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克罗德尔之光」老板的说法,克罗德尔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镇。
这座城镇的确有点历史了,却不是每个地方都看得到历史的痕迹。从正门延伸到城内的中心区以及东区耸立着许多新的建筑物,艾洛瓦圣堂座落的北区也正在进行建筑物的汰旧换新,唯独西区依然是残破不堪的景象。两者之间的落差,令人不禁怀疑西区到底是不是属于克罗德尔的一部分。石造建筑物倒的倒、塌的塌,木造危楼更是随处可见。全区看不到像样的都市计划,也没有石板或是碎石路。西区的居民清一色都是穷人,在这里拿出贝尔小银币购买黑面包,一定会被当成稀有动物。以物易物是西区常见的交易方式,面包店老板虽然很乐意接受银币,却也在无形中暴露了外地人的身分。尤其列列目前是卫兵搜捕的目标,更是得特别小心才行。
白天的时候,列列总是躲在西区。在这里几乎看不到卫兵的身影。
等到入夜或是清晨,列列才会来到中央区或是正门一带。
今天列列曾经二度来到「克罗德尔之光」附近,他相信旅馆老板一定知道什么。可是南广场无时无刻都有卫兵站岗,只要列列一现身,立刻就会遭到逮捕,根本无法正大光明地走进旅馆。看来只好选择不正大也不光明的办法了,列列心想。
深夜时分。
列列离开西区,前往南广场。虽然四周看不到卫兵的影子了,不过还是大意不得。他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子之后,一名卫兵从北边的方向缓缓走来,绕行南广场一圈之后又缓缓离去,看来应该是定时巡逻的岗哨。卫兵一来一往之间还有一段不算太短的空档,于是列列下定决心,迅速接近「克罗德尔之光」。旅馆出入口的门上锁了,打不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不得其门而入,就从窗户下手吧。被列列踩坏的遮阳棚还没修复,他试着开启二楼的窗户,却怎么也打不开。大概是从里面上了窗闩吧,三楼的窗户可没这种玩意儿。
三楼。
列列绕到旅馆的后方,毕竟面向南广场的旅馆正面实在是太危险了。后面有一扇窗户,应该可以攀着外墙爬上去。好,就这么办。列列舔舔指尖,以墙上突起的装饰为立足点,慢慢地爬了上去。好几次都差点从墙上滑落,幸好最后还是挺住了。二楼的窗户上了窗闩,不过三楼的窗户倒是两三下就打开了。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谢天谢地,是一间空房间。
列列从三楼的空房来到走廊,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旅馆老板应该跟老板娘和孩子一起睡在一楼厨房隔壁的房间。这里是一楼,再来是厨房,就在隔壁,就是这里。他轻轻地推开房门,不发出半点声响。一阵鼾声。床上铺着稻草被褥,最右边的是旅馆老板,中间是两个孩子,老板娘应该睡在左边吧。
列列轻轻地吸了口气,拔出腰后的短刀,接着迅速逼近床铺,将短刀抵着老板的脖子,在老板的耳畔轻声说话。
「起来。」
老板顿时瞪大双眼轻噫了一声,列列连忙捂住他的嘴巴。看来旅馆老板似乎明白列列的来意。将全身软瘫的老板从床上架起来之后,两人走出房间。列列反手将房门轻轻关上,示意老板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然后从厨房找来绳索,绑住老板的手脚。
「你、你想做什么?天主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异教徒」
「小声一点。」
列列抵着老板咽喉的短刀微微施力,老板立刻安静了下来。
「只要你肯回答问题,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这要我怎么能相信你?你不是跟那个魔女在一起吗?这就证明了你是一匹狼。」
「魔女?」
「没错。巡检祭司说那个女孩子是魔女,已经把她带走了。你也是魔王的手下吧?到时候一定会杀了我、杀了我的老婆、杀了我的孩子!」
「不,我不会伤害任何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列列真的被搞糊涂了。魔女?魔王的手下?巡检祭司?印象中巡检祭司的工作就是揪出伪装成人类的魔女或是魔女的手下,让他们接受天主的制裁。可是,友友是魔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巡检祭司带走友友?意思是她被抓起来了吗?
那时卫兵也试图逮捕列列,不明究理的列列选择了逃跑。魔女。难道列列也被当成魔女的手下?友友是魔女?不要闹了,她怎么可能是魔女。
「友友人在哪里?」
「天晓得,八成是在城堡的地牢吧。」
「城堡」
「不久之后就会审判魔女,然后在大家的面前行刑。人类的叛徒是不可能获得宽恕的,到时候一定会被绑在柱子上面活活烧死。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幕了,因为我等一下就会被你杀死,成为魔王的手下、也就是恶狼的祭品。」
「住口!」
列列伸手揪住老板的衣领。
「住口,不要再说了!否则立刻宰了你,听见了没有!」
老板点点头。列列恨不得放声怒吼、巴不得大肆破坏,心里面也同时涌现一股杀死老板的冲动。不可以,万万不行。列列不是魔王的手下,友友也不是魔女,绝对不能伤害任何人。
列列随手拿了条抹布塞进老板的嘴巴,旋即离开「克罗德尔之光」。他的心头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沿着小径一路往城堡前进。这座城镇的地图已经烙印在列列的脑海,即使途中好几次遇到巡逻的卫兵,也都有惊无险地躲过,最后终于平安无事抵达城堡。
彭巴德城建筑在四方形的台地之上,周围环绕着城墙和护城河,即使是在夜幕低垂的现在,白色的外墙依然十分醒目。数座高塔灯火通明,应该有人正在里面监视城堡周围的动静吧。
通往城内的拉桥并未收起,不过桥面两端燃起熊熊营火,还有好几个卫兵正在来回巡逻。
护城河的水位并不深,应该可以游泳渡过。可是游过护城河之后呢?红背狼留下的伤口虽然痊愈了大半,以列列目前的体能而言,恐怕难以攀上城墙,而且还有可能被正在外围巡逻的卫兵发现。护城河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还是另觅良计吧。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真的成功潜入城内,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列列一边闪避四处巡逻的卫兵,一边绕行城堡的外围。
友友救了列列一命。当时友友正看着窗外,一定看到了巡检祭司带着卫兵走进「克罗德尔之光」。事实上列列也听见了走上楼梯的脚步声,以及好几个人的说话声,因此友友才会命令列列跳窗。如果从门口离开,一定会跟巡检祭司跟卫兵碰个正着。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友友为什么不一起逃命呢?或许三楼的高度真的满危险的吧。而且列列一个人绝对可以躲过卫兵的追击,不过带着友友一起逃跑,情况就很难说了。与其两个人一起被逮捕,还不如让列列一个人逃走,或许这就是友友内心的打算吧。可是,为什么他们说友友是魔女?友友根本就不是魔女,他们一定是搞错了。
对于审判魔女,列列略有耳闻。一旦获判有罪、也就是被认定为魔女,就会被大家绑起来活活烧死。旅馆老板的说法是真的,并不是吓唬人的说词。
友友不是魔女,更不应该获判有罪,可是事情真能如愿吗?列列对巡检祭司实在没什么信心。友友不相信祭司,也对众人所信仰的塞恩教义存有质疑,她本来就是应该忏悔的人。
平常在家的时候,友友从未对教堂表现出任何的轻蔑。她只会在私底下跟列列抱怨教堂的种种,用餐之前还是会乖乖地祈祷,也会参加每周目的宣誓。
自从离家出走之后,友友就变了。得到自由的她舍弃了信仰。据说抛弃信仰的人死后无法升天,灵魂将会永远留在地面,成为仇视人类的恶灵。友友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她认为这只是一种恫吓,藉由人类对生死的畏惧,胁迫大家信仰教义、服从领导。如果友友在魔女审判的时候高谈自己的看法,事情可就麻烦了。
列列躲在离城堡不远的暗巷中抱头苦思。友友不是魔女,一定要设法救她出来。虽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却也不能躲在这里束手待毙。
就在列列正准备起身的时候,巡逻的卫兵接近了。
列列立刻躲进暗巷。从脚步声听来,不是只有一个人而已。两个人吗?列列悄悄地从暗巷中探出半张脸。其中一人是卫兵,另一个则不是。那顶帽子、背在背后的双手、身上的长袍,都令列列感到十分眼熟,他曾经见过那个人。
「哈啰,工作辛苦了。」
「原来是贤者大人,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吗?」
「哈哈哈,我是夜猫子嘛。对了,我散步的时候习惯带点吃的在身上,不嫌弃的话,要不要尝尝看鲁巴罗的砂糖点心?」
「可是我目前正在值勤也罢,就尝一个吧。嗯,甜度适中,口味高雅,感谢贤者大人的好意。」
「一点小东西而已,不足挂齿。那就不打扰你巡逻了,再会。」
卫兵离去之后,海地罗依然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而且还背对着列列,抬头眺望城堡。列列脸色一沉,他实在是不怎么喜欢那个人。看来得等到海地罗离去之后,列列才能走出暗巷。
突然之间,列列感到有人从后面对着耳朵呵气。
列列下意识的伸手按着右耳,猛然转过身来。人呢?在哪里?列列真的感到有人呵气,可是身后却半个人也没有。不,真的有人,只是不知道躲在哪里而已。后面吗?暗巷的深处、黑暗的彼端?列列不禁握住短刀的刀柄,掌心微微渗出汗水。是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类似恐惧的压迫感。黑暗之中躲着不知名的物体。没错,只能以物体来形容。
就在列列准备拔出短刀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列列。」
声音,是海地罗的声音。列列甩开海地罗的掌握,顺手拔出短刀往后一挥,在割开海地罗的喉头之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若真的顺势而为,事情可就麻烦了,这种常识列列并不是没有。
后面。身后真的有某种物体,列列不禁寒毛倒竖。不知名的物体隐身黑暗之中,就在列列的身后。
「你的眼力不错,第六感也十分敏锐。」
海地罗高举双手,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一个投降的人。列列的短刀还架在海地罗的咽喉,可是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列列,你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魔女猎人。」
「你到底是谁?」
「我是贤者海地罗,先前不是已经自我介绍了吗?」
「你骗人。」
「绝无虚言。列列,这是我们的第二度相遇了,而且还是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我们之间一定有奇妙的缘份,你认为呢?」
「我认为你想太多了。」
「真是无情啊,列列。成大事者必须天时地利人合样样具备,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唯有掌握命运赐予的力量,才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吗?那我就直说了。」
海地罗的嘴角漾起诡异的微笑。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前提是你不能太贪心。」
这里又潮又湿,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应该是地下室吧。好冷,真的好冷。身上的衣物只有内衣和粗麻编制而成的衣物。粗麻的衣物是看守要求换上的,织法粗糙,也没有染色。向看守要求一条皮带,看守随手抓起一条短麻绳丢进铁格子之中,还笑着叫我别拿来上吊自杀。如果我在审判之前死亡,看守可是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且还会让等着看好戏的全体市民大为失望。
地牢实在是冷得无法入睡,因此我向看守要求被褥,结果被断然拒绝。可是我并不死心,既然没有被褥,至少给我一双鞋子吧。赤脚踩在石板砌成的地面,简直就跟踩着冰块一样的痛苦。可是看守却说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要我忍耐,说完之后还放声大笑。我立刻提出kang议,毕竟在未经审判之前,任何人都应该视为无罪,结果却只换来气得满脸通红的看守要我闭嘴的喝斥。一个小鬼、一个魔女、一个人类的叛徒有什么好嚣张的?给我闭嘴!
牢房的宽度约2沙德(约18m),深度约3沙德(27m),除了铁格子之外,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砌着平坦的石板。伙食只有一小块黑面包以及跟白开水没什么两样的汤。地板的一角有一块凹陷的区域,上面开了一个小洞,这就是囚犯的厕所。
看守打开铁笼,将盛水的脸盆和毛巾放在地上之后,就必须立刻擦拭身体。地下牢并不大,当然没有隐蔽的空间,因此看守总是站在铁笼子的外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脸上还露出诡异的微笑。上厕所还可以挑看守不注意的时候,擦拭身体可就不行了。一开始不想碰地上的毛巾和脸盆,结果看守竟然多次朝着牢狱之中泼水。身上的衣物一旦湿了,可是会令人冷得直发抖。后来泼水还不够,看守甚至直接对着牢狱撒尿,幸好被我及时躲过。除了尿臊味比较难闻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可是内心的屈辱感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
从此以后,我决定大大方方地脱下衣物擦拭身体,将看守猥亵的目光视为无物。自己的**被畜生看到又怎样?我不会那么容易就受到伤害,更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倒的。我是一个坚强的人,绝不轻易认输,更不会向饥寒交迫的现实环境低头。无论是长时间在硬石板或坐或卧所造成的全身酸痛、抑或是变态看守的凌虐,都无法动摇我的意志。没有人可以打倒我,任谁都不行。
自称是教主厅教理省审理部特派祭司的赛萨尔赛德蓝的讯问时间出乎意料地短暂,没多久就结束了。一次讯问大概持续两、三个小时,总共只讯问两次。五十岁上下的赛德蓝习惯睁大了眼睛盯着对方,感觉不是很舒服,不过进行讯问的过程当中从不以威吓的手段迫使对方屈服,也从不意气用事,每个问题都十分简单明了,除非对方的回答出现前后矛盾的状况,否则都只是静静地点头。不过若对方企图模糊焦点、甚至是公然扯谎,赛德蓝一定会眉尖一挑,立刻提出质疑。
讯问结束之后,赛德蓝这才露出难得的笑容。
「友友布蕾,我衷心希望你是无辜的。我不愿相信像你这种花样年华的少女真的是人类的叛徒,可是调查事情的真相是我的职责,也是天主赋予我的使命。无论如何,一切的真相都将在审判之时公诸于世,我们也会奉主之名决定你的命运,愿主保佑你。」
愿主保佑我?
对不起,我不要主的保佑。
我想要白面包,想喝没有腐臭味的干净饮水,想吃一顿丰盛的晚餐,想要暖和的衣物,想要松松软软的棉被,想要晒太阳,想要呼吸外面的空气。好冷,这里真的好冷。好困,真想好好地睡一觉,可是不行。这里冷得我睡不着,就算勉强睡着之后,天晓得那个畜生会做出什么好事。那双眼睛,色眯眯的眼睛,油腻腻的脸颊,还有泛黄的牙齿,令人作呕的恶心。好害怕,我好害怕,救我,快点救我出去。拜托,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制裁?我?魔女?不,我不是魔女,赛德蓝不是相信我吗?我不是什么魔女,那只戒指也不是我的,是捡来的。没错,捡来的。列列说那个山洞里面有尸体,好像是一对男女,戒指就戴在尸体的手上,可是我没有把列列抖出来。赛德蓝曾经问起我跟列列的关系,我回答不认识那个人。列列应该已经逃走了,那些卫兵不可能抓得到他。再说这件事也跟列列没有关系,毕竟将两只戒指带在身上的人是我,将其中一枚戒指卖给德摩特百货店的人也是我,留下另一枚戒指的人还是我。没错,卖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切都是为了钱。虽然对珠宝没研究,我也看得出来那是金戒指。5达雷尔,比预期中还要少了一些。一枚金币相当于20达雷尔,金戒指却只有四分之一的价值,或许是看我年幼可欺的关系吧。「克罗德尔之光」的老板看到我拿出1达雷尔之后,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枚达雷尔银币可是相当于十枚贝尔小银币。拿出第二枚达雷尔银币之后,老板立刻出借最小的房间,还说随我们高兴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甚至还借了一条毛毯给我们。之后列列逐渐康复,我也不觉得卖掉戒指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那两枚戒指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咬伤列列的狼群真的只是普通的恶狼吗?恶狼、魔女与魔女的手下,有时人们也会称呼魔王的仆人为恶狼。恶狼是人类的敌人,不但会攻击家畜,有时甚至还会伤害人类。可是那群恶狼不一样,瞎了一只眼睛的大狼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一般的恶狼会这么做吗?我很怀疑。而且根据列列的说法,洞穴里面除了一对男女之外,还有一只恶狼的尸体,这些巧合一直让我放心不下,总觉得其中大有玄机。
就在我倚着窗边眺望广场的时候,一小队卫兵映入眼帘。
他们先进入隔壁的两间旅店,没过多久又走出来了。
除了身穿制服的卫兵之外,另有一名身材高瘦的祭司也混杂其中。
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那枚戒指、那群恶狼以及那对男女的尸体?
卫兵朝着「克罗德尔之光」走了过来,大概是在做例行盘察,过滤可疑人物吧。可是例行盘察跟祭司有什么关系?而且祭司走在队伍的最前头,与其说是领路人,看起来更像是卫兵的指挥者。
就在祭司准备进入「克罗德尔之光」的时候,一名卫兵突然抬起头来。
四目交会之后,卫兵露出明显的敌意。
我在一瞬间豁然开朗。男女的尸体、两人的戒指。纯金戒指、恶狼的尸体、以及狼群。心中的疑惑全都解开了。恶狼是人类的敌人,魔女的朋友。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经听过一种说法,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吧,所以一时之间才想不起来
纯金的戒指。
魔王与侍奉魔王的魔女戴着纯金的对戒。
我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即使从未亲眼目睹审判魔女的过程,我也很清楚人类对魔女的畏惧与憎恨。神职人员无时无刻不在宣扬魔女的威胁性,男人总是将不检点的女人视为魔女,女人则是以魔女来恫吓不听话的孩子。听说世界上真的有个小城被魔女率领的军团攻陷。一个叫做安蝶的知名魔女占领了梅希尔王国的达布尔镇,之后被圣骑士团歼灭。圣骑士团的魔女讨伐队向来是孩子心目中的英雄。故乡波结镇从未受到魔女的蹂躏,因此我对魔女的认识总是欠缺了真实感;不过这并不代表世界上没有魔女,事实上魔女迄今依然率领着恶狼与怪物,跟人类展开一场又一场的大战。基本上魔女也是人类,而且几乎都是女性,这些向恶灵盟主、也就是魔王宣誓效忠的人类与恶狼携手合作,率领众多可怕的怪物践踏人类的土地,掠夺人类的财物,伤害人类的生命。因此人类对魔女的憎恨自是非同小可,因为魔女是杀害同胞的叛徒。
卫兵已经进入旅馆。
我大概是逃不掉了。
可是列列不同。
他一个人应该得以侥幸逃生。
为什么心里面会浮现这种念头?列列是死是活,根本不关我的事。当初被迫离家出走,也是因为列列的关系,虽然我并不后悔,但有时还是忍不住怪罪列列。早知道就应该让他跟我一起被逮捕,反正他的脑袋不灵光,接受讯问的时候一定是有间必答,和盘托出戒指是从尸体身上拔下来、之后再转送给我的事实。我不知道讯问者会不会相信列列的说词,不过两人想必都难逃受审的命运。不知道魔女审判会怎么进行,不过最后的判决应该都是倾向有罪吧。派遣祭司赛萨尔赛德蓝的讯问方式确实令人相当意外,通常魔女嫌疑人都会遭到严刑拷问,屈打成招的情况更是履见不鲜。不过列列应该不会轻易屈服吧,他这个人的耐力很强,不怕打也不怕痛,而且从不抱怨。可是自己呢?自己真的挺得过去吗?老实说还真的没什么自信。当然,不服输的意志还是有的。为什么要让列列逃走?不希望脑袋不灵光的列列说出不该说的话,还是做出不利的证词吗?可是我又不是魔女,除了戒指之外也找不到其他的证据。戒指是捡来的,如果我真是魔女,又怎么会轻易卖掉戒指呢?道理再明白也不过了,赛德蓝应该会相信我吧?他看起来是一个正直的人,应该会给我一个公平的审判,证明我真的不是魔女。
好冷,真的好冷。肚子好饿,好想吃点什么。口好渴,好想喝水。隔着一层铁窗,看守正凝视着我。那种眼神,是野兽的眼神。那只恶狼比你聪明多了。像你这种无脑废人,为什么还能活在世界上?受制于你真是一大耻辱,我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羞愧。不,我并不弱小,我是一个坚强的人。恶劣的环境并未对我造成伤害。我不冷,一点也不冷;我不饿,一点也不饿。绝对不能放弃希望,到时候一定会无罪开释,因为我真的不是魔女。派遣祭司一定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一定可以获得释放。到时候我要那个看守向我道歉,还我一个公道。我不可能有罪,更不能被活活烧死。早知道就不应该叫列列独自逃跑了,身边多个人陪伴,也不会这么寂寞。可是,万一两人一起被判有罪,一起被活活烧死的话不、不行,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列列在我身边,反而会软弱我的意志。我不想声嘶力竭地大哭大吼,我要挺起胸膛,勇敢地面对一切,证明我是无辜的。我不需要列列的保护,因为我知道脑袋不灵光的列列到最后一定会这么说:
戒指的主人是我,跟这个女孩子没有关系。这个女孩子是被我从故乡骗出来的。我是魔王的手下,这个女孩子是我打算献给魔王的祭品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列列真的能编出这些谎言,那也相当不容易了。
开玩笑。我是何许人,怎么会需要列列的庇护?
而且那些证词恐怕也是改变不了什么。就算说破了嘴巴,也难逃获判有罪的命运。不,我真的不是魔女,一定会无罪开释重获自由的。好冷,不,不冷。好冷,真的好冷,全身都在发抖。看守的脸上又露出诡异的微笑。我试图停止发抖,却怎么也止不住。脚板、背部、臀部全都冻得毫无知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痛的。
列列睡在家畜小屋的稻草堆中。我趁着夜色潜入小屋,钻进稻草堆里,想给列列一个惊喜。稻草堆里面挺温暖的,独特的草香闻起来也很舒服,印象中两人还一起抱着因病而死的山羊多多,想给它温暖。可是抱了好久,多多的身体依然冰冷,完全暖和不起来。虽然多多早就没有呼吸,我们还是不愿承认它已经死了。多多是山羊,不是人类,山羊是无法前往天堂的。既然如此,我也不想上天堂。为什么只有人类才能上天堂呢?我哭了,列列也哭了。正在哭泣的列列轻抚我的背心,让我的身体感到一丝暖意。可是多多的身体依然冰冷,丝毫没有暖和的迹象。列列,现在我的身体也好冷,自己抚摸自己根本就暖和不起来。好冷,真的好冷。列列,我快被冷死了,快点来救我。
刺耳的机械倾轧声远远的传来。这里是城堡的地牢,一楼的入口处设有又厚又重的铁门。打开铁门之后,就看得到通往地牢的阶梯。走下阶梯之后,没多久就会遇到另一道栅栏型的铁门,门后是一条细长的走道,分别通往五处不同的监牢。我的监牢在最左边,其他四座监牢都是空的。根据看守的说法,这座监牢是专门囚禁重刑犯的。从声音听来,似乎有人打开了一楼的铁门,难道是看守换班吗?现在这个看守非常恶劣,另一名看守就稍微好一点,不过基本上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铁笼之外的看守露出惊讶的表情。
「是谁?诺摩特吗?现在还不到换班的时间吧?」
「不是换班!是我啦,鲁内!我是拖尔洛!我带访客来了!」
「访客?」
看守离开铁笼,跑到楼梯前面。好像有人从楼梯走了下来,而且还不只一个人。
「可是这样子恐怕会违反规定」
「鲁内,你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吗?他可是大名鼎鼎的贤者大人,深受孟丹男爵礼遇的大人物。别担心,不会待太久的。」
「拖尔洛,你说得倒是轻松。万一出了什么乱子,倒楣的可是我呢!」
「嗯,鲁内兄说的没错。」
好熟悉的声音。
「其实我只是想跟真正的魔女谈一谈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不过站在鲁内兄的立场,当然是不能放行。嗯,我能了解鲁内兄的苦衷,鲁内兄真是一名克尽职责的看守。」
「这贤者大人过奖了。」
「长时间在这种又湿又冷的地方工作,小感冒总是难免的。刚好我身上带了效果不错的感一冒药,不嫌弃的话,还请鲁内兄笑纳。」
「原、原来是这种感冒药嘿嘿嘿效果的确是不错」
看守突然笑了起来,而且笑得十分谄媚。接着是开锁的声音,以及拉开铁门的声音。那我们在外头等候。嗯,贤者大人请慢慢来。这应该是看守跟拖尔洛的声音吧。两人走上楼梯,贤者在走廊上移动。从脚步声听来,似乎不只一人,难道还带了随从吗?也罢,他的目的是跟真正的魔女谈话,那就不关我的事。因为我并不是魔女。
「友友。」
即使贤者主动开口,我依然背对着铁栏杆,低头凝视地板。不过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刚刚那个叫做拖尔洛的人说他跟孟丹男爵的关系匪浅,这里又是男爵的城堡,或许是透过这层关系得知的吧。
我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这不太寻常。
「友友!」
不知道是谁抓住铁栏杆猛力摇晃,这种粗鲁的行径不像是贤者的作风。不,一定不是贤者,声音不一样。拜托,为什么?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胸口一阵抽痛,双唇又干又涩。我试图以舌尖湿润嘴唇,却分泌不出半点唾液。我的呼吸急促,不由自主地急促,身体更是微微颤抖,无法控制。
「友友!」
没事,我可以的。闭上眼睛之后,我又睁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地面向铁栏杆。
「你来做什么?」
「友友!」
列列戴着跟贤者同款不同色的帽子,身上的衣物也跟过去不同,看起来相当有质感。只见他一张脸贴着铁栏杆,目不转睛看着监牢之中的友友。列列身旁的贤者被两片圆形玻璃状的物体遮住了双眼,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这个人八成是以金钱贿赂看守和拖尔洛,才把列列夹带进来。可是,为什么?
「友友」
「你烦不烦啊,到底要叫多少次才够!」
我转头看着石壁。心里面一个松懈,牙关顿时不听话地打起冷颤。
「我刚刚不是问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了吗?快点回答问题!」
「友友被抓住了,所以」
「所以怎样?所以你跑来救我吗?你救得了我吗?」
「我」
「请恕在下冒昧。」
贤者的语气十分恭敬,听起来反而有点虚伪。
「我没办法救你出来,友友。就算真的动手救人,也会立刻被发现。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让列列跟你见上一面,这点已经获得列列的谅解了。」
「这么做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强行压抑即将爆发的情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不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之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对你腻了,不想再看到你的脸,也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从此不再跟你扯上关系。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为什么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那不是你的真心」
「不,是我的真心话没错!回去,立刻给我回去!讯问祭司曾经提到你,他们也开始怀疑你的身分,打算把你关进暗无天目的地牢!没错,就是这里!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自投罗网?立刻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镇,走得愈远愈好!」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逃走!」
「我的死活不用你管!」
为什么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明白?即使紧咬下唇,即使环抱膝头,身体依然不由自主地颤抖。
「我不可能被判刑,他们没有证据!到时候我一定可以无罪开释,光明正大地离开这里!到时候我要一个人去旅行!我已经受够你了!既迟钝又不会讨人欢心,算术差得要命,有时还想偷看我换衣服」
「我没偷看你换衣服,从来没有!」
「那不重要,反正我讨厌你就对了!立刻给我滚回去!」
「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