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棺之少女
几个小时后。我险些在符纹师公会的中庭丧命。
「不、不要一直追着我跑!」
我在午后逐渐蒙上一层灰色的阴空下,一路于草坪上狂奔的同时,一面回头咆哮。不过对方根本听不懂人话。
倒也难怪,因为跨着大步对我紧追不舍的东西,是遵从命令行动、用泥土创造出来的土灵。
在土灵的身体表面上,密密麻麻地刻印着复杂的符纹。那是象征岩石或巨人那一类充满力量与生命力的符号所组成的图案。
身长有人的两倍高的土灵用力甩动手臂,打算把我抓住。
「啧,既然这样的话」
我岔开双脚站稳,重新面对土灵,并且抽出悬挂在腰际的护身用宝剑。
这把剑并非平凡无奇的剑。从握柄到剑身,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如同火焰、形状扭曲的符纹装饰,是一把会让人误以为是艺术品的好东西。
它就是所谓的符纹剑。
一把符纹之力被封印在装饰里的剑。
至于我,则是有能力解放符纹之力的符纹师。
「火之公主啊,木之精灵呀,在我面前现形吧。和六公主之名一起赐予我力量吧」
喃喃细语的同时,火与木的形状在我的脑海内浮现,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焰的画面扩散了开来。
这就是异界(Seed)。
一种可以说是诞生在脑子里的异世界的想像力。
「呜喔喔喔喔!」
Seed化成一股能量,使我的身体发热。
能量沿着手臂,向我手中所握的剑之符纹流去。
刻印在剑上的符纹如鱼得水,淡淡地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所谓的符纹,就是让想像力具体出现在这个世上的媒介。
当两股力量在剑上合一时轰!就像这样,包覆剑身的火焰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土灵来到我的眼前停下,高举起左手。
「看我一刀把你砍断!」
就在这个时候有某个东西在我脑袋里突然爆发了。
「呜!这是怎么了?我的头好痛!」
Seed的能量仿佛要从我的脑袋瓜喷发出来了。一股来自内部的急剧压迫感侵袭着我的大脑。再这样下去我的脑袋迟早会炸开
火焰「轰」的一声燃烧得更为猛烈,然后就像迸裂开来一样烟消云散了。
而燃烧过后的符纹剑正中央部分唐突地发出「啪叽」的声响折断了。
「糟、糟糕」
我举头仰望的瞬间,土灵的手也伸过来制伏我的身体。
「抓到你啰。放弃挣扎吧,雷恩!」
发出踩在草皮上的轻快脚步声,少女在呈仰卧状倒下的我的头边驻足。
土灵的手牢牢地制伏了我的身体,使得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少女玛尔榭垂下了长长的麻花辫,用傻眼的表情低头俯视我。
「你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还是认命点吧。」
「哼,为什么我非得参加啥礼拜不可啊!」
「你在胡说什么呀!拜托你正经一点好不好!」
玛尔榭双手扠腰,生气地说道。
我和玛尔榭都在附属于符纹师职人公会的符纹师养成学校上学。
而且每个学生都有义务参加公会内的教会每周所举行的礼拜。
「真是的。你呀,只有剑术课才会认真出席啦。」
玛尔榭目瞪口呆地说完后转头面对土灵,把掌心搭在它的胳臂上。
「辛苦了。你可以恢复原状了。」
语毕,覆盖在土灵表面上的符纹立刻像是融化似的消失不见。
土灵顿时变回泥土溃散得不成原形。
「呸!呸!你不要突然把它变回去好不好!害我吃到泥巴了啦!」
我一身泥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要怎么赔我?你看,我的符纹剑都断掉了啦。」
「那单纯是你自己失败的关系吧?不想这样的话,那乖乖用符纹具的剑不就好了。」
「符纹具?那是让不具备Seed之力的人也能使用符纹之力的道具吧?为什么我要用那种玩意儿啊」
「只要拥有职业符纹师制造出来的符纹具,就算是雷恩你也能妥善运用符纹之力喔。」
「要你管。我未来可是要当上你口中的职业符纹师!」
「好啦好啦。那么,乖乖出席礼拜可是符纹师的第一步。」
玛尔榭露出猫抓到老鼠的表情,揪住我的后颈子不放。
位在大陆西边的岛国神圣菲亚娜王国。
凯尔兹城是该王国内符纹文化最为鼎盛的城市,符纹师组织的公会就位在这座城市的中心。
所谓的符纹,就是把这个世上所存在的万物绘画成符号。其被人比喻为『神的语言』,具有能引发形形**超常现象的力量。
就如刚刚所见的例子,不仅能喷出火来,也可以创造虚拟生命;又或者绽放光芒或刮起旋风,甚至操控巨大的石块。
诸如此类的符纹之力被应用在许许多多的器材和工具上,如今已对这个国家不,是对全世界人民的生活带来莫大的便利。
在建筑工地,有巨大的铁腕在搬运石材;至于在厨房,炉灶则会瞬间起火燃烧。
一般而言,只有能创造出Seed的符纹师才能运用符纹之力。
不过,现在已经开发出一种事先将符纹师的Seed封印好、名称叫做符纹具的道具。只要使用它,任谁都能蒙受符纹之力的恩惠。
负责描绘这一类的符纹来赋予力量的职业,即是所谓的『符纹师』。
菲亚娜王国的各大城皆有符纹师聚集而成的公会,同时也成了各城的中心存在。
位在凯尔兹城的公会,乃是由符纹师哈尔巴特在数百年前所创设而成的。
公会的腹地内有五座高耸的尖塔,中央一座,周围四座。
塔的四周各自分布着被划分为负责城市政务的『自治塔』、进行新符纹开发和古代符纹研究的『研究塔』、培育符纹师的『教育塔』,以及管辖符纹师工作的『管理塔』。
位居在正中央的塔则被称为『祭事塔』,是一栋肩负教会功用并附设有礼拜堂的建筑。
我被玛尔榭一路硬拖到公会教会的礼拜堂。
「这次轮到我朗读神话,所以先走一步了。今天有诞生祭,你不可以再半途溜走了喔。」
再三叮咛后,玛尔榭便走去祭坛旁边的准备室。
「真是够了。礼拜就只有无聊两个字而已,到底有啥好玩的啊」
礼拜堂的天花板挑高有三层楼高之谱。墙壁上有加装花窗玻璃,描绘的是以好几只小妖精为造型的符纹,如同万花筒般的光影从玻璃洒下。
在礼拜堂的正面,也就是说教台的后方,有一尊身穿盔甲高达天花板的巨人雕像。雕像的右手握着一把粗野的大剑,刀尖就刺在祭坛的地板上,搭在胸前的左手则抱着一具黑色棺材。
那具棺材受到这个公会的供奉,据说『火之公主』就沉睡在其中。
十几名身穿白色长袍的祭司、僧侣和修女分站在祭坛的两旁。
礼拜堂有将近一百名左右的参拜者。因为今天是专为学生举办的礼拜,所以坐在椅子上的,全是同年代的符纹师学校的学生。
我在最后排空着的座位坐下。
「雷恩学长,你迟到啰。」
旁边的少女鲁米莎向我攀谈。
「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你少来,我看到你被玛尔榭追着跑了。」
鲁米莎罗葛莱特是这所学校少数没有Seed之力的人,所以她自然无法直接激发出符纹的力量。
也因为如此,她的目标并不是成为符纹师,而是符纹的学者。她是一个时时热衷钻研于研究书的书呆子,有关符纹方面的知识,她知道的远比我还要深入。
鲁米莎这个人并不是很注意服装仪容,总是顶着一个鸟窝头。另一方面,她的肤色却白皙到近乎纤细,有如白里透红。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奇特之处她并不是菲亚娜王国的人。
而是来自世界唯一的大陆的西方霸者中央国家罗古卢。
庄严的管风琴乐声在礼拜堂回荡,礼拜正式开始了。
身披白色法衣的祭司恭恭敬敬地举步向前,站上祭坛。
「创造世界的六公主呀。我等感谢公主们的奇迹,赞扬公主们的功绩,享受公主们的荣光。」
这个国家所信仰的对象,正是传说中现在正长眠于棺材里的公主们。
「那么,接着来朗诵神话吧今天负责朗诵的,是在前些日子的测验获得优秀成绩的玛尔榭诺利斯同学。」
祭司退到一旁,玛尔榭在众人的掌声中迈向祭坛。
站到中央后,玛尔榭先是做了一回深呼吸,然后随即开口进行朗诵。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是空无一物的。没有水,没有空气,也没有人类。就连天上的星星和太阳也不见踪影。
后来,有六名『公主』来到这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创造出了世界。她们是达那神所生下的姊妹,正在寻找一个可以供她们和乐生活的地方。
『我来创造一个万物皆可存在的空间吧。』
最先是长女创造了宇宙。后来她成为了『黑暗公主』。
『这样子光线太暗了。我来点亮光明吧。』
次女在宇宙创造出无数的群星。后来她成为了『光明公主』。
『别忘了我们的容身之处喔。我来创造一个可以放松的场所吧。』
三女令天空下起雨来,创造了海洋与陆地。后来她成为了『水之公主』。
『总觉得好冷唷。我来让天气变得暖和一点吧。』
四女在天空点了一把火,创造了太阳。后来她成为了『火之公主』。
『只有我们感觉好寂寞。我来让世界变得更热闹吧。』
五女创造出了大小形状不一的各种生物。后来她成为了『生命公主』。
『和一般动物没办法对话。我来创造我们的朋友吧。』
六女从动物中挑选出了人类并将文明教导给他们。后来她成为了『语言公主』。
花费一番工夫创造出世界的公主们,用尽了大半的力量。创造世界是一件远比想像中还要辛苦的差事。
公主们在亲手创造出来的这块土地的小岛上建立了一个小国,开始过着平静的日子。不久之后,有许多人陆续慕名而来,接受公主的统治并且就此定居。
公主们把那伟大的力量授与了国民。她们的力量以图形复杂的『符纹』来显现,透过描绘符纹,人类也能使用公主们部分的力量。
公主们拥有永恒的青春和寿命,她们所创建的国家被称为『常若之国』,所有人都过着和平快乐的生活。
然而,和平的乐园并未永久持续下去。
有一天,筑巢在星球中央大陆上的魔族因贪图公主的力量,率领了大军攻来。
以符纹之力为武器的符纹骑士队果敢地和魔族迎战。
不过,他们终究未能彻底击退不管打败多少次、都照样前仆后继持续进攻的无数魔族。万一公主们的力量落到魔族的手中,世界大概就会被魔族征服了吧。
公主们为了守护国家与自身的力量,终于起身抗敌。她们挤出最后一丝余力,和魔族展开了大战。
战争一打就是七百七十七天之久。
魔族不是被火山活活烧死,就是掉进大地的裂缝、被暴风雨吹走,或者遭到大海的漩涡吞噬。
魔族的部队终于溃不成军,最后逃回了自己的国家。
但公主们也因此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倒地不起的公主们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人们皆为这个结果感到悲叹,于是便制作豪华的棺材隆重地厚葬公主们的遗骸。
每一具收放公主尸体的棺材上都刻印了代表永远的符纹,以免永久失去她们的魂魄。此外还建造了六座供奉公主棺材的神殿。
等到长达七年的丧期一结束,人们便建立了『神圣国菲亚娜』。
公主统治的时代宣告落幕,我们的祖先在距今一千五百年前以守护、传承公主之力的国家之姿,开始了崭新的开拓之路。
年轻的国王菲恩一世在建国仪式中献上了祈祷。
祈求创造了这个世界的公主们能永远守护我们。
祈求当这个国家再次遭遇灾厄时,她们能帮助、领导我国的同胞。
让我们一起发誓祈祷:人民们将生生世世与公主同在吧
玛尔榭的朗诵结束的时候,我整个人昏昏欲睡,险些打起盹来。
那些我被迫听到耳朵快要长茧的无聊故事,难道就没办法改一下吗?
「既然要朗诵,何不干脆稍微改编一下呢?像是把符纹骑士队和魔族的战争编成声势浩大的动作巨篇,用生动精彩的方式让听众听得如痴如醉这样吧。」
「很像雷恩学长会有的念头。」
鲁米莎错愕地说道。
朗诵一结束,玛尔榭便退到一旁,祭司重新站上了祭坛。
「感谢玛尔榭同学。那么,我们接着开始诞生祭的仪式吧。今天仪式的进行是由洛依德里恩巴多主持。」
听到这名字我吃了一惊。
洛依德,是我老哥。
三年前,老哥他只用一年的时间便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符纹师学校毕业,直接晋升为公会议会的议员。
从此以后,洛依德在公会的评价每年扶摇直上。
他被大家捧为这几十年来最有才华的符纹师,以「符纹师的希望」之姿窜起,名声响遍全国。今年甚至还以弱冠的十九岁之龄被选为公会议会的常任理事。
这回换洛依德代替祭司站上了祭坛。
他露出甜美的笑容环视台下后,女学生们发出兴奋的尖叫。
「愿在这吉日共聚一堂的各位获得公主的祝福在『水之月』的第五节迎接生目的是玛尔榭诺利斯,以及雷恩里恩巴多。」
被点到名字的我唉声叹气地站了起来。
对了,今天有生目的仪式呢。我踩着沉重的脚步前往祭坛。
站上祭坛后,高到必须举头仰望的铜像带给我无比的压迫感。
玛尔榭也站到了我的旁边。
我和玛尔榭生日只相差一天。顺道一提,玛尔榭比较早出生。
也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两个从以前就常常一起举办生日仪式,自然而然地就成了青梅竹马,或者应该说是结下了孽缘才对。
我们俩一同站在洛依德的面前。此时此刻,他脸上挂着的并非是身为兄长的表情,而是仪式主持人。
「结婚庆典要开始啰!」
有某个学生突然高呼,引来哄堂大笑。
「也太失礼了吧!」
玛尔榭红着一张脸大声骂了回去。
对我来说也很失礼啊!打死我也没办法跟还记得我八岁时曾经尿裤子的女生谈恋爱。
「那么,将你们俩满十六岁的报告献给守护我们的火之公主吧。」
我和玛尔榭分站在铜像所握的巨剑的两侧。
站近一瞧,这才发现铜像和巨剑上面都描绘着层层围绕的符纹。和现代所描绘的符纹有所不同,是好几条绳子状的图案复杂地缠绕在一起、有如迷宫记号般交织错综的符纹。
这很像是在很久以前公主还活着的时代所画下的古代符纹那一类的东西。
「火之公主呀,身为你的后继之人,请接受我的Seed吧。」
首先,玛尔榭在如此低声呢喃后用手触碰巨剑,闭上双眼输送着Seed。
剑上的符纹隐隐约约泛出粉红色的光。
光沿着铜像流窜,传达到被高高抱起的棺材。
在每周的礼拜活动,当周出生的人都会像这样输送一些Seed给棺材。据说这么一来,沉睡在棺材里的公主的魂魄便永远不会消失。
接下来我也把手放在巨剑上。
「火之公主呀,身为你的后继之人,请接受我的Seed吧。」
我复诵玛尔榭的台词,在脑海想像祈祷的画面,传送Seed。
一道更浓艳的红光在符纹上交融。
哼,我才不要输给玛尔榭的Seed咧。
我更为加紧集中意识,好让Seed变得更强。
Seed膨胀得巨大,宛如要侵蚀我的脑部一般
一阵头痛来袭又来了吗?
「呜呜呜!」
有如一口气爆裂开来般的疼痛在我的脑袋里炸裂,从中流泄了出来。
沿着胳臂大量流出的能量将铜像的符纹染成一片通红,一鼓作气向上窜去。
四处飞溅的能量甚至流进了花窗玻璃的符纹,导致玻璃陆续破裂。
玻璃的碎片随着「哔啪哔啪」的声响洒落在参拜者的附近。
「很危险耶!你在搞什么鬼啊!」
有人生气地破口大骂。
我又失败了
「这样也算名门子弟吗!」
「未免跟洛依德大人差太多了吧!」
骂声一转,变成令人难堪、对我犯下失败的嘲笑。
身为符纹师名门,过着逍遥自在生活的里恩巴多家之子。
人人称羡的天才符纹师的弟弟。
对于我拥有这些身分而产生的嫉妒,仿佛抓到机会似的一举爆发了。
我紧紧抿住嘴唇,盯着散落一地的花窗玻璃。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参加啥礼拜啊」
铜像上的符纹不再闪烁光辉,又恢复了沉默。
玛尔榭一脸担心地直望着我。
「各位请保持镇定、保持镇定。有人受伤吗?」
洛依德一如要维持场面地说道,然后看了我一眼。
「雷恩,看来你似乎太紧张了点今天就由我来负责dai理好了。」
语毕,洛依德站到了剑前用手触碰。
「我辈的守护者、火之公主啊。请原谅方才的无礼。请原谅我辈的不成熟。请接受这股渺小的力量,做为无礼的赔罪。」
洛依德的声音就有如在歌唱般平滑流畅。
他闭上眼睛,开始输送Seed。
光再次依附在铜像的符纹上。那是一道清澈、仿佛柔和地照耀着四周的红光。颜色并不淡薄,但也不鲜艳得令人感觉刺眼,是能让人感受到温柔的光辉。
刹那间,光覆盖了铜像的全体,然后如同缓缓从铜像流出一般,沿着破碎的花窗玻璃传输
下个瞬间,从聚集在一起的参拜者行列间,流泄出交杂了惊讶与感动的叹息声。
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互相吸引飘浮在半空中,一下子就被修复为原先的模样。
「好厉害」
「真不愧是洛依德大人」
礼拜堂涌现出惊叹的声浪。
就连弄破了花窗玻璃的我,也只能慑服于那出神入化的技巧。
紧接着,笼罩在光辉之下,如同万花筒般的花窗玻璃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看起来就好像描绘在上头的妖精们正优雅地跳起舞来一样几乎令人陷入以为自己身在幻想世界的错觉。
「好漂亮喔」
女学生情不自禁地发出陶醉的呢喃。
甚至连站在祭坛旁的祭司、僧侣和修女都看得为之出神。
不久之后,光辉黯淡了下来,变回原先的花窗玻璃。
洛依德转身重新面对参拜者们,露出满面的笑容。
「来,我们继续进行礼拜吧。」
「雷恩、雷恩!我叫你啦!你要去哪?礼拜还没结束耶!」
追上前来的玛尔榭高声呼叫。
在众人面前搞砸仪式的我,和神乎其技地帮我把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哥。
我有一种被大家用比较的眼光看待的感觉,忍无可忍之下便逃出了礼拜堂。
「我最近完全没有办法激发出任何一点符纹之力」
「那应该只是一时的问题而已啦。只要过一段时间,一定就又可以使用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圣菲亚娜祭』就快到了不是吗!」
『圣菲亚娜祭』是庆祝本国建国的纪念日,也是每年公会都会举办的活动。
然后数名被选上的符纹师将在活动中的庆典用Seed之力表演符纹的技术。
而我这次则被选为公会学校的代表参加今年的庆典。
「会有很多老百姓和贵族还有公会的大人物来参加庆典对吧?万一到时我跟刚才一样又失败的话或许我就再也无法重新振作起来了」
「真的不行的话,我建议你还是现在去辞退好了」
「要是有说的那么简单,我早就那么做了。问题就是没办法啊。」
「为什么?」
「因为是老哥推荐我的。」
洛依德在半年前一意孤行地决定派我参加庆典,他跑来通知我这个消息时的表情如今就在我脑海浮现。
「因为是老哥选我当庆典的表演者,我根本就没办法拒绝要是拒绝公会希望的推荐,意思就等于拜托大家往后一辈子在背后嘲笑我是夹着尾巴逃走的丧家犬。」
「怎么会洛依德大哥他一定是为了你好才选你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离家自己一个人住吗?因为我过得很痛苦,总觉得一直被人拿我和大哥才能的差距作比较」
我确实是因为崇拜老哥才立志当符纹师的。
但在不知不觉间,那个崇拜心理开始有令人窒息的感觉混杂在其中。
「有一天,我因为公会学校的成绩和老爸有了口头上的争执,老爸格外爱拿我和老哥比较,我就是受不了才离家出走的。那个时候,我以为等到我获得解放变成自由的一个人之后,就能更随心所欲地操纵符纹之力。」
那已经是差不多三个月前的事了。
结果现在状况没有丝毫的改善。
当天公会学校的课程一结束,我便独自一人踏上回家的路。
朝着离家出走后、我所独居的狭小自家走去。
我快步走在没有路人通行的沿海小径上。从公会到我家用走的大约要一个小时。
傍晚的天空被灰色的厚云遮蔽,以至于周遭天色昏暗。
突然下起的阵雨随着时间的经过变得越发猛烈,还刮起了风来。
「啧。还真的有暴风雨要来了」
浪涛声冲撞我的耳朵,海浪正剧烈地起伏翻腾。
「?」
有一个陌生的东西忽然映入我的眼帘,我不禁紧急煞车。
一个长方形的黑影安置在岸边被巨浪拍打着。
那好像是某种箱子,还散发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存在感。
我提心吊胆地进入沙滩。现在海浪还没高到会把人给卷走。
走近一瞧后,不可思议存在感的理由也跟着水落石出了。
箱子的尺寸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躺下,而且并非单纯的箱子。
是棺材。
棺材被海浪打上了滩头。
再往前更靠近一点后,我看出那不是一般的棺材。
「是公主的棺材」
那个箱子长得就跟每次在礼拜堂看到的火之公主的棺材一模一样。
按照神话的说法,棺材全部共有六具才对。除了火之公主的棺材以外,其他的据说全都下落不明。
虽然因为天色昏暗的关系没办法看得很清楚,不过复杂的古代符纹密密麻麻地布满棺材的表面。无数条粗如手指头、颜色泛红的白色绳子图案爬满了棺材表面,而且到处都缠绕在一起,形成漩涡、四角和圆形的记号来装饰棺材。
我稍微抬起了密合的棺盖,然后将它轻轻地移向一旁,从隙缝窥看里面。
棺材内侧被涂成漆黑色,底部在黑影的保护色之下,看起来就好像无底的深渊。
我束缚于一股掉下去就再也爬不出来的错觉,慌忙把盖子盖好。
总之,里面好像没有尸体。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最正确的做法应该就属通知公会了吧。可是暴风雨吹成这样折回去太麻烦了,而且有可能在我联络公会的时候棺材又会被冲走也说不定。
总之先把它搬到陆上再说吧,刚好这里距离我家不远。
我用双手抱住**的棺材的两端。
接着岔开双脚用力站稳沙滩,尽管感觉快手滑掉了,还是拚命要把它抬起来。
「唔奴」
虽然棺材的其中一边浮起来了,不过还是有点重。我一放手,棺材就沉甸甸地掉到沙子上。
我上半截胳臂僵硬得就像麻痹了一样,掌心也在发烫。
「这么重就算抬得起来也搬不回去哪」
烦恼了一会儿之后,我决定暂时先回家一趟。
我家是一栋盖在临海树林里的独栋住家。与其说是住家,给人的印象比较偏近小屋。
小屋分为上下两层楼,楼上设有寝室和厨房的生活空间,楼下则是小规模的工房、仓库以及浴室。
这栋老旧建筑原先是某个不知叫啥的画家盖来当创作空间的别墅,不过因为年纪大了无法再使用的关系,于是便宜出租,我偶然发现真是运气好。
我走进仓库物色可以派上用场的工具。
在入口附近有作画用的老旧画布和边缘裂开的画框。仓库深处则收放了当初盖小屋时可能用过的铲子和铁锹,此外还有格外大只的锯子。
我在仓库深处发现立起来的推车,把它拖了出来。
披上蓑衣,拖着推车折回沿海小径。
大概是太阳已经下山的缘故,四周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风雨的威力变得更强劲,拍打着我的脸颊还是加紧脚步吧。
棺材还停在刚才的地方。
我将推车靠在旁边,抬起棺材的一边,一口气拖上推车。
然后朝着家的方向双手使力地推。
「呣好重喔」
车轮卡在沙子里面,无法顺利转动。我全身靠在车上施力,脚下发出用力踩踏沙子的沙沙声响。
推车一点一滴慢慢动了起来。我顺势一鼓作气推下去。
回到小径上后,车轮的动作也变得轻盈多了。在硬质的泥土上发出「喀啦叩隆」的声音。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家,我把棺材运进了工房。脱掉蓑衣,从推车上抬下棺材。
从湿答答的棺材滴下的水渗进了木头地板,进而扩散开来。
这间工房我平时都用来练习画符纹。有时候是捡回被丢掉的家具在上面画符纹,有时候则是用雕刻刀练习刻符纹的形状。
桌子上则安置了画符纹用的鹅毛笔、毛笔、雕刻刀、小刀、喷嘴,还有用来画符纹的涂料瓶、以及制作涂料用的抽出机、天平、和搅拌棒。
我从不同的角度审视棺材。
尽管这具棺材可能拥有相当长久的历史,表面却依旧漆黑得平滑有光。上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纹。符纹并没有刻得很深,上面则涂上了一层泛红的白色。
在明亮的油灯照射下,近距离所看到的那具棺材是凌驾所有艺术品的超一流工艺。
我似乎稍微可以理解棺材在公会受到供奉、甚至还成了信仰对象的原因了。
「嗯这是什么?」
逐一观赏上头所绘的符纹后,我在棺盖的中央发现一块少了符纹的部分。虽然只有硬币的大小,不过就像被单独切出一块圆形一样,上头黑黑的什么也没画。
有一部分的符纹不见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金属制的关系,棺材的表面到处长满了铁锈。
我忽然心生念头,决定先把铁锈弄下来试试看。我跑去把塞在工房深处用来装杂物的木箱拖了出来。
「我记得这里有放去锈剂才对」
我在里面拨开铁锤啦、刀刃脱落的刨刀啦之类的东西,东翻西找后,去锈剂的瓶子终于冒了出来。虽然我记得这是好几年前买的,可是都还没开封过。
「我是为了什么买下这玩意儿的啊?」
将瓶子拿出箱外后,原本勾在上面的某个东西掉了下来。
那是一枚爬满了茶色铁锈的戒指。
记忆冷不防在脑内苏醒。
这是我在三年前,偷偷溜进老哥的地下仓库时所发现的戒指。
当年我和玛尔榭都还只有十三岁。
某天下午,我俩结伴溜进了我老家地下的仓库。
狭长的地下通道有着两面绵延不绝的石壁。一路通往好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古老地下仓库。
我们手上所拿的提灯蜡烛是唯一的照明,唯有「叩叩」的脚步声在空间响荡。
「欸,雷恩。我们回去好不好嘛?」
玛尔榭依在我的背上发出不安的声音说道。
「听好了喔?玛尔榭。这里面隐藏有我老哥的秘密喔。」
「雷恩的哥哥不是在符纹师学校上学吗?」
「没有啦,他一年就毕业了。现在不但是职业符纹师,还当上公会议员呢。仓库里收放着老哥修业时代所使用的符纹道具和研究过的资料。只要利用那些,我一定也鱴乌上成为功力纯熟的符纹师。」
「事情有那么简单吗?」
没多久,我们在通道的尽头看见了仓库破旧的木门。
我用偷偷拜借来的钥匙解开门闩,用全身的力量将吱嘎作响的门推开到底。
门发出「叽叽」的声音缓缓地打开了,仓库被提灯的灯火照亮。
在四周被石壁环绕、面积约住家的寝室那么大的空间里
「」
什么东西也没有。
「洛依德大哥的秘密在哪里?」
「怪、怪了真奇怪耶我记得这里应该」
我抱着不可置信的心情踏入了仓库。
然后试着到处高举提灯寻找有无暗门。
我深信一定有机关存在,张大了眼睛在石壁和地板上巡视蛛丝马迹。
这时,我发现石块地板的缝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卡着。
「这是什么啊?」
那是一枚戒指。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铁锈,颜色是茶色的且质感粗糙。装饰部分是一个硬币大小的圆盘。或许是宝石之类的基座也说不定。
「喂,你们在那里干什么!」
突然被人从后面叫住,我吓得心脏快跳了出来。
「你们是谁搞什么,原来是雷恩。连玛尔榭也在」
突然现身的人是大哥。
大概是才刚结束工作回家吧。老哥身穿辅以符纹为衬托设计的公会议会制服,看起来比平时还要威风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