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扮演游戏中一定会有密室,而这些地方必定藏有奇珍异宝。
好比说,拉出由上数来第三排、由左数来第五本的书就会发现房间入口,或是抽掉壁炉里的某个砖块并将鹰纹戒指嵌进孔中就能打开地下通道,甚至不小心撞开平淡无奇的墙而发现了另一个房间等等,诸如此类的桥段屡见不鲜。
可惜吉朗在现实之中从未见过这类密室。通常一般人家里没有多余空间,就算有,也尽是摆设家具时浪费掉的窄缝,根本挤不下人。
然而佐仓家可是贵族府邸,就算是设计成储藏室的地方都比吉朗房间大。对空间财富皆阔绰的贵族而言,想在家里盖几间密室根本不成问题。
而吉朗头一次见识密室,就是在佐仓家地下室里。
主要用来摆放修理工具的置物室与隔壁的储藏室相比,应该还要再大一些,而且就两扇门的距离算来,隔间的墙竟厚达一公尺。
即便三层楼建筑的地下室墙壁可能加厚,但一公尺也太离谱了。吉朗不停拍打墙壁寻找密室,却因为墙壁的抗力突然消失而向前倾倒。
「哇!」
滚进这充满尘埃味的新空间中,吉朗赶紧以手撑住地面。里头当然没有窗户,吉朗伸手不见五指,连自己从哪儿进来的都弄不清楚,只能小心地伸手触摸,接着他发现这个空间并不算宽敞。
「这就是密室吗?」
当吉朗喃喃自语时,一道强光划破了黑暗。
「没事吧?」
「没、没事!请问,这里是」
千寻将那道强光也就是手电筒交给吉朗,自己再拿出另一支将房间照亮。
「原来是这样啊这是回转式的密室吧。」
「应该是。不过这里站也站不直,虽然不太能住人,但拿来藏一些艺术品还满充足的。」
「看起来好像是空的」
吉朗爬进深处,拿手电筒四处照了照。
高度虽不便站立,平躺却绰绰有余。不过只需一扇回转门,即可遮蔽所有光线的空间,就像副棺材般令人难受。
「奇怪?」
「怎么了?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可是这里」
吉朗转过身来,拿手电筒照亮天花板的污痕。虽说是污痕,但那一行行的排列就像是文字一样。
连算额都看不懂的吉朗当然无法解读这些类似草书的文字,只能辨识出几个像是「し」、「の」的文字。不过这四行字齐头排列,像是某种诗句。
仔细一看,另一角还写着四个字。这四个字写得比那些诗句更加流顺,吉朗好不容易才在这些几近图案的文字中看出一个「上」字。
他转正身体爬回入口,再度照亮天花板。
「那里面好像还写了一些字,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字?」
千寻也照着吉朗的动作爬了进去、翻过身来,但是她在打开手电筒的瞬间突然停下动作,直盯着天花板看。
「那应该是字吧」
「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有四行用汉字跟假名的文字,旁边还写了四个看起来像名字的,我只看得懂一个『上』。」
「上?」
雅成立刻摊开平面图,双眼在图上快速飞掠,最后停在一角,并伸手指出。
「吉朗先生,您看这里。」
「海上(KAIJOU)庸正?」
「是海上(UNAKAMI)庸正,他是三百年前的知名建筑师,也是设计佐仓邸的人。」
「三百年!?」
「其实贵族宅邸之中超过三百年历史的不在少数,当然其间会经过修补或扩建等等,通常不会保持落成时的原貌。」
「这样啊」
在吉朗的世界中,三百年前正值江户中期吧。
虽然时间的长河冲得人头昏脑胀,但仔细想想,既然都有法隆寺或银阁寺等历经千百年风霜的古迹,那么这栋每日打理的楼房保存三百年实在不足为奇。
「庸正被视为当代奇才,他经手的建筑其实不多,不过鲜为人知的是,当时像这类楼房与寺院佛阁等几乎都是他设计的。」
「所以这里也是他设计的罗?」
「设计图上有署名嘛。」
这时沾了一身灰的千寻慢慢爬出密室。密室门一旦恢复原状,乍看之下还真的难以发觉。
「千寻,你看完了吗?雅成先生说那是海上」
「海上庸正?」
「对,所以那真的是他写的」
「嗯,署名的确是海上庸正,可是为什么会」
雅成将图上的署名指给疑惑的千寻看。
「因为他是这里的设计人吧。」
「这里也是?我还以为只有神社呢。」
「神社?」
「我从那里搬来的资料中有出现过他的名字。根据记载,神社跟石阶都是他建的。」
「连神社也是」
「可是比起署名,里头的文章似乎另有所指,让我满在意的。」
「那到底是写些什么啊?」
千寻立刻不假思索地将内容背诵出来:
「同望日落,
回观背后;
左方深处,
碎樱飘落。」
「那是什么意思啊?」
「就诗而言,有点太过具体也没什么诗意。不过,既然是故意写在密室里的,必定有特殊涵义。」
「是某种谜语吗?」
在电玩世界中,意义不明的文章阵列必然是下一个目的地的提示。
尽管吉朗只是半开玩笑地随口说说,但千寻却睁大了眼:
「谜语啊,的确」
说时迟那时快,千寻一个箭步冲出置物室,吉朗与雅成对看一眼,也立即跟上。
千寻头也不回地直奔东翼底的阶梯、登上二楼,接着穿过二楼走廊朝西侧奔去.尽管千寻疾奔之下仍不发一点脚步声实在令人佩服,但雅成也不惶多让,只有吉朗挺着比去年更壮观的胸部,在重心调整上耗尽心神,根本无暇留意脚边。在二楼搜查的春生被这噪音吓得冲出房间,并抓住吉朗的手将他拦下。
「怎么了!?发现她们了吗?」
「不、不是啦」
在吉朗犹豫着该不该将密室及谜语告诉春生时,早了几步的雅成折了回来。当他来到吉朗身边,春生马上放开吉朗,把手藏于身后。
「雅、雅成先生您也请、请问怎么了吗?」
「春生小姐,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请、请说!」
「能请你在二楼搜完之后到地下室看看吗?由于交换复检会比较确实一点,所以我们想接着检查二楼。」
「是,遵命!」
春生红着脸大声回答,接着回到刚才的房间。省得说明的吉朗松了口气,转向雅成。
「看来您已经很习惯跟她对话了嘛。」
「呃啊,其实也不是那样现在应该是、去追千寻小姐比较要紧」
雅成突然支支吾吾起来,脸上红光丝毫不比春生逊色,就连在某方面公认比普通人迟钝一倍的吉朗也察觉了个中原因。
「啊,原来是这样啊!」
「请问是怎样呢?」
「是哦原来是这样啊」
「请问到底是怎样」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追上千寻吗?」
「」
雅成听见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只好腼腆地抿起嘴朝西翼奔去。吉朗也收起得逞的笑容,跟上雅成。
走廊上已不见千寻踪影,但房门之中只有西翼底端白银房间的北侧房门敞开。
一进去就发现千寻正伸手摸着房里订做的衣橱。
「千寻小姐?」
「稍等一下。」
吉朗与雅成对看了一眼,只见她钻进早已空无一物的衣橱,仔细检视着橱壁。
衣橱嵌于房间与走廊间的墙中,看起来没有空间搭建之前那种密室。在两人纳闷的视线之下,千寻的手终于有所动作。
「就是这个。」
两人被千寻的呢喃引近衣橱,往她的手边瞧。衣橱内部足以带有光泽的纹木所铺成的,但她手边颜色略有不同。
仔细一看,那里镶着一片十公分见方的异质木板。千寻停下了在其边缘游走的指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一会儿「啪喀」一声,木板松动了。
「盖子?」
「嗯,可说是一片盖住海上庸正谜语的盖子。」
「又有谜语了吗」
「应该吧,你看。」
千寻移除木板,露出底下一排排有如密室中所见的流利字迹,而且最后也写着海上庸正。
「这些到底是要做什么啊?你又是怎么?」
「这谜语其实不难。」
千寻从角落里的书桌中取出纸笔,写下之前的四行谜语并交给吉朗。
「『同望日落』太阳西沉,所以猜得出这是指西边的房间。」
「不过一楼的女仆房都有面西的窗户啊?」
「的确,不过『同望』就排除了女仆房。同时有两扇面西窗户的就只有成套的白银房间了。」
「啊」
佐仓家有好几间套房,但是连续两个房间都有西向窗的只有白银房间。
「『回观背后』指的就是,面对窗户回头后,能在墙上看到自己背部的位置。」
「所以是指衣橱的镜子罗」
「没错。接着我照着『左方深处』,打开左边的门往里面找,就找到了这个。」
雅成见千寻晃了晃刚拆下来的木板,惊叹地说:
「原来如此!『碎樱飘落』那是樱木制成的吧?」
千寻点点头说:
「只有那里跟其他部分的色泽有点不同罗,最后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所以说那间密室的文章,是庸正以某种特殊目的所写的。」
「特殊目的?」
「他是希望有人能找出某种东西吧。虽然谜语很简单,却被藏在密室或是像衣橱这类一般使用时不容易发现的地方。」
若是在电玩中,被刻意藏起的通常会是金银财宝或通往新场景的通道。
不过,写下谜语的不是当时的佐仓家当家,而是庸正,会刻意在未来不知是否能出入的场所隐藏财宝的可能极低。
「所以他是希望有人找出来,却不希望过程太容易?」
「大概吧。我深深觉得那将与神社或石阶有关。」
「石阶?为什么?」
「第一,神社、石阶跟这个家都是庸正设计并建造的:第二,我在三楼的资料里有看过某段特别的叙述,所以满在意的。」
「特别的叙述?算额上的吗?」
「不,我是在神社创建的相关文书中发现的,那是一个类似和算的图形。」
「会不会是那位姓锯南的和算家来到这里时画的呢?」
「可是庸正比辰之辅早了将近百年,而且那是和算中的经典问题,看起来不像是随手涂鸦。也就是说」
千寻犹豫地停下,最后看着手中的木板说:
「也许海上庸正也曾经被调换过呢。」
「咦!?那庸正其实是从我那里来的女人?」
「这里就耐人寻味了。就算他是,不过能在那种时代、在这个世界设计出如此豪宅的人,就文化差异上来说应该不存在吧?」
「在江户时代,就算是男人也盖不出这种洋房吧?」
「因此他很可能是从异世界回来的人就像我一样。」
既然两百年前就发生过交换身体,那么再早个一百年,也难保不曾发生过。
庸正的出现,使得神社与石阶随这座豪宅一同诞生,也让人更容易藉着石阶交换灵魂。
纵然交换的只有灵魂,无法携带任何财物,但是像千寻那样带入异世界的知识是可行的。拜另一世界的游历和算家所赐,不应存于这世界的和算以「解题」为名,在历史上留下了浅浅足迹。
而生于这世界的庸正很可能是在建造石阶后交换了灵魂,在见识过和算之后才回到原世界。
「既然他有过交换身体的经验,我就直觉地认为谜语一定与那有关。说不定这其中会提到石阶的秘密呢。」
「也对那的确是不能轻易泄漏的事。」
「石阶的秘密」
吉朗束手无策地虚度了一个礼拜,而另一世界的石阶大限却一刻刻不断逼近。在他焦急的心里满是麻琴困坐于黑暗中的身影,使他坐立难安。
「千寻,能继续追查谜语吗?」
尽管抓出脱逃的贵史与由纪夫应是第一要务,但吉朗可无心坐视眼前的线索不管。
也许终点根本不是石阶的秘密,甚至只是「铭谢惠顾」四个大字,但是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吉朗都不愿放弃。
「拜托你!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吉朗感觉到有只手轻轻放在自己因恳求千寻而低垂的头上,不禁抬头望去。只见千寻与雅成笑眯眯地点着头。
「密室也是搜寻对象之一嘛。」
「只靠吉朗一个人,恐怕连这间房都出不去呢。」
说完,千寻将樱木板置回原位。
「接下来是三楼东翼底的置物间。」
「是!」
吉朗也露出笑容,直往三楼楼梯走去。
果然不出千寻所料,吉朗是无法独力破解谜语的。
尽管这些谜语深度较一般水准平易许多,其中还有雅成抢先破解的,但吉朗就是解不开。
身为女仆长的千寻,曾代替他的化身在日本最好的大学念了三年书。
见习管家雅成则是个有望成为医师的优秀人才,志向转变后仍以管家教育所第一名毕业。
而吉朗每天念书到凌晨四点才好不容易考上都内的二流大学,脑筋差异由此可见。
(真不是盖的)
相差至如此地步,吉朗已无心怨妒,胸中只有赞叹两字。
他们在三楼置物间的窗框下找出新提示后回到一楼,启动了客厅日光室柱子里的某个机关,在客厅与餐厅之间开启了一个能让人勉强挤入的空问。之后大伙儿依地板上的文字再度登上三楼,在一问原为卧房的置物间中合力搬开堆积如山的橱柜桌椅,并于深藏其后的壁炉中发现新的谜语。
尽管房间一个接一个,其实只要发现其中任何一道谜语,最后都会导向终点。
不知是庸正处事慎重还是玩心使然,三百年后的现在已不得而知。只见三人在地上三层加地下一层的佐仓家中来回奔波,现在正根据第五道谜语的提示,来到二楼东翼某个房间。
「到底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吉香在繁重的女仆事务下锻链出来的**也开始哀嚎。吉朗手撑膝盖,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气息。
不过,脑筋灵光的千寻与雅成却在他身边一派轻松地打开房门。
「你大概是过度用力了吧,从脚步声就听得出来。」
「的确,您好像都是全力冲刺呢。」
「」
经他们一提,吉朗才想起自己打从一开始就不曾顾虑的脚步声,似乎随着疲劳而越来越沉重,而他们却依然平稳安静。
「我以后会注意」
「你还是祈祷这次就是最后答案会比较好哦。」
「说得也是都找了两个小时了。」
雅成取出怀表确认时间后,将房间迅速扫视过一遍,而这已经是第六次了。
至今仍不见最初的目标贵史与由纪夫的行踪,奔波中不时擦身而过的特遣队们也没有任何相关报告。
要当个逃犯,藏身技术自然不低,也许他们是见到所有人都在东翻西找,干脆来个以静制动。
吉朗等人现在来到的房间虽逾一年半无人使用,仍每日仔细清扫。
耀眼的阳光从南面阳台的大型落地窗中射进房里,让渐凉的日子增添几分暖意。这里原来是佐仓家现任当家真琴的祖父,前前代当家秀麿老爷的房间,也是这栋宅邸中最高级的房间。
前代夫妇车祸身亡后,痛失爱子的秀麿老爷立刻半强行地带着绝大多数佣人移住别墅享受隐居生活,在过去一年半中未曾踏进本邸一步。
但真琴认为他迟早会回来,所以在成为当家后也不打算使用这房间,依然让它保持原貌。
秀麿老爷迁居时,也将喜爱的日用品、艺术品一并带走,房里只剩下固定式家具、附天篷的大床,还有两张椅子。墙上唯一的装饰是一幅风景画,但由于尺寸过小,反而让房里更显空寂。
「那个,谜语的后半是什么啊?」
前两句暗示着这府邸中最大、日照最充足的房间,而后两句将点出下一道谜语的所在地。
「『日照篷顶,绿野描春』。」
「篷顶该不会是指屋顶吧?」
「应该是指阳台。」
千寻淡淡地回答,并将南面落地窗敞开,走到能观望整座庭院的阳台上。从一楼房间看来,这阳台的确像个篷盖,而篷顶就是阳台的地板。
但铺满瓷砖的阳台上并无任何观叶植物,而称得上是绿色的瓷砖又铺得满地都是,隐藏位置比至今任何一道谜语都不明显。
「只有这里的是瓷砖地吧。」
「啊这么说来,其他客房的阳台都是石子地呢。这会是前前代的个人喜好吗?」
「也不是不可能」
雅成犹疑地将脸凑近瓷砖。瓷砖花纹片片不同,集he起来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由于瓷砖上的线条至少有七种颜色,若稍微离远一点,还看不太出来它们是以绿色为底。
然而这描绘着花鸟的瓷砖,若要说是前前代当家的喜好也未免太可爱了点。虽然吉朗没见过秀麿老爷,不过就自己听过的流言判断,这应非秀麿老爷所好。
「绿野吗」
吉朗随着千寻的呢喃,眯起眼睛审视瓷砖。这些与彩虹同色的七彩线条虽复杂地交织成一幅美丽图案,但不知道是不是以绿色为底的缘故,绿色的花纹越看越不明显。
「奇怪?」
吉朗依颜色逐一检视线条,竟有了特殊发现。
「找到什么了吗?」
「嗯。只看绿线的话,跟那个好像有点像」
「那个?」
千寻在吉朗旁蹲下,手指沿绿线滑动。不一会儿她停下手,轻巧地攀上阳台护栏。
「这、这样很危险啊,千寻!」
「放心啦,我又没惧高症。」
千寻说完,开始俯瞰阳台上的图案。原先也伸出手指描着绿线的雅成则是拉着吉朗一起退到房里,以免妨碍她观察。
「吉朗先生,『那个』是指什么呢?」
「哦哦,就是在三楼的」
「该不会是那个叫做算额的东西吧?」
「大概是」
那些算额全都堆放在三楼的某个房间,但吉朗只有看过其中一两面,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不过绿线与其他颜色所绘的花鸟明显不同,尽是一些圆、直线、正方形等不怎么有装饰性的图案。
「乙圆与甲圆交于两点」
千寻静悄悄地跳回阳台,手指在空中比划、口中念念有词,接着突然冲出房间。几分钟后她回到房里,手上多了一张纸。
「千寻?」
「这里没有桌子,所以我到隔壁去画,喏。」
千寻递给吉朗的纸上画有两个图形,左边的是由几个圆和四边形构成的复杂图形,而右边的则单纯了许多。
「这个真的跟那些算额的图很像呢。」
讶异地看着图的雅成将视线转到右图时,头也跟着歪斜。
「这也是瓷砖上的吗?」
「这个是从左边的问题解出来的,你觉得这像什么?」
「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