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翻开了游乐园的导览手册,然後看著标示著游乐设施所在位置的地图。她从头到尾仔细地找过一递之後,带著泫然欲泣的表情说道:
「上面完全没有标示医护室的位置呀。」
「那么就改找管理人员办公室,医护室一定就在它的隔壁。」
凛再度打开地图要寻找的时候,玲已经先行走开了,因为他记得办公室的位置,玲一边喊著「这边!」一边帮忙带路,於是诚也乖乖地跟了过去。
玲走在前头带领大家移动,由於诚采用竞走的方式,逼得玲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依照诚的体力,要他抱著路易斯全速奔跑也不成问题,但他现在并没有跑步,只是维持快步行走。
玲察觉到了诚之所以没有跑,是因为不想造成路易斯的负担。他不但没有用跑的,甚至还特地采取不会上下摇晃的走路方式,尤其是他的上半身,几乎保持水平移动。
玲心里想这简直就像是完全经过精密计算後,所采取的最合适步伐。不过,他随即又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好笑。诚一向是个顺著本能、直觉和热情行事的人,他的一切行动从不包含任何计算要素。
他会采取水平移动的快步行走,当然也不是经过逻辑思考,判断出那是最合适的方式,他只是担心抱著的路易斯的身体状况,因而凭著直觉,采取了最不会对他造成负担的做法。
而且他一点都不马虎,不但完美地保持水平移动,还以轻松超越一流竞走选手的速度快步行走。体力不佳的美咲和达川几乎快跟不上他的脚步,反而有些落後。玲和凛偶尔也得小跑步一下,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路易斯在诚的手里扭动。
「嗯唔」
并发出低吟声。
「怎么啦?伤口很疼吗?」
诚注视著路易斯的脸。玲也跟著这么做。
「什么要我」
他的声音非常微弱,以至玲无法听清楚,诚似乎也是一样。於是,两人把耳朵贴近路易斯的脸庞倾听,路易斯又重复同样的语句: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两人这次终於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因为受伤的缘故,他讲话十分简短。不过,还是能从语气与表情,理解他的言外之意。
我原本可是打算要杀害玲和凛呢!你们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救我呀?为什么你们却偏偏要救我?你们的行为真是不合理。
路易斯如此说道。
「哈!」
诚简短地笑了一声。
「救人哪需要什么理由!我是因为想救人才去救人的。而且,我们又不是今天才刚认识,既然你是我们认识的人,我们救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诚说话一向都是这样,既没半点迟疑也不虚假。他总是那么正直、坦率,而且可靠。
「对吧?」
诚寻求同意。
「咦?」
玲不知如何是好。
他这才发现诚是在寻求自己的同意。路易斯的质问不单是对诚,同样也是针对玲发问。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到底是为什么呢?)
救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虽然玲使用了算法,但那只是针对「该如何救人?」这个课题,而不是去计算「应不应该要救他」。就如同诚所说的,玲只是「因为想救人才去救人的」。
(怎么会这样?)
有了这样的自觉後,玲不禁傻住。像这样未经大脑思考就采取行动,是玲最感恶的,他奉为理想的人格,是像外公雅臼那样的理性人格。
雅臼的话再度在耳边响起。
:不要感情用事,要心平气和、保持理性。
那个境界,是玲最想达到的目标。他从以前就一直谨记在心,并努力实践。他自认平常实行得还蛮彻底的。没想到遇到这种紧要关头却忘得一乾二净,平常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再说得更明白一点,就连玲自己也不相信居然会出手去救了路易斯,就算这个行动是在毫无计算的情形下作出的选择,玲还是觉得自己会去救他这一点十分不可思议,见死不救的理由倒是多如山高。
玲对自己在无意识中所作的选择感到烦躁,於是绷著脸沉默不语。
「干嘛?你好像很不满喔。」
父亲戏谵的口吻挑起玲的怒火。
「吵死了!我爱怎么样要你管!」
路易斯用迷蒙的眼神注视著玲,那个眼神就像是无言的盘问般,让玲更觉忐忑不安,於是,他索性将路易斯的眼皮给阖上。路易斯摇摇头,挥开了玲的手,张开原本被迫阖上的眼皮,他都已经因为受伤而意识模糊了,反抗心却似乎丝毫无损。
为了躲避路易斯的目光,玲转头朝向前方。
他注意到了三个人影。
这里是游乐园,虽然不至於人满为患,但还是有为数不少的人在里面,其中一部分的人,为了看好戏而朝著爆炸声发出的地点前进。(现场还没陷入骚动,是因为游乐园这种空间具有非日常性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以为这是游乐设施的表演,或是什么活动之类的。)
围观群众前进的方向,正好跟玲他们相反。因此,从玲他们前进的方向靠过来的人群并不稀奇,但正面迎面而来的这三个人,却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的视线并不是朝著发生爆炸的建筑物望去,而是直视著玲他们。
围观群众完全不看玲他们一眼就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但那三个人却笔直朝他们靠了过来。错不了,他们的目标是玲他们。
三人并肩排成一列,步伐一致地接近当中。走在中央的,是一名穿著整洁轻便外套的年轻男子,他的左边是一位穿著哥德式洋装的美女,右边则是一名穿著西装、披著长大衣的中年男性,三个都是欧洲人。
如果是单独一个的话,倒不至於给人奇异的感觉,毕竟从一百五十年前开港以来,这块土地已经习惯接纳外国人,也不会有人去在意他们三人是欧洲人这件事。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三人走路时步伐整齐划一这点。就好像没有人会同时吃鲷鱼烧、汉堡、生鱼片,若是一个一个分开来吃,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一旦变成套餐,就会给人一种不协调感:因为这种组合实在太奇怪了。
三人组的视线依旧紧盯著玲他们不放。可以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敌意。
「那个大概就是『别的因素』吧。」
玲想起先前和美咲的对话,喃喃说道。如果路易斯的身体状况好一点的话,他早就利用各种手段套出许多情报了。但依照路易斯现在的状况,恐怕有点困难。看来只好直接面对,等正式交手时,再一边刺探对手一边应付了。
「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诚以一派轻松的语气招呼对方。当然,诚不至於没察觉到玲所感觉到的敌意,他的轻松自在也只是表面而已。
「你是哪位?」
站在中央的男子反问诚。
「啊啊?」
诚出声恐吓对方,玲觉得他简直就像个十几岁的街头小混混。
「是你们先随便乱瞪人的!敢给我太嚣张的话,当心我把你们剁成碎肉!」
更正,是二十年前的『太保』才对。
右边的中年男子对站在中央的年轻男子耳语。
「他是佐藤诚。」
年轻男子「喔」了一声,露出理解的表情後点了点头。
「我们的目标只有路易斯道奇森和佐藤玲而已,跟其他人无关。不想被卷入其中的话,就赶快定吧!」
「你开什么玩笑!少瞧不起人!谁会抛下自己的孩子逃走!」
年轻男子故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没办法,只好请你们一起死了。」
「唔!」
诚低吟出声,玲也倒抽了一口气,从他们背後传来一声「咿!」的短促哀嚎,哀嚎声的主人正是达川。
死!
由敌人毫不在意地将这个词挂在嘴边看来,这恐怕不是虚张声势或比喻之类的假话。玲威觉到自己的心跳急速加剧。
诚将路易斯放下,托付给凛照顾。
「带他去看医生!」
凛一脸惊讶地看著诚与三人组。
「那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没有搞清楚整个状况,以至一脸困惑的样子。
当然,玲和诚也还没有完全理解整个情况。不过,他知道目前自己该做什么。
诚已经决定接受三人组的挑衅。(不管对方心里打什么主意,诚早已认定他们是来挑衅的)。
玲打算将现场交给诚来应付,换自己去担任搬运路易斯的角色,虽然三对一不太妙,不过他信赖父亲,相信他即使是遇到最坏的情况,也不至於会输得很惨。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玲还是姑且问一下。
「需要帮忙吗?」
当然,他早已预料到父亲会回以「这里就交给我来对付吧!」这一类充满自信的话。
「你功力还不够深厚呢,居然无法一眼看穿他们有多强。」
诚的语气出乎意料地严肃,表情也非常严峻。
「对方有那么棘手吗?」
「就凭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得了那群怪物般的家伙!」
「这、这应该不是什么可以抬头挺胸、得意洋洋地拿来说嘴的光彩事吧?」
诚虽然指出敌人不好对付,但一方面却又显得有点悠哉,害玲差点也受到影响而松懈下来。
(不行!要集中精神才行!)
玲斥责自己,既然诚说很难缠,那就表示对方一定很难对付。
玲一边思考对方究竟是哪里棘手,一边等待对方出招,如果对方没有任何动作的话,他也无从拟定对策,毕竟计算还是需要资料的。
面对难缠且第一次交手的敌人,自己主动挑衅并非上上之策。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等待对方先出手这是玲一贯的准则,也是最好的方法。据玲所知,再也没有比这更具胜算的作战方式厂。
(啊,等等,把还在练习中的那一招拿来试试看,或许不错。)
自从发生角仓事件之後,玲就一直独自锻链某个招术,他发现自己也可以利用那一招来主动发动攻势。既然在模拟练习时都很顺利,那么用於目前的状况,应该也会有用吧。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接著便观察对手的情况。
他想先著手对付其中一人,并藉机观察其他两人的反应。如此一来,目标当然是锁定位於中央的男子,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具有领导地位,因此,对其他两个人的影响也将更大。
为了要进入MC模式,玲决定先调整呼吸。
「玲,你还是别参战,去抬那个小不点吧,凛一个人拾的话会很辛苦。」
气势顿遭削减,让玲非常火大,回话时自然也变成了kang议的语气。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那三个很强,光靠你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
「那是指如果只有我的话。」
他的语气和表情很明显地轻松了许多。跟不久之前相比,简直是完全不一样。甚至还散发出觉得这种状况很有趣的氛围。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所以我一定打得赢,可以轻松获胜。」
诚突然拉开嗓门大喊:
「对吧?你也这么认为吧!」
他叫唤的对象并不是玲,也不是可怕的三人组。不过,顺著他的目光望去,只有看到一台卖果汁的自动贩卖机。
经过几秒的沉默之後,出现了某种东西晃动的微弱气息,接著,一条人影从自动贩卖机的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一名体格壮硕,穿著西装的男子。玲记得他,他是角仓的同伴,名叫山崎。只见他露出一睑不悦的表情。
诚则是露出了笑容。
「嗨,好久不见!」
山崎依旧一脸不高兴,他呻吟般地咕哝道:
「你故意泄漏我的位置,有什么意义吗?」
玲一开始还误解了山崎的意嗯,他以为山崎是指「泄漏给玲知道,有什么意义吗?」。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会错意了,山崎正用充满敌意的锐利眼神注视著三人组,所以,他的意思应该是说「泄漏给敌人知道,有什么意义吗?」
虽然在文法上是采取问句的形式,然而这并不是质问,而是抱怨。
作为关键时刻的王牌,不是应该要一直隐藏到最後的吗?那样在面对敌人时比较有利。这一点,即使不用算法计算也能显而易见。
「噢、不小心?***隼戳耍浮⒈浮!?br >
诚轻快的答覆,只见山崎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不过山崎误解了诚的意嗯,就玲看来,诚不会毫无理由、只因「不小心」,就将山崎所在的位置揭露出来。虽然「泄漏给敌人知道」没有意义,但是「泄漏给玲知道」,确实是有其存在的意义。
他没空对玲好好说清楚,并说服玲。他必须在短时间内让玲理解、明白整个状况既然诚将玲看得比他自己或山崎的身体、性命来的优先,那么让山崎现身,当然也就变成可能的选项之一。
「你的意思是说,你和他两个人联手的话就赢得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没错。」
「可是,他不见得是站在我们这一边!」
从刚才的对话,与山崎瞪著三人组的眼神来看,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是敌方,可是,敌人的敌人,不见得就是我方的夥伴。山崎是和我方有过恩怨的对象,光是这点,就必须对他加以堤防才行,即使共同对抗敌人,他依旧是个危险因子。
然而诚却断言道:
「他不是敌人。」
「你怎么知道?」
「凭男人的直觉!」
玲感到一阵无力。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他很清楚当诚采取这种态度的时候,不论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到最後,他一定会贯彻自己的意志。
「那么,我走罗。」
「喔,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诚非常肯定地说道,他的背影充满了自信。
王冠默默地看著少年们走开。
「别想跑!」
光荣打算上前去追赶玲他们。
「慢著!」
王冠却制止他。
「为什么要阻止我?这样猎物会跑掉的。」
「那些人人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我们先集中力量对付他们吧。」
佐藤诚与另一名男子正静静地移动,两人移动至连结王冠他们与少年们的直线上,只要王冠他们露出要追赶少年们的样子,诚他们就会全力加以阻止。
王国非常不满地说道:
「那种家伙,只要将他们驱散不就好了吗?」
「我不想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
「马上把他们解决掉,就不会引人注意了呀!」
王冠对著情绪激昂的王国露出了浅笑。
「我想这恐怕有点困难吧。」王冠对光荣和王国下令道:准备对付眼前的这两个大人,战斗即将开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