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星期之后,我平安出院。老妈叮咛我几句之后,立刻赶回了北海道。
於是我重新上学,接受学校的暑期辅导。除了导师之外,其他同学也都很关心我,化解了我內心的不安。即使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我也应该能在这裡适应良好才对。
辅导结束之后,阿滨跟山崎提议找个地方疯一下,顺便庆祝我平安出院。不过我拒絕了他们的好意,因为我另有计画,想要去一个地方。
根据大家所提供的情报,当时我就是昏倒在这裡。
这裡刚好位於学校跟我家的中间位置,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都必须经过这条下坡路。当时就是因为煞车線断裂,才导致了那场意外。
结业式当天,我骑著自行车想去哪裡呢?
在意外发生前,我好像是跟世田谷在一起。住院期间我不只一次向世田谷问起当时的情況,世田谷卻总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什麼都不肯說。
既然她不想回答,我也沒有追问到底的打算,总觉得她好像很不愿意触及这个话题似的。
总而言之,我骑著自行车前往某处的行动,应该跟世田谷脫不了关系。这个推论也在事后得到证实,事发当时我所骑乘的自行车,就是世田谷借给我的。所以我大胆地提出一个假设:骑著自行车外出的原因,不是受託於世田谷,就是正打算为世田谷做些什麼。
如果沒把自行车借给我,我也不会丧失记忆。或许世田谷就是为了这一点而自责不已吧。
所以她才会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探病,还亲自削苹果给我吃(虽然有点不情愿的感觉)。
我很想请世田谷別放在心上,但这句话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原因很简单,我不希望因此伤害世田谷的自尊。即使我明确地表明毫不在意的态度,世田谷也不会为之释怀,她不是那种得过且过的人。
我伸手拭去前额的汗水。
失去记忆真的很麻烦。如果能夠想起意外发生当时的过程,或许就可以证明责任在我身上,偏偏我现在什麼也想不起来。
不过话又說回来了,失去的记忆不可能凭空消失,原本的位置应该被后续的事件所取代才对。例如世田谷认为她必须为这次的意外负起责任,这就是后续的事件。而我应该做的,就是设法让她別继续自责下去。即使失去了记忆,也应该办得到才对。
看来失去记忆的受害人,似乎不只我一个而已。
再举一个例子。山崎說我欠他一千元,虽然阿滨当场拆穿山崎的玩笑话,然而若我真的跟山崎借了一千元,现在也沒有想起来的可能。也就是說,不管大家曾经为我做了些什麼,我全都不记得了。
好热,休息一下吧。
我找个树荫坐了下来。制服虽然沾到地上的泥巴,不过在这种豔阳天下,实在也顾不了那麼多了。
灼热的阳光无情地照在我身上。
早知道就应该傍晚再过来才对,真是一大失策。
「草加同学,你在这裡做什麼?」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千早学姊。学姊手上拿著一罐饮料,另一只手提著书包,头上还戴著一顶草帽。虽然跟制服搭配起来有点突兀,整体而言倒是还满可爱的。
「妳好」
沒想到会在这裡遇见学姊。
学姊递给我一罐饮料。我毫不犹豫地接过铝罐,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冰涼的感觉甚是舒服。
「谢谢。」
「怎麼坐在树底下发呆呢?不怕中暑吗?」
「我不是在发呆。」
学姊不禁噗嗤一笑。
「草加同学就是草加同学。」
「怎麼說?」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对了,你在这裡做什麼?」
我打开饮料的拉环,任凭冰涼的液体流入喉间。
呼,通体舒畅。
从炙热地狱回到人间之后,我才开口回答学姊的问题:
「我在寻找失落的记忆。」
学姊直盯著我,十足警戒的眼神,感觉就像是被狮子发现的小白兔一樣。
「原来如此,这裡就是你当初昏倒的地方?」
「是的。」
「所以你认为记忆可能留在这裡?」
「沒错。」
老实說我沒想那麼多,只是顺势回答罢了。
「好,那我也来帮忙。」
「呃?」
「你不是要寻找记忆吗?我也来帮忙好了。对了,记忆是长怎樣啊?」
学姊的表情十分认真。
「呃圆圆的。」
「是哦?」
於是我们开始寻找记忆。
学姊跟我兵分两路,在草丛中寻寻觅觅。
翻动草丛的同时,我不时偷看在不远处的学姊。学姊跟我到底是什麼关系?我沒参加社团,也不是学生会的成员,难道正如世田谷所言,学姊是我的女朋友?不,不太可能。她若真是我的女朋友,学姊早就直接表明了,所以我跟学姊应该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我们两人大約找了一个小时,最后什麼也沒找到。
我到自动贩卖机投了一罐乌龙茶递给学姊。
「谢谢,乌龙茶还可以。」
「还可以?怎麼說?」
「沒什麼,谢谢。」
学姊笑著接过乌龙茶。
她清新可人的笑容就像涼爽的夏日微风吹进了我的心。
「学姊」
「嗯?」
正在啜饮乌龙茶的学姊转头看著我。
(****091)
「学姊为什麼要对我那麼好?」
「对你那麼好?」
「正常人是不会在这种大热天帮忙找东西的。」
「我一点都不好。」
学姊反驳我的說法。
「我只是在报恩而已。」
「报恩?」
「或许你已经记不起来了,其实你曾经帮我寻找失去的东西,所以我只是在报恩而已。」
学姊說完之后,嫣然一笑。
「不懂。我跟学姊到底是什麼关系?」
听到这句话,学姊终於放下了手中的乌龙茶。
「你真的想知道?」
「对,我真的很想知道。」
这是实话,总觉得学姊跟我应该不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已。
学姊从书包裡面拿出笔记本。
那是我交给学姊的笔记。
学姊将笔记本递了过来。
我不明究理地翻开笔记。
不见了,全都不见了。
当初在病房裡面抄写的笔记,只剩下最后一页而已,其他的部分都被撕了下来。
「其他的笔记呢?」
「吃掉了。」
「吃掉?」
「对,被我吃掉的。」
「被学姊吃掉?」
千早学姊从我的手中拿回笔记本,扯下最后一页,撕成碎片之后送入口中。
眼前的景象让我讶異得說不出话。
所有的碎片消失在学姊的口中,学姊拿起手帕擦拭嘴角。
「就是这麼回事。」
学姊一派轻松地开口。
「我只能吃你书写的东西。你是提供笔记的人,而我是食用笔记的人,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确实是满难解释的。亲眼目睹也就罢了,光是靠言语說明,的确不易令人信服。
这就是我跟学姊的关系吗?
「瞧不起我吗?」
「怎麼会,我反而很高兴呢!」
「高兴?」
「我的笔记帮得上学姊的忙,怎麼会不高兴呢?」
学姊似乎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种反应,不过我们的关系还不只如此。」
「不只如此?」
「我喜欢你,草加同学。不是朋友,也不是学姊对学弟的那种喜欢。」
学姊才刚說完,周围立刻笼罩在寂靜之中。
坐在旁边的这个人喜欢我?
「超越学姊学弟或是朋友关系的爱?」
「是的,超越学姊学弟或是朋友关系的爱。」
学姊的双颊微微泛红。
世田谷在医院說过的话浮现脑海,难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学姊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
「要不要试著跟我交往看看?」
「呃?」
「我知道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这倒」
学姊伸出食指,按住我的嘴唇。溼溼冷冷的感觉,在这个豔阳天之下格外地清涼。
我只好乖乖闭嘴,让学姊继续开口。
「或许你也满喜欢我的,不过那並不具备爱情的成分。」
「这我不清楚。严格說来,或许失去记忆之前的我真的对学姊呃有学姊所說的那种感情,可是我现在失去了记忆,所以」
学姊嫣然一笑,她那溫柔的笑容让我怦然心动。
「记忆不见得会恢复,所以別管过去了,未来才是重点。」
說完之后,学姊又露出一抹浅笑。
跟学姊交往的话,每天都能看到这种令人怦然心动的笑容。得女友如此,夫复何求?
「所以我才說试著交往看看。反正不是正式的交往,如果你在期限之內还是沒办法喜欢上我,或是看上了其他人,都可以随时结束。不如这樣吧,就以这个暑假为期限如何?」
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不过还是有个问题必须事先釐清:
「可以请教妳一个问题吗?」
「请說。」
「男女朋友必须做些什麼?」
这个问题一定要事先說清楚,至少得知道学姊希望我为她做些什麼才行。
「这个嘛,我想要拜访你家。」
学姊背过身子。
「也想跟你一起去遊乐园、水族馆、电影院或是游泳池。在学校的时候只有午休时间才能在一起,现在放暑假了,你得多陪著我才行。到我家吹冷气看电视也不错。」
說完之后,学姊又转过身来。
「以上是我的期望。」
我吁了一口气。
「好的,往后请多多指教。」
8白貓的名字
我还来不及走进校门,就被真昼逮个正著。
今天还是得到学校参加暑期辅导。就在我挥汗如雨地走到校门附近的时候,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真昼就站在前面等著我的到来。
看到我的出现,真昼立刻飞奔而至。
「我有事找你。」
真昼拉著我的手,把我拖向学校的后门,最后来到学校与民宅的围牆空隙。抬头打量四周,这个地点相当隐密,不会被人发现。
「有什麼事?」
「听說你跟千早开始交往了,是真的吗?」
真昼的表情十分险恶,活像一只毛发倒豎的貓。
「谁跟妳說的?」
「阿滨。」
「哪个阿滨?」
「就是滨贵一。」
原来是我认识的那个阿滨,我不禁在內心暗叫不妙。阿滨昨天问我是不是跟学姊交往,老实說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得到这个消息,不过基於谎言迟早会被揭穿的道理,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說出一切。结果阿滨說这下子我也被订走了,脸上的表情十分高兴,活像一只好不容易才把贝殼敲破的水獭。我跟学姊开始交往,跟阿滨又有什麼关系?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阿滨为什麼会这麼兴奋。
既然是从阿滨那边听来的,可沒那麼容易蒙混过去,我只好乖乖地据实以告。
「嗯,是附带期限的交往。」
「为什麼?我不是要你喜欢我吗?」
真昼恶狠狠地瞪著我。
「可是我连妳是谁都不知道」
真昼十分不以为然。正準备出言反驳的时候,脸色突然一变。
「不妙」
只见真昼纵身翻越围牆,匆匆忙忙地躲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阿滨出现在我的面前。
「草加,有沒有看到真昼?」
原来如此,眼前的状況确实有点复杂。我眼珠一转,決定装傻。
「真昼?沒看到。你在找她?」
「嗯。昨天跟她提到你之后,她就吵著要来找你」
阿滨突然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