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现实还真是严苛呢。」
(****119)
两年前
那是两个同时造访的命运相逢。
与三岛沙树相遇的正臣,在此同时,也与一名「情报贩子」邂逅。
「我是啊,这么说吧,像是沙树的监护人的人。啊啊,不是男朋友之类的关系,所以你大可放心,现在早就不流行仙人跳了。」
明明没问他,那名男性却平淡地诉说起关于自己的事情来。
沙树来到正臣身边时最初的时候,男子就像背后灵样一起出现了。
据说他是以池袋作为根据地的情报贩子,正臣对这名男性不太感兴趣,不过实际上不如说是不想要有兴趣。
与外表相反,给人的感觉是一名令人觉得恐怖的男性,每个言行举止就像脱离了世间常轨,却经常能够准确地指出事情的核心。那种奇妙的脱俗感觉,似乎相当能够吸引想逃避现实的人们。而且很不可思议地,那名男性折原临也的身旁聚集著各式各样的人。
跟在他身旁的少女们,就像信仰某种宗教般跟随著他。
沙树也是其中的一个人,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她用最虔诚的敬意,以超能力者来称呼临也。
只要一遇到会让人犹豫不决的事情时,她就会说:「去问临也就没问题了。」就连没有关连的事,沙树也会把他的意见提出来。黄巾贼的同伴们一开始也认为很烦人,然而实际上依照临也的建议去行动,很多事情都能够顺利进行也是事实,因此他们逐渐开始接受情报贩子的建议。
除了一个人正臣以外。
最初遇到沙树的那一晚,正臣问她:「那么,那个叫临也的家伙如果叫你去死,你会去死吗?」她在犹豫了几秒钟后,用细微的声音回答:「大概会吧。」
啊啊,这女孩真是可怜。
即使正臣认为尽量不要去接近她对于她对自己抱有明显露骨的好感这一点,却不会特别感到反感。
如果是已经成长,并且遇到过许多女性的现在,或许就会因为从那个让人不舒服的气氛中察觉到危险,进而远离她吧。
然而当时的正臣却继续与沙树见了好几次面。
因为他想要设法将沙树从那个叫作临也的男性的咒缚当中解放出来。
沙树虽然没有被临也榨取金钱或是当成奴隶使唤,从其他人的眼光来看,除了她对临也个人的信仰心非常异常以外,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而且沙树扣除对临也的态度,就像个随处可见的可爱少女不,应该说是在正臣所遇见过的女孩子当中,无论个性或外貌,她都算是顶级的好女性。
只要将这唯一的缺点改过来,要与她交往就没有问题了。
心里打著这个如意算盘,因此没有拒绝少女,与她在街上闲逛
从相遇后大约过了一个月左右,正臣难得与沙树单独在一起,便用轻松的口气询问:
「我们啊算是在交往吗?」
「谁知道呢?」
正臣对著笑嘻嘻的沙树追问:
「你为什么会想跟我在一起呢?」
「嗯?因为我喜欢吧?」
沙树的回答实在太过乾脆,正臣不禁皱起眉头回话:
「是那个叫临也的家伙叫你喜欢我的?」
「嗯只有一开始的时候啦。临也先生不太会对别人的恋爱穴嘴。」
「那么,为什么你现在还是喜欢我?」
「因为很帅啊。嗯,不是因为很可爱。」
也不知道哪一句话才是开玩笑,接著换成沙树询问正臣:
「正臣呢?你喜欢我吗?」
「要是你能改掉对那个临也的狂信态度,我也可以喜欢你。」
原以为她会生气,她却带著自我嘲讽的笑容面对正臣:
「没办法耶。不过是一个缺点,如果你能容忍,我会很高兴的喔。」
「你自己也知道是缺点啊。」
「是啊,不过我没有打算改掉。」
这女的是在搞什么啊?
正巨变得越来越弄不清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才好。可是,却很自然地从口中说出一句话来:
「是缺点的话,就改过来吧。」
那一句话,事实上就像在告白。
「我也会帮你的。」
然后,正臣与沙树开始交往。
正臣至此完全收起喜欢把马子的习惯。对于被一名女性给束缚住的正臣,周围的人们也感到有些惊讶。
然而也没有人责怪这件事。实际上,状况也逐渐演变成让黄巾贼的领袖没有余力去处理爱情的问题。
蓝色平方。
跟黄巾贼一样,足以池袋周围为活动地盘的独色帮。不过与黄巾贼不同,是年龄范围较广,也更加暴力的集团。
一开始的时候是蓝色平方的成员看见绑黄布的集团,就以地盘为由来对他们找碴,这就是发端。
找上门来的碴就收下来。
就跟平常一样,正臣是这么认为的,然而那时却跟平常不一样。
对手的数量与性质,都跟以往的斗殴对象截然不同。
他们打算接近对象的时候,都会彻底隐藏踪迹,确实挑我方人数较少的时候下手。他们的打架别说是正当性,根本什么也不是,有的就只是机械化,并彻底地进行「打得赢的架」而已。
超过百名的同伴被逐一撂倒,恐怖立刻在黄巾贼内部渲染开来。
正臣也因为对方与至今为止的打架对象完全不同而感到恐惧。对不熟悉组织战的正臣来说,也无法做出与对手相同的战法。话虽然此,他也无法轻易做出解开黄色布巾,解散黄巾贼的行动。
大半数同伴们的意见都是「不想只有单方面挨打就结束」,而且更重要的是正臣自己本身感到恐惧。
害怕要是解散黄巾贼,就会失去现在的归宿。
同时也觉得会失去身为黄巾贼时得到的一切。
他朝著当中最主要的少女望去
她像是要让正臣安心一般,脸上浮现跟平常一样的笑容,并且细语
「去找临也商量就好啦。」
在那之后,就连正臣也不太记得到底是怎么与临也牵扯上关系。
唯一留在印象当中的,是当自己进入临也位于池袋一角的公寓时
他大幅度张开双臂说道:
「欢迎你。」
就是这个夸张的欢迎动作而已。
之后回想起来,那一句「欢迎你。」并非指来到他家,而是对正臣完全进入临也等人所存在之城市的地下世界所说出来的话。
然而当时的正臣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为了让自己的组织获胜,去利用名为临也的男性所提供的情报。
他毫不犹豫,并且相信那是正确的判断。
如今看来,当时的自己已经完全沉醉于力量之中了。
高举著为了同伴的免罪符,就只是自我沉醉而已。
可是,还是有些许不安
那时候的事,终究没有在与幼时玩伴的网路聊天中提到。
不如说就连与幼时玩伴进行网路聊天的次数也逐渐减少。
「毕竟比起只有文字的往来,实际面对面比较健全啊。」
这是在电视上播映讨论网路问题所衍生出来的犯罪心理时,专家发表过的见解。看到这节目的正臣将这当成藉口,并减少上网的时间。
网路会使心灵不健全,他以此为理由
投身于与漫画上单挑之类的健全打架相差甚远的昏暗斗争当中。
临也所提供的情报,让黄巾贼有了剧烈的转变。
他提供的不只是蓝色平方的聚集场所的情报,甚至还有战斗方式,将原本处于劣势的街上的状况一点一滴地变成黄色。
像军师一样操纵黄巾贼的临也,正臣最初也对此抱持危机意识
但是随著某种感情,一同将那份危机意识给遗忘了。
那是正臣在那以前都不可能会有的感情。
「能赢。」
回过神时,正臣已经因为胜券在握而面带笑容了。
关于原本的目的不是在斗殴中获胜这一点,早就已经不存于他的心中。
忘记幼时玩伴的脸孔,乡下的景色也被抛在遗忘的彼端,每天就只是沉浸在胜利的余韵当中度过。
一直到听到三岛沙树被蓝色平方的车子绑走为止。
♂♀
黄巾贼的势力开始完全压倒对手的当晚,正臣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上头是黄巾贼的干部雉村的名字,所以他立刻按下通话键
『纪~田~同~学?』
从话筒传来的声音,是种带有黏腻感,头一次听到的男性声音。
「你是谁?你不是雉村吧?」
『初次见面,我是蓝色平方的老大泉井唷~』
「!」
正臣的全身开始颤抖。
对著哑口无言的正臣,电话另一头的男性用更黏稠的声音,将平淡的事实往正臣的耳膜上缠绕。
『今天要开猜谜大会喔~』
「喂雉村他雉村他怎么了!?」
『第一个问题,雉村同学他老早就被送进医院里去了。可是,我们请了另外一个特别来宾来代替他,那个人会是什么人呢给你一个提示,是你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视的人喔的人喔的人喔』
听到对手这句话的瞬间,这次不是颤抖而是寒意与冷汗贯穿全身。
感觉每一根毛细孔都在发出悲鸣,正臣从肺部的深处挤出空气来:
「喂」
『滴滴滴滴噗噗时间到。虽然很想这么说啦,不过你心里头应该有想到一个人吧?那就叮咚叮咚叮咚啰。』
「你这家伙!你对沙树对沙树做了什么?』
对方丝毫不在意正臣的怒吼。
『那么第二个问题!』
「开什么玩笑!沙树她跟沙树没有关系吧?」
『你最重视的马子,现在是什么模样呢?』
「!」
『嗯,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是要留到等一下你过来时才会知道的乐趣。第三个问题是机会题喔!嘿咻。』
刹那间,似乎是听到某种坚硬物体断掉的声音
他有印象的声音,成为惨叫声传进脑中。
『刚刚是哪里的骨头断掉的声音呢?提示,我认为她暂时无法走路了。』
「!」
正臣发出不成声的惨叫声。
听筒另一端的男性自称泉井的蓝色平方领队一改从刚刚到现在的轻薄声调用低沉阴暗的口气,说出仿佛要刺穿正臣的话:
『这是最后的问题你这小子要是没有在二十分钟之内,单独一个人来到我等一下指定的地点或是,你跑去报警之类的话』
『真不知道这个女孩子会有什么下场呢?』
♂♀
几分钟后池袋某处
「怎么样啦?门田学长,还是来比较好啦。」
戴著蓝色帽子,喝著碳酸饮料的青年用下流的声音邀约著。
被邀约的男性是同样戴著蓝色帽子,眼神锐利的青年。
他将背靠在停下来的厢型车上,用不感兴趣的表情开口:
「要去哪里啊?」
「所以说,现在要去把那个黄巾贼,把那个黄巾贼的领队给修理一顿啰。」
「我不是说过,我对这一次的架不感兴趣了?首先,不是听说这个男的是个满谨慎的人吗?乡下的话也就算了,在这个池袋要是杀进别人家里结果一定是在修理他之前,警察就已经来了。」
对著以平淡语气说话的男性门田,蓝色帽子的青年以下流的笑容回答:
「真是的,所以说,泉井老大好像把那家伙的马子给绑来了。」
「啊?」
「而且啊,那个女的虽然还是个小鬼,却长得不错喔。本来还以为是那种喜欢打扮的辣妹,结果却像是有钱人家的干金大小姐,让人血脉贲张呢。就算那个叫纪田的混蛋没有来,光是有那个女的,就有很多乐子能玩了。」
「啊啊,绑来了啊」
门田仰望天空,并且沉思了好一阵子,然后脸上忽然浮现笑容,将手摆在位于正面的青年的肩膀上:
「这样啊那我马上过去好了。」
「对吧?这种事怎么能不去呢?」
「那么,你要是醒来以后,帮我跟泉井那家伙这么说」
「咦?」
要是醒来以后?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戴著蓝色帽子的街头混混思考这个疑问时
「就说『去死吧,垃圾』。」
门田以猛烈的力道,将额头往男性的鼻梁撞了下去。
「我说你们啊会不会想去远一点的地方?去泡个温泉好了。」
门田打开厢型车的门进来,对待在车内的同伴突然提出这个话题。
「啊?」
「门田先生,怎么了啊?」
昏倒在窗户外的同队伍的同伴,以及似乎看开某件事的门田。交互看著这两个人,游马崎等人的脸卜一阵呆愣。
「具体来说是在事情『冷下来之前』,要不要去哪里旅行啊?」
对著岔开话题的门田,坐在窗户旁,有听见外头对话的狩沢则是笑眯眯地著抓住门田话中的话柄,促狭似的说道:
「反正都要逃了,『别把事情惹大,不是比较好吗』?」
「嗯,那是正确的生存方式不过,我不这么认为。」
然后,门田将现在开始自己要去做的事说出来。
平淡地,就好像是在说野餐的预定行程一般。
说出要背叛自己所属的队伍蓝色平方,并从绑架少女的场所中的数十人手里救走少女的计画。
「我没有打算强制把你们卷进来,我也不会说我自己一个人去这种伤感情的话总之,交给你们决定。」
语毕后,在车中的几名年轻人全都一起浮现苦笑,并且回答
「我们是跟著你,对蓝色平方才没有留恋。」
「老实说,我很讨厌那个泉井,还有那个跟屁虫法螺田。」
「如果用我的车过去,我就没话说。」
「要去地方都市的话,请选有『安利美特』、『虎之穴』、『漫画之森』的地方喔。」
「我跟他持同样意见~」
听著全员一致的爽快回答,门田默默地苦笑
将刚刚还戴著的蓝色帽子,直接往车内的垃圾桶丢去。
「咦,刚刚那帽子往窗户外扔出去还比较帅吧。」
听到游马崎有点不服气地说道,门田很开心地笑著直言:
「我啊是不会弄脏街道的人。」
(****127)
♂♀
紧紧握著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正臣的身体完全僵硬不动。
正臣判断自己是在梦中他打从心底这么希望。
强烈地,深切地、用力地。
可是,终究只是希望。
双脚连一步也走不了,也无法挪动贴在耳边的手机,只让时间一分一秒地不断流逝。
要接受这就是事实,到底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呢?
正臣思索著。
为什么在听到这件事的瞬间,没有什么都不想就跑去救她?
不不对,胡乱行动也救不了沙树。
那样就中了对方的圈套。
冷静,要冷静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臣将手机往地上一摔,不加思索地呐喊。
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是只会找这些藉口,连一步也动不了!
我担心沙树。沙树她救沙树我得去救沙树才行
沙树她沙树她沙树她
脑中充满与她在一起的回忆。
在记忆中,沙树让正臣见过的许多笑容,都被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惨叫声给无情地打成了碎片。
可是
即使如此,正臣的双脚依旧无法动弹。
平常总是感受到的不安。
不断闷烧的那颗火种,终于变成明确的恐惧向自己袭来。
然而他根本完全无法预料到,竟是如此严重的事。
原本以为,那只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的延伸罢了。
再怎么说,他们都只是国中生而已。
认为能够重新来过,而在无意识中把自己当成小孩撒娇。
而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手也能理解这个规则丝毫没有想到会演变成现在这种事态。
不正确来说,当抗争开始之后,他就立刻预测到了。
只是当看见逐渐逆转的战况之时,在胜利感的净化作用下,就连那股理所当然的不安感也烟消云散。
然后造访的,就是这个无计可施的现实。
体会著每一分每一秒的残酷,正臣拼命在脑中不断思考,然而却没有付诸具体的行动。就算有想到方案,却因为对结果没有自信而惶惶不安。
「啊啊搞什么啊搞什么啊!该死!」
正臣不停用拳头与头部撞击墙壁时,突然灵机一动。
是临也先生的话
到了此时,他对这个想法已经不抱任何疑问了。
如今的正臣就像跟随在临也身旁的那些少女一般,就像沙树那样无论那个可疑的情报贩子现在说什么,他都会囫冈吞枣地照办吧。
他慌张地将摔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带著祈祷的心情往萤幕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