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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瓜仙(1 / 2)

 一

高大的柿子树下,十余个粗汉正在休息。

七月三日

白天。

梅雨刚过,晴空万里,阳光灿烂。

粗汉们是为躲避烈日来到树下歇息的。

柿子树实在是大。两个成人伸长了手还不能合抱。树枝伸向四方,枝叶下形成一大片树阴。树阴下面,有几匹马,驮着装满瓜的筐子。

这里是从大和途经宇治到京城去的大道。

粗汉们看来是赶着驮瓜的马,由大和进京的。途中.他们在这柿子树下暂避暑热。

阳光猛烈得几乎要将马背上的瓜煮熟似的。

粗汉们各自捧瓜在手,美美地吃着。瓜的爽甜随风飘散。

在同一棵柿子树下,源博雅坐在折叠凳上,不以为意地望着粗汉们啃瓜的情景。在他的脚旁,放着装水的竹简。

博雅是在自长谷寺归来的途中。

他送圣上抄写的《心经》到寺里,归途中停下牛车,在树阴下避暑纳凉。

仆人三名。

随从两名。

算上博雅,他们一行共六人。

仆人徒步,随从骑马。各自驻足下马,到树阴下休息。

咳,为圣上送东西也不轻松啊。

这是第二趟了。

两名随从在一旁闲聊,博雅这边也能听见。

近来圣上兴之所至,抄写起《心经》来,并将抄经送往各处寺院。

许多人都受过指派,至于博雅,则如随从所说,这次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十天前.去的是药师寺。

最近京城里怪事接连不断,圣上抄经是由于这个原因吧。

不.圣上抄经是在怪事出现之前。抄经和怪事是两回事。

不过,怪事频频,倒是真的。

噢。

好像说民部(唐制称户部。)的大夫藤原赖清大人的女仆也出了怪事吧?

这事是昨晚我在长谷寺告诉你的嘛。

对对,是你说的。

说是最近有个住在西京的人,三天前的晚上,在应天门用弓箭射下一块发出绿光的玉石。

他们说着这样一件事。

这件事也传到了博雅的耳朵里。

民部省的藤原赖清的女仆遇到怪事,经过是这样的:这位藤原赖清,曾是斋院的杂务总管。

他多年来出任斋院的杂务总管,事必躬亲,但有一次得咎于斋院,返回自己的领地木幡,在那里禁闭。

木幡处于自京城前往宇治的大道途中。

赖清有一个女仆,叫做参川嫂,娘家在京城。

主人赖清回木幡去了,这女仆便得了空闲,也回了娘家。可是,约七天前,赖清派了一个男杂役来找她。

一直住在木幡的大人突然有急事,转到这个地方了。

因为人手不足,你是否可以到那里去,在大人身边照应呢?男杂役这样说。

女仆虽然带着个五岁的孩子,但她立即抱上孩子,前往指定的地方。

到那里一看,所说的那个家里只有赖清的妻子在,她和蔼地接了女仆进去。

你来得正好。

赖清的妻子说,赖清不巧出门去了,家里只有自己一人。要做的事太多了,你可得帮忙呀。

女仆和主人的妻子一起大扫除、染布、浆洗,忙碌的两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但是.主人赖清却没有要过来的迹象。

此刻大人还在木幡呢。有劳你去跟他说,这边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请大人和各位搬到这个家里来吧。

既然主人的妻子这样吩咐.女仆便将孩子留在那个家里,自己匆匆赶往木幡。

到了主人的家,见到了以前一起做事的杂工和女仆,赖清也在那里。

匆匆忙忙和熟人打过招呼.女仆便向赖清转达了他妻子的话。

可是,听了她的话.赖清却显得很惊讶。

你说什么呀?

赖清说道:我从没有搬到过你说的那个家,也没有那样的打算。

好不容易解除了禁闭,正筹划返回原来的住处呢。

他说,正是为此,才要把原来的女仆和勤杂工召集到木幡的这个家来集中。

我还派人到你那里去了,结果你家里人说.你已经被我叫走了。我正想是谁这么机灵,马上就通知你我已被解除禁闭。可是等了你两天都不见你的人,正担心着呢。

此前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听主人这么一说,女仆大吃一惊。她如此这般地赶紧汇报了整件事。

奇怪。要说我的妻子,一直就在木幡这个家现在还在嘛。

赖清向屋里喊了一声,理应在另一个地方的主人的妻子竟从屋里走出来。

哟,好久不见了。你终于来了呀。

主人的妻子向女仆打招呼。

女仆已经是惊慌失措了。

莫非被鬼骗了?五岁的孩子,还留在那个家里。

如果那边的主人qi子是鬼变的,孩子岂非会被鬼生啖?众人立即提心吊胆地赶往女仆所说的地方。却只见一道半坍的围墙里,有所荒废的房子,屋内空无一人。

在杂草疯长的庭院里,只有女仆的孩子在放声大哭。

这件事就发生在五天前。

西京的某人,看见了应天门上发光的东西,则发生在三天前。

西京的某人是一位武士。

武士的母亲因病卧床,已有很长时间。

但武士的母亲竟在三天前的那个晚上,突然表示想见弟弟一面。

她所说的弟弟,并非母亲的弟弟,而是武士的弟弟也就是说,是母亲的次子。

这位次子是个僧人,在比壑山。但是,此时正因来京办事而住在三条京极附近,应该是寄宿在僧舍。

帮我把那孩子叫来吧。

即便不是去比壑山,三条京极也是相当远的地方。加上已是夜半三更,下人们都已回家了。

那地方不是孤身一人能去的。

明早派人去叫他吧。

我这条命已熬不过一个晚上了。今天晚上我好歹得见上他一面啊。

这位武士实在受不了母亲如此悲切的恳求。

明白了。既然如此,半夜就算不了什么了。豁出命也要把弟弟叫回来。

身为兄长的武士,带上三支箭独自上路,从内野穿过。

细小的月亮难觅踪迹。天上浓云密布,四周几乎漆黑一团.令人毛骨悚然。

途中。须从应天门和会昌门之间通过。

战战兢兢地走过那个地方,终于抵达师僧的僧房。

叫醒师僧一问。才知道弟弟已于今天早上返回了比壑山。

再去比教山,就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了。

武士返回老母亲在等待着的家,中途再次路过应天门和会昌门之间的地方。

与第一次相比.走第二次更加可怕。

通过的时候。偶尔一抬头,看见应天门上竟有什么东西发出青光。

啾!啾!听见老鼠的叽喳声,然后有笑声从头顶上方传下来。

武士强忍着惊呼的本能,走过了那个地方,但身后那鼠叫声却跟随而来。

啾!嗽!如果加快脚步.那追随而来的声音也变快。

他拔脚狂奔起来。

然而,那鼠叫声也步步紧跟,如影随形。

一不留神,已经跑到五条堀川附近。

身后已听不见鼠叫声。武士心想,终于摆脱它了吧。

武士松了一口气。正要迈步向前,却见前方浮现出一团青光,啾!啾!的鼠叫声清晰可闻。

呀!

武士发声喊,拉弓放箭。眼看着利箭不偏不倚正要命中那团青光时,那团青光却啪地消失了,一阵哄笑声回荡在夜空

接近黎明时分.武士终于回到自己家里。他发起高烧.躺倒在母亲身边。

儿子的意外变化吓了母亲一大跳,母亲反倒病愈了.好歹能够行动。这回变成了儿子病卧在床,由老母亲看护着他。

博雅的随从们在谈论的就是这么一件事。

像两名随从说的那样,京城近来似乎发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

回去之后,拜访一下晴明吧。

不行不行

就在博雅自言自语地说出声时+一旁响起了一个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发苍髯的老翁,正站在吃瓜的汉子们跟前唠叨。

哎哎,那瓜也给我一块吧。

老翁身披破旧的麻布衣,腰间系紧带子,脚穿平底木屐,左手扶杖。

他白发蓬乱,夹衣敞开着,右手摇着破扇子扇凉。

嘿嘿,这个可给不得。

一个粗汉边吃瓜边说道。

咳,热成这样子,口干啊。太想吃瓜了.掰一块给我行吗?

这些瓜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也愿意分给你一块半块的,可这是往京城送的,我们可不敢拿它送人。

可是,你们现在不是随便吃着吗?

就因为我们干这活儿,要瓜的人看在这个分上,才让我们这样。

汉子们依然不理会他的请求。

大和是瓜的产地,每到瓜熟时节。往京城里运瓜的人大多走这条路。

哦,既然如此,给瓜子也行。可以把瓜子给我吗?

顺着老翁所指望去,汉子们脚下落下了难以计数的瓜子,是他们吃瓜时吐出来的。

瓜子可以呀。你都拿走吧

不,我只要一颗。

老翁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颗瓜子。

他走出一两步,站住,用拐杖戳着地面。

博雅想着,他要干什么?只见老翁往用拐杖挖出的小洞里丢下瓜子,盖上刚挖出的浮土,掩埋了小洞。

老翁又向博雅转过身来,说道:不好意思,您的水可以给我一点吗?

博雅拿过自己脚旁的竹筒,递给老翁。

啊.真是不好意思。

老翁将扇子收入怀中,欢喜地低声道谢。他接过竹筒,往覆盖的泥土上倒了几滴水。

博雅的仆人和粗汉们都被老翁吸引住了,众人盯着老翁的一双手,看他要做什么。

老翁将竹筒还给博雅。

现在

老翁双眼闭合,面露微笑,口中念念有词。

念咒完毕,他又睁开眼睛,取出扇子,开始给埋了瓜子的泥土扇凉。

有生命的话,就长出来吧;有心愿的话,就实现它吧他这样念道。

于是快看,动了!

大家注视着的土层表面,似乎微微动了。

快看,出来啦!

老翁说着,果见嫩绿的瓜秧苗破土而出。

哇!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老翁又说了:看呀,长高啦,长高啦

嫩芽迅速生长,茎贴着地面,叶子长得又大又多。

好嘞.继续长,继续长。看呀,开始结瓜了。

眼看着茎部结出了小小的果实,长大起来。

嗨.再长大点,甜一点

果如老翁所说,瓜长得滚圆,成熟了,开始散发出瓜熟的芳香。

正是好吃的时候。

老翁用手揪下一个瓜,美美地吃了起来。

哎.大家也来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啊!

老翁话音刚落,连博雅的仆人也动手揪了瓜,大嚼起来。

您也吃吧?就作为答谢您的水啦。

老翁向博雅招呼道。

不用了,我已经喝了不少水。

博雅婉拒。

这一切是真的吗?博雅带着这样的疑问,扫视着吃瓜的仆人、随从、老翁。

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博雅心里想。

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这岂不是施了幻术?就像晴明常于的那样.大家吃的瓜,就是他用纸片之类的东西剪成的。

可是,仆人们吃得满嘴淌甜汁,两颊鼓胀。

怎么看也不像是幻术。

怎么样?都来吃瓜吧!

等老翁向围观者和过路人发了话.甜甜的瓜转眼间就没有了。

这时候不得了啦,马背上驮的瓜没有啦!

一个粗汉惊呼道。

博雅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千真万确,马背上驮的筐子里,瓜全都消失无踪了。

哎呀,那老头不见了!

又有一个粗汉喊叫起来。

包括博雅在内,在场的人都睁大眼睛四下寻找那老翁。但是,他已经无影无踪。

牛车在烈日下前行。

博雅的腰部感受着牛车碾过地面的震动,心里想着刚才的事。

那老头实在是怪。

一定是使用了某种法术。

回去马上找晴明,告诉他这件事

他心里想着。

这时,牛车停住了。

怎么了?

博雅问外面的人。

刚才种瓜的老头,说有话要对博雅大人说。

外面传来随从的声音。

掀起车帘一看,那位老翁含笑站在一旁。

他右手扶杖,左手托一只瓜。

是博雅大人吧?

老翁说道。

正是。

博雅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您打算今天晚上到安倍晴明家。对吧?

这种事,他怎么能知道呢?没错,刚才自己在车里是这么想的.但那是在头脑里发生的事啊。或者,是不经意之间自言自语说了出来.被他听去了?不等博雅回答,老翁又道:您去了,请捎带个话:堀川的老头,今天晚上要去见他。

今晚?

我要带两支牢房的竹简过去,拜托他关照一下啦。

牢房?

你这么说他就会明白了。

博雅不明白老翁说的话。

这是给晴明大人的礼物。

老翁一扬手,将手里的瓜抛过来。

博雅双手接住了瓜。

这个瓜颇有些分量。

触感很重.丝毫没有幻术之感。

博雅只是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瓜,再抬头时,那老翁已无影无踪。只有七月的阳光,照射着干涸的地面,白晃晃的。

哎,晴明,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啦。

博雅说着,这是安倍晴明在土御门小路的家。

梅雨期里吸收了充足水分的草木,在庭院里长得枝繁叶茂。

庭院最先给人的印象,是完全不加修整。

有一棵橘树紧挨着房檐。那边的松树缠绕着藤蔓,这边的树下,开绿色花的露草,尚未开花的黄花龙芽,花已落尽、叶片阔大的银线草,蝴蝶花诸如此类的杂草这里一丛、那里一簇。

夜色之中.这些草将发酵似的气味散发到空气中。当白天的热浪到夜间减退之后,代之以杂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向着庭院的廊内,博雅和晴明相对而坐。

二人之间放了一个盘子,上面搁着一个装酒的酒瓶,两只装满了酒的杯子。酒是博雅弄到的。

盘子旁放着博雅白天得自那个怪老翁的瓜。

廊内的灯盏里只点着一朵灯火。

夏虫围着灯火飞舞,灯盏旁不远的地方,有一两只飞蛾停在上面不动。

噢。

晴明用他白皙、纤细的右手手指拿起酒杯,端到唇边.轻嘘一口气。

晴明呷一口酒,仿佛用唇吸入吹过清酒表面的轻风。

安倍晴明一位阴阳师。

怎么样。晴明?记得这么一个老头吗?博雅问道。

他说是堀川的老头?

晴明自言自语着,把酒杯放回盘子上。

有这个人吗?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嘿,别急嘛,博雅。有那么多事要回忆起来,我一下子可说不全。

是吗。

博雅伸手拿起自己的酒杯,送到嘴边。

那位老人嘛

晴明看着博雅说:他使用了殖瓜之术吧。

殖瓜之术?

就是下种、长瓜的法术啦。

就这样的叫法?

大唐的道士经常运用这样的法术。

这一手可了不得啊。

呵呵。

博雅这么一说.晴明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晴明?你也懂这种法术吗?

哈,说懂嘛,也可以。

直的?怎么做的?

博雅脸上写满好奇二字,盯着晴明的脸看。

晴明苦笑着站起身,走到外廊边上,把从庭院伸入廊檐下的橘树枝折下一条,又踱回来。

能让那树枝长出蜜柑?

不行。

坐下来的晴明摇摇头,把树枝伸到博雅面前,说道:你看。

看树枝吗?

看叶子。

叶子上?

有青虫。

不错,仔细一看,确有一条食指大的青虫,正在啃吃着橘树叶子。

这虫子怎么了?

它很快就要变成蛹。

变成蛹?

你看,它已经吐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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