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正跪拜在昏暗的客厅里。
「拜大师所赐,我们这次才得以获得历史性的大胜利。」
说话的是个眼光锐利的削瘦男子,声音宏亮,充满自信。身上穿着高级订制西装。他的外表一丝不苟,任谁都看得出他是个社会地位颇高,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物。
如此的一个男人正磕着头。
「这全是仰仗大师您的智慧所赐,党干部全体由衷感谢。」
男子磕头的对象是位穿着和服的绅士,姓角仓,年龄约略和穿着西装的男子差不多,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息。
「请平身,这回即使没有我的建言,你们的胜利也是无庸置疑的,我并没有帮什么忙值得你们如此感谢。」
「没这回事,若非大师的神机妙算,我们岂能获得这样的压倒性胜利,我们一直对您感到佩服万分。」
穿西装的男子打开放置于身旁的手提箱,并将它推向角仓面前。
「这是这次的谢礼,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手提箱里面装的是现金,一捆一捆的纸钞塞得满满的,应该有数千万元。
角仓并没有碰,只是瞄了手提箱一眼,就转头朝向房间一隅的暗处。
「山崎。」
一个魁梧的男子倏地站了起来。他理着平头,太阳穴上有个大伤痕,与穿西装的男子或角仓显然是不同世界的人。若说他们是绅士的话,那这个名叫山崎的男子大概就是战士吧。
穿西装的男子眉毛微微抽动,因为在这之前他完全没察觉到跪坐在暗处的山崎的存在。山崎无声地走向前去,拿起装着现金的手提箱后又再度无声地走回暗处。
「若还有什么问题请不要客气尽管发问,我会尽我的棉薄之力。」
「是!您的话我会谨记在心。」
之后,角仓邀穿西装的男子共进午餐,但被邀的人以「已经预定在要首相官邸聚餐」为由而婉拒离开了。
刚才的情况亚矢在隔壁房间全听见了,因为房间只用拉门隔开,因此声音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穿西装的男子一离开之后,亚矢立刻拉开拉门进入客厅。
「刚才那位男士是哪位呢?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他应该是位名人吧?」
「他是国会议员杉木,你应该是在电视或报纸上看过他吧。」
「哦,原来是杉木议员!」
亚矢啪地拍了一下双手。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曾在美丽国大使的派对上和他见过一面,并陪他共度一夜。」
「杉木先生可是警界的要角,下次组阁时他将会成为警察厅长官,你拢络那种人物究竟有何企图?」
「哎哟,怎么说我有企图呢,当时只是私人的交往而已啊!」
我怎么可能老是为了公事而上床!偶尔也要为了自己的享乐而上床,自己并非只会工于心计的冷血坏女人。亚矢想要先强调这一点。
「彩本小姐似乎睡眠不足呢。」
一瞬间,亚矢还以为他在说自己「昨晚没获得满足」。当然,角仓想说的就只有字面上的意思,并没有别的涵义。
「啊,讨厌,被您看出来啦?」
其实今天的妆不太服贴,但想说反正在昏暗的房间里也看不出来,所以亚矢并没放在心上。
「你应该向我报告你睡眠不足的原因吧。」
「讨厌,这也是我的个人**」
「住口!」
平静却宏亮的声音打断了亚矢的话。
「您、您要我报告什么?」
「我只是命令你们负责监视和收集情报而已,还没下令你们动手。你却擅自决定抢先行动,而且还失败了。关于这件事,你不打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
「您、您是听谁说的?」
昨夜和玲的那件事亚矢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原本还想说,行动的确是失败了,不过只要不说的话就没人知道。
(一定是山崎的手下。他们当时在附近偷看,真下流。)
亚矢怒视着坐在房间角落的山崎,不过由于光线昏暗,无法看出他的表情。
「给我详细解释清楚。」
「您已经知道了吧?」
「快说!」
在强烈催促之下,亚矢只好将昨夜发生的事详尽地一一向他报告。
「原来如此。雅臼的孙子吗?」
角仓喃喃自语后阖上双眼。虽然亚矢受他雇用已经一个月以上了,却完全无法想像这个男人脑中在想什么。
角仓睁开双眼,然后从正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亚矢看。
「擅自行动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希望你今后凡事都得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可以吧?」
「嗯、好。当然可以。」
「山崎你也靠过来,我要告诉你们今后应采取的行动。全部记住之后,就按照计画去实行。」
刚开始亚矢一如往常地附耳倾听,但是角仓的指示超乎常理地详细且庞大,实在多到根本记不起来。
「请、请等一下,我要写备忘录。」
亚矢急忙取出记事本记取摘要。
坐在隔壁的山崎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着聆听。他并不是那种记忆力超群的人,只是没有随身带着笔记本的习惯罢了。他大概会在之后跟亚矢请教指示的内容。
角仓的指示真的十分庞大。
「真是缜密的作战计画呢。」
当然这并不是称赞,而是讽刺。而且还是故意用让人听得出来的口吻说。
「这不会有点太过神经质吗?」
「我也这么认为。」
山崎居然会这么回答,这让亚矢梢梢感到意外。因为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角仓提出意见。**派的山崎或许对角仓过于琐碎的指*威到不耐烦。
「用不着采取迂回战术,只要召集人马袭击他们不就解决了吗?我心中倒是有几个适合这种工作的适当人选。」
山崎是流氓。虽然亚矢并不知道详细情形,不过他在角仓底下做事前似乎曾是大帮派的头头。只要他一声令下应该可以动员数十名黑道人士。
「是啊,因为您连在警界都很有势力嘛。若想采取强制手段,根本可以为所欲为啊!」
流氓+国家权力,这可是最强的队伍。就算是参加世界最强的二人组摔角冠军淘汰赛都能获得优胜。
然而,角仓却断然地摇头。
「并不是目标物到手就行了,这个计画同时也是为了证明我是适合拥有那本书的人。」
亚矢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无聊坚持吧!)
角仓的嘴角罕见地露出笑容,是种带着讽刺的冷笑。
「你们是无法理解的。」
没错!完全不能理解。不过命令还是要照办。因为这是工作,而亚矢是专业人士。这一点山崎也是一样的吧。
于是亚矢与山崎立刻开始展开行动。
2
凛正在偷看玲的班级。最后一堂课早已结束,学生们相继从凛的身旁穿过离开教室。
其中一个女孩认出凛的身影,靠了过来。她去年和凛同班,名叫莉露姆。母亲是欧洲人,所以天生是金发碧眼。
「你要找眼镜仔?」
「不要叫阿玲眼镜仔啦!」
明明一堆人都戴眼镜,为何莉露姆唯独称呼玲为眼镜仔?大概是因为凛每一次都会有反应,让她觉得很有趣而故意戏弄她吧。
「眼镜仔在睡觉呢!」
凛探头确认,果真如同莉露姆所言,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哇!哇!真难得。」
凛对于这个初次见到的景象感到讶异。
「是啊,那个认真的眼镜仔居然会在上课中打瞌睡,连我也吓了一跳。」
「咦,上课时也是!?」
凛更加惊讶了,应该说是难以置信。
「不行喔,怎么可以让他熬夜。」
「为什么对着我说?」
「因为眼镜仔是属于凛的管辖范围吧。」
「管辖」
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在上数学课时打瞌睡,当时香川非常火大,气氛很紧张。」
香川是数学老师,当时他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问题,就是为了要叫刚在睡梦中被叫醒的玲来解。那个遗题并不是出自救科书,而是香川从随身携带的遗题集当中直接照抄下来的。根据目睹这一切的莉露姆所说,那个遗题的内容莫名其妙,让人不知该从何下手去解。
听到这里,凛可以轻易想像到接下来的发展。
「他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吧?」
莉露姆点头回答说「没错」。香川为了教训玲,一定出了相当难的问题吧!这样居然还被轻易破解了,想来他一定很不甘心。
玲是数学天才,考试从未拿过满分以外的分数。凛把这当成自己的事一样感到骄傲,未能亲临目睹莉露姆所描述的场景实在是太感慨了。平常总是把玲当作傻瓜的莉露姆,此时应该很佩服他吧。
凛和莉露姆同时开口:
「很帅吧?」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原本前一刻还喜不自胜的凛,因听到预料之外的话而一时楞住了。玲明明在最擅长的领域有活跃的表现,却完全没有获得肯定。不、反而是得到负面评价。
「那家伙明明是个眼镜仔,却一点都不可爱。」
「说什么他明明是个眼镜仔你又不是胖虎。」
「如果那小子像大雄一样是个一无是处的人,那还有救。平常明明是个逊角色,却很会念书,所以才不可爱。」
「对不起。」
不知为何,凛为玲的事道歉。
凛道歉完后才发现,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人说「玲属于自己的管辖范围」吧!
「如果你真的觉得很抱歉,就赶快把他回收回去吧,因为他妨碍到打扫工作了。」
凛点头回答「是」之后,就去把玲给叫醒。
玲一直打瞌睡,睡到连最后一堂课结束都没有察觉,结果不知为何却是凛来叫醒他。虽然不解为何叫醒他的凛一脸沮丧,但因为懒得用末清醒的脑袋来推论,所以就决定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随后两人并肩朝校门口走去。
「呼啊啊啊~」
「好大的哈欠。」
「我很困啊。」
玲摘下眼镜,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水。
今天实在是困得不得了,与那位名叫亚矢的女性邂逅之后(就各种意义而言),玲兴奋到早上都没睡。睡眠时间应该很充足才对,但是睡眠与清醒的周期似乎微妙地偏离了。
「你没睡觉吗?」
「不是那样的。」
刚想要说明,脑中就浮现了昨夜发生的事。那场与亚矢之间的刺激(?)攻防战。
这叫他要如何说明呢。
事实上,那件事他也没跟父母提起。小偷侵入庭院里还意图破坏仓库的门锁,其实是应该要立刻向家人报告才对。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结果,他只跟凛说了「因为昨天在奇怪的时间入睡」。
「阿玲,你自己平常明明老是说『唯独吃饭睡觉不能忘记』啊。」
这是得过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所讲的名言,玲一直将它当作座右铭。为了能够清晰思考,
适度的睡眠与摄取充分的营养是不可或缺的。
「偶尔也会发生这种情况嘛。」
凛不满地说:「真是的!」,然后说:「太晚睡是不行的喔!」
从就读国中之前开始,玲就觉得凛对待他有时会变得以保护者自居。在她心中对玲的定位似乎是「让人操心的小孩」。虽然实际上玲还比她年长三个月。
「啊,对了。」
凛打开自己的包包,露出里面的东西。
「阿姨有传简讯过来。」
包包里面放着手机,通知有人来信的灯正闪烁着。
「你带那种东西来学校,当心被老师骂喔!」
「因为香川老师说只要把电源关掉就没关系了。」
「因为香川对女生比较好结果你根本没关掉电源嘛!」
凛不禁窃笑。
「她说希望你去接小美回家。」
凛边说边用手指指着玲。
「咦,是寄给我的?」
「因为阿玲没有手机嘛。」
玲和凛一边开始两人之间的固定争吵
「请爸妈买给你就好了嘛!」
「可是我又用不到。」
一边脱下室内鞋,换穿上课前脱下的鞋子。
离开校门没几步,凛就在转角处将手机从书包里拿了出来。打开贝壳机叫出简讯画面后拿到玲的面前。那是一则没有符号文字的单纯简要书信,让玲松了一口气(如果自己的母亲用什么少女文字的话,那实在很让人作恶)。
寄件人:由美子阿姨
主旨:请帮忙传话
本文: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传话给玲吗?
我希望他能去美咲的学校接美咲回家。
我已经叫美咲在那里等他了。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昨天发生那种事的缘故吧。」
一瞬间,玲联想到他与亚矢之间发生的事,不过凛所说的「那种事」指的并不是那个,而是指他家周围出现可疑人物那件事。昨晚母亲由美子也因为不放心让凛独自回家而开车送她回去。
「我认为用不着变得那么神经质。」
「你不担心小美吗?」
「不,不是那样的。」
玲已经透过计算预测过亚矢的下一步,她对美咲采取直接行动的可能性极低。
可是他知道即使说明给凛听,她也不会相信的。
玲向凛借手机打电话回家。一边适度隐瞒亚矢的事,一边向母亲说明不用担心美咲的安危。母亲由美子会使用算法,这样的说明她应该能够理解。
别这么说嘛,你爸爸很担心呀好吧,我知道了,还是由我去接美咲回家吧。
电话的背后传来父亲的吵闹声。
诚,你不是还有道场要顾吗心爱的女儿遭遇危机,叫我怎能安心工作放心吧,玲会去接她的!。
安抚完丈夫之后,由美子对玲说。
你听到了吧?因为你爸担心成这样子。拜托,好吗?
「真拿他没办法。」
玲一边关掉手机一边叹气。
不过,小偷不光只有亚矢一个人。如果他们之间并没有取得联系,或是亚矢没有决定行动的权限的情况下,就需要另外再计算了,大致的警戒或许是必要的。
于是玲与凛一同前往美咲就读的学校。
美咲已经在小学的校门附近等着他们。
还有坏人也是。
对方并不是亚矢,而是一群穿着鲜艳衬衫的流氓型男子。人数有三人,分别是:理着平头,太阳穴上有个明显伤疤的男子;戴着红色镜片眼镜的男子;穿着金鱼图案黄色衬衫的男子。
平头大约三十岁左右,红眼镜和金鱼衬衫大概二十多岁。红眼镜和金鱼衬衫是普通体型,乎头有着魁梧匀称的体格。三人之中最有威严的也是平头。
平头开口说道:
「麻烦跟我们一起走,上车!」
他用下巴指着一辆黑色厢型车。除了前窗以外,其他所有车窗都是雾面玻璃。
「三个人一起吗?」
「阿玲!」
凛大声kang议。
「违逆他们会很危险。」
「可是」
昨天凛才对玲乖乖顺从不良少年表达不满,今天似乎就想叫他违抗流氓。
「不行啊,因为美咲也在一起。」
「啊」
不论选择要战要逃,美咲都将成为致命伤。对方是大人,玲和凛最多只能各对付一个,剩下一个只能靠美咲自己去设法对付。然后称不上活泼好动的美咲,大概很轻易就会被捉走了。
即使是不会使用算法秘术的凛,似乎也能做出这种简单程度的预测。她很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低着头。
「上车!」
玲被金鱼衬衫戳了一下,只好往前走。脑中一边响起童谣DONADONA(译注:犹太民歌,歌词描述小牛被送上货车即将被卖掉)的旋律,一边正要踏入厢型车时,发现亚矢就坐在驾驶座旁的座位上。
亚矢回头对着被推进后座的玲他们说:
「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凛和美咲看着玲。
凛开口问说:
「你认识她吗?」
「咦啊那个」
希望昨晚的事亚矢不要说出来。玲一边暗自祈祷亚矢能配合演出一边说:
「昨、昨天,我不是说过我在放学途中被人跟踪吗?跟踪我的就是这个人。」
「应该不只是这样吧?」
亚矢呵呵地笑了。
「你该不会说你忘记昨晚的事了?好过份!你还做了那种事的说」
「啊!哇!」
玲故意大声喊叫企图打断亚矢的话。
凛疑惑地微倾着头,美咲则是以怀疑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玲也不强辩,硬是改变话题。
「亚矢小姐会采取这种做法,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是吗?」
亚矢疑惑地微倾着头回答说。
「嗯,根据计算结果,你应该不会对美咲小凛出手不、那个」
玲平常在跟不知道算法(或者是不相信)的人说话的时候,不会直接说「计算结果显示」,而是会改用「我认为」的说法。
为了能够顺利沟通,也为了避免说溜嘴,更为了不让对方内心有所警戒,因为种种缘故,和亚矢这样的人物对谈时尤其需要换个说法。
然而,自己却不小心将「计算结果」脱口而出。
(我,动摇了?)
稍微冷静下来后,玲试着分析自己。
结果是「内心相当慌乱」。
这样的话,一旦情况紧急时根本无法采取适当反应,计算也会出错。必须冷静下来才行。
美咲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