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崎亮前来探望志乃。
探望自从在「THEW0RLD」遭到PK后,现实中便陷入昏迷,沉睡于医院病床上长达半年之久的女孩。
那个时候是冬天。
(我该怎么做,才能治好你?)
而现在是夏天。
他想破了脑袋,并且化为行动。躲避、侮蔑、拒绝那些光说不练的人,在「THEWORLD」中极力去证明。
证明自己对志乃的感情。
证明那个冬日在池袋的咖啡厅里,仅仅于现实中见过一次面之后便告白的感情。他抛弃了这半年之间的十七岁闪耀年华,将一切都奉献给这张病床上的女孩。人生是这场恋爱的代价。像这样屡次前来医院探病,就连他的同学或父母都一无所知,他们甚至连志乃的存在也不知道。讽刺的是,这却满足了亮对于志乃的独占欲。因为他了解志乃的现状,能够治好「成为未归还者的她」的人,不是医生而是自己。即便是以一种扭曲的形式,他终于成为了志乃的唯一。
(所以,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在亮的世界中,一切都被原谅了。因为里面只有长谷雄、志乃、欧凡,以及PK三爪痕这个仇人而已。
被称为PKK「死的恐怖」的长谷雄,就像个与世俗隔离的苦行僧一样。只要抬头注视着志乃这颗星星持续前进,就不需要有任何犹豫,也不必理会其它繁琐的事情。
(就这样,我伤害了对方。)
伤害了咒疗士爱德莉那个与志乃使用同样外型PC的玩家,那名少女。
就为了要拯救志乃。
不,一切只是为了要保护那像是块不平整的玻璃般、脆弱无比的自己。就彷佛贝壳紧闭的外壳,、将不符合自己思虑的东西排拒在外。因为,自己无法忍受对志乃毫不了解的他人。
(我将伤害爱德莉的责任,都推到对我最重要的志乃身上。)
他陷入强烈的自我厌恶中。但是,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
不要移开你的视线。
为了再次见到志乃那时候的表情。
(我忘不掉对你的思念。)
继续战斗吧。
(三爪痕)
和划下三爪痕伤痕的人战斗。
(如果志乃的心不在这具**上,而是在网路游荡在「THEWORLD」里的某处)
这时,年轻的护士进来了。
见到再熟悉不过的亮,对方轻轻点头示意。
「中元节快到了呢,三崎同学要回乡下吗?」
护士问道。
现在已经八月中了,周末应该会出现返乡人潮。或许是错觉,医院里的人也比平时来得少。
「不,今年不回去。」
「三崎同学是二年级吧。」
护士迳自猜想对方可能参加了暑期辅导,同时表示自己今年因值班的关系而无法回去。她的老家在山口县,父亲是个执业医师。当地的医院在中元节时期反而会比较忙碌。
例如在海水浴场被水母螫伤或被烟火烫到等等,返乡的儿童患者变多了。每当返乡时,她的双亲总是不断劝说她留在家乡工作,同时似乎也为她物色相亲对象。
「中元节的医院里,真的会出现那种东西吗?」
或许没想到亮会抛出这么一个孩子气的问题,护士稍微想了一下。
「这个嘛。」
「怪事也算不少吧。」她低声说道。尽管不能公开谈论,但医院总有些灵异故事。
「因为那是『境界』。」
亮喃喃说道。护士则回以疑惑的表情。
医院是人们诞生、死亡,徘徊在生死境界的地方。
就在中元节从那个世界迎接灵魂的境界季节。
又有一朵
病房的花瓶里,是七朵在炎热天气下开始**的雪白非洲菊,以及一朵不知是谁带来的红色花朵。
*
二O一四年底,网路上无处不在的究极AI「Aura」消失了。
这个彷佛「天岩户神话」的结果,使得已经成熟的网路社会陷入不健全状态,整个触礁。打算夺取次世代霸权的公司高层暗地里设立了G.U.,藉此推行让究极AI重生的「RA计画」这个计画针对确立以MMORPG「THEWORLD」为媒介的人类思考取样系统,并使究极AI诞生的天才哈洛尔德修伊所留下的遗产「黑盒子」加以剖析。再从主要构成要素「八个墨尔卡娜因子」之中复原究极AI,同时置于公司的管理之下,以掌握网路主导权。究极AI「Aura」被寄予了这样的能力与可能性。当时,G.U.的研究在身为公司高级工程师的番匠屋淳带领下,反复进行实验。但几经挫折与事故后,现在则是委托与公司高层签订契约的八咫。目前,其活动内容则是被高层要求以Aura的「力量」片段、也就是碑文使PC的研究成果来对抗AIDA。
「乌鸦」@HOME「知识之蛇」
世界蛇正在转动。
公司的统合监视系统「知识之蛇」被提供给GU计画使用,并由负责人八咫进行管理。
在情报树状图上开启的视窗中,放映着各个地方的实况影像。城镇、冒险区、PC们呈现的是一如往常的「THEWORLD」。
然而,隐形摄影机却拍摄到了不寻常的光景。
黑色的气泡。
从洞窟的墙壁、湖底、以及远景上的太阳渗透出黑色气泡,是由袭击「THEW0RLD」的AIDA所分泌出的事物。尽管不清楚AIDA的真实身分为何?但若将其视为病原病毒,便能够整理出一个大概的头绪。AIDA以网路为媒介,感染「THEWORLD」的一切游戏资料。受感染的资料将会产生异状。倘若是怪物资料受感染,就会变成非法的AIDA怪物,并袭击毫无抵抗能力的玩家。假如只是这样而已,那么它就是一种狭义的电脑病毒,也许会被当成臭虫看待吧。但AIDA最可怕的地方,是在感染PC的同时,也会使现实中的玩家产生若干异状。
精神感染这就是AIDA问题的核心。
因此,公司高层便以八咫的假设为基础,做出这样的定义:
AIDA是一种具有智能的病毒。
「病毒智能体AIDA现象,目前出现频繁化的倾向。」
佩报告道。粉红色的双马尾加上眼镜,穿着紧身皮衣的女拳术士配合「知识之蛇」的资料影像读出报告。
听取报告的人,是站在管理者莲座上、身材壮硕的僧侣型妖扇士「八咫」。接着是链装士长谷雄,以及另外一名扮演着俊美剑士的斩刀士恩杜蓝斯。那副头戴蔷薇装饰帽子的样貌,用幽娴二字来形容再适合不过了。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如同重要事件角色般的清幽与虚幻。这与恩杜蓝斯的玩家背景,也就是他将人生的一大半都耗在网路和「THEWORLD」这件事情并非毫无关系。他的本名似乎叫做一濑熏,是个居住在神奈川县、自称为茧居族的二十岁青年。对于连学校也不去,放弃了现实生活的他来说,个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最近的某次交谈中,他便主动报出自己的名字。对一濑熏而言,网路就是他生存的地方。
恩杜蓝斯之前曾经感染过AIDA,在斗宫「红魔宫」与长谷雄进行了巫器间的战斗。之后虽然陷入昏迷状态,但在前几天的AIDA服务器事件中获救。尽管他目前并未正式加入GU,不过像这样突然出现在「乌鸦」@HOME之中的次数也相当多。
见到一板一眼的八咫居然会容忍恩杜蓝斯这种我行我素的举动,亮实在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在他的想法中,茧居族、尼特族这种人应该是社会菁英的八咫最唾弃的存在才对。话虽如此,无论佩再怎么嘱咐、叮咛,恩杜蓝斯依然不愿意好好听别人说话。
一目击到被认为是AIDA的非法怪物以及黑色气泡的相关证词,已经陆续出现在BBS上了。
佩严肃地告知。
异常现象的频繁发生,以及目击情报的零星出现。
「和七年前一样吗」
八咫喃喃说道。
二OO年时,同样出现了许多关于「THEWORLD」之中资料异常的目击报告。当年袭击全世界的第二次网路危机,原因其实就出在「THEWORLD」本身。
而且也和这一次相同,都出现了昏迷不醒的未归还者。这些事情,亮已经透过第一任GU计画负责人所撰写的「番匠屋档案」大致上获得了解。八咫和身为公司员工的佩自然不用说,而七年前的「墨尔卡娜事件」关系人恩杜蓝斯在当时的前一个版本「R:l」使用名为艾尔克的咒纹使PC也有相当程度的理解。
「爱德莉玩家的听觉障碍呢?」
亮出声质问。
「还无法完全治愈。爱德莉的玩家正处于公司的保护观察之下,就连她本人和家人也未曾察觉到。」佩回答。
「针对碑文使和玩家的感觉肥大倾向,有必要进行一番研究调查。」
八咫开口了。「知识之蛇」的情报视窗暂时关闭,然后展开了新的影像。
第一相「死的恐怖」史凯司因子长谷雄
第二相「惑乱的海市蜃楼」伊尼斯因子爱德莉
第三相「增殖」梅格可因子库恩
第六相「诱惑的恋人」玛哈因子恩杜蓝斯
第七相「复仇者」达尔渥斯因子佩
那是目前所知的碑文使PC,以及相对应的碑文、墨尔卡娜因子的影像。
「爱德莉玩家的听觉障碍,显示了墨尔卡娜因子与人类的感觉之间有某种关系。她原本拥有可以听见AIDA声音的能力。」
「我则是嗅觉的延伸。」
佩主动透露。
「用闻的?」
「没错,长谷雄。」佩继续说明:「『THEWORLD』的输出装置M2D配备了影像和声音装置,也就是视觉和听觉。回顾电视游乐器的数十年历史,虽然也曾出现了像震动功能这样的例外,但其余几乎都是透过这两种感觉来呈现出虚拟现实的。不过,自从我使用了这具PC『佩』之后,便开始在『THEWORLD』之中重现了嗅觉功能。」
这甚至也影响到现实生活,她的嗅觉变得异常发达对臭味格外敏感。
「像狗鼻子一样吗?」
「请用调香师来比喻。」
佩叹息道。她在网路游戏中究竟被什么样的气味所围绕呢?如果是火焰咒纹,闻起来会是焦臭的味道吗?无论如何,对于在网路游戏中并不具备感觉器官的一般玩家来说,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容易想象的事情吧。
「那么,我的是触觉吗?」
恩杜蓝斯看着自己的手掌。
亮回想起来了。在艾尔迪路的地底湖救出成为未归还者的恩杜蓝斯时,他对于第三外型的长谷雄所伸出来的手感到刺痛一事。
「看来大家特殊化的能力都不一样呢。亮叹了一口气:「人类有五感甚至是六感的超能力吗?毕竟碑文有八个,数量上怎么也凑不起来。」
「五感六感。」
八咫对亮的话产生了兴趣。
「第六感灵感、直觉?」
「长谷雄,你觉得自己的感觉有扩大化的现象吗?」
「谁知道。」
他做了耸肩的动作。尽管在「THEWORLD」之中经历过不少事情,但并没有哪种感觉特别敏锐的经验。而且在现实中,他也不认为自己的直觉很准,更不会什么超能力。前几天的模拟考才猜错了一堆题目,也没有任何亲眼目睹过幽灵之类的超自然体验。
「库恩对了,库恩他人呢?」
「迟到了吗?」
佩一脸不快地说道。想象着被扣薪水的库恩,亮不禁有些同情起来。
「已经没什么时间了。」八咫说道:「在AIDA现象活性化之际,G.U.的当务之急就是保护剩余的候补碑文使。」
「剩下的墨尔卡娜因子有三个」
「其中之一是八咫大人哦。」
佩接话。
亮抬头望向莲座上的八咫。没错虽然平常并没有意识到,不过既然担任了AIDA对策小组GU的负责人一职,这个男人就不可能不是碑文使PC。
「第四相『命运的预言者』费德赫尔。」
这就是八咫的碑文。
八咫将手上的扇子指向了控制面板。
「第五相『策谋家』歌雷因子,以及第八相『再诞』寇尔贝尼克因子看过了『番匠屋档案』的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GU计画的本来目的正是找齐八个墨尔卡娜因子。因为要解决AIDA问题,首先就必须将究极AI『Aura』消失后所导致的网路弱化加以导正才行。」
也就是让八相的碑文集结起来,凑齐觉醒后的八名碑文使。
(一切都从这里开始吗)
亮小声呻吟道。
厶开始城镇悠久的古都马克阿奴
横跨马克阿奴运河的大桥旁,公会「月之树」的爱德莉正站在那里。
穿着一身绿色的吊带连身裙、蕾丝装饰的灯笼裤,长手套再配上一双过膝袜。撇开颜色不谈,这个PC的设计,就连背上小鸟翅膀般的装饰都和志乃一模一样。爱德莉是金发琥珀色眼睛,而志乃是银发灰眼,服装则是黑色。
「耳朵还是听不见。」
咒疗士少女平静地回答。
「是吗」
装备了一具龙鳞般黑色生物装甲的链装回应。尽管是Lv133,修练至第三外型的可怕魔人姿态,但少年的脸庞却散发着不协调的纯真气息。
链装士长谷雄是三崎亮的PC。如今加入了GU,被赋于了除错指令,算得上是半个系统管理员了。
前几天的「闭锁空间」AIDA服务器事件发生时,爱德莉被AIDA掳走,同时被夺去了碑文使PC固有的资料「墨尔卡娜因子」。因为爱德莉的玩家是末觉醒的碑文使候补者,其PC身上带有八相碑文之中的第二相「惑乱的海市蜃楼」伊尼斯因子。在GU的营救下,爱德莉虽然清醒了过来,但依然缺少被夺走的因子。这样的结果,导致爱德莉的玩家丧失了现实中的听觉。
然而,她在「THEWORLD」之中似乎完全正常。只有当她登人「THEWORLD」时,可以透过M2D的喇叭听得见声音。原因并不清楚,不过很容易想象这件
事情与缺少墨尔卡娜因子的关连性。碑文使是连结精神与PC之间的存在,因此才有这样的副作用。
「我换了一间医院。」
爱德莉开朗地说道。
「找到不错的医生了吗?」
亮反问。不过,他认为无论什么名医都无法治好她。
「是的。虽然医院有点远,而且还要做很多检查,心里有些害怕。」
听见爱德莉这么说,亮突然想到了一点。
佩曾经说过,爱德莉的玩家正处于公司的保护观察之下。也就是说,公司应该使用了某些手段,将爱德莉的玩家转移到资本或经营上有往来关系的医院吧。
「爱德莉你愿意接受GU的保护吗?」
亮提出了这个建议。
「咦?」
「我知道你很想维持如同以往般的生活。但是,能够治好你耳朵的并不是『月之树』而是G.U。或许八咫那副自大的态度让人很不舒服,不过我觉得你至少可以相信佐伯令子。」
亮尽可能委婉地说道。
(将被夺走的伊尼斯因子,从AIDA的手中抢回来)
抢回失去的东西这就是唯一的治疗方法。
「谢谢。可是,我还是希望留在『月之树』。」
「是因为榊吗」
榊是爱德莉所隶属的公会「月之树」的干部。从以前开始,爱德莉便总是和榊结伴同行。
「榊先生一直鼓励着我。包括这次的事情,还有更久之前也是。」
话题一旦转变为榊,爱德莉的语气便不存在一丝的犹豫。
这其中的原委,亮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因现实中的生活、学校和朋友问的关系不怎么顺遂的缘故,她似乎累积了相当大的压力。这时,她一头栽进「THEWORLD」,找到了「月之树」这个容身之处。她在那里遇见榊,对他充满了信赖和尊敬。对亮而言,榊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对自己说教,说难听点就是个看不顺眼的男人。
(不过,他对爱德莉来说是个重要的人物)
是榊给予爱德莉安全感,而这是亮绝对无法做到的。
为什么?
在前些日子的AIDA服务器事件中,「月之树」摆脱了AIDA的影响力。当意识被封锁在网路游戏里的玩家们陷入恐慌,武斗派公会「茶隼」的成员大肆进行屠杀时,
「月之树」则靠着钢铁般的纪律保全了身为一个组织的机能。
(信者得救吗?)
虽然「月之树」被嘲笑为「启蒙网路伦理的宗教团体」,但是对爱德莉来说,那种坚定的信仰心是必要的。因为现实中的她是只迷途羔羊。追根究柢,宗教本来就是追求救赎的东西。
「而且,库恩先生曾经说过,万一有什么事情就马上联络他。」
「这样啊。」
库恩对女性总是这么殷勤。
「长谷雄先生应该也会保护我吧。」
爱德莉随口抛出这句话。
亮一时为之语塞。
他觉得对方正在试探自己。自己能够保护爱德莉吗?能够治好她的听觉障碍吗?能够解决AIDA问题吗?一切的问题统统压在这个答案上,使亮丧失了回答的机会。
「我开玩笑的。」
或许是察觉到对方很困扰的样子。「长谷雄先生必须保护志乃小姐吧。」语毕,爱德莉做了要他别在意的挥手动作,整个人转过身去。
「不,我」
「等一下是『月之树』的每月例会。」
爱德莉朝浑沌之门所在的圆顶屋跑去,她的背影融入来来往往的PC中。古都马克阿奴的黄昏逐渐将这一切变得模糊起来。
(为何我无法回答?)
保护爱德莉。就算是谎言,只要笑着向她承诺就行了。
他害怕说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诺。
(我还在保护我自己啊)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自信心。害怕失败、害怕失去。
包括志乃和爱德莉都是。
(我)
亮将这份决心深藏在自己的心中。
2
「月之树」是获得成果奖励,被赋予专用冒险区@HOME的大规模公会之一。成员人数仅次于号称拥有五千名会员的「茶隼」。其公会理念「网路伦理的启蒙与使用者的自治」在「多人参加型线上角色扮演游戏」当中,是极为先进的,对于PK之类的不道德行为发挥了一定的制止作用。不过,由于那不容妥协的姿态,时常被一般玩家揶揄为宗教团体,使得BBS上的文章内容评价两极化。
在多数玩家陷入暂时昏迷状态的AIDA服务器事件里,「月之树」对于事件的解决发挥了极大的影响力。话虽如此,了解GU.和AIDA的人,也只有以会长「桦」为首的「七枝会」干部们,以及因候补碑文使身分而成为当事人之一的爱德莉而已。
*
所谓的「自己」,究竟是什么?
所谓的「高中生」,究竟是什么?
就是穿上制服的我。
「我去上学了。」打过招呼后离开家门,搭乘早上七点二十二分的公车。我总是不吃早餐。由于座位上经常坐满了人,只好在拥挤的车厢内抓紧吊环,忍耐贫血所造成的晕眩。抵达学校后进入校门,在楼梯口换上室内鞋,然后定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上午的课程与睡魔进行缠斗,中午吃着福利社的面包,下午继续与午睡缠斗。之所以整天想睡觉,或许是因为缺乏了某种决定性的营养素吧。
所谓的「女儿」,究竟是什么?
就是在家里的我。
和父母相处的我。父亲是从事业务的上班族,母亲之前在出版社上班,但现在则从事自由撰稿作家的工作。不是什么艺能或流行讯息之类的,而是较为生硬严肃的题材。我不想成为像父亲那样沉默寡言、不解风趣的人,也不希望像母亲一样只专注于工作。我是独生女。对于母亲来说,考试的结果与成绩单就是我。我是个在数值化模拟育成游戏中登场的人物吗?
所谓的「女孩子」,究竟是什么?
就是和朋友一起玩的我。
我升上了高中。每个人这时候都开始染发、穿耳洞。因为我就读的高中就是这样的一所学校。当我提出自己也想跟着这么做的想法后,被母亲狠狠骂了一顿。好唠叨、好顽固。我只是想和周遭的女孩子一样而已。这么一来,我也会变得较有安全感,但母亲总是优先考虑自己的事情,从来不为我的幸福着想。她只想将自己的幸福加诸在女儿身上。就算再怎么听从母亲的话,我将来也不可能会幸福的。
所谓的「自己」,究竟是什么?
穿上制服后是女高中生。
换上便服后是女儿。
追求流行时就是个单纯的女孩子。
而在「THEWORLD」里则是「月之树」的爱德莉。我是日下千草。
所谓的「男人」,究竟是什么?
就是认同我的异性。
是我的白马王子。
总是陪伴在我身边的人。不会伤害我、不会让我害怕、不会突然消失的人。
我不想孤单一人。
我想要一个绝对不会离开我的人。
我愿意对我的白马王子付出一切。
因为,我只希望他能够更加认同我。
我已经不想再孤单一人了。
不落无穷的夕月
「月之树」冒险区@HOME是一座由五重塔和回廊所构成的大寺院,采用的是和风的寺庙建筑设计。
「榊先生。」
「你迟到罗,爱德莉。」
榊说道。听到这句话,千草立刻出声道歉,同时朝眼前这名青年PC做出了低头的动作。那是一名身穿阵羽织,绑着一头长发的豪迈武士。身为「月之树」的第二号人物,相较于言行举止幼稚、只是一种象征存在的会长桦,他则是掌管了「月之树」的一切实际事务。
「下次注意点就行了。」语毕,榊迈出脚步。
千草默默地操控爱德莉,跟在对方后面。
「这个月大家集he的状况如何?」
「似乎很不错,大概是因为暑假的关系吧。」
在每月例会中,公会成员将会被召集至总部。目前已经有上百人在大厅里集he了。
「那太好了。」
两人走在连接本殿和内院的长廊上。每月例会的主要活动是「七枝会」的决议,而陪伴榊一同参加这个会议,则是爱德莉最重要的工作。漫步在回廊上的这段时间,对千草而言是段神圣的时光,因为她能够与榊两人独处。执掌公会实权的榊,身边通常都陪伴着格或松,成天忙得不可开交。
「所谓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呢?」
千草对榊的背影发问。
这种回廊上的问答,已经成为一种默契了。对千草来说,这就像一名女高中生在询问路旁的占卜师一样。而榊也从来不拒绝,总是心平气和地回应对方:
「不就是现在的你吗?」
「是的我的栖身之所就在这个『月之树』里。我是爱德莉只有在扮演爱德莉时,才是我感到最放心的时刻。」
还有像现在这样和榊交谈的时候,千草暗自心想。
只要一想到榊,内心就充满了幸福感。千草完全不知道现实中的榊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无论对方的身分为何,她对于榊的信赖都不会动摇。千草如此相信,并坚信自己的想法。
「现实中的你会感到不安吗?」
「现实中没有容得下我的地方。学校、家里、朋友也是」
没有一个能够让千草安心的场所。
「是因为跟不上学校的功课吗?」
「当我升上现在的高中时,我父母早就不寄望我的成绩了。」
千草就读的学校并不是什么升学高中。
「应该也不是校园霸凌之类的问题吧?」
「中学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些但是升上高中后就改变了做法。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太起眼。就像空气一样,没人肯主动理我。」
「也就是说,是你自己拒绝了学校这个容身之所。」
「啊」
被榊这么一说,千草猛然顿悟到这点。
由于中学时遭到同学欺负的阴影,在人际关系从头开始的高中里,她将自己变得和周遭的人一样,藉此躲避他人的目光。以不擅长为理由,婉拒在班级对抗赛中参加引人注目的运动项目,希望掩饰自己的存在。这同样也是千草自己的决定,是她自己主动希望这么做的。也就是说,现状正符合她的期望。
「在家里应该也是一样吧?你是家中的一员,曾经想过对父亲或母亲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吗?」
「妈妈总是喜欢限制我。可是,这对我来说很不舒服。」
千草将穿耳洞的事情告诉了榊。
「爸爸毫不关心,妈妈成天唠叨每个家庭似乎都差不多吧。」
「可是」
「我认同你的自立心,但希望你先将它抛在一边。」
「好的。」
「总而言之,你也不期望在家里有个容身之所。」
「唔」
换句话说,千草的现状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不满足于这样的现状,却又无法打破现状的人,终究还是千草自己。
开放的回廊外是一片广大的庭院。
夜里,打上灯光的石庭,看上去就像一座童话里的月世界宫殿。
榊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尽管对于现实中的自己一无所知,还是有人会在网路游戏中理解自己或者,就算有人否定自己,也可以加以反驳。这全都是因为有了网路伦理和『月之树』的背书。所以,你想要待在有『月之树』的『THEWORLD』之中。」
「是的。」
「然而,那只是一种逃避。」
榊不带任何感情,像个讲述佛法的和尚般说出这番话来。
无论被肯定或被否定都好,对榊的话表示赞同或反感也行。
因为榊就在这里,绝对不会从千草的面前消失。
嘎吱嘎吱地板发出声音。
这个时候,千草终于发现到了。
(走廊怎么?)
和往常不太一样。
若是平常状况,两人的交谈应该早就结束了才对。
但是,回廊依旧看不见尽头,无论怎么走就是无法抵达内院。
「月之树」冒险区@HOME是一种室内迷宫的构造。据说会长本人可以在其中配置训练用的怪物,或是利用编辑功能变更迷宫地图等等。不过,要是有这种状况应该会在公会BBS上先行告知才对。
「榊先生走廊」
「在你内心的走廊上,装饰着无数的面具。」
榊打断千草的话,头也不回地说道。
「面具?」
「就是祭典的面具哦。」
千草发现了。榊并不是对爱德莉,而是正在对千草说话。
「面具」
高中生。
女儿。
朋友。
「面具所谓的人格,就是意识到他人如何看待自己。」
隐藏人的内心,装饰表面的事物。他说道:「例如制服。」
「学校的制服?」
「包括发色、耳洞也是。」
榊快步走在看似永无止境的走廊上。千草操控着爱德莉跟在后面。她忘我地追赶,甚至感到有些呼吸急促。
「不过,最适合你的面具,就只有『月之树』的爱德莉。」
「是的」
「你一开始问我什么问题?」
「什么才叫『自己』」
「自己所谓的自我。」榊加强了语气:「所谓自我,并不是在意他人怎么想。所谓自己,也包含了在接收他人想法的同时,自己如何去想。可是,爱德莉你似乎只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
「这不叫寻找自我,只是寻找面具罢了。」榊说道。
「可是可是!被迫戴上这些不想要的面具,我又该怎么办呢我只有爱德莉只有『THEWORLD』。」
「是自我与面具的乖离吧,就是这点一直在折磨着你。老师、亲人、朋友每个人都对你有所冀求,但是每个人所需的东西却不尽相同。大家都想任意对你贴上标签。」
「我!」
话正要说出口的时候,榊突然停在爱德莉的面前。
回廊到这里结束了。
走下石砌的庭院,那里有一座红色的鸟居。
「『月之树』@HOME之中居然有这种地方?」
「跟我来。」
不理会困惑的千草,榊穿过了鸟居。
夜晚。
境内充斥着一片静谧。
「神社?」
千草喃喃说道。
从这里开始就是神域。
她从来不知道,「月之树」总部的大寺院内部竟然存在着神社。既然如此,里面究竟供奉着什么样的神明呢?
近几年,造访神社所营运的官方网站,用电子钱币供奉香油钱,透过网路购买护符之类的电子参拜逐渐变得兴盛了起来。关于网路是否存在着「神性」一事,尽管每个宗教都进行了相当多议论,但在具备了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高速网路、万物栖息了八百万神明的日本,电子参拜在风俗习惯上大致倾向认可。
两人走在参道上。
「哇」
她不禁叫出声音。
由白色的**花所点缀的道路,就像镰仓的古刹一样美丽。
前方不远处设置了一个手水钵。站在装满了清水的石桶前,榊用右手拿起杓子取水。玩家只要镇定手水屋,角色便会自动做出这样的动作来。清洁左手后,将杓柄换手,继续清洁右手,然后再次换手,利用左手接下的清水漱口。就是这一连串的礼节。将身体一再清洗干净后,才能前往神明的面前。千草镇定手水屋,爱德莉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把身心的污秽洗净吧。」
「好的。」
水洗涤了一切。老师、亲人、朋友让憎恨大家的心随着流水消逝。
(我是「月之树」的爱德莉这样就够了)
再往前走一段路,周围开始变成了森林。不久之后,在境内的最深处,出现一座独具风格的小神社。
「拿着这个。」
榊交给爱德莉的道具是树枝上挂着纸垂的玉串。是榊树的树枝。
「榊树的树枝」
「神明寄居的树木,是境界之树。」
榊树似乎带有这样的含义。
拿着玉串的千草,整个人不自觉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从神职人员般的榊手上收下玉串,她继续往神社前进。对准了神前台,手持玉串的爱德莉将树枝的根部朝向自己,做出祈祷的动作,然后再将根部反转,放置在台上。行了两拜之后,紧接着拍手两次。
「将你的心愿说出口吧。」
榊催促道。
(心愿)
爱德莉诚心祈求:
「我想要自信。克服讨厌的自己我想克服自卑感」
最后一拜。
靠着动作指令的执行,千草结束了参拜。
「自卑感,据说原本是潜意识下的东西。」
榊说道。
「潜意识?」
「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影响人类情绪的事物。正因为如此,当察觉到的瞬间,它又不是自卑了。」
「可是」
「你的情况,只是单纯认为自己比不上别人罢了。」
挱抛出这句令她大受打击的话。千草顿时消沉起来。
她不知道什么叫像自己。
因为她至今从来没有努力想做过自己。总是犹豫着今天该戴哪个面具、衣柜里的衣服该穿哪件,时时刻刻在意他人的目光。
榊走近神社,指着上面的御神酒和供品。
「用了它吧。」
「咦?可是」
如果吃掉供品,不是会遭天谴吗?千草心想。
「这个叫『直会』。是为了从神域返回俗世的一种仪式。接受供品上的神明力量,然后获得勇气吧。」
「勇气」
千草让爱德莉走到了神前。
台上摆放着类似胡桃的果实。
(神啊)
千草锁定了供品。
3
和新手一块进行冒险,总是时时刻刻不得安宁。他们对网路游戏充满期待,绝大部分
渴望与其它亲切的玩家相遇。战斗、对话,一切都显得新奇无比,他们感到兴奋。
「喝!」
大镰一挥,成群的怪物立刻被一扫而空。对于Lv133的长谷雄来说,适合Lvl初学者对付的怪物,就算来了几百只也不是他的对手。
「好厉害哦~!」
「你看你看,一网打尽了!」
初次目睹强化后的镰刀破坏力,两名少女PC一同发出尖叫。
光看装备就可以知道她们两人都是新手,而且还是第一次接触网路游戏的超级菜鸟。
「长谷雄哥哥~~!」
喜孜孜地跑过来的人是朔望望。头戴新月状帽子的魔导士,隶属于新手支持公会「加纳得」。而长谷雄前阵子也成了公会成员之一。
也就是说,「加纳得」今天正在举办活动。
藉由新手导览,实地教导那些不看说明书的新手们「THEWORLD」的基本游戏方法。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望一个人在做的,但长谷雄今天也第一次参加了。工作就是所谓的保镖。
「镰刀果然很强呢。」
新手咒疗士与长谷雄交谈。
「对付小喽罗时或许很方便吧。」
为了顾及「加纳得」的面子,亮不厌其烦地回答。他觉得自己不能丢望的脸。
「我也重新创造一个链装士的角色好了。」
双剑士说道。
「不我劝你还是放弃链装士吧这样比较好。」
亮苦笑道。尽管「放弃链装士」这句话,本身就是性能方面不上不下的链装士经常用来自嘲的一种打招呼方式。
「不过,长谷雄使用起来很顺手呢!」
「啊我也这么认为!」
咒疗士和双剑士像下课时的女学生般发出欢笑声。
「恩恩,战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那么,接下来你们两人一起试试看吧。」
望提议道。两名新手听完后纷纷开始冒出「好可怕」、「好懒得动」之类的意见。我看你们的态度才比较可怕。亮心想,但就算死也不会说出来。
「这样啊。恩恩,那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望努力想让新手导览持续下去。
「问题吗?」
「啊刚才在开始城镇那里,好像有人在拉客对吧?那是做什么的?」
双剑士问道。
「咦?」
或许是听太不懂「拉客」这个宇眼的意思,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拉客?难道是『月之树』」
「啊就是那个!」亮一点出这个名字,咒疗士便立刻回应:「说什么,遇到困难时请找『月之树』」
「这是什么宗教啊?」
两人又哈哈大笑起来。
望着对方那副模样,内心叹息的亮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两个人)
她们不认识「死的恐怖」,不知道眼前有个杀人魔王。包括AIDA和未归还者的事情也是一样。
她们完全不知道。
(我也是)
过去的自己应该也是吧,他心想。
就在距今半年前,面对还是个新手的自己,志乃和欧凡一定也用这种淡漠的眼神看着自己吧。
亮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时候
*
被隐匿禁断的古战场科休塔巴娃战场遗迹
冒险的最后,长谷雄置身在欧凡所发现的失落大地之中。
感觉PC和玩家双方面部获得些许成长的亮,此时正因自己站在一个未发现的失落大地上而感到兴奋不已。虽然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贡献,但身为驰名于「THEWORLD」的旅团一员,自然有资格分享这样的发现。对于几乎与社团活动或团体竞技无缘的亮来说,这是一种充满新鲜感的喜悦。
暴风。
被撕裂的乌云伤口处,隐约暴露出清澈的蓝天。在如此诡异的天气下,大地永远处于昏暗之中。而在地面上,有八块半掩在泥土中的石碑排成了圆圈状。
「是巨石阵。」
亮喃喃说出现实中存在的遗迹名称。
「很像呢。」当时依然清醒的咒疗亡志乃露出微笑。「这里是科休塔巴娃战场遗迹抗神战线的激战地。」
「呃,那个」
所谓抗神战线,就是天上的众神与人族之间的战争。起因是人族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不受「灾祸之影」威胁,将慈悲为怀的女神奥罗拉囚禁在葛利玛雷文大教堂所致。
「这里是众神的最强兵器斗龙马格梅德与人族八英雄激战的场所。」
志乃说起了故事。
远古时代,从灵山诞生的斗龙马格梅德,挟着本身的神威对人族发动攻击。它吐出的一口气可以吹倒百名强悍的士兵,但人族的咒纹却连一片龙鳞也伤害不了。人族判断自己无法打倒如暴风一般的斗龙马格梅德之后,便打算将其封印。他们将马格梅德引诱至科休塔巴娃平原,发动了事先准备好的封印祭坛。中计的斗龙马格梅德并没有立刻被封印,而是伴随最后的吼叫声引发了一场大地震。其影响就是整个科休塔,巴娃化为了一片生命
绝迹的土地。
「哦」
亮随口附和。
「所以,这里是古战场。」
「那么,被封印起来的龙怎么样了?」
亮操控着长谷雄四处走动张望。
巨石阵的台座腐烂,原本刻在上面的咒纹阵也被埋在上里。
「你瞧」
亮一看,见到「黄昏的旅团」的会长正仰望着虚空。
那有色眼镜下的眼眸所捕捉到的东西,亮也操控长谷雄的视线看了过去。
是一座岛
「啊!」
在失落的大地正上方高空处,飘浮着一座岩石构成的小岛。
欧凡和志乃都静静地仰望那座岛。亮目不转睛地眺望着那一动也不动,仿佛在空中生了根的怪异岩石,其轮廓同时也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龙?」
奇形怪状的龙。那座空中浮岛正是石化后的斗龙马格梅德所演变成的。如果从灵山诞生出来的传说属实,如此庞大的体积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认为那座岛上有什么东西?」
欧凡问起了长谷雄。
「」
「想上去看看吗?」
「我哪知道。」亮并不想回答。
「这样啊。」欧凡说道,脸上浮现出苦笑。
感觉自己被愚弄的亮有些生气,便反过来质问欧凡:
「无限的黄金、最强的武具、还足无敌的PC?」
这种兜圈子的说话方式,大概也是模仿欧凡的吧。在彼此的交流加深的同时,他偶尔也想试着站在与憧憬的欧凡相互对等的位置上。
「如果找到了『黄昏之钥』,欧凡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吗?」然而,欧凡并没有正面回答。「实现愿望是需要代价的。」
他无视于对方的问题。就因为这样,他才会被称为怪人。
「?」
「就像希望自己变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浮士德博士一样
实现魔法是需要代价的。八英雄虽然将斗龙马格梅德加以石化并封印,但同时也失去了歌雷这名同伴。」
「八英雄之中,历经抗神战线并存活下来的据说只有三个人。」他接着补充道。
「游戏的世界观本来就是这样吧。」
亮叹了一口气,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望着空中浮岛,欧凡继续说了下去:
「所谓的世界观,就是『THEWORLD』的风貌」
那是属于玩家的东西,他说道。
面对谷雄不甚理解的反应,欧凡彷佛见到了一个不成材的学生,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换了一个说法:
「也就是说『THEWORLD』是由欧凡、志乃,以及长谷雄的故事所构成。我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游戏不是要靠程序和资料才能运作吗?」
「那也是一种。另外还存在着和那不同的故事。故事、情节道路。」
道路在哪里?欧凡问道。
尽管已提不起兴趣,但答不出来却又不太服气。于是亮回答了:
「意志所在之处。」
这就是欧凡的口头禅。
「没错。」欧凡点头。「所以,玩家们的感情集体性、潜意识地渴望着代价。因为,那正是故事的原型。」
「意义不明。」
「那么,你为何认为那座岛是一条龙呢?」
欧凡问道。
「啊?那明明是龙啊?」
「那可能是位在空中的一座岛、一座山,或是一块岩石。我和志乃从来没说过那是一条龙。你之所以会将那座岛当成了石化之后的斗龙马格梅德,全是因为刚才听过科休塔巴娃的战争故事。」
「可是,故事不就是这样吗?」
「那就是原型也就是看不见的神之手。」
「完全听不懂。」
亮举手投降了。
欧凡和志乃彼此对视一眼,随即露出苦笑的表情。在心仪的志乃面前丢脸,亮当下不
由得对欧凡感到恼怒。
「你刚才问我的愿望是什么,对吗?」欧凡说道:「长谷雄如果是你,让给你也无妨。」
*
如果是你。
欧凡是在什么样的想法下想将什么东西「让给」自己呢?亮完全不晓得。那个时候,假如欧凡反过来询问自己的愿望,亮或许答不出来吧。他只想得到GP、道具、等级这些数值化的东西。要在网路游戏中追求这些以外的东西,不是异想天开就是脑袋有问题。
(碑文使巫器AIDA)
但是,长谷雄如今在「THEWORLD」遇见的,都是无法数值化的东西。
隐藏在「THEWORLD」的「自律性」之中的东西。
(假如究极AI「Aura」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就当作是求神拜佛,我也许会许下我的心愿吧。)
那就是根绝AIDA,解救末归还者。
「对了。」
新手咒疗士的声音让亮回过神来。
「啊什么事?」
「你知道哪里可以看见『黑色的窗户』吗?」
听见咒疗士说出这个字眼,亮顿时屏住了呼吸。
「啊,我知道!是幸运信上的东西吧?」
双剑士抢先答道。
BBS上的传闻,似乎经常会以手机幸运信的形式广为流传,最后演变成都市传说。而据说「THEWORLD」之中有一种黑色的窗户,只要看过里面就再也回不来了。
「是传闻,例如灵魂被游戏吸定了之类的。」
「前阵子曾出现过『闭锁空间』的传闻呢,出处好像也来自『THEWORLD』对吧?」
两名新手气氛融洽地交谈了起来。
再也回不来。
黑色窗户传说中的原型,会令人联想到AIDA的黑色气泡。
「长谷雄哥哥,你知道吗?」
「不」长谷雄撒了个谎:「像这种传闻多得是。我不会驳斥那是胡说八道,但最好当作鬼故事看待吧。」
他只能做出如此含糊的忠告。
「原来是这样,真无聊。」
「搞不懂放话的人在想什么。」
两名新手仿佛失去了兴趣,开始提出想要回去的建议。
「那么,我们回城镇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可以吗?望。」
「恩。今天真是谢谢你的帮忙,长谷雄哥哥。我很高兴哦。」
望带着两名新手从传送装置离开了。
(真累)
亮抛开控制器,背靠在躺椅上,闭上眼睛稍事休息。
带领新手的工作实在很累人。亮如今深切体认到,平时一直在做这项工作的望有多么辛苦。应该说,对这种事情感到痛苦,或是对于接触他人感到压力时,亮或许就不太适合担任义工这类的工作了。
「?」
他猛然回过神来,发现长谷雄在M2D的画面中被数名PC包围住。
是五名忍者打扮的PC,他们二曰不发地包围了长谷雄。
习以为常的紧张感从亮的体内再度苏醒。这些人是PK,选在新手冒险区出现,应该是为了猎杀新手吧。
「干嘛?」
亮提高气势,下达了这句最后通牒般的警告。
在此同时,他选择了除错指令,打算将「无敌」的选项打勾不过他临时改变主意,移到了另一个选项上。「关机」让一般PC从该冒险区中强制注销的指令。这原本是为了让一般PC在遭遇AIDA的危险时,进行紧急避难而配置的功能。但现在没有必要亲自跟PK交手,对方应该会以为这只是网路故障而已吧。
就在包围长谷雄的五名PK发动攻击之际,亮执行了指令。
(再见了。)
在刀刃刺中长谷雄的前一刻,五名PK便遭到了关机。
然而
「!?」
叮铃一声。
一个突然从脚边穿出的尖锐之物,刺中了长谷雄的装甲。
(什么)
随即往后闪避的长谷雄,手中的普通武器也立刻换成了凭神镰。这样的动作可说是亮本身的防卫本能。就像「自动防御」的技能一样,亮的潜意识察觉到了危机的存在。
当察觉到危险逼近碑文使身边时,巫器便会自动实体化。也就是说
「AIDA!?」
能够威胁碑文使的敌人,除这之外没有别人了。
长谷雄刚才站立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黑色坑洞,是传闻中的黑色气泡。通往异界的窗户里可以见到长棍装饰了金属小环的锡杖类武器,以及一只手臂。
从「另一侧」来的使者。
刚才发出叮铃声的,就是锡杖的金属环吗?
因被偷袭而感到亢奋的亮,一怒之下挥出凭神镰。
「是谁!」
死神的镰刀破风而出。
锡杖和手臂缩回,黑色气泡也随之关闭,消失在地底。凭神镰的刀刃扑空刺进地面。
(难道是AIDAPC?)
这个时候,GU紧急召集的警报声响起了。
4
「月之树」总部的深处。
榊站立在红色的鸟居下。
「办得如何?」
他简短地质问。
在苍郁的镇守之森中,出现了虫子的鸣叫声。
铃铃
附近见不到PC的踪影,但榊似乎正在听取某人的报告。
「失败了吗?」
他喃喃说道,看上去仿佛正对着水面上的月亮倒影发丰骚。
沉默代表肯定吗?
罢了榊自言自语,同时抬头仰望夜空。
银色的月光照耀着整座大寺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一
不过,一切的演变就如同「他」所说的一样。至于「他」究竟是谁?这个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从现在起,「月之树」将被神圣化。
噗噜满月溢出黑色的气泡。
天上的魔力
「月亮所隐藏的魔力」
「就寄宿在我榊的身上。」他以夸张的口吻说道。
铃虫声停止了。
所有的声音统统消失。
「这样一来,就不会听见任何杂音了吧。用不着再犹豫了。只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就行了。」
榊轻声安抚鸟居内的某人。
在神域的黑暗处,存在着一个蠢蠢欲动的巨大气息。
走吧,爱德莉。
*
「乌鸦」@HOME「知识之蛇」
情报视窗中展开充满杂讯的影像。每个视窗都响起了警报声,煽动着人们的不安,使佩来回疲于奔命。
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知识之蛇」陷入动荡之中。
「你说什么?」
亮不禁提高了声音。
八咫站在莲座上,头也不抬地操作着控制面板。
「『月之树』冒险区@HOME消失了。连『知识之蛇』也无法确认其存在。」他说道。
「!」
「也就是失踪了。」
冒险区从系统上失踪了。
是AIDA现象。
「通报的人是『月之树』的枫。我请她在『乌鸦』@HOME的大厅等着。」
佩出声请示八咫的决定。
(枫是「七枝会」的枫?)
亮回想起那各担任三号队队长,给人一种高贵印象的和服女性PC。据说她向GU的对外窗口挂名公会「乌鸦」寄了一封信,告知「月之树」总部的异常状况。
「你们去见见她吧。」
八咫下达了指示。
亮和佩一同来到「乌鸦」@HOME的大厅里,见到了正在等待的枫。
很难想象,「知识之蛇」居然会藏身于蒸汽都市的地下,像车库一般的小规模公会多用途@HOME之中。八咫不用对身为一般PC的枫公开关于系统方面的部分,而且也没有必要亲自出来接见她。归根究柢,从来就没有人见过八咫离开「知识之蛇」。
枫一直保持沉默,迟迟无法开口。彷佛内心相当混乱,不知道该如何叙述自己所遭遇的事情。
「『月之树』总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佩试着引导对方回答。
枫终于开口了:
「我老实说吧榊背叛了桦大人。」
这句话令两人感到意外。
「背叛?」
「月之树」分为以会长为首的桦派,以及由第二号人物榊所代表的榊派。这两派据说在台面下经常发生冲突。
(是「月之树」的内讧吗?)
这是公会内部的问题,不是系统管理者GU应该穴手的事情。
「枫小姐请问你看见了什么?」
佩冷静地再次确认。
公会@HOME从系统上失踪了。这看起来不像单纯的公会内斗。
「桦大人被PK了。」
枫小声地说道。
「PK」
「不是普通的PK那那是一个怪物」
枫显得相当手足无措。
「怪物?」
「桦大人被榊所教唆的怪物吃掉了!」
而「月之树」总部同时也失踪了。可以想见的是
是AIDA吗
亮使用一对一交谈询问佩的见解。
这是最有可能的。
佩回答道。所谓的怪物,或许就是感染了AIDA的非法怪物吧。不过「榊所软唆的怪物」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你们GU正在调查『THEWORLD』的异常现象。我记得好像叫AIDA现象对吧?而且,桦大人也经常提到,自己如果发生什么万一,就去拜托长谷雄先生。」
「榉说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