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有后方所拍摄,小刺裸身赤体的半立体影像。
画面从尼洛抱向小刺脚边,却又吓一跳似的往后退开来的地方开始。
在那之后,小刺的全身浮现了蜿蜒曲折的红色图纹。
与刻划在刀身上的纹路相同,宛若群蛇、又形同相互交缠的藤蔓,如扩张于纸面上的火焰般,逐渐覆于小刺白皙的肌肤之上。是的,彷佛剑与**合而为一的情景
刹那之间,纹路发出了强烈的闪光。
这时,如纺锤般叽哩叽哩地旋转,纹路收敛成细细的线条。
小刺的身体被卷入图纹之中,化为一条红色的捻绳,如龙之子般朝天际飞去。
影像就这么结束了,夏罗的眼睛也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到底去哪里了」
尼洛嗫嚅道。又开始摇晃着吊网。
「呐!我们去找她啦,呐!」
夏罗垂下了目光,冷酷地答道:
「我已经持续侦测过精力场图表上的精气压变动情形,但遗憾的是,并没有发现近似于小刺的任何资料。」
「我不会上当的!小刺她不可能会不见的!」
尼洛并没有哭,而是表现出十分生气的模样。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无所谓似的。以挑衅的眼神直瞪着夏罗。
「我们约好了,说好要去芬兰找妈妈,我要跟小剌一起去,我跟她约好了!」
「」
夏罗宛如祈祷般阖上了双眼。
尼洛圆滚滚的大眼睛之中,此时才第一次浮现某种恐惧的神色。
「啊怎、怎么怎么会」
「一定没问题的,尼洛!」
崇开口说道。虽然那声音自然也带着无法止息的颤抖。
尼洛以求助般的眼神望向了崇。
崇回望着他,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
「小刺会遵守约定,不会不见的。她一定会回来!」
「就是说嘛!」
「别说些毫无根据的话,崇。」
圣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如此说道。
这短短的一句话,使尼洛的神情再度蒙上阴影,崇的颤抖显得越来越激烈,那颤动并非出自不安或恐惧,而是由于极度的愤怒。
「你这胆小鬼!」
「你说什么?」
崇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讶异地转过头来的圣身边,一手指着她的鼻尖。
「就算没有根据!有的话也非说不可!」
「那不就是在说谎了吗」
「能对一切都毫无谎言地活着,我还没有那么坚强!」
「什!?」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毫无意义的,圣。你常这么说对吧。我觉得这句话说得一点仇没错。不过,有的意义也会有毫无意义的意义存在啊。就算是事实,也会有帮不上忙的时候。与其这样!还不如选择有用的谎言!」
「可是谎言就只是谎言啊!?」
「也有也有会实现的谎言啊!那叫做希望!」
「无法实现的愿望。那只能叫作残忍而已吧!」
「总比被压抑到连动都动不了来得好太多了吧!」
圣显得有些退缩。
遥则是倒抽了一口气。
尼洛紧握住双拳,默默点着头。
而夏罗则睁开原本阖上了的双眼。
「那么,你看看这个吧!」
圣将老旧的笔记本推向崇的面前。那是祖母所留下的日记。
「要我看?」
「这是祖母所留存下来的纪录,上面写着关于制裁之剑的事。这就是小刺她已经不会再回来的证据。」
圣表情带着些许动摇,将笔记本递到了崇的手中。
崇读着已看得出摊开痕迹的那一页。
「什么嘛。」
接着,露出了笑容。
听到那声音的圣,惊讶地抬起脸来,困惑地望着崇。
「你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那里面写的是」
「无计可施的事,就算知晓也毫无意义,只是徒增忘却的辛苦罢了吗。真像祖母的作风哪。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呢。」
「圣才该让头脑降降温吧,你仔细想过了吗?」
「想什么?」
「祖母她把这本日记收藏在一号仓库的理由。」
「那还用说吗,是因为想让我读这本日记啊。」
「是呀。可是,为什么?」
「那是大概,早就预想到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你是说她早就预测到小刺的事情?这个推理恐怕有困难吧?祖母她不可能拥有什么预知能力啊!」
「」
圣无言以对,陷入了沉思。
尼洛不满地挣扎着说道:
「我听不懂啦!?用我也听得懂的话说嘛」
「抱歉抱歉。这本笔记上写的啊,是」
崇将关于制裁之剑的记述,大略说明了一遍。
不只是尼洛,遥和夏罗、新井久音、就连基格纳斯也津津有味地听着。
「内容就是这样。」
「嗯,真有趣哪。那么,崇。我有件事想问你。」
夏罗说道。
「你们的祖母,忘小姐,她留下日记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就像刚才所说的啊,她想让圣阅读这本日记。」
「无计可施的事吗?像文字间所提及的。这种行为难道没有违背童子守家所肩负的使命吗?」
「那是即使如此,都必须让我们知道的事。」
「喔?」
「制裁之剑一定不像我们所想的那么稀有。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说不定也经常性地出现。我觉得正因为是这样,祖母才会在这本日记上记录下来。制裁之剑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某人必须独自背负的特殊命运。因此。我们也应该去了解这件事。」
圣尖锐地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明明什么也做不到。」
「我们能思考啊。」
「那只会生成另一个新的诅咒而已!」
轻轻地叹了口气,崇对着圣微笑。
「没办法的啊,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思考了。就算再怎么被诅咒,都没办法停止,也不能停止。」
圣顿时结舌无语,双颊绯红地叫道:
「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你还不是只出一张嘴!」
崇的身体为之一震,笑容如受到打击般地消逝,但他仍朝圣瞪了回去,说道:
「那我去去就回来!」
圣发出了「咦」的声音,神情显得不知所措。
崇往电视上的台风情报瞥了一眼。奔出了客厅。
四
崇从玄关飞奔而出,跑往庭院大门的路上。被诅咒的运动鞋蹦蹦跳跳地跟了上来。紧咬在他的双脚之上。
这时,家门前正好停放着一辆卡车,阿浩叔和道生相偕下了车。大概是听到刚才小刺离开时的巨响,前来探视情况的吧。
崇向阿浩打了个招呼,只简单说明阶梯附近的墙壁和天花板坏掉的事,没有特别谈到事情的经过,对方也没有询问的意思。这个家因为受到诅咒的关系,屋子坏掉的事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要去哪,崇?」
道生都这么问了,他也不可能就这样置之不理。
「我去接她回来。」
「这是实验吗?」
「是实行。」
「知道了,路上小心哪。」
道生微笑着干脆地说道。轻轻拍了拍崇的肩头。
他点点头,朝着大门之外。大大地跨出一步。
然后转身面向家的方向。
在澄澈的夜空下,阿浩的背影悠然走向透着光亮的童子守家宅邸。席尔法从小狗屋飞奔出来,摇着它的尾巴。道生望向崇,一边蹲在大狗面前抚着它的头。
这里是我的家。我会回到这里的。
但是,我的使命并不是一直「待在这里」。
对这样自己说道,崇下定决心般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咻噜哩噜哩!
运动鞋上的诅咒立刻就发动了。往反方向迅速地迈开了步伐,崇紧握双拳,小小比了一个胜利的姿势。
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
当回过神来,崇发现远见遥正并列着走在他的身旁。
「我也要一起去,可以吗?」
「谢谢你,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个人现在在哪里,小崇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这玩意儿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崇面露微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正蹦蹦跳跳向前走的诅咒运动鞋。
遥有些不安似的说道。
「这是双诅咒的鞋子吧?真的能够相信它吗?」
「我害怕和家人分开,所以这鞋子才会受到诅咒的。和现在不在家里的人牵起手来,一起回去。我终于明白那是属于我的使命,也同时是一种诅咒。」
「家人?」
遥像是感到不可思议般地反问道。
「如果说那是种撒娇。或许也没错吧」
崇微笑着,凝视着前方的夜路。
有道银白色的墙。那是灯火在风雨之中被晕染开的模样。
在平和市上空忽然出现的台风眼,界线就在此处。
「要往前冲了,遥。」
「佐佐冈小姐。她就在那里面吧?」
「大概已经不在了吧。」
「?」
遥疑惑地望着崇的神情,在进到雨之壁另一端的同时,瞬间转变成痛苦的表情。
惊人的狂风暴雨。
强风卷飞了输液袋,像是想夺走它似的。输液管挥动着发出声响,打在遥的脸上,她像是守护着两者般,双手将它们抱在怀中。遥的步调丝毫未减,紧紧跟在崇的身旁,提高了音量,以沉着冷静的口吻呼喊着:
「要去哪里啊?」
「去这双鞋想到的地方!应该说大概已经」
崇抬头仰望着空中,高声咏唱祖母的日记中所写的文句:
「那把剑没有名称、也没有铭刻,其性如铁,又如同水银,未定之形委身于暴风之中,化为雨露!也化为闪雷!」
呼喔喔喔喔喔喔喔,风的声响,似乎回应着这段话语。
唰啊啊啊啊啊啊啊,雨彷若夹杂着嘻闹的神情,打在两人身上。
崇全身迎击自天空降临而来的力量,大声叫道:
「这阵风雨就是制裁之剑!」
「你说什么?」
「你也看到了吧,刚才夏罗所拍摄的画面,制裁之剑,能够改变样貌,能变成狂风、暴雨。一定也能变成闪电的!」
「这样的话」
遥低声说着,突然抱住崇的手,靠了过去。
「哇哇!?怎、怎么了」
「差不多可以停下来了吧?」
「」
崇点了点头。此时,一直擅自跳上跳下的脚,也正好突然止住了。
暴风雨将站在原地不动的崇和遥重重包围,更加变本加厉。
将身体凑近彼此,仰望着天,脚踏大地忍耐着风雨的肆虐,渺小的两人就这么站在其中。
「我们,现在在佐佐冈小姐的身体里吧?」
遥轻声问道,崇回答:
「是啊。这暴风雨如果是制裁之剑的话,那就应该也等于是小刺才对。她改变了样貌,现在就在这里。」
「她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但是,一定有那样的可能性。不然。我的运动鞋也不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问题是」
崇尽可能想冷静地继续说下去,不过声音里仍带着一丝丝的颤抖。
「小刺她能不能意识到我们在这里。」
「」
遥轻轻松开了抱着崇的双手。
两人原本紧贴的身体,微微地拉开了距离。
那道空隙间吹进了强烈的狂风,翻弄着输液袋和管线。
「遥?」
「我要试试看,她能不能够意识到。」
遥冷静地说道,双手握住了点滴架,高高往空中举起。
那上面萦绕着一阵光芒,脉动着,并开始散发出白色的亮光。
那道光,少女确实地感受到了。
好刺眼,好温暖。感到有些疼痛、羞涩,让人十分在意。
走吧,到那里去。
当她心中这么想,但有个声音阻止了她。
「人之子啊。」
「行使制裁。」
「完成所托付的任务。」
许多、许多的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声音。
过去。完成了许多次的制裁行动。
每次都有一位人之子受串刺之剑贯穿,被赋予制裁的使命。
一人、又一人、接连不断的人们至今已有无数的人。
在那接连不断的灵魂连锁之中,也包括了少女的存在。
「行使制裁。」
「行使制裁。」
呼唤着她的只有一句话,却重叠着无数的声音。
那么,心呢?
没有一个是相同的。
行使制裁,声音们如此诉说着。那么该制裁的是什么?又该怎么去行使?
她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光芒持续点亮。
她觉得好舒服。
苍白地燃烧着,又微微转暗,光的节奏不断重复。
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转暗、燃烧。
就这样重复、重复、光线不断重复,不带任何的急躁。
只是存在于那里。
就算只是这样也好。少女心中如此想着。
现在,像是被光所召唤而来,另一道光芒自天空疾驰而来。
金色的光线,就像太阳一样
「小遥!」
化为巨鸟的基格纳斯刚降落至地面,尼洛就宛如从它背上起飞般奔了过来,紧紧抱住遥。突然。他惊讶似的说道:
「好热!小遥,你该不会生病了吧?」
「我没事的,安尼洛。」
「可是」
「不是小遥身上很热。是尼洛自己变冷了。」
「这样啊!」
尼洛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全身朝遥贴了过去。
「好温暖喔!」
「」
遥单手抚着尼洛的背,望向从基格纳斯身上降落的同伴。首先是夏罗,新井久音也跟着一起。
最后下来的是圣,她缓缓下至地面,有些恼怒地看着遥:
「很简单易懂的记号嘛?」
「那就太好了。」
遥面带微笑。圣则是不甘心似的别过了脸。
这时尼洛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向遥问道:
「找到小刺了吗?」
遥正打算摇头。却又仔细想了想。微微地笑着。
「没问题的。一定马上就会不,或许早就已经找到了。」
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一阵闪光袭来,雷声轰隆作响。
遥尖叫着。抱紧了尼洛。
崇大声叫道:
「小刺!」
裸身、半睁着双眼、站成大字型的少女,将双手中的剑立于地面,出现在遥的眼前。
遥摇着抱在怀里的尼洛,笑着说道:
「你看吧!」
「小刺!」
夏罗迅速地跑上前,摆出宛如蝎子般的架势,将遥一行人掩护于身后。尼洛叫道:
「住手!!不要欺负小刺!」
「佐佐冈支惠早就已经死了,串刺少女小刺也已经消失。站在这里的,是制裁之剑,无名的力量与命运。」
「不应该是那样的!」
崇往前站了出去,强而有力地说道:
「小刺她没有死,就算被串刺过身体,她也一直活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诅咒的力量所造成的吧。」
「既然如此,那么重要的事,祖母不可能没有写下来的!」
「唔唔!?」
夏罗不发一语,崇则继续说道:
「制裁之剑的出现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按照常理,在被剑刺穿的瞬间,一切就结束了,应该马上就会行使制裁。会选择被称为剑的物品,也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为了在瞬间结束一切」
「那么,你是要说小刺的情况是例外吗?但为什么只有小刺?」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因为灵魂的性质不同吧。」
「笑死人了,人类的灵魂是不会有什么差别性的。」
「那,还有其他的原因可以说明吗?」
「唔」
夏罗顿时陷入了沉默。
小刺亦或是看起来与她相似的少女,立于原地一动也不动。
打破沉默的人,是圣。
「就像崇所说的,这个人,就是我们所认识的小刺!」
圣呢喃般地这么说道,转头望向了遥。
「因为,她随着记号来到这里了呀。」
「」
遥点了点头。将高举着的点滴架,轻轻地放下地面。
尼洛从遥的怀中跳了出去,定定地站在小刺的面前。以十分认真的神情凝视着剑,而后抬起头来说道:
「可以送我妈?」
哼的一声,少女笑了。
「不行,小尼洛,这家伙可不能给你啊。」
「为什么?诅咒还没有解除吗?」
「是啊。在中途正要实行制裁的时候,就不小心被叫过来了嘛。」
小刺难为情地笑着,然后望向了遥。
「小遥,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不是吗?」
「你知道嘛,真厉害。」
遥想展露笑容,但却不如所愿。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我想向你道歉,佐佐冈小姐。你不是什么叛徒,只是以被赋予的生命,努力活着而已叛徒,其实是我才对。」
「耶?怎、怎么回事?」
小刺慌慌张张地问道,那口气和表情跟平常的她一模一样,遥不禁笑了出来。而内心的话,与笑声一同倾诉。
「我一直装作没有察觉到,欺骗了自己。不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对死亡感到恐惧,我害怕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消失!」
「你真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小刺笑着这么说道,风雨拍击着她抬头仰望天空的脸庞。
「啊啊,这阵暴风雨可真强哪,得快点让它停下来才行。」
「佐佐冈小姐,小遥可以继续活下去吗?」
「呐、小遥。雨是水。风是空气,这两者都很重要,但有时也会形成暴风雨,做些坏事。所谓的人心,也是像这样。这世上总是纷扰不断,右或左、白与黑。都是可以轻松互相替换的。不过啊,在总算是这样生存下来的世界上,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好处的啊。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对不对?」
说话的声音显得沉稳冷静,似乎也有几分是说给自己听的。
遥使劲握紧了手中的但祸点滴架。
「我不知道。现在,我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可是,小遥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小刺露出开朗的笑容说道:
「那就好啦。好吧,接下来」
她再度缓缓地拿起剑。朝天举起。
尼洛后退了几步,抓紧了遥并说道:
「真、真的要吗,制裁!?」
「不完成的话,看来暴风雨是不会停的啊!」
夏罗再度摆出警戒姿态,像要制止它的行动般,崇高声问道:
「小刺!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能够活着!?」
「什么嘛,这可是很丢脸的事呢。因为我啊,没办法去制裁别人,也难以决定是吉是凶,只能半调子的被串刺着,算算也这么活过三年了。不过,这一切,也只到今晚为止。」
「咦!?」
「你打算做什么,小刺?」
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夏罗全身带着杀气。
遥与尼洛互相紧紧拥抱。
圣握紧了拳头。
在狂风肆虐的暴风雨之下
「人哪,有生来注定该去完成的本分。」
小刺脸上带着豁然的笑容,说道:
「我能够去制裁的,就只有我自己。」
将制裁之剑反手一拿,小刺一鼓作气地刺穿了自己的胸膛。<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