是个朝目标专心一致的淑女喔?」
「是没错啦,可是容貌也很重要。」
稻泽不好意思地用笑带过,这家伙挺有骨气的嘛。
「那帮我跟御园同学打声招呼。」「好啦好啦。」「伏见同学也是,没想到她会说话嘛。」
伏见拨弄头发当作没听到这轻松有趣的感想,看来稻泽之前从来没机会听到伏见的声音,身为社员的我倒是听过好几次。
稻泽拉平制服的皱摺,踩着轻快的脚步下楼,我烦恼着到底要不要追上他送出一记飞踢,就这样目送他离开。骗你的。
现在只剩下伏见,她用熟练的动作把教科书放回书包,接着用怀疑她是不是想一口气超越我身高的气势起身,可惜的是在她的头顶到我脖子附近时就中断成长了。
接着伏见没有做出什么动作,只是抬头看着我,不过眨眼的次数飞跃性地增加。
「嗯我今天不参加社团活动。」
我向社长报告今天要翘掉社团活动,伏见接受我的申请。
接着挤弄自己的嘴唇,然后让嘴唇硬化,「咻、咻」地短促吐气,她练习完了没啊?「咻?」「咻?」我摇晃冻结不动的伏见,催促她继续。
「你喜欢薛丁格的猫(注:一个针对量子力学的思想实验)吗?」
被紧张逼到走投无路的伏见,冒出一个难以理解的问题嗯机智问答吗?
「不好意思,我有黑暗恐惧症。」
这句话虽然是骗你的,不过我可不要在箱中躺平,还有毒瓦斯也敬谢不敏。
伏见用两手表示「不是啦」和「先别提这个」我也随她转换想法,不过伏见却不说一句话,只是嘴巴一张一合地翻阅记事本、旋转双臂虽然我无言地陪了她一阵,但后来也不耐烦了起来。
「嗯我可以回家了吗?」
因为头痛了起来,所以很想回家躺下。
伏见「啊,嗯」地表露失望神情,让路让我离开怎么了?
虽然她让我有点挂心,不过我还是客气的说了声「再见」,留下伏见离开。
因为感觉如果回头,我可能会看到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所以我故意看着前方不回头。
伏见柚柚,真奇特。
不过她平常就很怪,所以我做出应该没什么不同的结论,朝教室前进。
教室里还有学生稀稀落落地坐在位子上聊天。
我小心地在避免麻由睡眼惺忪地朝我扑来的状况下,把舒眠中的她叫起来。
等麻由拖拖拉拉地醒来后,我让她拿着书包,扶着她离开教室。
我们走出走廊。
这时我实现和稻泽的约定。
「小麻,请多指教。」
喔?我好像漏掉了什么耶。
不过聪明的小麻就这样同意「交给我吧。」
太好了太好了。
然后我们就感情融洽地回家了。
每踩一次踏板,记忆就在我脑中巡一遭,脑中浮现的是定食屋的看板。
「嗯,没发现小肠。啊,我要回锅肉。」「抱歉,请给我水。现场有别的不见吗?」「我要一碗饭。嗯书包好像不见了。」「书包吗?啊,请给我水。」「我要味酣烤鲑鱼。他到遇害现场前似乎没回过家。」「哦水啊,自助吗义人尸体的肚子有被切开吗?」「追加章鱼生鱼片。唔,死因是遭钝器殴打致死,有一道刀伤不过,你问我这些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头绪?」「警方不介入民事,所以得自己解决。」「阿道同学的贴心真令我感动。也差不多该向我介绍你妹妹了吧?」「怎么这样竟想见我死去的妹妹,奈月小姐若死了,我、我」「阿道真是的唉因为是清白的外遇,所以今天就各自付吧。」「抱歉,水从鼻子喷出来了。」
哎呀呀,刚刚喷出来的不是酸水,而是苦水呀。
嗯好,有关脚踏车的事吧。
我想起一个人在放学后练骑脚踏车的记忆。因为家里的是大人骑的脚踏车,所以记忆中一跌倒就很痛,等我学会怎么骑之后常被派去帮爸爸买酒或帮哥哥买他要看的书。我记得为了送哥哥的遗骸,曾让妹妹坐在后座载她去佛堂。
妹妹有个把脚伸进后轮的癖好,她这样做,身为司机的我当然会失去平衡而翻车。我的脚被夹在车体和地面之间,造成了不少擦伤和瘀青,妹妹当然也被卷入,然后她不会管这根本是她自己的错而踢我或打我。而我会抓起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扶正脚踏车继续骑,回去时妹妹一定会再恶作剧一次,但我到现在还是无法了解她的想法。
我使用擅自从叔叔家借用来的淑女车,在夜晚的街道上奔驰。
刚才在定食屋和奈月小姐密会,被她从钱包取走一堆温暖后,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唉,因为说要见面的是我,所以是自作自受。不过奈月小姐也想从我探听妹妹这个嫌犯的情报,让我不由得想像妹妹遭到警察的魔手,然后还遇到一宫等人,把她们惨杀并加工的未来,所以最后决定欺骗奈月小姐。现在多少能了解度会先生保护孙子的心情了。这应该是骗你的。
晚上九点半,这是麻由不可能活动的时间区间,不过我们两人的小指上还挂着线头,就算分离两处也有看不见的线将我们连在一起的线,真是睁眼说瞎话。
因为小指头的洞已经化脓,所以该买个药来搽一下。归途中刚好可前往深夜营业的药局,虽然如果买药的话钱包里的纸钞会全都不见,不过也没别的方法了。
我穿过砂石路较多的地区,朝市街的方向前进。骑在铺着柏油、车轮不会有在石头上滚的地面的感觉真好,而且就算随便乱骑,翻车的机会也没那么多。但取而代之的是被抓去玩车辆美式足球的可能性会增加,不过我不介意。
我通过深夜营业的干货店,远离车站后,三层楼以上的建筑开始增加。如果不抬起下巴就看不到的大楼屋顶开始出现金属锈的身影,虽然感觉有点寂寞,可是这里才是城镇里发展比较先进的区域。即便如此,这个时间已没有人群窜动,大概是因为杀人事件的影响吧,深夜在外徘徊的人十分少,使得背影在黑夜中也很显眼。
红绿灯转红,计程车阵开始从车站驶出,所以我乖乖停在斑马线前,在比我先来的路人左手边停住。可以兑换金币的商店在我后方,地面和脚踏车车体被红光染色。
我的视线追着口中吐出的白烟,抬头看着天空及正前方车站的大厅,报告发车时间的女性声音及车辆的行驶声混在一块进入我的耳朵。这里是没有新干线经过,以市名命名的车站,我最后一次搭电车好像是国中毕业旅行的事了吧。
「学长?」
「嗯?」我朝右方撇,视线和对方交会后,怀疑的语气也变得和缓。
「啊,果然是学长,晚安。」
在旁边等红灯的是枇杷岛八事(自行车附属配件)。
今天身穿和平日不同的便服,身上也没看到那个长长的竹刀袋,篮子里放着红褐色的登山背包。她用帽子和手套降低肌肤露出的比率,只露出脸和脖子,虽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目的,不过她似乎很有成就感。
「晚安,你在做什么?」
「刚上完课要回家,学长在做什么?夜间的足球越位运动吗?」
枇杷岛用轻视我的口吻先行猜测。「真可惜,是打土仗。」
「你这个翘课生,没想到竟然可以这么一派轻松,对了,头上那个肿包还好吗?」
枇杷岛把视线固定在我的头顶附近,用社交辞令般的口气询问,并按了一下铃声。
「我现在在寻找正在开派对的小鬼,虽然我对跳舞没有自信,不过我会努力讲黄色笑话。」
「唉」她叹了一口气,夸张、盛大地宛如祭典一样,展现惊人的肺活量,顺便还打了一个呵欠。
「我看学长还是被外星人绑去做手术,请对方把肿包改成开启认真态度的开关比较好。」
她一边搓揉带有困意的眼睛,一边推荐我让外星人做手术,因为这层缘故,害我管理认真的开关卡在要开不开要关不关的地方。
「枇杷岛也参观了一宫收拾我的景象吗?」
「我才不像学长是回家社的哩,我去参加社团活动了,是听人说的。」
枇杷岛摆出有点厌恶且带刺的态度,就在她开始炫耀自己副社长的头衔之前,红绿灯转为绿色,我们没有确认左右是否有来车就开始推着脚踏车过斑马线。
「老实说,我也被打了。」
枇杷岛指着自己的头,嗯,看样子她的肿包是管理蹙眉的开关。
「真是一场灾难,那你是被什么打?」
「空手,不过我来不及闪开,河名在那之后失望的神情实在让人很难遗忘忘。」
她向我说明原来一宫是女权论者,并让友情的温暖烘干沾湿脸颊的夜露。骗你的。
「对了,我刚刚还看到伏见柚柚呢,她在宗田同学遇害的地方闲晃,那个人在干嘛啊?」
「干嘛问我。」我也刚知道而已。
「和她说话也不回,她是不是因为生病还是什么原因导致不能说话啊?」
「没这回事,她常和我说话。」
「是喔」枇杷岛语气中毫无感慨地回答,因为她在补习班前面右转,所以我也跟上她,虽然我只是要去药局,可是这样看起来也挺像我跟着枇杷岛走。
「学长打算去哪里?」
枇杷岛减速,转头看向后方的脚踏车。
「枇杷岛的房间」之类,就算我说这种开玩笑的回答,她也会真的生气或被我吓到,所以我指着远处可见,挂着「漫画吃茶」招牌的建筑说谎。
「是吗我从没进去过。」
枇杷岛按响一次铃声,这是她的习惯吗?我们沿着建筑向左转,为了过马路又停下来等红绿灯,枇杷岛也在我旁边停下。
「旁边的电影院倒是去过。」
枇杷岛毫不掩饰好奇心态地看着我。当我对她说「我简单说明一下」后,她像个小女孩一样天真无邪地点头,所以我就对她详细解说:
「有个人包厢、时间限制,一个小时四百圆左右吧。女生好像会便宜一点,里面还有电脑,饮料喝到饱,大概就这样。」
我将各个要素分段说明,「是喔」枇杷岛摆出不怎么样的反应,视线从我身上移到亮着霓虹色彩的漫画吃茶店。
「明天可以来啊?反正是假日。」
「嗯不用,」她随口驳回我的提议,「我现在就去。」
「这样啊」我对着枇杷岛的笑容回答,让药局在心中打烊。为了实现自己信口开河的话,我决定陪她去,再说我也多少有点期待能从陪一宫去现场巡视的这家伙口中收集情报。
红绿灯的灯号转变,这次我们确认左右方来车才前进,过马路后把脚踏车并排停在店门口,因为停车场后面没有停脚踏车的地方,所以脚踏车都随便顾客乱停。
枇杷岛脱下手套,从车篮里提起背包,接着在我前头走入自动门。
进入店内后,首先是鼻子被暖气的热气渗透,接着懒散没劲的店员才从柜台向我们打招呼。店里的光线有点昏暗,这是因为考虑到有人会睡觉,不过桌上都会准备电灯,所以要看书的时候可以自己调整。
入口附近等待进入包厢的椅子都已坐满,我看了看,对枇杷岛说「可能要等一下」她回答「没关系。」
我在柜台告知店员我们要包厢,对方一句「可能要梢等一下」之类的致歉话语都没说,接着我们先离开柜台。
我们在漫画店推荐书籍的书架前站着看漫画,无言地等待对方叫我们的名字。枇杷岛有时候会朝店里四处看,我温柔地看着她说你是乡巴佬喔?结果反而被她瞪。
之后,在被店员叫到名字之前我看完了两本漫画。
因为店员在我的名字后头加上先生两个字,所以我只好站到柜台前。
「多久?」「嗯一小时。」枇杷岛的食指笔直竖了起来。
「哪种包厢?」
「啊?还有分喔。」
枇杷岛询问店员,并听取说明,根据说明,现在空着的有普通包厢和情侣用的沙发座。
枇杷岛微妙停顿几秒没说话,接着巡视在我们之后进来,正坐在店里等待席上的高大男子及穿着制服的女子集团一遭,说出她的决定:
「沙发座就可以了,这是两人用一个包厢吧。」
「嗯,是没错啦。真的好吗?」
「我无所谓。」这家伙不是讨厌我吗?啊,只是不喜欢而已吧?
「别因为这样说我不干净喔。」
「别把坐在一起和同居混为一谈,我才想问学长,和我一起坐,御园学姊不会不开心吗?说不定会以为你外遇喔。」
「哎呀,这也是有必要的啊。」还有,她找话题的方式好像也是随意爱讲什么就说什么。
「我倒完全不这么认为。」
我们继续着这样的对话,一点也不避讳这样会让店员的眉毛更加紧凑成一条线。
在沙发席坐下并房间编号后,我们各自走向自己有兴趣的书架。
我打开摺叠式手机,从进房间到现在已经四十分钟了。
我和枇杷岛在红色合成皮的沙发上以肩膀偶尔会碰到的距离坐着,枇杷岛为了因应店里的闷热温度脱下外套,鞋子也脱掉乱放,摆出放松的姿势。
我熟读如果欠钱该怎么隐姓埋名生活,以及如果枇杷岛有多重人格我该怎么处理的入门书。
内容介绍多少有点虚伪和曲解。
「学长,关于刚刚那个」枇杷岛一边换书,一边久违地开口说话。
「嗯,你果然很介意吧?」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刚说这也是有必要的,是什么意思?」
「嗯?喔,就是那个意思啊。」我自觉自己是利用正沉醉于漫画情节,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完全听不懂。」枇杷岛翻开新的一本书。
「也就是说,要把和人来往当做一件重要的事。」
「从学长平常的样子看来,实在不让我这么认为耶。」
「是吗?我本人倒是觉得比以前好多了。」
因为现在有理由了。
因为我有必要维持自己。
和麻由同居后,我觉得自己的构成物开始腐烂,那些*童时期的残留物,被我拿来勉强湖口的理性和伦理观念,渐渐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犯罪的嗜好也是,我得学习真正的阿道才可以啊。
虽然我很努力当阿道,不过多少还是会感到些许疲劳。
嗯嗯,有种想把外遇用正当理由狡辩的味道喔。
由于枇杷岛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所以我硬改变话题;
「一宫今天也在街上巡逻吗?」
「好像明天才要再开始夜晚巡逻,听说她现在正在学校里搜索,你也知道吧?她在课堂中也在校内乱逛不过不管怎么做,我看都很难让河名满足。」
「是喔,她打算在今天结束校内搜索吗,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主意?」
「还好啦,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竟然跑来跟我抱怨,跟我说最好别让她来学校了。」
「原来如此,那你不陪她吗?」
「河名又不是我的一切,我自己的课业也很重要。」
枇杷岛合上书本,一口气喝光纸杯里的乌龙茶。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枇杷岛摆出和一宫保持距离的态度,这十天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疑问虽然一度在我脑中盘旋,不过一想到她被一宫空手揍了一拳,会这样也是正常,这个问题就这样被我直接抛开。
枇杷岛喝光杯里的茶,用手捏烂空无一物的纸杯。因为漫画店的时间逐渐逼近,所以我也合上书本准备回家,就在途中
「而且我觉得陪伴价值观特殊的河名这种行为,应该要稍微缓一阵再说。」
「是啊」这种事的确很累,不过因为心中还有些许良心,才让你还是一直陪她。
「前阵子开始,我有事的日子就不会陪她。」
「嗯?啊啊,你刚刚说有上课吧。」
「我去上英文课,因为我妈强烈建议。」
「是喔」我一边回答,一面想像我提议用英文说话,不过却只能重复说Howareyou的自己满适合的不是吗?
「而且有我不感兴趣的部分。」
「是喔」有兴趣才恐怖。
「老实说,我怎么也觉得宗田同学和学长一样棘手,只是方向性不同。」
「」
小姐,把我拿来当比较对象,是有什么打算?
「怎么了?难得看你露出烦恼的表情。」
「没有啦,你们的感情让我很感动不过,我平常是什么脸啊」
「大脑皱纹减少的表情。宗田同学河名第一次把他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不太喜欢和他相处,譬如服装的喜好或笑的方式。」
我擅自以为运动型女孩会喜欢那种清爽无比到鼻子会跑出一条传输线,播放在地铁站里可以听到的钢琴演奏音乐的热血柔道男。
「个性最让我看不下去。」
枇杷岛今天是不是比较松懈,特别多话?如果现在配合她的话加以引诱,说不定会说出她喜欢的男生的名字。不过这根本不重要。
「学长也看到了吧?他在股长会议上展示他的巧克力。」
「啊,我记得。」
「那样不行,不对。女朋友送一个巧克力是理所当然的吧,我无法认同满足于一个巧克力的人。没有向上心的人很糟糕。」
「可是,如果收到别人送的巧克力,会变成吵架的开端吧。」
「跨越这种难题也是人生的醍醐味。」
十七岁的女高中生,满面得意地诉说人生。
我只是笑着半同意地说「你说得也许没错。」
不过这彻底是骗你的。
离开房间,在店门口分手时,我询问枇杷岛:
「枇杷岛,你是剑道几段?」
「才初段?」枇杷岛一边戴手套一边回答。
是喔。
「无所谓,看起来比我厉害。」
「啊?」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你晚上一个人回家会不会危险。」
「是喔你偶尔也会对人亲切嘛,谢谢你的贴心。」
枇杷岛用以她来说算温和的态度道谢:
「不过我觉得学长除了温柔的一面还有另外一面,所以没办法相信你。」
真多嘴。只要踏错一步就会变成恶劣的个性喔,不过这样我会很开心多了一个伙伴。
「而且初段很好拿,根本不是强的证明。」
「啊,是喔。」
「嗯学长。」
枇杷岛一边将脚踩上脚踏车的踏板,一边将语调从秋季转为冬季。
「什么事?」
「学长在和我进包厢的时候,问过我『真的好吗』吧?」
「嗯,是啊。」
「这句话带有男女关系方面的含意吗?」
「没有啊,虽然我们对彼此都没意思,不过礼貌上还是要问一下。」
我随口回答,枇杷岛含糊地笑了。
这回答似乎让她感到不快。
「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不过学长应该多考虑一下其他方面比较好喔。」
「其他方面?」我虽然一下子就有头绪,但犹豫该不该自己说出口。
「学长知道自己被学校的同学当成危险人物吗?」
我就知道她知道。
这种冲击就像我把戳到自己太阳穴的鸟丢给狗吃,再把狗丢给猫吃一样。
你是用物理性看出来的吗,枇杷岛?如果她这样看我,那么我会被一宫怀疑也正常。
「这是一直以来和学长一起参加股长会议活动,还有看到御园学姊朝你丢操场用具的景象,再加上今天在学长身边观察一小时做出的结论。我觉得你缺少了一些构成物。」
啊啊,你是为了观察我才决定和我同一个房间看书吗?
「构成物?」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一个白痴,心中涌现片假名。
「就是构成人类的东西,我觉得是生命,心灵和钱。」
「喔?钱啊?」
「只要失去金钱的要素,人就会失去向上心,那是应该感到羞耻的事。」
「是喔。」
「而学长欠缺了心灵,这影响到你的眼神和举动。」
「嗯?这倒是个当事人难以察觉之处。」
「学长明明欠缺什么,却过度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比起御园学姊,你还比较可怕。」
「」快回答些什么呀,我。
看不下去的枇杷岛,眼珠子朝上地看着我说话。
「我说了太多自己想说的话,你生气了?」
她的口气让我觉得她反而期待我生气。好,冷静应对吧。
「嗯简单来说,就是我和人交际其实是件很可笑的事吧。」
「对不起。」
枇杷岛用道歉代替肯定,这是拒绝对方告白时的用法吧?
「升上三年级之后我们如果能不同班就好了。还有,最好也别再当什么美化股长了。」
「好的,我会记在心底。那么再见,今天谢谢你了。」
枇杷岛用右脚踢地助跑,跨上脚踏车。
她的背影怎么看都很健全,一点也没有驼背。
「哇啊」
某个想法在我耳中盘旋,这下糟了,不行不行,你这样不行喔(我正在对秘书A小姐发送雷波,哔哔哔),最后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屋顶上吧。
和长濑再度相会,然后又把两人的关系搞坏,接下来头还被人痛打,除此之外妹妹竟死而复生,种种事情让我整个人松懈下来,所以猜错的可能性很高。
我就保留到回收车来为止吧。
我突然当场以大字型躺下。
我抬头看着霓红灯等待天亮,然后早上再回家。
不过不行。
因为小麻边睡边等我,回家吧、回家吧。
「小麻突然好想吃甜甜圈喔。」
「是喔?等一下去买吧?」
「嗯,一起喔,一起、一起」
麻由天真无邪地摇晃小指头,我的指头也在线的串连下从内侧被拉扯得随之摇晃。这条今天午餐前重新绑上的缝纫线因为深深穿过指头上的肉,所以麻由很开心,连化脓的程度也加倍。
经过一个晚上,我也终于恢复了普通的健康状态。人的身体就是这样,稍微睡一下就可以恢复不少。
因为这个缘故,礼拜六下午我过得十分懒散又安乐。
我趴在沙发上睡觉,麻由则把小指头的线从原本的左、右改成左、左的组合,重新绑过,绑完就趴在我身上。如果两人的位置上下颠倒,那就成了性骚扰,不过现在性骚扰的成分低很多,推荐小孩子或饲育员采用这种方式,动物园也可以用喔。
「嘿咻、嘿咻!」麻由位于肩骨附近的头藉由身体上下伸缩朝上推进,她用下巴捶打我的头和后脑勺,以蚯蚓蠕动的方式成功登顶朝我头顶喘息,害我头皮发痒,全身也因寒气而颤抖。
「啊,有白头发,噗滋」
麻由什么都没想,就把人类头发中的异类给拔下。其实不是噗滋,而是噗滋滋滋滋这种复数形,那是因为她不是用指尖而是抓住整搓用力拔,看来这痛楚不只是现在,还会维持到将来。
「嗯」麻由在我头顶上发出似乎在思考什么的声音。「怎么了?」
「丢掉太可惜了」「什么东西?」「看我跌倒。」接着麻由就从我身上滚到地板,即使因此撞到身体侧面也一声不吭地立刻起身,三步并两步走出去。当然,在她做出这一连串动作时,和她绑在一起的我也伴随在侧。麻由吹着口哨走向厨房,「嗯」地将头左右转朝周围寻找,接着说「这个就行了」伸手拿了罐柜子里还没开封的果酱。她打开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全倒掉并用水洗干净,接着把抹布塞进去,擦干瓶里的水滴之后便将紧握在手中的我的头发丢进瓶底。
「我要开始搜集阿道!」
「」
麻由紧紧关上瓶盖,露出满心欢喜的表情,看着里面的数根黑发及一根白发,在一旁看到这景象,总觉得我大脑的温度好像下降了一些。
「今后会越来越多的。」
麻由抬头看着我的刘海微笑,我可没有勇气鼓励她选择浇水或施肥等待头发成长或搜集落发之类绕远路的行为,不过还是要说一下。
「搜集我的头发有那么开心啊?」我这样梢梢贬低她。
麻由当然会鼓着腮帮子反驳,这方法一点用也没有。
「讨厌阿道真迟钝。」
「哎呀,还好啦。」如果我不迟钝,早就逃了吧。
「女孩子啊只要是属于自己喜欢的男孩子的东西,什么都想要。」麻由得意地解释。
「说不定是这样喔」我马虎地同意嗯?嗯嗯?
刚刚那句话说不定很重要喔。
「嗯」我模仿麻由让心中浮现的想法在脑中翻搅,这倒是很微妙,哎呀。「阿道?」麻由纳闷地倾头,不过也是有这种可能性吧。如果是这样,大概就「道!」因为麻由笑着举起手,所以我也跟着一起举,然后麻由手脚乱挥地叫「阿!道」接着说了句「别!当!没!看!到!我!」就把我的刘海给拔掉。
「喔!」我冷静地装出惊讶的样子,其实内心有点害怕自己会少年秃。
「你为什么不理小麻?」她一边表示愤慨,一边把收藏品保存进瓶中,这瓶子被装满的日子可能没那么遥远。
我带着对未来的忧心,望着麻由一连串的作业。麻由察觉我的眼神,恢复开心的心情,好似我眼里有什么东西在发亮,露出带有期待的表情看着我。
「阿道也想要小麻的头发?」
「唔」如果我说想要,她可能会连理发厅都不上就直接连根切断送给我,所以我用「这样摸最棒」敷衍她。
我把她抱过来,抚摸她的后脑勺,原本不开心的麻由也挺直腰杆,让我后脑勺的头发触碰到她的指尖,说话含糊不清的目的看来已经完全达到了。
我们就这样抱着彼此,以螃蟹步走回沙发上躺下,接着麻由跳到我的背上。
「嗯?阿道肿一个包喔。」
还在翻找我的头发乱玩的麻由,发现皮肤上的丘陵。
「因为念书念过头,好像要长出另一个头来了。」我扯了个谎。
「真是的坏孩子!」麻由啪啪啪地敲打我的头。就算我发出「啊啊啊啊啊」像在牙医诊疗中的粗野悲鸣,麻由也不住手。
「阿道要变得更笨一点,然后心里想小麻一个人才行啊。」
「哼哼」麻由生气地说。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小麻的理想,不过「更」这个字背后的含意让我有点在意。
「是啊」如果我活得到那一天。「说不定有可能」应该是得多加油。
「什么有可能!」麻由捏住我的右脸颊硬扯。
「咿咿咿咿」改变音质的苦闷声,充满和平公寓的一隅。
和麻由如泥泞般的戏谵。
那是腐烂的果实散发陈年堕落香气的时光。
缓缓地、沉淀地度过。
「阿道?」「嗯?」
等放松下来后,麻由又问我其他话题:
「我也想学会骑脚踏车。」
喔?这对麻由来说是个积极又健康的发言呢。
「你这样想的原因是?」
「嗯,让阿道坐在后面,我骑车,感觉挺不错的。」
这真是个和男孩子的梦想恰恰相反的愿望,也就是说很像个女孩子的愿望。这虚假的情感殴打着我的胸口和头上的肿包。
「那要不要练习看看,我陪你一起练。」
「嗯。」麻由把下巴敲进我的头部点着头。
「不过要从明天开始喔今天到晚饭之前都要这样滚来滚去。」
她就像在实现自己所说的话一般,不断左右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