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过,这个建筑构造无法让车子进到玄关。居然采用这种故意让客人走路的格局命人建构这栋房屋的人,性格一定相当偏激。」
应该不是这样吧?奈比雅心里虽然这么想,却没有充分的时间指正。
「欢迎大驾光临,道奇森先生。」
佣人恭恭敬敬地对年幼的路易斯点头行礼。
两人被请到昏暗的日式客厅等候。
「所谓的跪坐,是像这个样子吗?」
奈比雅一如往常,面露笑容回答主人的询问:
「是的,路易斯少爷,完全正确。您这样坐完全符合规矩」
路易斯和奈比雅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佣人准备的坐垫上。在受佐藤家招待时,由於气氛很随和,因此他们坐下时脚是随便摆放的。然而,这里的气氛却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屋子的主人尚未现身,房间内一片沉寂,两人都沉默不语。因此除了路易斯的呼吸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让人不禁开始纳闷不只是这个房间,搞不好整栋宅邸都空无一人。
由於闲得发慌,奈比雅索性开始观察整个房间。她注意到柱子上摆著能剧面具,那是张带著笑容的老人面具。
她突然想起在佐藤家时,那个名叫美咲的少女听说的话。
「你知道恐怖谷吗?」
(编注:「恐怖谷」一词在心理学上用以形容人类对跟他们有某程度上相似的机器人所产生的排斥反应。)
美咲唐突地对她问道。
当时她还以为是某个地名,那是个很适合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的地名,应该是终日被浓雾笼罩,住著幽灵或魔女这类人的地方吧。
「不,我不知道。」
这么回答之後,奈比雅等著下一句回应的话,但美咲却不再开口。
「请问那座山谷怎么了吗?」
「你跟我很像。」
「呃?」
由於对话实在太过突兀,奈比雅一点也看不出这两件事有何关连。
「很抱歉,我并不这么认为美咲小姐,你觉得我们哪里像?」
美咲依旧一脸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跟我一样,笑容很笨拙。」
就在那一瞬间,她那经常留意得随时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摇摇欲坠。
(我的笑容很笨拙?)
这句话让奈比雅更加困惑了。
你跟我一样,笑容很笨拙。
真的是这样吗?自己真的不擅长微笑吗?
奈比雅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能剧面具以那一贯的笑容俯视著她。
余比雅开口询问主人:
「路易斯少爷,您听过『恐怖谷』这个名词吗?」
「咦?」
路易斯思考了两秒钟。
「喔,恐怖谷啊?那是人工头脑学(cybemetics)或是认知心理学上的用语。」
奈比雅感到很诧异。
人工头脑学与认知心理学。
她没想到那段对话中,会出现这样的用语。原来「恐怖谷」并不是幻想世界里的地名,那里也没有住著魔女或幽灵。
路易斯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接菩,他看到了柱子上的能剧面具。
「哦,原来如此。那个的确很恐怖。」
奈比雅再度感到讶异。
(那个面具会很恐怖?那个笑脸面具?)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是给人一种恐怖的印象。不过,那会不会纯粹只是昏暗的和式客厅气氛所造成的错觉呢?那明明是张笑脸,也确实是在笑,但那并不是想要让人感到害怕而雕刻,它是为了让演员在舞台上,演出微笑的老人而制作出来的面具。
路易斯却说它很恐怖。奈比雅原本想询问他,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为何,不过在开口之前,就听见有脚步声往这个房间逼近。
其中一个脚步急躁、毫不客气,另一个却是郑重其事、中规中矩,还有一个是轻快、随性。一共有三种不同的脚步声朝著这里走来。
和式客厅的拉门被用力拉开。三双眼睛由走廊俯视著路易斯和奈比雅。分别是中年男子、看似流氓的男子,和一名年轻女子。
中年男子穿著和服,凸出的前额与炯炯有神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仿佛在昭告世人他并非常人。
看似流氓的男子,体型像身经百战的士兵或是运动员,昂贵的西装随意地穿搭在身上。
年轻女子同样也是穿著西装,不过她刻意强调身体线条,合身的剪裁反而给人一种娼妓的印象。
穿著和服的中年男子,连句寒喧都没有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听说你是来谈有关『尘劫本记』的事情。」
看来这名男子大概就是角仓益次郎。
「让我们先彼此打声招呼吧。」
十岁的路易斯以沉稳的口气说完後,角仓略感羞愧地端正了坐姿。路易斯先报上自己姓名,然後介绍奈此雅。角仓也亲自报上名字,然後将看似流氓的男子山崎、穿著西装的女人彩本一一介绍给对方认识。
「接下来,就来谈谈『尘劫本记』的事吧。」
他不等路易斯开口就催促道,看来他对这本书籍相当地执著。
「是的,诚如各位所知,『尘劫本记』这本书已经被烧毁了」
奈比雅暗暗自问,路易斯看起来比角仓还要沉著冷静是因为自己偏心吗?
2
从那天晚上起,路易斯与奈比雅这对主仆就在角仓府逗留。
角仓得知本来以为早已丧失的『尘劫本记』,居然以电子档案的形式被保存下来,极为高兴。对於路易斯希望双方合作、将它弄到手的提议也深表兴趣。但路易斯提出的计策,却让他面露难色。
协商过程十分漫长,由於来访时已是傍晚,不久便到了晚餐时间。於是路易斯顺应主人的邀约留下来用餐,甚至还留宿。
奈比雅对主人的决定微倾著头,感到不解。
之前在佐藤家他们也曾被邀请共进晚餐,可是那次他却拒绝了。照情势发展,两人或许会获邀直接留下来过夜。
既然他婉拒了佐藤家的邀约,为何又要在角仓府留宿?毕竟住佐藤家,在各方面反而较有利不是吗?
当她提出这个疑问时,路易斯以不屑的口吻说道:
「那一家的气氛不太好。感觉就像是个放满温水的浴缸。」
这种比喻,让奈比雅不太能够理解。而她认为之所以无法理解,大概是因为自己本身没有入浴的习惯,因此也就无法跟路易斯有相同的感受吧!
奈比雅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就寝前,角仓家的人也很理所当然地来请她前去洗澡。
「我是女仆。」
她的意思是说她谢绝跟主人使用同一间浴室。
对奈比雅而言,这只是她用来拒绝洗澡的藉口。然而在角仓府,浴室不仅有分主人与访客专用,另外还有供住宿佣人使用的小浴室,因此她被带往那个浴室。
(没办法了。)
她只好认命进去。
平常,她纯粹是觉得没有洗澡的必要,所以索性不洗,要洗的话也不是不能。只要往头上泼水,消磨一段时间後再出去就行了。
正当她打定了主意,要开始脱衣服的时候,从更衣处外面的木头地板,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当时她刚脱掉围裙,正要将背後的拉链拉下。
更衣处的门『喀啦』一声,突然被打开了。
「哎呀,不好意思。」
一名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她是角仓的亲信,名叫彩本亚矢。明明穿著一身西式套装,但不知为何,却散发出一种娼妓的气质。
「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她完全没有一丝羞愧的样子。不只如此,甚至还进入更衣处,也开始脱起衣服来了。
「那、那个」
「我们可以一起洗吗?反正都是女人嘛。」
在奈比雅仍旧不知所措之际,亚矢已经迅速脱掉外套和裙子,身上只剩衬衫和内衣裤。
「我待会再洗就行了。亚矢小姐,你先洗吧。」
奈比雅动作敏捷地想把拉链拉回去。
「没什么好顾虑的呀。我们今後就是一起工作的夥伴了,让我们藉此机会,增进一下感情也好啊!」
亚矢将手放在她绕到背後的手上。於是拉链便违反了奈比雅的意愿,完全被拉了下来。
「可是,我」
「放松你的心情和身体,把一切都交给我吧,让我来洗涤堆积在你身心上的沉淀物吧。」
亚矢的手指在她裸露的背上滑行,缓缓抚摸整片背部。
接著,她将嘴巴凑近奈比雅的耳边轻声细语。
「多么美丽的肌肤。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祖母让我继承的古董洋娃娃呢。颜色宛如石膏像,触感细致如丝」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奈比雅便扭身掉头,挣脱亚矢的手,和她保持距离。
「不好意嗯,我还是等会再来洗吧。我不习惯和其他人一起入浴。」
亚矢露出一脸怔愣的表情。
「你是性冷感吗?」
奈比雅一如往常,面露微笑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