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从一个人身上传到另一个人身上,令推研的人纷纷绷紧了脸。
「大、大家这是怎么了呢?」
不知所措的凛凛子问道,但大家都只是以不安的表情面面相觑着,没人回答她。
没多久以后
「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
小比类的这一句话贯穿在场所有人,使众人为之冻结。
「亚历斯特克劳利?」
我皱起眉头。
这个名字倒是听过。记得是四月发生奇案时,校内谣传的凶手之名。可是三世是啥?
「虽说这到底只是个传闻而已」小比类说道:「在英国的魔学结社奥兹中,直到今日仍然有继承那位二十世纪最高位阶法术师亚历斯特克劳利血脉的法术师存在我曾经听说过这个消息。那位法术师被称作『六位法术师之三』,不过目前脱离奥兹,还甩掉追踪的人,完全下落不明。而那位法术师继承了近代魔学史上杰出人物的亲生祖父才能与名号,自称是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
「等、等一下。」樋野打断她的话:「这简直就和《魔学》中登场的克劳利三世一样了嘛?」
一阵晕眩袭来,我后退一步。又是《魔学》,果然又是它出来了吗?
为了让没看过《魔学》的我与凛凛子也能了解事态,小比类把一切都陈述一遍。
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
在《魔学》这本书中,那是以法术师「佐杏冴奈」敌手身分登场的法术师。这位「克劳利三世」被设定成能使用叫做「过去视」的法术,完全掌握被施术的对象那个人物至今为止如何度过人生的所有经过一切过去,再加上还可以使用叫做「伪装」的法术改变外貌、性别、年龄、人种,甚至连身形与声音、细微的言行举止都能整个复制过去,修习的是可以化身成任何人物的易容法术。
「当然,现实中克劳利三世的传闻只是流言蜚语的程度,没有任何确切证据。我本来也以为是扇谷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件事,就把它运用到作口叩中但是魔学是实际而有逻辑的学问,既然概念召唤魔器已经像这样在现实中发动,那么这件事幕后就绝对有法术师存在,所以这个谣传也未必全然有误。」
就和这个说明渗透了所有人、引发大家心中的惊愕与动摇一样,我知道涛川的脸极为不快地皱了起来。
而我也领悟到他为何要打断小比类的话了。
他早就察觉到了。能够使用魔器的只有法术师,那么这件事幕后就必定有法术师存在。
但是搞清楚了那种事,我们也英雄无用武之地。说不定有(该不会就在这之中?)召唤出概念的法术师真凶正潜伏在某个地方。即使知道了这件事,我们也找不出一个从根本上突破的对策,所以就算讨论那个可能性也没用。反而只会让大家疑神疑鬼,使状况更加恶化他应该是如此判断,才会制止小比类发言的吧。
但是
(呜)
视界在扭曲。
现实与小说的界限要崩溃而去了。
自己无法停住自己的思考。近似恐怖的压迫感令齿轮叽吱叽吱作响,自动在脑中导出结论。
根据衣笠的推理做出的结论是,攻击莲见的人物是被概念附身的印南。但是,如果假设在这栋楼内还另外潜伏着法术师,那又如何呢?如果之前的凶行并非印南下手,而是法术师自己动手的呢?
如此一来被附身者就未必一定是印南了。
(呜呜呜)
同时这也又把被附身者就混在我们之中的可能性拉回来了。
而我的记忆中存在着想不起来的空白。
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快。
用不着多想了。
「阿周?」
有人在叫我,我猛然抬起头来。
凛凛子好像吓到,身子一抖,然后就定住了。
我现在的表情是怎样的呢?是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她呢?
「阿、阿周,没事吧?脸色一片铁青耶。不舒服吗?」
问我是不是不舒服?不只是不舒服,而是糟透了。能想像在自己体内说不定有某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潜伏着,还在不知不觉中遭受那种东西的侵蚀,是多么令人不快的事吗?
我的视界在焦躁中染成一片通红。
就连她担心地缓缓伸过来的手,在我眼中看来都像是沾满了血,让我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
我咧,别碰我!
「痛!」
我的手挥开她的手。
她按着自己的手,虽然疼得皱着一张脸,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混乱表情,但仍然看着我。我被那种视线逼得一口气直往脑门冲,差点喘不过气来。
「!」
「阿周!」
我冲出展览室,无视于制止的声音奔跑在走廊上。喉头抽搐,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
(呜呜呜呜呜)
我就是被附身者?经由法术师之手遭受概念附身?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拜托。
阖上书。
结束它。
别看了。
我不过是无力的登场人物之一。
终究没有与法术师那种非同寻常的存在对抗的实力,不可能会有。只有「舞台机关送神」能对抗「舞台机关送魔」。
所以拜托请阖上它、阖上
即使如此,故事还是没有结束。
深不见底的黑暗依旧无止无尽地绵延下去。那份冰冷无情,足以在一瞬间把我廉价的焦躁愤慨之情剥夺殆尽。
3.
怎么说好呢?
我深切地感受到以自己的性格来说,实在是不适合歇斯底里发作这种行为。
从激动中冷静下来以后一看,在我心中就只剩下叫人莫可奈何的满满后悔与罪恶感而已了。
我呆站在一楼大厅,与展览室不过只有两间教室的距离而已。才只跑了这一小段路,我的脑袋就已经冷静下来了。
我在自我厌恶中抱着那颗已经冷静下来的脑袋,那完全只是在胡乱迁怒了吧?
她明明就是关心我。
(得回去才行。)
我知道,我只是在给大家添麻烦而已,得快点回去才行。但是我到底该用什么表情去见大家才好呢?
这时候从我背后传来脚步声,一道光掠过大厅。
「阿周,那个」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那是凛凛子。她是来接我回去的吧。
「没事吧?」
她战战兢兢地往这边靠近过来。
我没有回头,因为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嗯没事。」
因为我竟然不由得落泪的关系,喉头抽搐着,所以话声不自然的断掉。她多半已经知道我在哭了吧。
她在我正后方不远处停下,然后说道:
「回去吧,阿周,大家都在担心。」
她并没有问我挥开她手的理由、也没有问我冲出展览室的理由。那却像针扎似的刺激着我的罪恶感与自我厌恶。
「我知道。那个,真的很抱歉可是,你先回去好吗?再一下子就好,我一定会回去的。」
她没有回答。
但是在下一个瞬间,她出乎意料的行动让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从后方被紧紧抱住的触感。
同时有某种东西撞在背上的触感。
她从背后抱住我,而且还把额头靠在我背上。「呃」从紧紧相依的她身上传来的柔和气味与温热,叫我不知所措地说道:「凛凛子,不好意思。不过那个,稍微分开一下好吗」
「不要。」她转动脖子,额头抵在我背上钻动着。
「可是啊」
「要是分开,阿周会叫我一个人先回去,所以我不要。」
就像是想要尽可能缩短每一分距离、不愿分开般的,她双臂更加用力、和我贴得更紧。
她那双小小的手抓着我的衣服,交握在我腹部上方。我轻轻把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白皙纤细的手指、光滑的指甲,我以指尖沿着先前挥开的这些地方抚着,同时
「凛凛子,我」
我
「说不定就是被概念附身的人」
「咦?」
我又重复了一次相同的话,然后就那样把一切都说出来。从我在这栋楼内醒过来时起,我就对自己的记忆没有自信,所以说不定被概念附身的人就是我的事。
甚至连自己都感到讶异。我如同在说别人的事一样,顺口?***隼戳恕?br >
在话说完的同时,沉默到来。
她会怎么做呢?我猜想着。在听了我的说明之后,应该已经过了足以让她理解的时间。但是她直到现在却还是紧紧地抱住我,手也依旧抓着我的衣服。
那是危险的选择。
她应该马上放开这双手才对,应该离开我才对。我打从心底这样想。理应是这样的。
但是在这样想之余,我却也想着如果她真的那样做了,我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她应该放开这双手,但是也有另外一个强烈希望她不要这样做的、卑劣、污秽、渺小、脆弱的我存在。
「阿周」耳边传来吐气般的声音。
然后她的手松开,她的身体离开,她的温暖远去。
但是那也只是片刻间的事。
地板上「咚」一声响起放下东西多半是手电筒的声音。光完全射到不对头的地方,聚光在我脚边,周遭罩上一层薄暗。
她从我背后移动到侧面,站在一个微妙的位置上。
我不解地往她看去,她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把手圈上我的脖子。
跟着她就凑上脸来,把自己的唇贴在我泪乾后有些冰冷的面颊上。
也就是说。
若要如实描述
就是她吻了我。
面颊上有她柔软唇办的触感,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喏。」她的脸离开,不过还是在一个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下面对着面,在她脸上有着从平时的她身上无法想像的恶魔般娇艳表情,叫我打了个哆嗦,连该吸气还是该吐气都不知道了。
她对我的反应没有表示,在黑暗中闪着一对写着「吓到了?」的水汪汪双眸盯着我看。
那当然是吓到了。
虽然我想这样说,但是字句却卡在喉头,只能挤出「啊呜」、「喔呜」之类的声音我是海狗啊我!
她噗哧一笑。
「那个啊,阿周。」她像是在耳语般说道,手依然还圈在我的脖子上。「说真的,其实我怕得不得了。」
「被关在这种一片漆黑的地方,有人消失,也不知道能不能得救。以前是因为一直有老师陪着,想说不管怎样还有老师拿主意可是现在连老师都不在。所以老实说,我真的很害怕,怕到眼泪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的地步呢。」
我彷佛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微微的颤抖。
「可是」她微带哭音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却像这样笑着对吧?那全都是因为有阿周在的关系喔。」她垂下脸,额头贴在我的肩头。「所以,我不希望阿周说那种话,不希望阿周说那种好像要放弃自己的话。虽然这全都只是我个人的任性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喜欢听到阿周说那种话。」
「」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言语,会拥有如此足以拯救人心的力量呢?
我竟然再次不由得热泪盈眶。
但是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哭也解决不了事情。
果然,这是莫可奈何的现实。
就像是被彻底击溃到体无完肤,却有种痛快的败北感在近似这样的感慨中,我领悟到一件事。这是现实,不会尽如人意的现实,所以并不存在会以超展开手法适时帮忙解决困境的「舞台机关送神」。如果想要解决事情,只能由自己动手。
只能由自己动手。
决定了。也许我就是被概念附身的人,我要承认它。既然已经承认了,就用全力去思考离开这里的方法吧。至少她虽然已经知道我可能就是被附身者,但仍然愿意相信我。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我那样做了。
回去吧。回大家那里去,然后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到时候如果大家说无法再跟我待在一起,那也没办法,最多我单独行动就是了。但是我要设法找出使大家都能离开这里的方法。
「抱歉不对。」我用手梳了她滑顺的秀发一下,同时说道:「谢谢,凛凛子。」
她抬眼望向我。
「已经打起精神来了?」
「嗯。」我垂下眼点点头:「很够了。」
「那要是下次再说这种话,就是这样罗。」
她以带着恶作剧味道的腼腆表情,手指在我额上轻轻一弹。
我会铭记在心的。
我与她分开,蹲下捡起手电筒。蓦地
「对了,凛凛子。」我以那个姿势向她发问:「那个,为什么那样呢?」
「咦?」她似乎听不清楚,也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可以在迷你裙底下窥见的白皙膝头向内折去。「什么?」
「没啦,就是」我说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吻我」
「啊、啊,呃」可能是像这样被面对面的询问,这才叫她不好意思起来的关系,我眼看着她涨红了一张脸低下头去。可是看她这样,连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那是因为那个,阿周看起来不太冷静的样子,所以算是所谓的轻度震撼疗法吧。」
「震撼疗法」
是吗?
也是啦,就某种意义面言确实是挺震撼的。
可是说真的,在那个时间点上,我的理智其实已经回来的差不多了。
不过没差啦。
「哪,凛凛子。」
「嗯?」
「那个啊。」
「嗯。」
「我可以吻你吗?」
「咦?」她略为屏气。
「不可以?」
「也、也不是不可以。那个,如如果,呃,如果是脸颊之类的地方」她像是在掩饰难为情的笑着。
「嗯。」我说道:「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亲嘴。」
「亲、亲嘴?」
「你会觉得不舒服?」
「那、那是不会,可是」
「那就来吧。」
「呜!」
片刻空白。
她的手紧握起拳,觉悟般的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嗯来来吧。」
但是
「咳」一声清嗓的声音响起,我们吓得跳起来,像互斥的两个磁极一样猛然分开。
定睛一看,就会发现双手环抱在胸前的涛川,保持一定距离站在大厅中央附近。
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在那里的呢?不过再想想也是当然,涛川不可能任人跑出去却置之不理。他是为了把跑出展览室以及跟着跑出来追我的凛凛子带回去,才会来到这里。但是追到这里时一看,怎么说呢,我们却进入使他感到不好意思打扰的气氛中,所以他只好暂时作壁上观。应该是这样的吧。
「呃」我的尴尬心理也当了推手,让我慌张地低下头:「那个,非常抱歉,我擅自跑了出来」
「唔。」涛川并没有特别非难我的行动,以双臂环抱的姿势直接转过身去背对我们:「单独行动很危险,快回去吧。」
说着他已经迈步前行。
我们跟在他后头,默默地朝向展览室走去。
走到一半时
「对了。」
涛川突然开口。
「啊,是?」
「有、有什么事吗?」
「刚才的事。」他简短地说道:「我口风很紧,所以不用担心。」
「啊?」
「那、那个!」
「唔。」言下之意就是不会告诉大家了。他始终面朝前方,像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说道:「亲睦为美。」<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