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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唰、、啪唰、、啪唰、、啪唰、、啪唰、、啪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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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雪覆盖的山中,一名旅人模样的年轻僧侣正步行于山腹之问。
传入耳中的,只有自己脚踩着积雪的声音,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求道自从离开京都已经过了三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四月了,藏王这儿却没有丝毫春天的气息,更别提现在是拂晓时分。冷到呼出的气息就在眼前化作白烟消逝而去。
黑色僧衣上,色彩鲜艳的碎布轻盈地随风舞动着。这是数十名村姑、艺妓甚至良家妇女,为祈求这名男子旅途平安,扯破了自己的和服衣袖为他缝上的。其造型,看起来就像是用千代纸拼凑成的蓑虫巢。
以这副模样走在市内,每个人都会回过头来,悄声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老实说,真的满丢脸的。但是,一思及那些女子们寄托在这碎衣布上的心意,他实在无法随便脱下。
求道从未拒绝任何收到的东西、交托的事务,无论什么都会一肩扛起。所以,缠绕着他的事也日渐增多。这是优点也是缺点。虽然他也有自觉,但总觉得自己这毛病是无可救药了。
也由于这优柔寡断的性格,求道的脚步显得如漫步般悠闲自得。不过,穿着雪鞋的脚即使积雪掩埋了膝盖还能持续前进。在这般恶劣的天候条件下,还能以这等不寻常的速度行进,只能归功于他惊人的体力吧!
求道出现在这杳无人烟的场所,自然有其理由。他接获线报,受命必须消灭的十二只鬼的其中一只,就潜伏在这附近的村落中。
「呜喔~冷死了」
仰望山林的求道,眼里看到的是连绵在那和缓斜坡上的无数雾淞,形成有如异形姿态的白色巨人军团。求道开始思索要是这些雾淞真的全化为白色巨人一起朝他展开袭击,那该怎么办?这名男子就是是爱穷操心,总会想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的严重事态,还有经常提心吊胆的怪癖。
一千只巨人啊这数量可不好对付~
那么,还是先逃到刚才经过的山沟附近好了。然后,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跑到下游去,把敌人引进山沟。然后从上游瞬间放水!!应该不太可能。啊~要是雪崩的话应该有办法?思要引起雪崩?朝那个斜坡大叫就行了吧!不过,就凭俺一人的音量够吗?也不能现在就试它一试嗯~这可伤脑筋啦!
他如此认真地烦恼着,此时,雪地上突然响起为数众多的怪声。朝声音的方向望去,不知是否当地的猎人在进行捕猎,他看到十几名男子手里拿着弓或长枪,在白色举人之间致力追击某种猎物。
喂喂,虽然不知道你们追的是什么大家伙,但是随便这么太吼大叫,可真的会引起雪崩啊这点小事总该比俺还清楚才是。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根筋不对啦
求道想到这儿顿时恍然大悟。
啊啊,原来如此。你们是被鬼附身啦.那么,猎物也不会是狐狸或鹿之类的动物吧?
求道凝眸望向男子们追击的目标。
有了!!啊~啊,真糟糕果然是个女人。
在雾淞之间,眼光霎时捕捉到一名年轻女子的身影。恐怕是差点被侵犯时逃出来的吧,衣衫不整,上半身几乎完全**。虽然拚了命地逃跑,脚步却不听使唤,看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被男子们逮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一定要赶上啊!!
心中大声呐喊着,求道在雪地上奔跑了起来。
他的双腿拚命向前奔去。但女子和猎人们的位置在山林的斜坡上,虽说看起来不算陡,但在雪地的斜坡上,即便是一百公尺的距离也似乎变得相当遥远。
在雾淞的山林之间死命窜逃的女子,和追赶着她的猎人一同若隐若现。宛如小小的兔子和一群狰狞的猎犬。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明显地逐渐缩短。
从近处看,雾淞的确像白色的巨人,是比普通男子还高一个头的求道身高之数倍。它也挡住了视野,让求道数度寻找不到女子的踪迹。
可恶,在哪里啊跑哪儿去了!?
焦急不已的求道,耳边响起阵阵惨叫。那是从女子口中发出的叫声吗?他不得而知。只不过求道明白,这不是出自恐惧而向他人寻求协助的声音。这早已超越了那个阶段,那是濒临死亡者在绝望中发出的痛苦哀号。
他加紧了脚步往惨叫的方向跑去,攀爬上大型的雪块之后,视野开阔了不少。
或许也由于方位的关系,这一侧的斜坡处处看得见岩石,雪也较少。
在这斜坡上终于得以见到些许晨曦,正映照着几个长形的人影。
男子们奔驰着,似乎还在追赶那名女性也就是说,女子还平安无事。
「好!」求道发出声音鼓足气势,再度朝幽深的雪地迈出脚步。
但,就在下一刻,出乎意料的光景令求道愕然呆立在现场。
发出惨叫声的是男子们,他们正发疯似地死命逃窜。
「喂,骗人的吧」
从男子后方跳跃出现的,是方才还忙着逃跑的半裸女子。不知为何现在却死追着猎人。
奇怪的是,在求道眼中那就像只巨大的兔子。
看起来像长耳朵的,是一对耸立于头部左右两侧的太刀。不知原本藏在哪里。女子两手各握一把约有孩子般高度的刀,将其扛在肩上。
两把太刀相当长,重量也想必不轻。但那女子的脚步却令人难以想像地轻盈,一味朝奔逃的男子们的肩头跳往另一个肩头移动。
女子边跳跃着,将原本扛在肩上的两把刀在半空中劈斩而下。蓝白色的闪光瞬间一扫而过。
一阵惨叫声,接着首级飞起,最后鲜血飞溅。在斩杀的对象还没倒下之前,就踹向他的肩头,女子再度一跃而起。/跳跃!!/跳跃!!/跳跃!!
虽说遭鬼附身,男子们的外貌仍跟普通的人类没什么两样;但却宛如拿柴刀劈柴、以锄头耕地般,女子只是默默地一路斩杀,不带丝毫的犹豫及慈悲。
「喂!住手!!」求道看不下去地放声大叫。
或许是听见了他的叫声,女子冷不防停下了脚步,满面鲜血地回过头来。但,那也只在短短一瞬间。女子面无表情,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再度展开无情的杀戮。
方才还一片静谧的雪地不断回荡着男子们的哀号声。
求道拚了命地朝女子直奔而去。他边跑边想着:
得阻止她才行!!不能再让那女人继续这样杀人了。
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求道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早已看过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次,更多被鬼依附的人,以更为残忍的手段遭到杀害。
「别把它们想作人类。即便是一瞬问,只要心存犹豫就会被*掉。所以什么也别想,只管下手吧!」
这也是听师父讲过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次的话
但是,那个女子,有些不对劲。他这么觉得。
没有错,俺看见了。那女子,边斩着鬼边哭泣着。
因俺的叫喊声回过头来时,被溅起的鲜血染红的双颊上,留有几道泪痕。
真的吗?俺真的没看错吗?
那名女子再怎么看都是以『斩鬼』为职之人,而且技巧熟练。
一开始的死命逃跑,大概也是作战计划之一。她必定是打算将它们引到没有遮蔽物、积雪量较少的斜坡上一起收拾掉,才让那群猎人追着跑的。
如此狡猾的家伙会哭泣吗?
不俺确实看见了。那家伙哭了似乎有这种感觉
啊啊,可恶!真搞不懂!总之先阻止她,其他的之后再说。
求道混乱不已地抓着头,边迅速跑上了雪地的斜坡。
结果还是没能赶上。
晨曦所映照的,是一片染成鲜红的雪地,而散落其上的,是男子们还冒着热气的残骸。求道所能做的,就只有对那些遗骸双手合十,将其仍圆睁的双眼阖上。
求道望向那名女子。她背对着太阳,茫然伫立在雪地中。
弓起背来,两手向前无力垂落,低着头,彷若幽灵。
她似乎比从远方看到的还要来得瘦小。要不是现在全身是血,实在无法想像这女子竟然一个人瞬间残杀了身强力壮的数名男性。
「喂、喂,你还好吧?」
求道缓缓接近那名女子,战战兢兢地问道。话才刚说出口,他才突然发现:
造成这般惨况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眼前这名女子。对着有如死神化身般的她,没道理问什么「你还奸吧?」我真是蠢到不行。不过
「喂,你还好吗!?」
从求道口中再度说出的,还是同样一句话。
女子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他似地,将脸转了过来。
然后,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就这样慢慢向前倒了下去。
「喂、喂!!」
求道连忙奔上前去,总算在女子倒于雪地之前抱住了她。
「喂,你振作点!!怎么了!?」
由于求道的大声叫喊,女子微微睁开了眼睛。
「从三天前就什么也没吃了肚子好饿而且好冷」
女子用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完,然后完全昏迷了过去。
咦!?喂、饶了我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女人。
求道再度望向沉睡在自己怀中的女子,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
她的身形娇小而纤瘦,或者该说几乎没有多余的赘肉。
年约十六、十七岁,至多跟自己一样是十八岁。估计大概是这样吧!
视线从她纤细的颈部转向肩膀,求道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右上臂。那里有个螃蟹的刺青。隐约可见的小巧胸脯上有两只猫。背上似乎还画了个巨大的人面蜘蛛。
难道,你就是虚空坊所说的夜鸟子?
覆盖于全身的奇妙式神刺青,以及蓝白色光芒的两把太刀。那就是髭切与膝丸吗?不,鬼切与蜘蛛切。这妖魅般的名号,感觉更为适合它们。
求道环视周遭。但却没看到任何类似的武器。
哎呀呀?你把那对刀给扔到哪儿去了?
要是被雪给埋住,就得到春天才能找着罗,这下可伤脑筋了
「哎,真拿你没办法。」
求道脱下自己的法衣,包住了夜鸟子的身体,轻易将她抱了起来。
啊~啊,俺这下似乎又惹了件麻烦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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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道一再叹着气,在雪地中慢步而去。
传入耳中的,就只有自己脚踩着积雪的声音,其他什么也听不见。
2
夜鸟子睡得十分香甜。
从逃出京城后,她从没有一天能安稳入眠。大概是赖政派来的追兵吧。不管是就寝中、用餐中、入浴中、甚至连如厕中,都无所顾忌地朝她攻击。不过,那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根本不可能输给那些蹩脚武士们。
基本上,要对她出其不意地展开突袭,普通的人类是办不到的。她知道只要有杀气靠近,式神们就会兴奋不已。是急着想出来吧,肌肤会宛如被灼烧般地阵阵刺痛。
问题是,式神们这个反应并非出于畏惧敌方而是相反。
它们十分期盼见到人类的鲜血。对猎物接近感到万分雀跃,而欢欣鼓噪着,所以才难以处理。
要抑制式神的力量,控制到不杀害他人可是意外地麻烦。有次一个不小心在旅馆睡迷糊了,别说是追兵,就连无辜的其他人都被卷了进来。幸好她突然清醒过来,马上设法阻止它们:要是晚了一步,就不知又有几人要命丧黄泉了。
式神宿于体内,几乎随时随地都是这样子。要毫无忧虑地安心入睡,在她有生之年,大概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只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式神们像是睡着般安静无声。难道是因为吾饿过了头,连式神们也筋疲力竭了吗?
哼,这怎么可能。要是真是那样,那些家伙也会先吃了孱弱无力的吾吧,
嗯?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哪里!?
吾还活着吗!?
夜鸟子怱地睁开了双眼。
漆黑圆木的大梁横在眼前,后方则是木板屋顶的内侧。
她似乎是仰卧在某处的小屋中睡着了。这里是哪儿?真温暖啊夜鸟子被再度闭上眼睛的**所惑。
即使睁开眼睛,方才的舒适感也丝毫未变。但是,夜鸟子仍感到不安。因为她在雪山被受鬼依附的男子们穷追不舍,从途中便失去了记忆。
你还好吧?
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听到有人这样问她。
不,怎么可能呢对身上全是恐怖刺青,还沾满鲜血的女子,怎可能有人还说得出这种温柔的话语。自己一定是在作梦。
那,将吾带到这里来的又是何人?
好香的味道这么说来,从三天前就什么也没吃想起这件事的同时,夜鸟子腹中的贪吃虫也发出了咕噜噜噜的哀鸣。可能听见了这声音吧!
「喔,你醒啦?一个人起得来吗?你还好吧?」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你还好吧?
啊,就是这声音夜鸟子如此确信。将自己带到这里并加以照顾的,就是这声音的主人。夜鸟子躺着,只将脸转向声音的方向。
男子坐着,**的背部朝向她。另一边应该正燃着火吧,男子结实的背部看起来就像座黑色的岩石。
在那背上有着无数道伤痕,刀伤、刺伤、不堪入目的连绵伤疤是来自烧烫伤吧,最新的是像被熊之类生物攻击的抓伤,甚至还没完全止住血。仔细看看,受伤的不仅是背部,肩膀和手臂也伤痕累累。男子的**宛若隐藏在层层伤痕之下。
要有多胡来,整个背才会变成这副德性啊?
夜鸟子实在难以想像。
「呐、你肚子饿了吧?过来这儿。」
男子仍背对着她,以亲切的嗓音再度向她说道。夜鸟子用问题取代了回答:
「这里是哪里?」
「温泉小屋。俺背着你结果迷了路,在雪地里迷失方向时,一个叫做小太郎的孩子告诉俺这儿的。你认识那孩子吧?」
男子依然没有转过头来,但可以听得出他声音中的笑意。
夜鸟子也随之微微一笑。正如男子所言,夜鸟子的确认识小太郎。
三天前,她为了寻求食物,在一个小小的村庄中歇息。但是,没有任何人愿意理睬她。
只有一个入主动跟夜鸟子搭话,那就是小太郎。他哭诉着大人们的模样变得奇怪又恐怖。
是个以清澈眼神直视着别人的孩子。夜鸟子就喜欢他这点。
所以,丛二个饭团与少许酱菜作为代价,她便接下了这次斩鬼的工作。
「是啊」边如此回应,夜鸟子打算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穿。
「喂,吾的衣服呢?」
「全湿透啦。你看,都晾在那儿。」
男子将脸转向那方,正晾着自己上下身的衣服。而且原本应该是沾满了血迹,现在却被洗得干干净净。看到这情况,夜鸟子有些不知所措。也正因如此
「你看了吾的身体吗!?」
不自觉脱口而出的声音,连自己听来都似乎带有几分怒意。
「呃、这个嘛、这抱歉。不过,也没办法啊,你的体温冰得跟什么一样。而且那个俺已经尽量避免看到了。」
男子仍背对着她,尴尬似地抓着他短发的和尚头。
夜鸟子的问题,意思是指看见她身上的刺青不觉得恐怖吗?看到那些东西,大多数的人都会一脸惊讶地转过头去,甚至有的人还会发出尖叫声。
但是,这名男子似乎误会了什么。听他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是把自己当作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意识到这点的夜鸟子慌了起来。她感到脸颊变得如火烧般炙热,连忙拉着披在身上代替被子的布,掩住了背和身体。
不过,夜鸟子马上又随之苦笑。
吾究竟在做什么啊?自从式神们宿于体内,吾就应该已舍弃身为女人,不、甚至是身为人类的自觉才是。只不过是身体被个男人看见,有什么好羞耻的。
正当夜鸟子如此自嘲时,男子不以为意地朝她三度搭话:
「俺都跟你道歉了,就打起精神来,先来吃个饭吧!」
「阿、恩。」
应着声站起来时,夜鸟子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的布,正是僧侣的法衣。这名男子似乎是个和尚,他唯一的衣服正披挂在自己身上。原来如此,所以这男人才裸着上身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法衣可真是愈看愈难看。表面和里面都毫无间隙地缝上五彩缤纷的碎布,也因为这个缘故,整件衣服沉甸甸的。
夜鸟子在心中狠狠数落了男子的法衣一顿,但结果还是没脱下,这些层层叠起的碎布夹着空气,十分温暖,而且要在这名男子面前赤身**,还是令她感到有些羞怯。
男子正前方有个炉灶。从那儿,土锅正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炖煮着食物。
夜鸟子才刚在男子的身旁坐下,眼前便突然递来冒着白烟的木碗,和一双长短不齐的筷子,满满盛在碗里的是加了数种山菜的芋头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煮的,芋头几乎已烂熟不成形,变得黏糊糊一团。
穿的衣服不成样子,就连做出来的料理也糟透啦。夜鸟子不禁嗤嗤笑了起来。但是,她还是拿起了筷子该说,是根本停不下来。
她知道男子正无礼地盯着自己如饿鬼般的贪吃样。不过,那视线也倒不那么令人讨厌。因为男子脸上的表情看来相当高兴。
在没多久就变得空空如也的碗中,马上又盛上第二碗,男子边问道:
「好吃吗?味道就姑且不论了,稀粥就算空着肚子也容易下咽吧?」
这名男子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进食,才把芋头炖煮得稀稀烂烂的。夜鸟子想开口道谢,只不过
「思,是啊。」脱口而出的回应就只有这短短一句。
夜鸟子没什么受他人亲切对待的经验,所以也不知该怎么回应。这样笨拙的自己,就有如山菜在口中扩散开来的青涩苦味般,令她感到焦急不已。所以,代替道谢的话语
「你是个和尚不是吗?至少该学会怎么除去山菜的涩味吧!」她加了这么一句。
「抱歉、抱歉。」男子脸上微带难色。
接着,两人便默默啜着粥。再度开口的还是那名男子。
「真漂亮的刺青哪。那些,全都是式神吧?」
男子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轻松地说着令人惊异莫名的话。
听到这句话,夜鸟子的筷子突然停了下来。
刺青也就罢了,为什么他连式神的事情都知道?这男人是什么来头!?
夜鸟子往上瞄着男人的侧脸。看起来不像是坏人。非但如此,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自己完全不知道这男子的真实身分跟姓名。当她留心到这点时,不禁更为焦急。夜鸟子开口说话,是在她将碗筷放在地上,双手缓缓伸向上臂之时。
「你,究竟是什么人?」
「俺?俺名为求道,是鞍马山的和尚。」
男子的回答实在过于直接干脆,今夜鸟子再度感到手足无措。
「求道?汉字怎么个写法?」
「『采究道理』,很适合和尚的名字吧?」
「喂,少打马虎眼了。那样应该是写成『究』道吧?」
「啊、被发现啦?」男子毫不在意似地坦然一笑。
「因为,究道听起来实在有点笨拙吧?所以才把前面的音改掉了。」他接着说道。
真是个胡来的家伙。夜鸟子为之一愣,随后继续问道:
「那么,叫求道还什么的,你为何会知道有关吾式神的事情?」
「你就是那个袭击源赖政宅邸的夜鸟子吧?在咱们这儿可是赫赫有名啊,毕竟是个悬赏奖金令人瞠目结舌的人物嘛。况且,别看俺这副德性,俺可也是个小小的驱魔师啊。也能用上刺青。看,像这个!」
求道摊开右手掌伸向她面前。掌心中有个由数圈圆形构成的复杂纹样。在那每个圆圈之中,都描绘着从未见过的文字。
「喔喔~」美丽的朱色印记,令夜鸟子不禁出声赞叹。
「这叫日轮之印。」求道说这句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
「那,这能召唤出什么样的式神!?或者收伏了什么武器吗!?」
夜鸟子也知道自己的音调提高了几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可能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和自己同种的人类。只不过
「不,这是为了把鬼从依附的人类身上驱逐出来的印记。」
求道的回答,跟夜鸟子所怀抱的期待相去甚远。何止如此,这名男子还扯了个无聊的谎。
真令人失望至极。
「驱逐?鬼?要是真能做到,咱们也用不着那么辛苦了」
夜鸟子想尽早结束这个话题,一直聊这种莫名其妙的话题真令人不快。但是,这男人仍是死性不改,谎话连篇。
「真的可以!只要把手盖在被依附的人胸口附近,再数到十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用再解释啦不过,就算真是这样,在数到十之前,鬼也不可能就乖乖止住不动吧~」
夜鸟子已经超越了傻眼的境界,慢慢觉得有趣了起来。求道的表情认真到有点滑稽。接下来~该说什么话来吐槽他呢
「就是说啊~得拚命压住胡乱挣扎的鬼,真是得花上不少力气呢!」
「少干蠢事了。真有时间慢慢这么做,你就算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夜鸟子哼笑着似乎打算用谎话来蒙混的求道。不过,那笑声逐渐变小,最后停了下来。因为,她意识到求道背上那无数的伤痕是怎么来的了。夜鸟子不禁哑然失声,望向求道。
「你该不会,真的,做出这种傻事」
「俺是个二流的退魔师。不过,俺从没杀过人。就只有这点值得自豪!!」
求道大声说完这句话之后
「夜鸟子。你,要不要跟俺搭档?」又小声地加了这么一句。
忽然被直呼名字,夜鸟子内心一惊。屏着气说不出话来。而求道没等夜鸟子的回话,擅自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啊,俺也想不出有什么能单独消灭傀儡渡的好方法。」他难为情地坦白。
「你说,傀儡渡?二仅鸟子从原本打算说出『我拒绝』的口中如此反问。
「今早,你所杀的都是些被傀儡渡操纵的人类。它的本体在其他地方。」
「你、你说什么!?说得仔细点。」夜鸟子凑近了求道。
不过,求道唐突地站起身来,低头望着夜鸟子。
「呐、既然难得有温泉,接下来要不要边泡温泉边聊?俺都快半个月没洗过澡啦!」
喂,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真搞不懂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夜鸟子正犹豫该怎么回答。这时,求道似乎又误会了什么。
「反正外面天色也已经全黑了,用不着害臊啦。看不到什么的。」
天色全黑?
夜鸟子这才发现到自己已经睡掉一整个白天了。
她也因为察觉到另一件本应无所谓的事,而感到困惑。求道果然把自己当作一名普通的女子看待。这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
「好啊!」由于对他的误会感到有些高兴,夜鸟子不禁如此回应。
3
「呜哇!烫、烫、烫.夜鸟子,雪!快丢雪进来!」
跳进露天温泉的求道大叫着。泉水的温度似乎比他想像中的高。
「等、等一下!」
黑暗中响起夜鸟子慌张的声音。接着,啪唰啪唰啪唰啪唰
是把堆积在角落的白雪踢进浴池里了吧!传来硕大雪块掉落水面的声响。
「喂,这样有好点吗?」在求道听来,夜鸟子的询问声似乎带着些许不安。
「呼~你真是俺的救命恩人,差点被煮熟了。」
「哼,这么大个男人还真夸张」
夜鸟子哑然失笑地信步接近,在求道的背后停下了脚步。
「吾也很久没好好洗个澡了。真好啊,温泉」
「思,就是啊。又活过来了。」求道缓缓地将身体沉入温泉内,直达肩膀。
两人泡的是邻近于小屋的露天温泉。约有一个人站立伸直手臂的高度,比周围的岩石洼地略低。温泉就从那儿汩汩冒出。
正中央的巨大岩石,有如天狗的鼻子般暴露在外。这个温泉由上往下看应该是呈『U』字型吧。虽然空间不足以容纳下十几人,不过两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披盖着白雪的高大树木环绕周边。能听见的,只有白雪偶尔从树上落下的声响。照明就只有上方小屋中透出的灯火,和天空洒下的月光。静谧得仿佛连时间也为之凝结。
求道背部靠向硕大的岩石,抬头仰望天空。或许由于周遭环绕着树林,有种身处巨大酒桶底部的错觉。只不过,这个酒桶的盖子上挂着熠熠生辉的漫天星斗,没有丝毫的闭塞感。加上右方些许盈缺的月亮,投注如梦似幻的蓝色光芒。
这也就是传说中的两人世界吗?难道这就是可遇不可求,追求女人的最佳舞台!!
求道一边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一边藉着月光偷偷往旁一瞄。夜鸟子正好在他依靠的岩石另一侧吧。看不见她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声音随即响起。
「求道,说说傀儡渡的事吧!」
喂喂,两个年轻男女正单独泡着温泉耶,怎么突然提那个?这女人还真是一点魅力也没有
「是、是~」求道在心中默默苦笑着,开始说起这么段故事。
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与这称号十分相称的一名傀儡师,就住在化野一带。
这名男子所制作的人偶,跟人类简直一模一样。传说只要被这名男子所操纵,看起来就像被赋予生命般。提到化野一带就会联想到坟地。从这样的说法,甚至衍生出一具具人偶皆封印了死者亡魂的传说。
只不过,这个传说倒也非毫无根据。传闻这名男子由于热衷研究,解剖了遗体,连人体骨骼、肌肉的纹理都描绘得钜细靡遗。
但是,这样的程度竟然被视为凡人无法理解,天才所采取的奇特行为,受到多数人默认因此可以想见,这名男子的人偶有多么阴森吓人了。
问题是当事者并不满足于自己所制作的人偶。
这名男子无法满足于只观察遗体,最后终于开始朝活人伸出了魔掌。
不分男女老少,惨遭毒手的多达二十人。
当然,这样残暴的行为持续不了多久,男子随即就被逮捕了。
牺牲者的家人们恨不得把这名傀儡师碎尸万段吧.据说男子的手腕被砍断,拖出去游街示众
当求道说到这儿时,一直沉默聆听的夜鸟子冷不防问道:
「也就是说,那名男子就变成了『傀儡渡』?」
「不~男子马上就自尽了。」求道自言自语般说着。
「那么,傀儡渡的原形难道是?」
喔~这女人的直觉真不赖,求道佩服地随之应声:
「思,就是你说的那个难道。听说到处都找不着那名男子的双手。」
「有意思。说到这,那只鬼会用什么样的伎俩呢?」夜鸟子兴致勃勃地追问。
「如换乘马匹般,从一个人栘转至另一个人身上。然后像傀儡那样,操纵周遭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