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彼此的秘密》
隔天早上
一哉在比平常稍早的七点半出门,前往圣克雷斯的小型巴士却已经停在站牌前。
他从车子的前门上车,正好碰上司机迎面而来的视线。戴着浅棕色墨镜的这名秃头男子,大概是这台公车的专属司**。
即使坐在驾驶座上,仍看得出这名司机的体格相当魁梧,从袖子和衣领的开口,可以瞥见格斗家般的大块肌肉几乎要迸出拘束的白色衬衫。
「早、早安。」
清爽的早晨最先见到的就是这张面孔,让一哉心里感到有些抗拒,但他还是战战兢兢地打了招呼。
「嗯,去找个位子坐下吧。」
男人点了点头,以香肠般粗壮的指头操纵排档,确认一哉坐下后便缓缓发动车子。
(今天也只有我一个人。)
一哉坐在司机斜后方不远的座位上,看着后方成排的空位,心中涌起些许失落与奇妙的优越感。
这种优越感大概源自于确信这台车是「个人专属」而来的吧。
转学第一天虽然还有多奈内由良、周防比夜以及干路美寻三人跟他一起搭车,但她们是『原本就坐在车上』的。
多奈内由良的工作是负责引导大和一哉。
另外两人则是为了陪同并支援由良才上车的。
她们只是为了配合第一天上学的一哉,并非原本就搭这台公车通学。接下来的几天,这台车除了一哉搭车的站牌之外沿路没有停靠任何站牌,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就是说,车上的乘客只有一哉一个人。
(呼。)
魁梧的司机或许是因为一丝不苟的个性,开车时自始至终都不说话,让一哉感到有些窒息,不过他还是望着窗外绿意逐渐增加的风景发呆。缓缓爬升的坡路两旁,民家的屋顶逐渐减少,到最后,平常惯见的建筑物完全消失了踪影。
一哉起初虽然因为车站站牌上没有标示这台公车而感到困惑,但后来想到这可能是这所特殊学园避免世人发现的手段,就觉得没有时刻表也是很正常的。而如果这台车真的只是为了一哉入学而临时准备的,就能理解司机为什么老是摆出一张臭脸了。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为了一个高中生每天驾驶公车
(嗯?)
这时他心中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为什么是公车?如果只是要载他上学,使用一般的小型汽车不就行了吗?
特地将车身打造得跟一般公车一样,未免太夸张也太不经济了。即使是为了要在第一天让其他三名女生共乘,那也只需要一台轿车就够了。
一哉无法猜透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但却不敢直接开口问司机。虽然这是他第四天搭车通学,但是要和这名威武的司机攀谈也需要一些勇气。
7喂,小鬼。」
当他正在心中思索这些问题,司机突然毫无预警地开口说话了。
「啊、是!」
「你昨天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哈?」
「你离开之后,校园里发生不小的骚动,还听说武装化的副会长疯狂暴怒,四处攻击。」
「哇!」
听司机这么一说,一哉瞬间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件。自己昨天的不敬言论果然惹恼了她一哉想到这里就觉得背脊凉了半截。
由良昨天曾说,『你就算被杀了我也不管』这句话或许不是在开玩笑。
「果然跟你有关。我问了暴动时间,刚好就是你上车的时候。」
「老实说,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为什么?」
「这个,就是因为一时冲动所以」
「幸好学生会长和叫干路的那个高大女生控制住局面,才没有人受伤不过没想到你竟敢去招惹那位峰音小姐一
「你认识她吗?」
一哉听到对方的口气,便鼓起勇气问他。
「那当然了。『三毒』在这所学园是出了名的。」
「三毒?」
「你没听说过吗?告诉你吧,三毒以学生会长周防比夜为首,再加上干路美寻和峰音十季子。这三个人是学园里实力最强的人物。她们的原型都具有『毒』的特性,才会得到这个称呼。」
(原来如此。就是『毒蝎(Scorpion)』、『蜈蚣(Centipede)』和『大黄蜂(Hor)』(注3))
3周防比夜SuouHiyo;千路美寻Senjiokiko。三人姓名皆与昆虫名发音相近。
从昨天听父亲提起的命名法则来判断,一哉可以轻易想像这三人的原型是什么,而且这三种动物的确都具有『毒』的特质。
话说回来,这个司机他之前沉默寡言的态度该不会都只是憋着不说话吧?从外表虽然看不出来,但或许这个人其实个性满亲和的。
「不过啊,其中的峰音是后来才加入的。」
「后来才加入?」
「因为之前担任领导的多奈内由真失踪了,成员出现了空缺,才由她来递补]
「多奈内?」
「嗯。她的妹妹就是现在负责带你见习的那个女生。姊姊由真原本是全学园实力最强的学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是在半年前失踪的,有传闻说,她是和EX战队的某个家伙同归于尽总之,希望她没事。」
「她姊姊竟然碰上这种事」
昨天看到十季子对由良持有明显的敌意,或许也跟这个事件有关吧。
「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这名司机对几乎完全陌生的一哉提供这么多资讯,让他感到有些疑惑。
「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不过没想到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所以」
司机搔了搔后脑勺,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由于他是光头,因此当然是搔不到头发的。
「没想到?」
「这间学园的人似乎对你很重视,所以我才想知道,『特地派我准备一台公车接送的转学生』是什么样的家伙。」
「真的?」
果然如一哉所想像的,这台公车是『自己专用』的。
「对了,为什么要准备公车?如果只是要载送我一个人,开小轿车不就好了吗?」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是学园长的命令。近期内似乎会逐渐增加搭车学生的人数不过听说正是因为你,才促使他们下决定的。」
「我?」
「看,他们很重视你吧?对了,别问我理由。我什么都不知道一
「哦」
一哉的表情显得很复杂。司机看着他的表情,咧嘴笑了笑,也不顾此刻正在驾驶中,就转向他说:「总之,我算是你这小鬼的专属司机。请多多指教啊,转学生。」
「啊,请多多指教。呃」
「我叫月嵨。」
「请多多指教,月嵨先生。」
一哉鞠了一个躬,月嵨满意地点点头。
「嗯。接送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先说好,不准你随便请假。要请假就得在早上六点之前跟我连络。还有,尽量不要迟到。要替等你的人多多着想才行。」
「呜哇啊,那如果出了家门才突然感到不舒服怎么办?」
「当然还是得乖乖上车。」
「恶」
「如果我心情好,或许会送你去医院。」
「」
也就是说,这个人大概就是「这种人」。
至少从一哉的直觉猜想,他应该不是坏人。可是
「喔对了,喂,小鬼。」
「什么事?」
「你叫什么名字?」
「」
身为专属司机,问这种问题未免太夸张了吧
总之,要完全信赖他,大概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
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十分距离班会还有几分钟的时间。
一哉看到多奈内由良在教室里,还没打招呼就邀她到顶楼。
「有什么事吗?」
由良显出困惑的表情问他。
由于顶楼风势很强,她很不好意思地压着被风吹拂的裙摆,让一哉感到更抱歉了。
「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咦?哦那件事啊。」
看到一哉低头鞠躬,由良似乎终于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不过她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只回答:「没关系啦。」听她这么说,一哉总算松了一口气,进而向她询问叫月嵨的那名司机跟他提起的事。
「昨天后来怎么了?」
「你是指峰音学姊?」
一哉点点头。由良仍旧很坦白地回答:
「你不用担心,反正也没有人受伤。」
「可是如果因为我,害你被那个学姊更加仇视」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由良低下头露出寂寞的微笑,让一哉更想继续追问:
「她的态度会不会跟你姊姊的事情有关?」
「咦?你怎么知道?我有跟你说过吗?」
看到由良惊讶的反应,一哉暗想「糟了」,但又觉得干脆趁现在问个清楚。
「我是听月嵨先生说的。」
「月嵨?哦,就是那个开公车的」
「他告诉我,你姊姊是学园当中实力最强的,呃好像是叫做『三毒』吧?」
「嗯,没错。她真的很强。当时二年级的由真姊姊和一年级的周防学姊还有干路学姊合称三毒因为这三个人原型的共同特性,才会得到这样的称呼。半年前姊姊失踪之后,就改成现在这三个人了。」
「你姊姊为什么会失踪?」
「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她在失联之前,正在跟一名EX战士交战,之后就」
由良毫不隐藏地说出发生在姊姊身上的不幸,内容和一哉从月嵨那里听来的完全一致,反而让他为自己过分轻率地提出疑问感到后悔。
「那个对不起。」
「你为什么又要道歉?」
「因为你的姊姊我想我太多管闲事了一
「没这回事。」
由良移动到栅栏旁边,从标高约四百公尺的高度俯瞰下方的景色,缓缓地说:
「由真姊姊是我引以自豪的姊姊。她很强,很聪明,也很漂亮她真的是我的理想。所以说,我还挺高兴有机会能够对你夸耀她的事情。」
在早晨太阳柔软的光线下,由良以笑容说这些话的侧脸看起来甚至带着崇高的气自心。
「是吗我是独生子,所以很羡慕你有这样的姊姊。」
「不过也不完全都是好事。像我,因为姊姊太厉害了,常常被人拿来比较。大家都说,明明是一样的原型、继承相同的遗传基因,可是我却」
一哉开始理解昨天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的情况有些不一样。』
她是在观摩完投掷课程、离开第四格斗技场的时候说的。
由良虽然也在意原型与遗传基因,但她所在意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本身当她这样告诉一哉时,神色显得相当寂寞。一哉现在才察觉,她的感受似乎都凝结在先前的那句话当中。
峰音十季子继承由良的姊姊多奈内由真加入『三毒』,或许也抱持着相近的感受。
「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
「在选三毒新成员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被当作候补人选之一?」
「呃嗯一
由良踌躇了一下,还是承认了。
「因为我和身为领导的姊姊拥有同样的遗传基因,所以曾经有人提议让我参加不过你为什么这样问?」
「我想,峰音学姊之所以会把你当作眼中钉,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吧。她好不容易坐上三毒的宝座,绝对不想轻易让出。那个人想必也很担心自己的位子不保吧一
「是吗?」
「她一定是担心哪一天你成长之后,就会拥有和姊姊同样的实力。」
「可是我甚至连武装化能力都还没有。」
「现在的实力并不重要。我们都才一年级而已,以后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
「大和」
一哉原本是要鼓励自怨自艾的由良,但
(没错现在的实力并不重要。)
这句话正好也符合他现在的情境,让他不禁苦笑。
「可是我」
由良有些羞涩地低声说:
「我虽然想要变强,可是却讨厌被大家害怕。」
「哦,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什么意思?」
「我根本想像不到你被人害怕的样子。」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由良鼓起脸颊表示不满。
「难道你希望被人害怕吗?」
「当然不希望,可是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哈哈哈,开玩笑的不过我想,即使你变得再强,我大概也不会感到害怕吧{
「大和」
「呃,这个当然我也没什么根据啦。」
一哉发现由良直直盯着他,连忙补充一句。
「没关系,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一哉眼见由良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在朝阳底下笑得如此灿烂
「哦,好!交给我吧!」
他一时得意忘形,便打开了话匣子。
「不管你变得多强,不管你带着什么样的毒,我都不在乎。」
「毒?」
一哉因为不习惯和同年龄的女孩子说话,一时冲昏了头,完全没有发觉到由良惊愕的反应,只顾着继续发表他青少年的主张:
「嗯,没错。就算你拥有再怎么厉害的毒,我都不会轻易被击倒。」
他传达的主旨似乎已经偏离了方向,但可悲的愚蠢男孩只能持续滚落在强词夺理的下坡路,宛若一个RollingFoolishBoy(随便取个称号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你的原型不是狼蛛吗?既然可以成为三毒的候补成员,应该也具有使用毒物的特殊能力吧?」
「当然,将来我很有可能具有那样的能力可是我现在又还没有毒」
「不,总之我想要说的就是,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毒物攻击手段,你的原型拥有的毒性都不至于置人于死地。」
「喂,你这种说法」
「啊?」
听到由良的声音突然低了八度,一哉总算停止说话,但他仍旧没有搞清楚状况,只能摆出一脸呆相。由良以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
ㄗ你是不是想说,我不论变得多强,都比不过你?」
这句话仿佛浇在一哉头上的冷水。
他原本兴奋的心情顿时消散,脑筋变得一片空白。
「呃,不是那个」
他回想起自己先前所说的话,加以反刍接着脸色不禁苍白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像我这种货色就算成长了,也不可能打倒你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由良的眼神真的很恐怖。
一哉开始后悔自己兴奋过头说错了话,在混乱的脑筋中不断思索着可以渡过难关的「魔法句子」。
(啊)
他想起来了。
接着宛若脊髓反应一般,他毫不考虑地就说:
「别误会,这是在夸奖你。」
这句话是昨天他母亲美斯拉传授给他的。
他当时在心底坚决地发誓,绝对不要参考她的意见,但不幸地反而因此让这句话在心中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句子,当然无法平息由良的怒火。
「你说什么?不要开玩笑!」
这句话让她的愤怒达到极点,接着
噗砰!
爆发了前所未见的大量「纵丝」。
在由良的身后,纯白的蜘蛛丝向四面八方扩张,让她背后仿佛一瞬间出现了壮观的巨大翅膀,但一哉当然没有心情也没有空档高声喝采「BRAVO!」。
大量的蜘蛛丝简直就像海啸一般。
令人惊讶的是,闪耀的丝线每一根都像是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舞动、跳跃、翻滚,并同时向一哉袭来。
「大和你是大笨蛋~~~~~~~~~!」
纯白的丝线呼应她的喊声,瞬间包裹住一哉全身上下,将他高高举起,接着重重摔在顶楼后方的栅栏上。
「咕呱!」
突然变身为木乃伊的一哉发出类似牛蛙的悲鸣,直接摔落在水泥地板上。
幸亏缠绕在身上的蜘蛛丝成了缓冲,不至于感觉到太大的疼痛但即使如此,他仍旧清楚地意识到由良的愤怒。
也因此,他理解了。
虽然只是很朦胧的念头然而就在由良以最低限度的手下留情将『多机能网』转换为攻击手段的过程中,一哉理解了她的真正实力。
「多、多奈内!」
蜘蛛丝分解在大气中,当一哉终于重获自由,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呼喊由良。
然而放眼望去却看不到她的踪影。
(糟、糟糕!)
一哉感到强烈的后悔,双脚一软就跪在地上。
不久之后,班会的钟声响起,回荡在蔚蓝的天空中,听起来格外悠闲。
「云啊你要到哪里去呢?哈哈哈。」
一哉抬头望着白云飘过,无力地喃喃自语。
他自觉很巧妙地把「多奈内由良」和「白云」(注4)凑成双关语
但这当然只是他的错觉。
4「白云」「云」和「蜘蛛」在日文中同音。
***
「那个,多奈内」
「」
回到教室,一哉战战兢兢地对由良说话,但她却把他当作空气或小石子一般毫不理睬,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匆匆离开教室。
这应该可以算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看样子一哉的话真的惹火了她。
他们今天原本是要去见习一哉满心期待的「文科系」及「艺术系」课程,但现在既然由良不在,一哉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旁听每一节课了。
他知道由良修的是哪些课,因此特地先行参观她选修的课程,但很巧合地没有在任何一堂课上碰到她。
「哎。」
一哉此刻坐在A栋一楼的餐厅,面对一碗清汤乌龙面唉声叹气。
从他叹息的时机来看,或许有人会以为他是对这碗寒酸的料理有所不满,但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在他的座位正对面,貌似斗牛犬转世的厨房欧巴桑从柜台后方狠狠瞪了他一眼。虽然他是无辜的
一哉似乎没有察觉到来自前方的杀气,自顾自地开始吃他的乌龙面。
(我被她讨厌了吗?)
他心中只想着由良的事,食之无味地默默吸起面条。
这碗面的确不怎么好吃,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太糟了。」
一哉这句不经意的自言自语并不是针对食物的味道。
然而厨房里的斗牛犬欧巴桑又抬了一下眉毛。
在附近用餐的学生们都屏气旁观这场紧张的局面。
「嗯这样下去真的很糟。」
这里所指的自然也不是「维持原来味道很糟」的意思。
但一哉却在此时点了点头,伸手拿了桌上的辣椒罐,毫不犹豫地撒入大量辣椒粉到乌龙面中。这只能说是时机太吻合了一点。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撒进面里的辣椒粉之所以比正常的量还要多,是因为一哉边撒边沉思的缘故。当他把罐子放回桌上,里头的辣椒粉几乎都已经倒光了。
柜台后方传来欧巴桑有如雷鸣般的磨牙声,情势已经陷入一触即发的地步。
然而一哉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其他人的担忧(或是期待。)也没有发觉到面前的乌龙面已经变成如酷刑般的调味,毫不自觉地将面夹起吸入口中并默默咀嚼。
学生们想像着乌龙面的味道,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欧巴桑则摆好架势等候着决定性瞬间的来临。
然而结果却一反众人的预期
「噗哈~」
一哉将最后一滴汤汁都吞进胃里。
由此可见今天早晨的事件是多么让他烦恼
当他吃完面后,多数的学生都对疑似味觉白痴的一哉投以些许赞叹的祝福,以及更深刻的同情眼光。
「我吃完了。」
一哉将盛了碗的餐盘放回柜台,低声打了一个招呼。这时
「啧!」
从柜台后方一直监督着一哉的欧巴桑在胸前将手臂比成十字形的中年妇女
发出明显失望的声音。
(呜哇!搞什么啊?)
才转学没几天的一哉当然不会知情。
这正是圣克雷斯学园餐厅风云人物古户都久代她的绝招『牛头神功』发动之前的架势。
如果一哉胆敢批评刚刚那碗乌龙面「太辣」或是「好难吃」甚至只要是留下一点面条没吃完她就会毫不容情地发动攻击。在远处旁观的群众当中想必也有人暗自期待着绝招发动的瞬间。
就在一哉浑然不知自己刚躲过一劫,正要离开的时候
「我都看到了。你还真大胆啊,转学生。」
他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八神?」
一哉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自恋男」八神站在那里,后面照例跟了许多女生,想必都是他的粉丝吧。
虽然一哉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称赞自己「大胆」,但对话仍旧继续进行。
「喔,你记得我的名字啊。佩服佩服。不过我忘了你叫什么了。」
「我叫大和。」
「是这样吗?好啦,这不重要。」
(这家伙还是!)
八神的傲慢态度和昨天完全相同,一哉不免一肚子火,但他不想再跟对方继续纠缠,正打算迳自走开,然而此时
「真讨厌。那个人又跌倒了!」
围绕在八神身边的女生之一以做作的鼻音娇嗔。
「嗯~哪里呀?喔,真的欸。」
在那个女生手指的方向餐厅巨大落地窗外的校园中,有一名学生夸张地倒在地上,制服都沾满了泥巴。在此同时,他手中纸袋里装的东西似乎也散落一地。他不顾自己衣服弄脏了,只顾着捡拾掉在地上的东西。
「又捡来这些莫名其妙的垃圾,好恶心。」
「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捡破烂习性吧。哈哈哈。」
「他有时候还会跑到垃圾场搜刮垃圾,真的很受不了。」
「搞不好那里有令他怀念的故乡气味吧?」
听到八神说的话,女生们都笑了。
(他是那时候的?)
一哉想要确认记忆中的答案,便开口询问面前的八神:
「那个人是不是上次投掷课碰到的」
「没错,他叫凉原,是三年级的学生话说回来,他怎么还是这么迟钝啊?『slave』都是像他那样吗?」
「Slave?」尽管这个单字平常很少用到,但一哉还是知道这个词在英文当中是指「奴隶」的意思。他感到疑问的是:八神为什么要在这里提到这个词?
「这只是我们随便取的称号罢了。简单地说,就是比你们低层阶级还要下等的改造人类。虽然说是改造人类,但实际上却是连战斗员都当不上的失败品。他们只有『无意识地说谎;!lJ通种毫无用处的特殊能力,论力气的话,搞不好比普通人还要弱吧?」
一哉边听他说明,边凝视着凉原专心把东西捡回纸袋里的模样。八神看到他这副样子,便以嘲讽的口吻说:「怎么了?你对他有兴趣?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转学生。」
「因为他会说谎?」
一哉想起凉原在第四格斗技场对自己提出的忠告,便这样问八神。
「那也是理由之一总之,你如果跟他在一起,就会被卷入麻烦。」
「麻烦?」
「就是被人欺负的意思。那家伙常常受伤,我猜一定是暗地里被人揍的。搞不好正是像你们这种低等阶层的才会去干这种事吧?你们这种人在学园里不受欢迎,就藉着欺负比白己更下层的奴隶来发泄压力止
八神没有注意到一哉微微皱起的眉头,继续说:
「不过,如果你本来的目的就是要去欺负他,那我也不阻止你了。反正校方似乎也倾向于默许这种事情发生。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去帮他吧?」
的确,正如八神所说的,餐厅里的大部分学生都只是带着嘲笑的表情看着窗外的这幅光景,没有人走到外面去帮他。
一哉此时终于理解凉原为什么要说:「别跟我扯上关系」。
他所说的「谎言」本身正是阻止别人接近的防卫线。
为了不让与自己在一起的人成为新的「目标」,他才会说出这种「谎言」。所以
「再见。」
「喔,你要去吗?这么快就累积压力啦?真糟糕。」
八神擅自发挥想像力,脸上露出奸笑。
「第一次要温柔一点哦。」
「讨厌,八神你好色喔。」
「不是那个意思啦,哈哈哈。」
(去死吧,一群白痴!)
为了赶快逃离背后传来的刺耳话语和女生们尖锐的笑声,一哉迅速走出了餐厅。
当一哉跑到现场时,凉原已经不在那里了。
看来他应该是顺利捡回东西,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我早该想到的!)
收拾掉在地上的东西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
一哉对自己一时冲动而跑出来感到有些羞愧,却又不想立刻离开,便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参观一下初次踏入的地方。
这里在整座学园当中属于中庭的部分,草地上和花坛中种植着色彩缤纷夺目的花朵。对花草没什么研究的一哉只认得郁金香,但看到色调配置绝妙的花丛,也不禁叹为观止。
红砖铺成的步道穿梭在草地和花坛之间,间或放着几张长椅供人休息。
在晴朗的日子到这里吃便当,渡过快乐的时光
一哉脑海中忽然浮现这样的光景。
和朋友聊些没什么深刻意义的话题,偶尔交换彼此便当中的菜色然后他也想像着多奈内由良坐在自己身旁微笑的模样。
(哈哈看来我真的不行了O
的确如此。
他根本想不出任何解决方案,只能在这里为别的事情分神。
先前他之所以会想要帮助凉原,或许也只是想要暂时忘记自己的问题吧?
既然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此地,一哉便转身想要离去。
喀喳。
才刚踏出一步,他的脚就踢到了某个小东西。
这应该是手机吊饰吧。水蓝色的吊带系着几乎是圆形的天竺鼠塑胶玩偶,一看就是年轻女孩子喜欢的造型。
(真没办法O
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一哉将吊饰捡起来放进日袋里,往中庭更深之处前进。
***
「这一来,大和一哉的资料应该都大致齐全了吧?」
「是的。在上课之前我刚好有机会进行『侧试』,因此才能比预定时间更快收集到资料。结果就如两位所看到的]
A栋二楼的学生会委员室中,聚集了三名女生。
时间虽然才刚过中午,但由于窗外的阳光被偏光滤镜隔绝,室内相当昏暗,只有映着资料画面的巨大液晶荧幕散发出些微光芒,在周围的黑影中映照出暧昧的轮廓。
其中一名学生便是周防比夜。她刚刚从站在面前的一年级少女手中取过装有资料的碟片,并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实力,运动能力也没有比其他人突出啰?」
「是的。这三天我们集中安排运动系的课程见习,不过他实际参与上课的只有第一天的『竞跑』。在那之后,不论见习哪一节课,他似乎都对本校学生的运动能力自叹不如。大和一哉继承的遗传基因虽然优秀,但是他本人大概没有机会展现相当的实力J
面对比夜的询问,少女毫不犹豫地陈述自己的见解。
「这一来就可以暂时放心了。这项任务虽然伴随着相当大的压力,不过你真的很努力了。」
「不,别这么说。」
「辛苦你了,『多奈内同学』J
「是、是的。谢谢夸奖!」
看到比夜低下头向自己道谢,少女不禁紧张了起来。
然而她内心里仍旧因为获得赞美而感到确实的喜悦。
对多奈内由良而言,这是她完成『第一次任务』的瞬间。
她的任务是监视大和一哉。
继承双亲特殊遗传基因的一哉,是否会对这所学园造成威胁由良正是为了确认这一点而钜细靡遗地观察一哉的行动。
圣克雷斯学园的历史很浅,光是身为的余党,就足以使学生们处于尴尬的立场,因此必须对各式各样的危险份子加以警戒才行。一哉的母亲过去曾是组织的一份子,自然得设法探知他是否怀着特别的野心。
由良针对大和一哉提出的最终报告中,则下了相当严苛的评语:『毫无威胁,将来也不太可能会有觉醒的力量』。
比夜在事前就得知了有关一哉的情报,并且尽了最大的努力,避免引起学生们不必要的骚动。因此这份报告让她安心许多。
一直在比夜身边辅佐她的便是干路美寻。她此刻也陪伴在比夜身后,伸出手放在比夜肩上。她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差别,只是泛起了一丝微笑。
比夜握住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同样露出温和的笑容。
两人并没有交谈,彼此之间的沟通就只有如此简单的动作,但或许其中存在着只有两人才能理解的「特别的对话」吧。
「至于对大和一哉的处理方式,基本上只要他不主动表明身分,就维持现状,让大家以为他是『低层阶级』吧。万一有什么动静,请你立刻以『蜘蛛丝』连络。知道了吗?」
「好的那么我就告退了。」
由良俐落地回答之后,转身正要离开教室,却从背后被叫住了。
「由良I
叫住她的是先前一直保持沉默的干路美寻。
她的声音在女性中算是较为低沉而稳重的。
「在〡」
听到对方突如其来地叫自己的名字,由良全身紧绷地回头。
这一声呼唤如此突然,要是美寻的口吻再严厉一点,由良的屁股或许又会爆出蜘蛛丝了。
「别忘了持续向我们报告。」
「我、我知道了。」
听到对方以命令的口吻吩咐,由良像弹簧般跳起来鞠了一个躬,连忙离开委员室。
或许是因为极度紧张的缘故,在走出教室之际她紧紧压住裙子,但直到最后仍旧拚命装出平静的样子。
美寻把一切都看在眼底,等到确认她离开之后,才压低声音笑了出来:
「噗呵呵。」
她之所以避免发出太大的音量,除了「讨厌白己的声音」这个单纯的理由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不在现场的由良很有可能经由多机能网接收到她的声音。
「咳咳嗯哼。」
美寻在比夜的瞪视之下,眼角泛着泪水努力忍住笑声。
比夜看到美寻平时绝对不会给别人看到的一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兴趣还真恶劣。」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
为了避免被多机能网接收到,声音自然是压得很低。
「我得防范她擅自行动才行啊。」
美寻似乎总算恢复平静,边调整呼吸边理直气壮地回答。
和比夜一样,她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话。
「算了,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事实上,美寻在由良身上感觉到某种『危险倾向』。
在她的姊姊也就是第一代三毒的领袖失踪之后,原本胆小而温柔的由良便开始对自己的能力感到过分自卑,另一方面却又对圣克雷斯学园的理念产生强烈的认同。由于她想替学园尽一份心力的愿望太过强烈,也由于她对自己的能力不足怀着比其他人更深刻的情结,才会主动毛遂自荐,承担『监视大和一哉』的任务。
美寻和比夜都为这样的由良感到担心,才会在她与大和一哉首度见面时,陪同她一起上车,以便就近支援她。
「对了,美寻,你认为」
比夜正要询问她对大和一哉的调查资料有什么看法,室内用的对讲机突然以惊人的音量响了起来。
在听到声音并看到荧幕上的小型画面之后,美寻瞬间僵立在原处沉默不语。
「怎么了?」
「比夜会长,不好了!『龙卷风』这次出现在校园的中庭!」
对讲机中的声音和比夜冷静的口吻刚好形成对照,显得相当急迫慌张。
液晶画面上瞬间出现浅蓝色的平面地图,并以醒目的光点显示标的所在。
「唔这所学园的位置终于被他们发现了吗?」
「请问该如何处置?」
「就让距离最近的学生会委员前往处理。选派时最低限度的条件,必须具有武装化能力才行。如果没有适当人选,就由我和美寻出面。」
「知道了!」
这句话之后通讯便结束,四周再度陷入静寂。
「EX战队怎么还是不死心!」、
在无声的教室中,比夜忿恨的语调显得格外响亮。
***
C栋教室位于圣克雷斯学园校舍群的中央,沿着围绕这栋建筑的步道走,一哉很快就找到自己正在寻找的人。
凉原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望着石灰色的阴天。
「那个」
「咦?啊,你是」
凉原看到一哉走近,紧张地痉挛了一下,接着连忙冲向他。
「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瞬间,距离凉原不到十公尺的地方扬起一阵砂尘,并很快形成一道龙卷风。
面对毫无预警的异常现象,一哉不禁呆住了。
「这这是什么?」
大气的漩涡使得周围的花草树木都簌簌作响,被扯破的树叶花瓣以无法阻挡的气势被卷入龙卷风中。不只如此,在龙卷风与地面接触的尾端,步道镶嵌的砖块石材发出咯咯的怪声,碎片和被扯下的砖块都被卷到空中。
龙卷风已经延伸到比四层楼高的校舍还要高的空中,顶端仿佛直接连到云层。
「快、快逃吧!」
凉原跌坐在步道上,仿佛已经被吓呆了。一哉抓起他的手,想要赶紧离开现场。
凉原被一哉这么一拉,手中抱着的纸袋掉落到地上,里头装满的小东西散落一地,其中也有和一哉先前看到的手机吊饰同一系列的产品,让他更加确信自己捡到的是凉原的失物。但现在自然不是提起这种事的时候。
「快点!」
扬起的砂尘让人睁不开眼睛,但一哉还是以不输狂风的声音高喊。
然而与一哉急迫的喊声形成对比,凉原的声音仿佛有所觉悟般沉稳而异常清晰:
「你先走吧。我来争取时间。」
「你、你说什么」
他还没说完,大蛇般的漩涡便随着怒吼声增强势力,激烈地震荡着地面,仿佛要将周围的树木连根拔起。
(可恶!这样下去!)
就在狂风即将袭来,将两人吞没的时候
「你们两个赶快趴下!」
背后突然传来锐利的声音。
两人还来不及反应,说这话的人便将他们的身体推倒在地面上,独自迎向龙卷风。
「〡Extend〡」
随着黄金色的光芒,武装化外骨骼(Extend)一瞬间便披覆全身。
鲜艳的黄铜色和暗夜般的黑色双色构成的躯体仿佛涂了一层油般闪闪发光,背后一副透明的翅膀犹如精致的玻璃工艺品,浮现出美丽而纤细的花纹。
精悍而具有攻击性造型让人联想到大黄蜂特性的战士举起前端变形为尖锐状的手臂,准备刺向龙卷风。
背部成双的两对透明翅膀展开,瞬间染上金色的光芒。
一哉直觉理解到这是能量增幅到最高点的证据。
「发射!」
在气势锐利的喊声发出的同时,周遭的大气瞬间扭曲。
右手臂发出的攻击随着「砰」的压迫音射中耸立的龙卷风底部,立即从内部以压倒性的撕裂力量将它斩断。
巨大的漩涡失去了与大地的联系,无力地消失在上端的云层当中,四周再度恢复静寂。
事情的解决迅速到令人叹为观止。
原先被龙卷风卷起的瓦砾、泥土和草木残骸失去了支撑,顿时纷纷掉落下来。在这当中,解除两人危机的异形战士走向他们。
「那、那个,真的很感谢」
结结巴巴的一哉还没道谢完,这名算得上他们救命恩人的学生解除了武装盔甲,露出真实面貌。
「感、谢你?」
一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对方哼了一声。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救了你们,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峰、峰音学姊?」
站在仍蹲在原地的一哉眼前的,是他昨天惹怒的那位峰音十季子。
她懒洋洋地将长及腰间的金发拨了拨,以粗鲁的口吻说:
「放心吧。这只是凑巧而已,我并不是为了拯救你们才这么做的。」
「峰音,谢谢你。」
一哉哑口无言,一旁的凉原却以悠闲的口吻道谢。
「你是凉原太一吧。呵呵呵,低层阶级和奴隶就算我见死不救,也不会对这所学园造成太大的损失。」
「别这么说嘛不过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得救。」
「真是你们没有看布告栏吗?最近常常出现像这样的龙卷风,在今天这种天候不佳的日子,最好还是别在外面闲晃比较好{
看到凉原仍旧一派悠闲的样子,十季子的口吻变得有些不耐。
但如果只听话中的含意,她的忠告与对方的遗传基因优劣无关,纯粹是针对这所学园的学生所提出的。
「那个昨天真的很对不起。」
一哉等待适当的时机,终于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向对方道歉。
「」
十季子默默地凝视着一哉,接着却说出意想不到的话:
「你真的这么想吗?」
这句话中听不出挑衅的语气,纯粹只是确认用的询问口气。
「咦?呃」
十季子一双眼睛散发着酒红色的光芒,从极近的距离看着一哉,让他心中不免产生动摇。
「你承认当时对我表示出的态度和言语是不适当的你的谢罪是这个意思吗?」
「呃、不,那是」
一哉并不承认这一点。他自认当时的言行举动没有任何错误之处。
「那么就没有必要道歉。我不需要虚伪的言辞而且这只会贬低你自己。」
十季子这番话仿佛已经看穿了不知该如何开日的一哉内心的想法。
她的外貌虽然像是高雅的洋娃娃,说话内容却相当严厉。
「」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一哉也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不语。
十季子看着垂头丧气的一哉,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地说出令人更加意外的话语:
「而且昨天的事情应该是我的错你向我道歉是没有道理的。」
「什么?」
当一哉抬起头,她已经转身跨出离去的步伐。
金色的长发像是追随着她的身影般轻轻飘起,隐隐散发她身上的香气。香甜而典雅的气味让人联想到名贵的花朵。
一哉一时说不出话,呆呆目送着和昨天的印象截然不同的学姊。
「真不好意思,好像都是我把你卷进来了。」
「呃,不我来帮忙吧。」
听到凉原的声音,一哉才回过神来。凉原又在捡拾地上散落的东西,一哉也连忙跟着帮他。
(话说回来,这个人怎么老是在做这种事i
虽然这回的原因算是自己造成的不过说实在的,一哉对凉原这个人的印象就是『捡拾东西的男人』。
「对了,呃」
「我叫大和。」
「嗯,大和我以前不是说过了,别跟我扯上关系。」
「哦,那件事的话,不要紧的。」
一哉边捡东西边回答。凉原困惑地反问:
「不要紧?」
「老实说,我不知道学长会不会说谎,不过我多少可以理解到你要我别接近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