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郎对自己的技术与胆量均很自负。光是背後出现空隙便足以让他惊愕,而且是瞬间在从集中全副精神注意的前方绕到身後。连个脚步声也没有简直可说是神通。
「名字?」
「」
男人开口询问。是一道从丹田发出,低沉稳重的声音。次郎的右手自然地伸到腰上,然而次郎虽穿著军装,此时却未携带军刀。
次郎全身汗毛倒竖,进入完全的备战姿势,而且早已进入攻击距离不仅是他,肯定也是男人的攻击距离。只要有一根针坠地,就必须在瞬间做出尽可能最快速之行动。
另一方面,男人也看穿次郎的紧张。眼角非常隐微地一缓,男人笑了出现这念头的下一刻便身体一晃,表现出前倾的迹象。
次郎立即回应。并非退後而是向前。次郎的身体与战斗本能看出前进比退後更有活路。
男人一瞬间似乎感到意外似地睁大眼睛,但接著露齿一笑,从次郎的视野消失无踪。
「什么!?」
可说是神速。次郎依随自己也不明白的「直觉」扭身。判断正确可是却没有意义,男人表现出对次郎的反应很开心的样子,仿佛只是握个手般轻松地抓住他的手腕,然後手一扭再度站在他的背後猛然施力。次郎无计可施地被压制住。
「动作很不错,少年。」
男人陈述简短的感想。次郎的恐惧打从体内涌出。
与外形相反,宛如舞者的轻盈动作。然而拘束手腕的力量实在令人难以想像是出自同样的人类之手,彷佛被真正的鬼怪捉住一样。
「什么嘛,还是个小朋友啊?」
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脚步声靠近,次郎面对地板的视野中出现雾面光泽的鞋尖。
男人?
次郎不禁仰头。(图)
接著,次郎甚至忘记自己所处的情境,被眼前走下楼梯的人物剥夺了一切注意力。
於黑暗中现身的,是一名男装的丽人。
斜戴著大礼帽,肩上系著天鹅绒斗蓬,衣摆优雅地摇曳。
斗蓬下穿著贴身燕尾服与礼服衬衫,怀表的金链垂在口袋外,颈上系了一条丝质领巾。手腕处露出的袖扣是闪耀著暗光的绿宝石。
而比起这些,她还拥有一副令人战栗的美貌蕴含某种毒素之美。
染上不祥黑彩而与雪白肌肤成对比的唇办凝著无比冰冷的微笑。头发似乎梳起收拢至礼帽中,却因斜戴的缘故,几根发丝散落耳际那是散发丝质光泽的乌黑长发。
还有细长的翠绿双眸。
这副瞳孔与次郎所知大自然的碧绿存在某种决定性的差异。组成的成分有八成是冰,其余两成则包含知性、高贵,与些许好奇。
她看到次郎,宛如死神玩弄蜡烛火焰般,露出戏谵的冷笑。
另一方面,次郎愕然无语,只能睁大眼注视她的美貌。只因由衷地感到惊讶以及感动,因而表现出如此举动。
一股奇妙的寂静流淌而过。有如蹑足步行,经过底层尘封著毁灭、恶梦以及愉悦的薄冰上的寂静。
终於,男装的贵族小姐举起被白色手套包覆的手,以携带的手杖敲响地面。
「放开他,凯因。」
「可以吗?」
「哼哼这小男孩对我直看傻了眼。对我著迷的人很多,但老实成这副德行的倒是很久没看过了,让我心情相当不错。」
她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发觉对方是在说自己的次郎,不由得红了脸。
同时,岩山压顶的压迫感消失,身体重获自由。男人松开对次郎的束缚,退至旁边一步直立不动。
次郎缓缓伸展後背肌肉。而女子的视线紧盯著次郎,从头到脚上下梭巡。
「看来,你是日本军人?」
「是的。」
「偷听别人说话是从军官学校学来的吗?技巧好像很厉害嘛?」
「我我为此道歉,女士」
次郎的话一时中断。女子微笑
「我是卡莎朵拉。卡莎朵拉吉儿渥洛克,叫我卡莎就可以了。」
「卡莎女士,我是日本海军少尉望月次郎,为刚才的无礼举动致上恭敬的歉意。」
次郎以必恭必敬的英语道歉。贵族小姐卡莎则说
「无须道歉。」
她冷淡地回应:
「倒不如以情报换取情报。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毕竟你是受害者的同事,因为昨天的事件才在二芳偷听我们的对话。」
次郎身体一僵。果然,她和二芳的男人都与开膛手杰克的事件有关,但又不像警察,到底是何方人物呢?
「我说中了吧?」
「确实正如您所推测。不过,我也有事相询。您是来自什么背景?您似乎很清楚一般人不晓得的事」
「我吗?我是谜样的美女。」
相对於小心慎重然而坦率且礼仪周全反问的次郎,自称卡莎的女子一副理所当然地即问即答。
「咦?」
「看就知道了吧,像我如此神秘美丽的女子世上少有吧?不是有句东方俗谚叫做『名符其实乙吗?」
「有是有」
「那么谜样之贵妇再次质问你,少尉。」
「不是说美女吗?」
「这次想表现出优雅的特质,因为我发现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欠缺的要素。」
「我倒希望能尽量表现出『谜样乙的部分。」
;晅部分也能替换成『危险』或『性感』。」
「真奇怪。我知道您说的是英语,却听不懂您说的话。」
立於二芳的男子记得是被称为凯因不知为何一脸沉痛地闭著眼。卡莎反倒一脸得意地挺起胸膛:
「什么?说是质问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想问你,当你赶到现场时,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个『一脸呆相的金发碧眼白种女孩』。譬如卖食物的摊贩附近或街头音乐家旁边,都是出现率很高的地点。如果看到一脸渴望地偷看餐厅,或是在空无一物的路上绊倒摔跤的女孩,就一定是她本人。」
「女女士,您该不会是在说笑话吧?我无法理解。」
次郎露出一脸困惑,自称危险、性感的谜样美女兼贵妇「哼」地一声扬起整齐的睫毛,眼睛二兄。
「算了。那么就跟刚才一样为我的美貌著迷就好。过来,靠近一点,不用客气。」
「咦?可可是,我还没为刚才的事谢罪」
卡莎举止自然地拉近距离,次郎不禁为之生怯。
不期然地,卡莎吃吃一笑眯起翠绿双眸,就像冰雕在光线反射下转换印象一般,眨眼问表情一变。次郎的背脊涌起一阵悚然。
咦?
身体内部蔓生异样的感觉,全身肌肤竖起鸡皮疙瘩。某种东西从眼前丽人的眼中侵入自己体内,宛如极北地区的冰水注入,且呈现出艳丽人影的样貌。
这人是!
次郎猛然理解「卡莎进入了自己的体内」,自己的心思与记忆正被人读取。
次郎陷入惊慌,而就连这阵动摇也无法去除体内卡莎的千涉。
别动
卡莎的语言并非透过声音,而像是透过血流传递般到达他的内心。身体也感到冻结般的不安与畏惧。虽然如此,他却不禁想顺应现状将一切交付出去,也身不由己地感受到一股灰暗的诱惑,在夜之黑暗的笼罩下,沉眠的甜美颓废气息引诱著次郎
听见外祖父的大喝。
次郎崩溃的精神重斩振作,面对入侵者的诱惑拚命抵抗。察觉卡莎惊讶的气息,同时,一道影像从她那里落下。
在黑夜里延展开的闪闪金发。
圆润的清澈碧蓝眼眸。
这是!?
影像瞬间消失,延宕的时问回复原状。
卡莎「哼」地一声以手杖敲地。次郎承受不住地跪下,如此才终於发觉,就连手脚的自由也被剥夺了。
「果然没看见啊?算了,也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
次郎无法回话。仿佛越过死亡线般全身冷汗涔涔,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乾了一般。
卡莎冷淡地睥睨失去血色的次郎,口气一变:
「我对你重新评价了,少尉。一般来说好一点就是失神,想不到就算只是表面形式你也尝试抵抗。了不起,居然能锻链到这种地步,要感谢『那位』坚毅的老人啊。」
说完,又盯著次郎的脸好一阵子。
接著声音清冷地说著「走了,凯因」,转身离开。
重返阶梯的暗处,这次是往下走。被呼唤的凯因瞥了次郎一眼,沉默地跟在後面离去。
然而,卡莎踏上阶梯时突然低语「等等」,回头看向次郎。
「我说少尉,你既然是日本军人,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次郎这才抬起头看向她。
只见卡莎仿佛扔掉至今为止的假面具,露出亲切到不可思议的表情,接著吐出彷佛讲悄悄话的声音:
「在日本的将军里有听过『九郎乙这个名字吗?据本人所言,似乎是一名足以象徵祖国的战争名将?」面对出其不意的提问,仍未离开冲击状态的次郎头脑空转著。即便如此,他还是老实过头地在脑中想著日本陆、海军中的知名军官。
「不,我没听过『九郎』这个名字。」
「果然!那个爱吹牛的家伙,什么『清和源氏』的高贵血统。他说的话都不能当真。不过活得久一点就爱说教说个不停,明明就只是个没长大的小鬼。」
卡莎似乎很满意次郎的回答,心情转为愉快地高声大笑。也没注意到凯因正苦著一张脸叫著「大小姐」责备她。
「哎呀呀,谢谢,少尉!作为回礼,我劝你不要穴手这件事。走了。」
「等等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
被追问的卡莎露齿微笑含毒而充满不寻常的谜团,但这个笑容在次郎眼中看起来确实十分美丽。
「这么快就忘了?我是谜样的美女卡莎朵拉。再会了,次郎望月!」
以颇为愉悦的声音留下这句话之後,卡莎便带著凯因定下了阶梯。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著,最後终於被黑暗吞噬。
次郎无力随後追去,只能咬牙凝视她身影消失後的一团黑暗。
听到事情经过的真之心有不甘地踱地。
「谜样的美女?可恶!可恶!将文书工作丢给学长,自己却去勾搭美女?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混帐了,次郎!」
「这可不是值得开心的事。那两人并非常人,而且明显跟事件有关。」
两人已经离开苏格兰场。如今两人正在昨天的事件现场汉伯宁街。太阳已西斜,路上的煤气灯也点亮了。
两人原想先至现场查证,但次郎就不用提,就连真之也不懂搜查的技巧,只能到处询问附近居民昨夜的事情,但是却因不熟悉当地情况而几乎没有进展。真之更是在询问开头的两人之後便已经感到厌烦,反倒对次郎提到的事更有兴趣。
「确实并非常人,是非常善於表演的催眠师。」
「催催眠?」
「根据你的描述,下这种判断也挺恰当的吧?因为暗示之类的手法对你有很直接的效果,既然连面对外行人都如此,若是专家出手,想必能为所欲为吧。」
「我我从来不曾受到暗示。」
「有呀。」
「什么时候喂,话说回来为什么学长知道这种事呢?」
「另外告诉你,我用的是十元硬币。」
「究竟是什么时候!」
真之对被他痛快地要弄的可爱学弟微笑:
「可是他们的身分的确令人在意。若出现在苏格兰场,应该足来询问警察相关的情报,搞不好那名警官知道他们的事。」
「洛德警官吗?他看起来很讨厌,却意外地颇受好评。」
「啊啊,他既罗唆又讨人厌是无庸置疑,不过他是那种无论使出什么蹩脚方法都会完成自己工作的人。虽然没必要对他贯注全神,但或许还是盯著他比较好。」
真之如此评价执掌事件调查指挥权的警宫。确实,洛德并非有威严的男人,但也不能因此判断他不是重要人物。
「对了,次郎」
真之自言自语般低喃:
「这次的案件也许背後相当复杂」
「你的意思是?」
「嗯,不过目前还只是感觉而已洛德也好,那两人也好,我觉得与事件牵连者的反应很不自然。虽然杰克确实是凶恶的犯人,但说起来不过就是个一般的杀人犯,经过媒体的喧染炒作後变得张扬虽然也可以理解。但是,事情可能不仅是如此喔?在之前的事件里,被怀疑的对象中似乎还有王室成员,若是牵扯到这个,这个问题也有可能被隐藏在事件真相的背後也不一定。」
「也许会打草惊蛇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
得谨慎行动啊真之难得表情认真地低语。
次郎他们不会对同事的死视而不见,但事件若发展成国际问题则另当别论。自开放锁国以来,日本对国际评价很敏感,若察觉会造成麻烦事端的氛围,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要撒手不管吗?」
;晅早。但问题是要从哪里进攻?再怎么说,情报实在不足,或许该去请求公使馆提供协助,或许能获得重要的情报」
此时真之闭口不语,因为次郎突然表情严厉地盯著自己的背後。
真之也赶紧转身往後望去。
只见
「获得重要的情报?不,两位只会白费力气喔,秋山少尉及望月少尉。日本公使馆再怎么行动,也摸不到事件线索的边。」
说出这句话的,是看起来与两人同年的青年。
是一名身材中等,有张非常端正却不鲜明脸孔的青年,他穿戴著圆顶礼帽与双排拙长大衣,以一身几乎没有引人注目处的服装包覆全身。他的手於背後交握,自然地挺直背脊,远离两人独自伫立著。
不过,散溢暗光的鸢棕色瞳孔给人不吉的印象,从帽子掉出,颜色与眼睛相同的鬈发则遮著额头。
山於事件情况被媒体广为报导,巷弄中杳无人烟。红棕色的夕阳将石地与穿著灰衣的青年染得火红。
次郎自然而然地打算定到真之的前方半步。真之却伸手制止:
「你是谁?」
「不好意思,我是政府派来的使者。不过是内部的政府。」
青年浅笑,真之眼睛二兄
「是指黑暗内阁吗?」
「喔,你可真清楚。」
青年一副钦佩地再度微笑。次郎以视线询问真之,真之则粗鲁地耳语「回头再说。」
「恶名昭彰的黑暗内阁,找我们这个弱小国家日本的少尉有何贵干?」
「是的,听说两位奉命要解决事件。我在接到上面的命令後便为了提供协助而来。」
「为什么?」
「这个吗,对我这种人来说实在是猜测不到,我只是遵从被指派的任务罢了。」
「原来如此,跟军人一样。」
「能听你这么说真是我的荣幸。」
青年笑意不绝。真之也笑著,不过目光却如出鞘的军刀。
这类谈判交涉是真之的拿手好戏,交给他就没问题。
但次郎却忐忑不安。并非由於他们提到的黑暗内阁,原因在於自称使者的青年,与他对峙令次郎忐忑不安。
体格上次郎比较卓越,而青年也没有通晓格斗技的人特有的气息,当然,也感觉不到在苏格兰场碰到那个名叫凯因之巨汉一般的压迫感。对方虽有配备的可能性,但以这距离来说,次郎有抢在对方拔枪前制止其行动的自信。
然而,次郎却怎么也不觉得与青年交战会获胜。更正确地说,他不想与对方交战。虽然是典型的平凡无奇的青年,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如何?待会儿能拨出时间与我谈谈吗?」
青年说著,走近两人,清亮的鞋跟声在巷弄响起。次郎全身窜过一阵紧张。
不过真之却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很抱歉,今晚不行。我们必须依长官的命令参加某个宴会。你应该能理解我们不能违抗命令的立场吧?」
「别这么说,不会花太多时间的。」
青年露出更为透明澄净的笑容接近两人,接著踏人了次郎的警戒距离。次郎猛然向前迈进,穴入青年与真之之间。
青年仰脸看向次郎,双方面对面,视线交错。
感觉青年在笑。并非至今假面具般的笑,而是更生活鲜明的,宛如肉食动物的笑
但就在下一瞬间,他端正的容颜窜过一阵惊讶:
「你与那个女人碰过面了?」
「哪个女人?」
次郎反问。可是这时候青年已经毫无吃惊的模样,相对地散发出更加复杂而深不见底的漆黑情绪。
「给你一个忠告,望月少尉。请勿与渥洛克家族的人扯上关系,他们是被诅咒的血族,也是一群肮脏的窃贼。」
此时青年脱口而出的话与刚才为止的礼貌殷勤口吻相反,其中饱含憎恶。不仅次郎,就连在二芳听两人对话的真之也脸色大变。
「我我没听过那个家族」
反驳到一半的次郎中途吞回了自己的话。他确实听过那个家族的姓,那就是卡莎。卡莎朵拉吉儿「渥洛克」,她是如此自称的。
「我只是想或许您也已经遇见『那位大人』了吗?」
「你是指谁?」
出声反问,青年却不回答,只默默注视著次郎的眼眸,不知不觉间残存的情绪也从身上消失,只留下一开始的灰暗眼神。
然後,青年的手指抵著帽缘轻轻低头。
「我知道了,我放弃今晚的邀约。再会了,异国的贵客。」
青年留下这句话便离去了。
太阳终於沉入地平线,这一带从红茶般的淡淡茜红转变成如血般的艳红。
「那家伙是怎样?」
真之一副不舒服的样子低喃。
次郎毫无预兆地突然理解。
「那位大人」。
金发、碧眼。
青年所说的「那位大人」是不是就是这个人呢?没有理由,但次郎却如此预感。
3
「想不到真的有被命令去参加宴会」
「耶?吃饭时我没说吗?」
「没听见。你没说。好歹是长宫的命令,要记得说啦!」
次郎不耐地叹息。
两人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某英国海军军官的私邸。就像一般的上流阶级人士,这间屋邸备有设计华丽的舞厅,就在此举办屋主的生日宴会。
参加人士有大批政治家、资本家等,市内有权有势的人与其夫人们。他们身著高级燕尾服、晚礼服和鲜艳亮丽的时髦礼服,悠游在舞厅中。
然而,大半参加者都是海军的相关人士,尤其以上级军官居多。所有人都穿著高价的礼装,但无人取下胸前的勋章。「好像金光闪闪的巡洋舰」真之出言不逊地说著。
话虽这么说,两人也穿著日本海军的礼服。也许是自信满满的本性显露於外,真之十分有模有样。相对而言,次郎还是僵硬而不自然,窄身的背心不用说,衬衫的冀形领与领结看起来似乎也令他窒息。
被邀请出席宴会的是他们的长官英国驻外武官佐藤中校,两人则是陪同而来。佐藤要真之转达这件事,但就像刚才真之被责备的,次郎并不知道,他是直到与黑暗内阁的青年分开,在归程途中才知道了这件事。
「学长,黑暗内阁是什么,似乎是十分严肃的名称?」
「嗯其实我也只是听认识的外交宫说过一些传闻而已。」
真之不雅地搔著头解释:
「原本似乎是指作为政权交替准备而设置的下一届内阁但似乎也是用来称呼某机构的暗语就是一手负责谍报活动且受政府公认的秘密组织。该组织的权力据说远超过内阁与议会,有时甚至还超过皇室但这毕竟是传闻。我本来也只是将这当作都市传说。」
「你是说这个组织确实存在吗?」
「还不清楚啦。」
真之冷淡地耸耸肩,悠哉地喝起鸡尾酒。次郎无可奈何,也以酒杯对口。应该是非常昂贵的酒,但却喝不出是什么味道。
其实两人都已经喝下相当的份量。
佐藤中校的随行军官原本是由已死的下田中尉担任,两人是替补。虽也有其他阶级适当的军官驻守英国,但两人之所以中选似乎是对方的指定。众人之间已经广为流传两人偶然经过开膛手杰克案件现场的事情。
多亏如此,他们到前一刻为止都处於被人群包围而动弹不得的状态。
毕竟围过来的是他**人,不仅如此,每个人的阶级都高於他们两人。一向大胆的真之担下交谈的责任,次郎只能偶尔配合他的话题点头附和。
即使如此也累得吓人。
并非自谦,次郎有自己是乡下黄毛小子的自觉。虽经由祖父教导学习种种礼仪,但是在这种场合的谈话技巧与行为举止就实在勉强了些。他实在觉得这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次郎以死气沉沉的目光,茫茫然地观望四周。
无论是享用不尽的豪华料理、设计华丽的水晶灯、还是音乐家的现场表演或与宴人士面露笑容的对话都一样,甚至宛如明镜般倒映这一切情景的磨光大厅地板也是
全都宛如幻想。就连现在身下坐的椅子也经过一番精雕细琢,次郎坐在椅上,脚底用力踏地,不禁有崭新皮鞋不断陷入深红色长毛地毯的错觉。
这就是英国社交界。总有一天,崇尚西方的日本也会引入类似的制度。
想起在奥秩父山中日常起居用的薄被,与带著细微破痕的杨杨米。那些东西现在不知变得怎样了?总觉得就连那个世界也像实际上不存在的幻觉。
好累。次郎这么想著。
毕竟从迎接真之开始,便发生未曾预料的连续状况。军校学长一如以往的性格自然令他开心,可是接著经过开膛手杰克的杀人现场,夜半突击苏格兰警场进行质问,想勉强参与事件调查却又遇到奇异的二人组,加上从未耳闻的黑暗内阁,站在宛如图画的灿烂豪华大厅,带著笑容成为他人好奇的目标。可是回头一看,什么确切的进展也没有。
我
我现在究竟身处何地,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晓得。仔细想想,自己至今只是一直跟随在值得信任的人,或是想取悦的重要的人身後一路活过来。究竟是否曾经凭著自己的意愿,并加入自己的价值观作出抉择过呢?自己实在想不出来。
这么一来,这种无所适从的困惑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次郎顿时卸下全身的力气,无奈与自嘲化作叹息溜出。
「次郎。」
「咦?啊,是,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吗?」
被真之一呼唤,陷入沉思的次郎慌张地应声,只见军校时期的学长正以亲切的眼神关照著学弟。
「是时候离开了。我也腻了。」
「咦?可可是佐藤中校还没」
「没关系,我们的展示时间也已结束。我去请示中校许可,若是中校,应该不会说不。」
「对不起,还让你顾虑我。」
「笨蛋,我不是说了吗,我也差不多腻了。」
真之说完三天,同时转身离开。
起雾了。
提到伦敦的雾可是世界知名,可说是这个都市的招牌。不过,伦敦的雾其实含有大量用於暖炉煤炭的煤烟,对健康大有问题,实在不能说是浪漫的象徵。
可是,即使如此,这里仍是「雾都伦敦」。
「你看,次郎。」
「我看到了,今晚也有惊人的浓雾呐。」
两人不搭马车而是徒步返回宿舍。也是为了醒酒,真之才提出在雾中步行的建议。
令人连想到巨大生物的浓雾缓缓徘徊於石块、红砖与铁条建造的街道中,姿态大胆而具爆炸性。寂静在雾之舞蹈的映衬下,令人感到难以形容的神秘感动与类似涟漪扩散的振奋。
而且最重要的是充满梦幻。
深色的浓雾化为厚重的纱幕收纳著整个城市。煤气灯的朦胧光线与车轮的闷沉声响从不透明的雾中传出来。
「我之前来的时候也非常喜欢这片雾。」
次郎也对像孩子般兴奋的真之微笑同意。
雾气温柔地笼罩著次郎,尘世间的纷扰都暂时远离。对疗愈疲惫来说,这真是最适切的美妙礼物。
大概是一时兴起,真之提议绕远路「去泰唔士河看看」,次郎也未拒绝。因为开膛手杰克的影响,伦敦的夜里比往常人烟稀少,仿佛独占了夜雾,也不想太早返回。
「这些雾大多是从烟囱冒出来的,烟雾出没在伦敦,是从工业革命时开始的。随著人们变得富裕,烟雾在富裕的带领下於伦敦现身。我喜欢这些烟雾,我喜欢这些狡猾且不客气的家伙。总有一天,这个雾气的同伴或许也会出现在东京,我等不及那一天的到来。」
「会弄脏晾乾的衣服喔?」
「你是笨蛋,你真是个笨蛋,次郎。」
似乎有些醉意。真之开心地骂著他。
接著忽然转为严肃的眼神注视次郎的双眸,次郎不由得停下脚步。
「次郎,日本的海军即将在未来大展身手。」
「学长?」
听到突然出现的话题,次郎歪头不解。但真之无视於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听好,次郎日本去年赢了清国,当然海军也是。但与其说是日本胜利,不如说是清国自取灭亡。那时的敌军情况很糟,如果立场交换,我们应该也会无心应战吧!」
「很糟是指清国的海军吗?」
「正是。开战前我**队畏惧於清国的浮华,但该国内部实际上的情况却糟糕至极,**与颓废,这是历史悠久大国的宿命。国家结构本身已濒临崩溃极限,就是如此罢了。至於日本的海军其实很弱。」
真之闷闷地不吐不快。如以往一般多话,但是却与平常的戏谵态度不同。
「士兵很优秀,累积大量训练,绝不比英国差劲。但是指挥却很糟,要说稚嫩不如说是落伍。原因很明显,至今军中仍蔓延藩阀的风气,就算来到维新後将近三十年的现在,老人们还一脸得意地吹嘘戊辰战争的事,而目前大多数海军上级军官都是萨摩藩出身。他们没看到清国的败因吗?真愚蠢,现在早已不是以帆船与敌人亘撞的时代了。」
「学长」
面对意料外饱含激动的心声,次郎不禁产生动摇。平时轻浮的真之居然心怀如此抑郁与愤慨,次郎未曾察觉。
事实上,真之的评论并末偏误。以一名少尉的发言来说虽过火了些,但这是他以优秀的战术眼光不偏不倚直视国内军队的缺点,所以也才会因此真心感到愤怒。
「但是,今後不一样了。」
真之低头,握紧双拳说道。他的野心与才能仿佛要冲破礼服爆发出来。
「你记得吗?前年山本上校力行的海军内部大改革收到了相当的成效。事实上,若非进行改革,与清国之间的胜败应该相当难说。今後的晋升与藩阀无关,唯有实力拥有真正实力的人会向上爬。」
真之眼中蕴藏近乎狂暴的情感,次郎因此感到压迫,他从未有过这种激进的念头。
真之说的改革是在日清战争前夕,当时的海军大臣宫房主事,山本权兵卫上校下令执行的海军人事革新。内容是即使以革命形容也不为过的大裁员,以萨摩藩出身的将校为中心,海军将校一半以上退役或转为预备役,彻底实施能力主义。此後的日本海军达成高举日清战争、日俄战争等震惊世界的战果之境界,近代海军实际上可说由山本上校一人之手完成。
真之的脑袋预感如此的未来即将到来,敏锐地察觉在自己的才能面前有片无限的沃野。
实在是
实在是跟自己不一样次郎彷佛觉得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
真之是次郎唯一的好友,次郎觉得自己明白对方包括一切优、缺点在内的人格。
但是他错了。他以前就知道真之是某种天才战略与战术卓越的年轻天才用兵家,但是这份才能需要的是什么?次郎未曾想过。
就是舞台。
天才需要能够发挥其庞大才能的舞台。
真之从此将站上舞台。
「你也」
真之继续说:
「和我一起来。」
宛如一道闪电,真之的视线贯穿次郎。
「说白一点,次郎,你并非为将之器,而恐怕我也不是。但是我有军略的才干,你则有护卫的能力。我接下来要投奔海军,成为享誉世界的名参谋,你就在我身旁边负责守护我的背後。若是有你守在我的背後,我就能策划出无论以世界上那个军队为对手都能战胜的奇计妙策。所以」
所以真之反覆说著,眼眸燃烧著漆黑旺盛的火焰。
火光徐徐收敛,缓缓熄灭,只留下高热锻冶後的清澄钢铁,呈现冷冽的触感。
「所以,跟我来,次郎。由我们两人去推动海军,将日本送上世界的高峰。」
ji情已过但却并非虚幻。真之朝次郎伸出自己的手,这是个性别扭的他所展示的,宁静而直率的羁绊。
次郎僵在原地。
祖父的脸孔在脑海一闪而逝。
是这条路吗?
自己该前往的方向奉献这个唯一由祖父留下,等同无亲无故的一己之身的场所,就是这里吗?是伸向自己的这只手即将带领自己前往的场所吗?
或许是。
次郎那时确实这么想。次郎在真之所展示的未来中看到了价值。
风推动雾气在两人脚下形成漩涡。
次郎怱地回神,突然感到一阵害羞,真之似乎也发现次郎的心情,像孩子一样诉说著梦想这件事让他双颊泛红,但是仍未放下伸出的手。
次郎颔首,伸出手臂欲握住好友之手。
可是,命运却不允许他走向这个时点的抉择。
幻惑之雾笼罩街头。(图)
雾中传来年轻女性的惨叫,正要握手的两名青年全身悚然。
「听见了吗?」
「听见了。」
次郎与真之互相交换视线,两人都明白彼此正想著同样的事。
开膛手杰克。
「走吧,是桥那边。」
「是!」
两人冲进雾里。
清亮的皮鞋声在人烟稀薄的街道回响:穿越浓雾的雾笛从行经泰唔士河的船传来。两人奔驰在夜晚的街道,来到河岸。
伦敦的雾气在岸边尤其浓厚,明明是宽敞的地带,远景却遭雾气阻隔而看不清。
他们前往桥墩。从雾气间的缝隙可以瞥见以钢铁与花冈岩建造的西敏寺桥。两人位处河岸西侧,从旁能欣赏到议会大楼西敏寺大教堂的宏伟景观,歌德式的华丽建筑物隐身於在雾中悄然耸立。
两人路经桥畔。
桥被整片浓雾挡住,不只对岸,甚至连桥的中段也看不清。但是从雾幕另一头再度传出女性的声音,而且声音逐渐接近,还能听见伴随的马蹄与车轮压轧声。马车正渡桥接近。
次郎以挡在桥头的姿态站著,定睛注视雾的另一头。
「次郎!接近了!」
真之一声叫喊,随即看见朦胧光芒是挂在马车上的灯笼。飘荡光圈伴随著喀嚏作响的声音於雾中浮现,接著雾幕在徐缓河风下摇曳,拉著马车的两匹马、车身以及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影进入视野。
马车的速度太快了,应该是失控了。次郎全身迅速窜过一阵紧张。
就在这时
上方。
仿佛穿透天际的庄严钟声降临。
心脏一阵猛跳。钟声怱高、怱低,宛如响彻全世界般高昂地回荡。
议会大楼的钟塔宣告著午夜零时的到来。
同时,浓雾消散,满月照亮地面。
以仿佛几乎被吸引进去的澄澈夜空为背景,直达云霄的钟塔现身。名为大笨钟的巨大钟塔反射著月光,月光投射的光辉也到达地面,在次郎脚下淡淡地照耀,就连夜晚的空气也因钟响而颤抖。透明的震动与洒落的苍白光辉,彷佛舞台揭幕。
「次郎!」
真之大喊。次郎一惊,发现自己被钟声引得入神。一回神,马车的轰声已进逼身边。
次郎猛地摆出守姿。下一瞬间,月光下的马车突破雾之帘幕,发出刺耳声响跳出。
啊。
次郎屏住呼吸。高速马车以似乎随时都会自毁般地弹跳,贴著他的身旁经过。
他与驾驶席上的人视线交错,定一名女性。她的视线也投向眼前的次郎。
蓝色宛如直接拍下日光洒落大海色彩般的碧蓝眼眸。
金色与丰饶饱满稻穗相似的浓密长发,如马车上的旗帜般轻飘飘地飞扬。
她看著次郎。
眼光无法栘开。马车才经过,身体便擅自随後追去。
次郎奔驰起来,视线钉在马车上。他大幅吸气,奔跑,全身肌肉鼓动,当意识到时,他的脚正全力在大地上奔驰。
次郎追著马车,并肩赶上与其并行,伸出手臂,跳跃。抓住了门把,感到马车的震动远比外观看起来剧烈,他为了不被甩落而紧紧抓牢,然後再度伸长臂膀企图爬到驾驶席上。街灯的照明从眼角余光轻快地流逝,马车几度穿过重重雾幕。
专注而忘我。次郎的手搭上驾驶座,同时「唔」地闷哼,以浑身力气驱使身体行动。
之後,一条雪白藕臂忽然伸到他的眼前。
对方抓住次郎的手腕,一股凉冷柔软的触感传来。
紧接著
「嘿咻!」
听见可爱的吆喝声,次郎的身体被惊人的力量拉起。
以为要坠落,然而却是落在驾驶座上。
无法立即理解自己的情况。面对不断迎面扑来的夜路风景,次郎一阵茫然。
朝旁望去,是她,而她也看著次郎。
是一名美丽的女子。
觉得她跟自己一样岁数不,应较自己年长,却散发著更稚气,纯洁无垢的氛围。仅在漆黑素色洋装上围著毛线披肩的朴素装扮,彷佛只是正好去附近办事途中的模样,这又让她看起来更像个小孩。
但是本人却与这种装扮相反,她散发出的清廉之美,宛如磷光般包覆著她。
雪白的肌肤与细弱的颈子,随风飘逸的金发闪耀著绚烂光辉,与月光戏要著。
她抿著粉樱色的嘴唇专注地凝视次郎,双颊因激动而泛红,看起来有一些羞涩。为什么呢?次郎觉得很奇妙,想著想著,意识便被她的碧眼带走了。
只见她怯怯地嘟起嘴:
「晚」
「晚?」
「晚安!」
「啊,是,晚安。」
「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不不要紧,我没事,没有受伤。」
「太好了。」
「是。」
稍嫌口齿不清的声音。次郎回话後,她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宛如洁白花苞绽放。次郎第一次看到这种笑容。
怎能笑得如此天真无邪?那就好比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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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在夜空划过数百流星,世界也旋转了好几圈之後,次郎才终於想起自己跳上失控马车的这个现实。
「马车!」
「嗯,这是马车。而且是两匹马的马车,右边的叫疾风号,左边的叫突风号。」(图)
「得停下来。」
「咦?不行啦。」
「可是马车现在失去控制了!」
「没关系,我还希望能再快一点。」
「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们正在逃喔。」
「我们?」
次郎的视线往後望去。还有其他人?在马车里吗?
另外
「正在逃?到底是怎么回」
他想要的答案在下一刻降落於马车车顶。一名穿著老旧暗色套装的男人跳上马车。他若无其事地在摇晃的马车上取得平衡,无言地瞪著驾驶座上的次郎,男人的眼里亮著不属於人的光辉,在雾中闪耀。
次郎倒吸一口气,然後男人笑了,张开的嘴里探出人类所没有的器官。
一对长而锐利,如野兽般的獠牙。
「怪」
怪物::男人在次郎喊出这句话之前,先一步展开攻击。
次郎的思考完全麻痹,完全跟不上眼前的光景,但是久经锻链的身体展现出修行累积的成果。与白天不同,身著礼装的次郎腰上挂著军刀。男人攻击过来的刹那,他的右手挥过刀柄,眩白剑气一闪。
男人在预料之外的反击下摔下马车。落地後直接被扔在浓雾中。次郎「哈」地吐气,过了一会儿才手脚发颤。
那小大牙该不会是!?
「好厉害!」
旁观的女性睁大眼睛喝采:
「刚才那是什么?刀发出一道闪光耶!?」
并没有这回事次郎正想这么说,舌头却乾燥地僵住了。他的眼睛已捕捉到下一批敌人,而且不是一个人,总共有三名。他们与刚才的男人亮著相同的目光,「奔跑」著追逐穿越浓雾的马车。
怎么回事?这群人到底是!?
「啊,坐好。」
「咦?唔哇!」
马车扬起摩擦声进行了急转弯。次郎差点从驾驶座摔出去,他拚命将自己固定在位子上以免掉下马车。马车会坏他想对她大叫,呼吸却如魔法般消失,因为次郎看到她用力晃动著缰绳,但是却紧闭著双眼。
「速度太快了!慢下来!还有,看前面!」
「不行啦!会被追上啦!」
幸运的是,疾风号与突风号还能忠实地配合驾驭者胡乱的命令。
马车好不容易转过弯,次郎一边向神佛祈求,同时往後一转瞥去,不行,男人们仍继续追在後头。
「那群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咦?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吗!?」
「啊,那个」
次郎贴近,她突然惊慌。接著露出呃,等一下的表情
「对了,你干嘛上车?」
「咦?我我是来阻止马车」
说出口後,次郎明白自己这番话是谎言。
他跳上马车根本不是因为想要制止马车失控暴走,只是因为想看她。
他被她所吸引。
「下去。」
她说。之後又匆匆补上「啊,对不起。」
「我会稍微减速,然後你就试著跳下去。」
「可是」
她看向次郎。次郎知道对方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自己的确不过就是个闯入者,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们不会有事的,那些人不会对我太粗暴。」
「但是」
这时背後的车体再度产生摇晃。
回头一看。这回是马车左右的车门上各牢牢贴附著一名男人。「可恶!」次郎胡乱地挥舞著军刀。
贴附著马车的男人跳过头顶,以蜻蜓点水之姿直接跃至马车车顶。真是令人无法置信的动作,次郎咬牙一愣。接著停止思考多余的事。
这是战斗。
在单纯的想法下,这份专注让次郎的动作转变成他所能展现的最佳动作。次郎双眼蕴藏剑士的神色,在不太能够随意动弹的驾驶座上,次郎牢牢地确认脚下的立足点,手中军刀的刀尖来去纵横。
男人的动作减缓,发亮的眼睛浮现并非轻视而是惊愕的神色。次郎捕捉到这一瞬间,也跳上了车顶。
男人愕然地睁大了眼,而次郎则完全无视於对方。祖父传授的剑术是示现流,有「攻」无「守」,次郎一声不吭地进逼,一声不吭地斩下。鲜血溅出,男人从马车坠下。
还没完。
次郎身体一旋,军刀划出笔直的「一」字轨迹。贴著马车另一边车门的人趁隙接近次郎背後的男人伴随著呻吟摔下马车。诚一郎若是看到这一幕,应该会露出会心的笑容。真是行云流水般的剑式。
但是追兵有三人。
第三人从地面一跃冲向车顶的次郎。疏忽了!次郎避不开,大幅失去平衡。
糟糕。
他的身体飞在半空。男人也无法在马车上站稳而摔了出去。接著,一阵冲击窜上次郎的身体,剧痛让他眼底一片赤红。
他掉在行道树的树丛上,否则说不定就死定了。但是即便如此,全身仍遭受过於剧烈的冲击,次郎甚至无法呼吸。
马车持续奔走著。
突然,金发的头颅探出驾驶座。看到次郎坠落,她的眼睛与嘴巴迳自睁大,也不想想自己刚才曾叫他下去而打算停下马车。
「不可以,快走!」
次郎无视於疼痛扬声大喊。她听到之後一惊,缩起身子,接著以一副快哭出来似的表情回头看著次郎。
然後,她驾驭的马车融人雾中离去了。
二芳跟次郎一同摔下马车的男人站了起来。不妙次郎咬牙想著,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无法战斗。
可是
「别管他,追!」
男人的同伴如此叫喊,男人点头应和,扔下次郎,与同伴继续追逐马车。
男人身上完全看不出因坠落造成的伤害。不,不仅如此,刚才呼喊的男人是次郎一开始便挥刀砍伤的男人,他确实负了重伤,却一副什么事也没有似地全力追赶著马车。
「怎么搞的」
雾、血与刀光散去之後,次郎只能茫然地倒在地上。空中皓月明亮,晚风寒冷,因月光照耀而生辉的云朵,在夜空无声地滑行。
直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真之赶来,次郎的身与心都还是无法动弹,只能仰望天空。
这是成为望月次郎人生重大转捩点的,伦敦的一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