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克洛皮昴行驶日记00:10:29
记录者莱莎
度过荒野后,等待我们的是另一片荒野。究竟要重复多少遍,才会抵达这趟旅程的终点呢?无垠的浩翰沙漠、一旦横越彷佛精气都会被吸光的荒野,到底该往何处情况才会好转一点呢,曾经有人说:晓得目的地的旅行,称不上是真正的「旅行」。那么,到不了目的地的旅行又是什么呢?因为只知道前进的方法而只能拚命向前,这样也算是旅行吗?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只能一味往前走。
映在我双眼中。
有史以来未曾改变过的荒芜景象。
下僩转角转个弯似乎就会有恐龙跑出来似的原始模样。
我坐在驾驶座,美露戒守着前方,伍娣则坐在主炮的位置上摇来摇去。一直都抽到下下签的路义,结束了彻夜未眠的修理后,正埋在车内的杂物堆里呼呼大睡。
司克洛皮昴卷起沙粒与小石子,顺畅地行进在山谷间。
但不一会儿,又立即曝露出平日的状态。
外头气温极高的日子,司克洛皮昴的马达便会过热。
这原本就是近四〇年以前的老战车。
能够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这种事可不能说出口。
毕竟我们的目的地是在地平线遥远的另一端。
我将突然出状况的司克洛皮昴停在巨石的阴影处,然后摇醒做着美梦的路义。
这对一脸傻笑还流口水的他而言,肯定是一场突加其来的灾难。
「啊!什么啊原来是莱莎呀。」
「什么叫原来是莱莎呀?真没礼貌!喂,如果得在没有月光的漆黑夜晚里在一片荒野中露营的话,会很扫兴的吧?你快起来修理啦!至少趁着还看得见太阳的时候再往前走一点!」
然而,彻夜工作的路义仍意识恍惚。
「马达?停下来因为过热吧停个二至三个小时重新启动」说完又再度重回梦乡,盖上被子。
「这样的话,在到达『城镇』之前太阳就下山了!」
前方数公里处有一个城镇。这是我用望远镜确认到的。
「虽然不晓得那是什么样的城镇,但总比待在这里看着天亮要好得多吧?喂!机械狂!起来啦!不起来的话我就使出绝招啰!」
伍娣立即用搔痒的方法叫醒路义。
「好痒啊!」
跳起来的路义头撞到狭小车内的车顶后,就像只亢奋的猫咪般一直哇哇叫个不停!最后他终于做了个深呼吸冷静下来。
他拿着工具钻入车体下方,过了几分钟后才爬出来。
「真糟糕!因为主马达过热才降低了马力,连压缩机也动不了。」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洒水强制冷却看看好了。或许能再走个五至六公里吧。」
遗憾的是,目前连一滴饮用水都没有。
「水水水」
伍娣将望远镜切换成「地形判断模式」环视周边的环境。
「不晓得有没有看错,东北东方二〇〇〇,有些许树木与水蒸气,应该是池塘或是积水吧?」
伍娣对路义投以具有含意的视线。
「知道了啦!我去!我去看看总可以了吧!放下我的机车吧!」
路义自愿去提水。体重较轻的美露抱着两个大大的油罐陪他过去。路义从头上将军用的防紫外线大衣套上,一副严肃的模样站了起来。喷射机车就这样载着两人出发了。
两人出发还不到五分钟,就发生这件事情。
「奇怪那是什么?」
伍娣仰望着天空说。
「有东西掉下来了!那是什么?流星吗?」
听到这句话的我也跟着往上看。
一个冒着黑烟的小小飞行物体,遮蔽着阳光滑过天际。
「好近!掉在离我们一公里范围以内而已。我们过去看看吧!」
我相信路义所说的,司克洛皮昴还能走几公里,便立即重新启动马达。
「冲吧!」
伍娣代替我的工作,握住操纵杆。
司克洛皮昴再度发出轰隆声,穿梭于山谷问。
驶出山谷后,视线顿时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只有岩石与沙土的平原。
脚程迅速的司克洛皮昴,立即来到物体落下的地方。掉落下来的飞行物体已经而目全非。烧成一团黑烟还不断住天空窜升的应该是引擎吧。周围散落着一整片隆不忍睹的银色金属片机体,多到甚至没有走路的空间。挥发性极高的航空燃料刺激着鼻腔深处。
如果机械狂路义在的话,就能听到更详细的解说吧。不过,眼前这幅光景肯定是空中分解后失事的飞机残骸。
至少这点我也看得出来。
那真的是非常凄惨的画面,如果有人在这架飞机里的话,恐怕没有人能够生还吧。正当我觉得应该无法从这架飞机拿到什么物品时,身后传来伍娣高亢的声音。
「喂,妳看那个!有什么从天上掉下来了!」
我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黑影一瞬间就遮蔽了我的视线。
那是降落伞!
这个降落伞一定是在上空自机体弹出后,被风吹至机体坠落的地方吧。
降落伞掉落在我们前方数十公尺处的岩石另一边。为了确认这一点,我迅速冲了过去!
伍娣也绕过熊熊燃烧的残骸后跟了过来。
我从腰间的皮套拔出冲锋枪,解除安全装置并小心翼冀地靠近降落伞。
那个浅灰色的降落伞,看来应该是军用款。上头的印刷字体写着MD之类的字母。金属制的机椅横卧在地,有个人被安全带绑在机椅上。
穿着黑色耐高速衣的机师,没有任何动静。
金色的短发。
白色的肌肤。
我们靠得愈近,机师的容貌也愈来愈清楚。
他胸口附近淌着血。
在询问他是谁及来自何处之前,有件事必须赶紧去做。
我松开机椅的安全带,让那位年轻机师横躺在地上。常我正要脱下不舒服的耐高速衣时,重新看到男人的脸,不禁令我倒抽了一口气!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接着冷汗就从全身的毛细孔里冒了出来。
是威尔!
我在心中吶喊着!
不可能啊!
虽然我很清楚,但如今出现在眼前的
一秒还是两秒不对,一定只是神经传达的〇〇二~~〇〇三秒间所发生的事
仅在一瞬间,几近遗忘的过往记忆全像闪光一样地苏醒,然后又消失在回忆的远方。
这个人应该不是威尔。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确定,那就是,这名青年的脸就像人偶般漂亮精致。
而且跟威尔长得一摸一样。
「莱莎!」背后传来伍娣的怒吼声,把我拉回现实世界。她窥伺着躺在地上的机师,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着:
「这个耐高速衣是火星军团的制服耶!肯定没错!他来这里干嘛?我懂了!一定是来强行侦察地球却发生意外了吧?喂,莱莎,别理他了。抛弃地球的人不值得救他!」
我差点听从伍娣的建议,没想到男人却在这时抓住我的手!鲜血温暖又黏稠的感觉传至我的手腕。
「急救箱在座椅的后方!快帮我止血!」
年轻的机师压着胸口,努力吐出这句话。我默默点头后跑去拿藏在座椅里的急救箱。
平常的我不会这么听话。
看到我竟然反常地如此听话,敏锐的伍娣不可能没有察觉,但她只是默默地观察我的行动而已。
止住胸部的失血,再让他将急救箱内的增强剂含入口中,一〇分钟后,男人就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刚刚那张血气尽失而僵硬的脸,也恢复了人类该有的神情。
「我叫做马克斯,隶属于火星第一中央防卫队。当飞机冲入大气层时,控制机体姿势的装置发生异常」
男人清楚地陈述他的来历,并将挂在脖子上的银色吊牌作为证明,递给我们。
「我知道你是特地从火星过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伍娣握着拳头问道。
「前面的二至三公里处有个城镇,我原本是要降落在那里的。妳们可以带我过去吗?」
他靠着岩石,边按着胸口如此说道。
「我们也为了张罗必要的东西,打算前往那个城镇。」
「喂喂喂,莱莎,适可而止吧!不用理他也没关系啦。替他疗伤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别管这种家伙,我们快走吧!路义他们要回来啰!」
伍娣的意见放没有错。
若是平常的我,应该也会这么做吧。可是——
「那个城镇里有什么吗?」
我询问男人说。
「我相信妳们是与政治无关的善良民众,所以才跟妳们说。」
那个青年接着说。
「最后一战,也就是最终战争结束后,火星政府有几项战后必须处理的事项。大部分都是政治上的问题。不过,其中也有必须立刻用物理性的方式处理的事情。」
「拜托你长话短说啦!」
伍娣穴话进来役,他马克斯无言地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名为『MUNK-二四』的炸弹沉睡在那个城镇里。在大战时自一万公尺高空被投掷下来的这颗炸弹,因接收了破坏电子高度计的电子光束,使得炸弹未被引爆。城镇中央处因为猛烈的冲击力道而产生巨大的弹坑,炸弹如今仍埋在那个弹坑中。我就是来回收那颗炸弹的。」
「既然特地从火星来到这里不可能只是为了那颗炸弹吧。不过,那颗炸弹啊——」
马克斯一开始有些犹豫,最后下定决心地开口说:
「弹头中塞入零点二吨的弹子二〇发。弹内含有强大的HABISAITO剂。一旦爆炸,残存在地球上的百分之二〇的森林就会全数消灭。」
「HABISAITO是什么东东啊?反正我知道现在怪谁都没用了,但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而制作那种炸弹,而且还投掷到地球呢!」
「环境破坏武器在二一〇〇年的大战之间,并未被战争法所禁止。之所以没有爆炸,要我说的话或许是神的旨意吧。」
「喂!你说的话也太矫情了吧!那为什么现在才要回收那样东西呢?」
伍娣大吼道。
「我们已经派了很多次的回收班来地球,却被某人百般阻扰,迄今尚未回收完成。」
「那么,你们要如何处理这么危险的东西呢?」
「弹头HABISAITO剂的分解温度是摄氏三四〇度,凝固点则是摄氏负六二度。在这些温度以上或以下都会丧失威力的。」
马克斯说完后,从腰间的弹盒袋中拿出类似黑蛋的块状物。
「这是微型核弹!我要消灭这个城镇!帮我一下吧!」
「那那是核子炸弹啊!你、你这个王八蛋!干嘛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伍娣边喊并后退一步。
「即使要我们帮你也是不可能的。在司克洛皮昴过热之前,我们的同伴已经先去找水了。」
「要水的话,可以使用我的急救箱。拜托,带我去那个城镇吧!」
我发现太阳已经往西方的地平线倾斜了。再不快点,气温就要下降至零度了!
我与去提水的路义他们取得连系,要他们往城镇的方向走。我们也朝那个方向出发。我说服了持反对意见的伍娣,载着从火星来的,自称是马克斯的青年一同前往。
当我们穿梭在一大群岩石平原时,幽暗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栋栋高楼大厦。那些摩天大楼
彷佛要冲破天际似地耸立着。然而,这些大楼却被火舌所吞没,因强烈的暴风,使大楼全都往同一个方向倒塌。
看来这里已非城镇,而是一片废墟了。
我们滑入以前应该是地下铁车站的地下楼层中。地下街道又宽又广,无止尽地向前延伸。
相当适合用来避寒。
这里所有的一切均已沉默下来,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一般。一片灰蒙蒙的景象,连一个会动的东西部没有。相当适合以「鬼城」来称呼它。
静寂支配了这个地方。
原以为受了重伤的马克斯,却出乎我们意料地恢复了体力。他将必要的装备系在腰问后,走下我们的战车举步向前。
「谢谢,妳们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此一来我便能达成使命。若事情办完的话,你们也赶紧离开这儿吧。」
「你别在意!我们不会收你车钱的!很好,莱莎!我们走吧!路义他们也差下多该到了吧!」
终于送走瘟神,伍娣爽快地这么说。
我再次试着与路义他们联络,却因强烈的噪声无法与路义顺利接上话。
我寻找叫住马克斯的理由,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也难怪。他可是身负重大使命的军人啊。然而,就在我觉得马克斯的身影即将没入黑暗中时,他却突然停了下来。我跳下司克洛皮昴并走近马克斯。身后的伍娣想唤住我,但我没理她。
马克斯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男人。
厚到足以御寒的兜帽,金属制闪着暗淡光泽的拐杖,身上绑着各式各样生活杂物的男人,是个留着雪白胡须的老人。
接着,从兜帽的阴影中,露出二颗银色的大眼睛,闪着光芒盯着我们瞧。
「怎么又是你这臭小子!」
老人对眼前的马克斯劈头大骂,粗哑的声音充满了力道。
又是你?马克斯不是刚刚来到地球吗?他是不是弄错了?
「我是军队派来的!快给我闪开!」
马克斯同道。
「已经第四次了!滚同去!但我怎么说都没用吧。」
那并非威胁。老人话一说完,我全身便感受到锐利的杀气。
接着老人用拐杖直指着马克所的鼻尖,警告说:
「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绝不会让你们这些人为所欲为!」
谈话到此为止。老人将拐抆举至头上后,突然间,周围冲出几十个黑色人影,立即将我们团团包围。
马克斯小声地对我们说:
「快回去!跑回战车那里。」
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起跑的同时,马克斯也跟着往前冲!
这时,那些人影也用想象不到的惊人速度朝我们追过来!马克斯停下脚步,举起从腰问拔出的向四面八方扫射!
随着尖锐的枪声,追过来的几个人影也应声倒下!
然而,他们却像没事似地站起来,又朝我们追了过来。
「哇啊——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我斜眼看向大吵大闹的伍娣后,一头跳入司克洛皮昴的舱门中。马克斯也跟着我跳入车内。这时马克斯大喊:
「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开车!往哪个方向都好,全速前进!」
他的表情很凝重。
我原本单纯地以为攻击我们的那些家伙,只不过是住在镇上的暴徒或打劫的强盗罢了,但随后我立即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些家伙如恶狼般迅速贴上司克洛皮昴,扯掉上方的车盖。
「这些王八蛋——看我把你们全都压死!」
但马克斯却制止大发雷霆的伍娣。
「住手,我们还是快逃吧!因为那些家伙是『食尸鬼』它们的骨头使用的是宇宙战斗机专用的金属碳元素钢骨,外壳是一千年部不会劣化的高压橡胶制的突击兵!连战车也辗不烂的啊!」
原来这是以前在大战中所生产,不畏死亡战斗到底的机器人兵团呀。
若在极限状态时,还会从伙伴的尸体中取出需要的零件与电池来延续生命,展现出超强的生命力,因而被称为食尸鬼。
它们是横渡沙漠的旅人所最为恐惧,也最为害怕的一群。
而这里,竟是他们的城镇!
我们迷失在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就算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这些食尸鬼之中有的使用了有机素材,据说它们为了维持生命也会吃人肉。
伍娣也乱了方寸,只好驾驶着司克洛皮昴急速向前。
然而,车内却传出金属被撕裂的声音。
那些家伙竟以无比惊人的蛮力扯掉了司克洛皮昴上方的装甲!
「王八蛋!」伍娣气愤地咒骂着。
「战车的硬度比不上那些家伙的利爪吧!」
马克斯从忙于操作战车的伍娣的腰间抽出散弹枪,踹开炮塔舱门并将身体挺出去,以最近的距离朝那些家伙开枪射击!
被散弹打中的食尸鬼一个个飞出去并撞击地面!但它们一下子又像没事似地跳起来,再度攻击过来!
烧灼且劣化的表皮曝露出内部的钢骨,那副模样简直跟复活的殭尸没有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