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猎人晋的承诺
时间接近正午。
躺在地炉边的特罗凯动了动身子,几乎是同一个时间,在保养枪矛的帕尔莎也抬眼看着门口那边。特罗凯起身,低声说道:
有人穿过结界了。
帕尔莎站了起来,手拿着枪矛打开了门。
有个男人站在朝露沾湿的草地上。浅褐色的圆筒裤裙加上护腿,携带剑用的腰带上,挂着把朴实的双刃剑。虽是个随处可见,一脸平凡的士兵长相,外表并不显眼的男人,但全身完全没有显露任何破绽。
好久不见了,枪矛高手帕尔莎小姐。
帕尔莎微笑以对。
太好了你来了呀,晋先生。
别加什么先生了,叫我晋就好。
猎人晋稍稍挑了挑眉,口吻轻松地说道:
要是我那时候就知道这里是你的藏身之处就好了不过,我被你打得七零八落奄奄一息,也没办法追上你了。
两人互看一眼,笑了起来。
晋环顾四周,面对到两侧的树丛时,脸部突然绷紧。
原来如此。是有奇怪的气息,就像是野兽一样。
帕尔莎点头,带着晋走入小屋。特罗凯与晋虽然认识,但第一次见面的幽古诺,则是一脸困惑的表情向晋打招呼。因为听帕尔莎提过晋是个武术高手,所以他可能想像会是个有如叙事歌中出现的壮汉一般的男人。
着急的帕尔莎,立刻切入主题。
虽然拜托别人这种工作我也觉得过意不去但是现在,我只能靠你了。
嗯,我已经听修格先生说过大致的事情了。我有点难以相信,那位为人稳重的谭达先生,居然会变成那样子的东西要在不去姓名、不造成伤害的情况与怪物战斗,还要尽可能拖延住对方,这看来确实是有点棘手呀。
而且,那个怪物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即使左肩关节脱臼了,还是继续用右手痛打我的脸。
晋的嘴唇浮现出些许笑意。
这好像不是有点,而是非常地棘手。不过,谭达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会尽我所能试试看的。
帕尔莎深深一鞠躬。
谢谢。
不客气但是,如果他变得那么像野兽,我们倒不如采取捕捉野兽的方法,用网子或绳子把他捆绑起来如何?
帕尔莎的脸上笼罩一层阴霾。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过可是,那东西只把谭达的身体当作是工具使用。所以,要是用绳子抓住了他,他应该会彻底拿自己的皮肤与肌肉甚至是骨头来摩擦,企图逃脱吧。这么一来,该如何让他停手?对方不是可以沟通的,也不会失去意识昏迷。即使能用网子逮到,但那东西八成在谭达的身体变得破破烂烂之前都不会停止行动吧。如此一来,谭达在夜晚之前就会
晋眉头深锁。
原来是这样。
帕尔莎仿佛是要驱散不快的想像,轻轻摇头。
所以,只要们能获得先抵达湖边的时间,然后再让那东西来追我们,这样做应该对谭达的身体比较好。因此,我才要拜托你帮忙。
我知道了。
晋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补充说道:
对了,我忘了一件事情了。今天晚上,皇太子殿下也会到湖畔去。
你说什么!
帕尔莎和特罗凯大吃一惊,瞠目结舌。帕尔莎不快地啧了一声,说道:
我知道那孩子有心,但这太危险了吧!为什么你不阻止他?
晋像是在劝她一般说道:
猎人的染和永主动要求跟在殿下旁边护卫,所以殿下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帕尔莎与特罗凯彼此互看。他们担心的不是人身安全,而是灵魂会不会出事。但现在把这事告诉晋,也于事无补了。在烦恼倍增的心情中,帕尔莎忍不住叹气。
晋像是要驱散沉重的气氛,以果断的口吻说道:
总而言之,我会尽我所能,拖延住那个叫什么花之守护者的,除此之外的事情,现在就算担心也无计可施。
一切准备就绪,手放上大门的时候,帕尔莎回头看了看晋。然而,只是稍微吸了口气,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她的表情,让晋的胸口十分难受。
帕尔莎内心的想法,一定是如果自己能分裂成两个人就好了。尽管担心会伤了谭达,但对接下来必须拼命战斗的晋,这种话帕尔莎说不出口。
晋不由得抓住了帕尔莎的手臂。
如果我没办法拖延到最后一刻,我会集中攻击谭达的左脚。而且,我会针对骨头你明白吧。
晋在帕尔莎面前把腰带取下,把袋子十字形地缠绕在刀鞘与握把上,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拔刀的坚强意志。
帕尔莎带着深深的感谢望着晋,低声说道:
这次,我欠你一条命的人情。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报答这份恩情的。
晋笑了起来。
别开玩笑了啦。请你别忘了,这本来就是我的报恩呀。要是连你都要加入计算什么借来借去的人情,那太麻烦了,我吃不消好了,看起来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最前方的是晋,接着是帕尔莎,然后特罗凯走了出来,最户幽古诺一走到草地上,西边的树丛上方立刻涌现出强到让人吃惊的气息。
我要解开姐姐了喔。
特罗凯低声说完,帕尔莎与晋便把幽古诺夹在中间站着。幽古诺一脸苍白,专注地凝视着树丛。
特罗凯闭上眼睛,双手重叠放在胸口上,伴随着全神贯注一声吆喝,用力张开双臂。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仿佛是从树枝上射出来的箭,笔直地朝着幽古诺扑来。
晋以捞的动作挥剑,传来微弱的一声碰,被剑鞘打到侧腹部的花之守护者掉到了地面上。
快走!
在晋大叫之前,帕尔莎已经抓住站着不动的幽古诺的手臂,拔腿狂奔。帕尔莎连都都没回。
晋所施的冲击,是强大到人类会暂时喘不过气且动弹不得的冲击。
但是,花之守护者一点也没有疼痛的样子,立刻起身。先前帕尔莎造成的左肩脱臼,似乎是自己重新接回去的。
(原来如此,这家伙不是人类。)
看着花之守护者的眼睛,晋感觉到内心深处越发冰冷起来。那张脸虽然是谭达的脸没错,但丝毫不见谭达稳重的气质人脸怎么可能会是因一个表情就改变这么大的东西
看到花之守护者膝盖弯曲,晋立刻察觉到花之守护者是想跳过他,直接去追幽古诺。
就在下个瞬间,晋虽然差一点就要抓到轻松一跳就跳到他头上的花之守护者的脚踝,但花之守护者整个身体收到这股猛力的拉扯,滚落地面。
花之守护者企图用右脚踢开抓住他左脚脚踝的晋的手,晋在险些被踢到之际赶紧松手,在地上翻滚之后跳了起来。
可是,花之守护者跳起身的速度,比起晋快了那么一点点。花之守护者完全没有把晋放在眼里,朝着幽古诺跑离的方向狂奔而去。
晋紧握依然放在鞘中的剑,朝着花之守护者的脚丢掷过去。剑漂亮地在双脚之间纠缠,花之守护者倒在地上。
晋扑向花之守护者,双手迅速地穿过对手的腋下,在花之守护者的头部后方扣住手指。这样一来,就能牢牢固定住双肩与头部的关节,不只是对手动弹不得,只要晋稍微用点力,甚至连对方的脖子都能拧断。
一边将身体重心往后方,晋一边心想:这样就抓住花之守护者了。只要能尽可能长时间维持住这个姿势就可以了。如果能巧妙地绊倒对方的脚,在地面翻滚,用自己的双手双脚紧紧缠绕住对方,那么只要还有力气,应该就可以持续压制对方。
晋与帕尔莎一样,都是从小时候开始就受到非常实战层面的无数灌输。真正武术优秀的人,甚至连自己的体重,某种晨读都像是能够操纵自如一般。尽管晋并不是个壮汉,但藉着重心下方的方式与呼吸法,就能让自己的身体重量变得比任何壮汉都来得重。既然都把对手固定到这种地步,他就有绝对的自信不让对手脱逃。
所以,当在自己的双手底下的花之守护者开始有行动的时候,晋感觉到有如胃部紧紧一缩的寒颤。花之守护者开始将双手往背部弯曲,听到花之守护者的手臂骨头发出的声音,晋的背部冷汗直流。
(这家伙,想把自己的双手折断!)
藉着将遭到牢牢固定的双手折断,企图从晋的手中逃脱谭达的身体,对花之守护者来说不过是个工具回想起帕尔莎所说过的话。不管是折断双手,还是双手遭到砍断,只要还有一口气,花之守护者就会紧追着幽古诺不放吧。
这种恐怖,晋,现在深刻地体会到了。
晋瞬间放手,朝着花之守护者的膝盖后方踢去。膝盖立刻晃动,花之守护者倒到地面上。晋跨过花之守护者的双脚,在花之守护者的膝盖外侧跪下,用自己的小腿压制他膝盖后方。接着,用右手压制花之守护者的后颈部,让他的头无法活动。
花之守护者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压抑自己头部的晋的右手,晋面对着这个动作,用并拢手指的左手不停地挥开。但是,花之守护者凭着惊人的可怕力量,企图推翻压在自己身上的晋,连扎眼瞬间都没有停止过动作。
晋的额头冒出汗珠,他不晓得从开始战斗后到底过了多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晋全心全意地压制花之守护者,不停挥开对方攻击过来的手,但不久之后,由于疲惫的影响,他在短短的一瞬间丧失了集中的精神。
就在一瞬间,花之守护者的右手指甲划破了晋的右手。灼热的疼痛流窜开来,晋不由得用左手按住伤口。接着,花之守护者的全身,就像虾子一样跳动,晋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撞飞出去砸向地面。
花之守护者一起身,就朝着晋扑去。应该是领悟到要是不打倒这个男人,就没办法去追幽古诺吧。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战斗方式。宛如野兽攻击般,想要用指甲与牙齿把晋撕裂。手以惊人速度朝着晋的脸部攻击过来,虽然晋勉强别过头去,但左眼的旁边还是遭到指甲抓出伤口。鲜血流入左眼,视线模糊。察觉到花之守护者正对准喉咙展开攻击的时候,晋已经失去手下留情的从容了。
一边呐喊,晋一边以右拳全力痛打想要抓住他喉咙进逼过来的花之守护者的下巴。然后对这身体后仰的花之守护者的喉咙,再度痛赏一拳下去。
花之守护者的身体终于离开的时候,晋开着肩膀冲击,再次压倒花之守护者,然后在其左脚踝稍微上面一点的位置用手刀使劲砍了下去。骨头完全折断的触感,经由手掌传了过来。
就在心想终于结束了的一瞬间,花之守护者的右手,用力击中了晋的脸颊。那可怕的剧痛,简直有如遭到棍棒痛殴。尽管好不容易闪开了要害,但被打飞到一旁的晋,在撞上地面之前,早就已经昏了过去。
花之守护者站起来之后,发现自己的左脚使不上力气。虽然他因此暂时坐在地上抚摸左脚,但一会儿之后,便翻了一圈匍匐在地,只靠双手与单脚开始往前跑。可怕的是,即使是这个姿态,跟人类奔跑的速度相比,差别并没有多大。
化为花之守护者的谭达,往幽古诺消失的方向跑去,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
2山之湖
午后的阳光稍微开始倾斜之际,帕尔莎等人停下了马。帕尔莎先下马,再把坐在自己面前的特罗凯抱下来到地面上。
噢,累死了、累死了。
特罗凯一边嘀咕,一边伸展发疼的腰。
幽古诺重重地从马背上滑下来,狼狈地跌坐在地。幽古诺虽然在先前去替夫人唱歌回家的路上曾经受邀骑过两、三次,不过自己独自一人起码,而且还是跟在策马前进速度颇快的帕尔莎后面,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膝盖内侧磨破皮,大腿颤抖不停。一时之间,连站都没办法站好。
你还好吧?
帕尔莎蹲下来,看着幽古诺惨白的脸。幽古诺一边摸着正在抽紧的脚,一边点头。帕尔莎将手放在幽古诺的肩上。
我们休息一下吧。马也跑了这么久,靠着人的双脚应该怎么也追不上了。
离开谭达的家,在亚锡罗村骑上马后,已经过了将近五坦(约五小时)。一行人从亚锡罗村进入青弓川,渡过浅滩之后,沿着樵夫在山中开垦出用来让马运送木材到青弓川的道路,往山中离宫前进。
帕尔莎停马的地方是拉车马匹的饮水处,是樵夫们为了让运木材的马匹暂时休息所兴建的饮水处。从这里延伸出去的运送木材的路会更偏北,不能通到山中离宫。因为这前方是禁止伐木与狩猎的皇家领域。
帕尔莎先让幽古诺与特罗凯休息,再将杏里从马背卸下。饮水处的构造是用竹筒引泉水过来,再装入埋在地里面的大木箱里。
帕尔莎用竹水壶去接涓涓流水,把冰冷的水拿回来给两人。接着拉着马过去,让马痛快地饮水。一将饲料袋套上每匹马的脖子,马匹便立刻一边发出巨大声响一边欢天喜地地吃起饲料。
看着看着,人也觉得肚子特别饿了。至今为止,都是受着压力在一股脑狂奔,即使路上休息过好几次依然毫无想吃点东西的**。
(我真不够格当个保镖。)
心底如此低语,帕尔莎从杏里中拿出竹箨包裹着的歇卢吉。这是把肉干切成丁煮成咸中带甜,再跟煮好的稻米搅拌在一起再捏成型的携带食物。
看见帕尔莎大口吃着歇卢吉,特罗凯也伸手要了自己的那一份。
好厉害喔
幽古诺以奄奄一息的口吻低声说道。
我实在是吃不下去。
帕尔莎在幽古诺身边坐下,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的木制容器,打开盖子,取出用蜂蜜煮出来的,散发诱人香味的红色麦卡果实。
你就一小口一小口吃点这个吧,慢慢咬然后再吞下去。
虽然面露皱眉的表情,但是把蜂蜜煮出的果实含入口中的幽古诺,立刻吃惊地睁大双眼。因为爽口甜蜜得让人惊讶的香味,在整个口中扩散了开来。
我没想过,麦卡果实居然会这么好吃。
幽古诺这么小声一说,帕尔莎露出微笑。
我带了一点谭达珍藏的蜂蜜卖卡出来。听说是用一种叫做罗尬的香草加上蜂蜜慢慢熬煮出来的喔。
哦。我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疲劳好像消失了。
没错吧。这可是消除疲劳最好用的药了。
忽然,有个鲜明得让人讶异的回忆在帕尔莎脑海中苏醒。那大概是十八岁的时候吧,她收到秦库洛的严格训练,累得差点就要倒地不起地回到家,谭达曾经用盘子装了卖卡果实端来给她。那个时候的麦卡滋味,她永远忘不了。身体发烫的疼痛,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特罗凯伸出手,再拿了个麦卡果实。
虽然一般人都说治疗是女人的技术,但实际上没有这回事。谭达天生就擅长治疗,让他制作这种东西是最好不过的。
幽古诺看了帕尔莎一眼。帕尔莎表情凝重地看着手上的果实。
所有人都吃完麦卡果实后,帕尔莎用草抹抹手后起身。
好了,我们走吧。得在月亮升起之前到达湖边才行。
将马匹系在饮水处旁边的树干上。帕尔莎用枪矛将稍微减轻的行李挑在肩上。从这里开始,必须徒步走过几乎没有路的山中。
帕尔莎走在最前方,一边用砍柴刀劈开灌木丛开路出来,后面跟着幽古诺,殿后的是特罗凯。虽然帕尔莎迅速开路出来往前走,但幽古诺与特罗凯都因为不习惯骑马而疲惫不堪,只能慢慢前进。一路上休息了好几次,他们依然只是继续往前走。
太阳开始西沉,眼看着越来越暗。面向西方的书皮染上了浅浅的夕阳余晖,三个人默默地走过这些树木之间。
不久,太阳下山了,帕尔莎暂停脚步,从行李中拿出旅灯,巧妙地使用打火石与火绒点上灯火。旅灯是用细竹编成笼子,里面立了根蜡烛的东西,附有一根短握柄,拿离身体也能照亮前方。
你帮我拿这个。
帕尔莎将旅灯交给幽古诺,再次一边开路一边往前走。幽古诺拿着的灯火,虽然几乎照不到帕尔莎的脚边,不过帕尔莎的脚步依然走得踏实。除了有时会有因为声音受到惊吓而边叫边飞走的鸟儿之外,就只听得到帕尔莎挥动柴刀的声音,与三个人的脚步声而已。
特罗凯走着走着,越来越有种身处梦中的感觉。年轻的时候,她曾经受到呼唤而一心走过山中直到湖边。感觉就在那个梦中
走过漆黑的山中,前进、前进、前进
不久,就跟那时候一样。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深山中群山环绕的大湖,在三人面前一片黑地延伸开来。
特罗凯就像脑中受到了麻痹般的冲击,站着动也不动。
啊就是这座湖。
特罗凯沙哑的声音,让帕尔莎和幽古诺回头过去。特罗凯一面茫然望着湖面,一面指着西边的删。
我那个时候就是从那边,穿过山林到这里来的。那座山的另一边,就是我故乡的村落。我孩子们的墓也在那里
特罗凯觉得有双冰冷的手拂过她的脸庞。孩子们的死以及与丈夫相处的回忆,宛如激流奔入般地在脑海中接连浮现。
特罗凯痛苦地想到,自己在无意识中从过去别过了双眼,将记忆掩盖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转身离开,努力想要遗忘的过去,似乎朝她伸出了手。
而且,矗立在湖畔的山中离宫
一股寒意沿着背脊爬了上来,特罗凯忍不住发抖。巨大的门扉,木头复杂组合而成的屋顶完完全全,就是梦中的那座宫殿。
五十二年前在梦中见过的,矗立在那座湖里的颠倒宫殿,跨越了遥远时光的未来宫殿,正映照在湖面上
特罗凯深深吸了一口气,严厉斥责自己。
(笨蛋,山中离宫本来就是模仿那个梦建造出来的宫殿。两者一模一样的事情,你不是早就听恰克慕说过了吗?)
特罗凯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害怕。她闭上双眼,对自己说话。
(我已经不是五十二年前那个不幸又软弱无力的小女孩多慕卡了我是,咒术师行走大地上的人特罗凯。)
特罗凯以坚强的口吻对帕尔莎与幽古诺说道:
来吧,来设结界吧。你们就照我教过你们的去做吧。
三个人穿过湖畔的芦苇原,抵达湖水拍打的岸边。
特罗凯将从芦苇原找来的四根又粗又长的芦苇深深穴入岸边,在芦苇之间搭起草编成的细绳。帕尔莎与幽古诺分头帮忙,把炭放到带来的四面素陶火盘上。再从旅灯点炭火过来,而且,为了顺利点火,还将散发独特味道的枯草一一放在火焰上。
燃烧起来的枯草中,白烟有如烽火般生气,缓缓朝着湖的方向飘去。
3月之门
帕尔莎似乎听到有人喊她,于是抬起头来。
看到四个绕着湖边逐渐靠近的人影时,帕尔莎的胸口涌出喜悦。
帕尔莎!
恰克慕差点跌跤地狂奔过来。比起从前,他长高了许多。而且,声音也不再是尖锐的孩子声。经过,成了稳重的少年声。
喂!小心一点,不要破坏结界呀!轻轻地跨进来这边。
特罗凯急忙大叫,恰克慕才终于放慢脚步。乖乖听话照办,轻轻地跨过绳子进来的恰克慕,一看到帕尔莎就皱起眉头。随即,那时候的印象立刻浮现眼前。
恰克慕,你这小子,又长大了呢。
帕尔莎声音嘶哑地说道,就在下一瞬间,立刻紧紧抱住恰克慕的头。那个时候高度只到胸口附近的恰克慕,现在把脸埋在帕尔莎的肩上,恰克慕使劲全力紧抱住帕尔莎,抽咽起来。
帕尔莎和恰克慕,彼此都认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见面还有,今晚过去之后,两人又必须再度分开。
跟在恰克慕后面进入结界的修格,还有猎人的染与永,全都安静地看着帕尔莎和恰克慕。
月亮升起了。
特罗凯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吃惊地探头看天空。群山的棱线处,大大的红色半月探出了脸。
来吧,在月亮映照在湖面上之前,我必须进行灵魂呼唤的准备。你们全都给我安静*好。
特罗凯的话语,让帕尔莎回过神来。恰克慕一脸尴尬地放开帕尔莎,就想朝地面做下去。看到这一幕,猎人永,慌张地说道:
殿下,请您稍等一会儿。
他写下背着的坐垫,迅速铺在地上。恰克慕尽管一脸扫兴地看着坐垫,但帕尔莎一点头,还是莫可奈何地坐在坐垫上。
帕尔莎看了一眼伫立在一旁的修格,对着修格深深一鞠躬。虽然将感谢之情假装成对首次见面的人的招呼,但修格似乎是明白的。修格的嘴角轻轻浮现一抹微笑后,立刻变得一脸正经,对帕尔莎恭敬回礼。
帕尔莎以眼神对体型呈现对比的两位猎人之意。身材矮壮脖子短粗的猎人染,面无表情地回以注目礼,但脸上留有帕尔莎造成的伤痕。瘦瘦高高的永,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绷着脸也回以注目礼。
帕尔莎试着在偶尔只有鸟鸣声回荡的寂静黑暗中,感受周围的动静没有感觉到花之守护者的气息。他们似乎没被追到,平安抵达这里了。
然而,她对此一点都不感到高兴。帕尔莎的脑海中,浮现出谭达伤痕累累在黑暗中奔跑而来的身影。
(谭达,不会来了。)
即使这么想,还是无法阻止另一个念头从内心深处涌上来。
(谭达,让我看看你活得好好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月亮变成了散发皎洁光芒的小小半圆形,高挂空中。月光让群山的轮廓清晰浮现,矗立在对岸,没有人烟的山中离宫的木头屋顶上,也映照着宛若冰霜的白光。
忽然幽古诺动了一下。
那座宫殿,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所有人都看向幽古诺所指的湖面。
黑暗的湖面上,仿佛照镜子一般,清楚映出了山中离宫。可是,那对于藉着月光映照在湖水上的影像来说,看起来太过分明。而且,即使风吹过湖面兴起阵阵涟漪,影像依然丝毫没有摇晃。
恰克慕颤抖着低声说道:
月亮也怪怪的
挂在空中的月亮,是个漂亮的半月。然而,映照在湖水上方,却是个形状接近满月的月亮。就在众人观察的期间,湖上的月亮眼看着越来越圆,逐渐变成了满月宛如窗户自动慢慢打开一般
就在月亮完全变成满月的那一瞬间,开始响起了尖锐的声音。随着那类似口哨的声音越来越高,帕尔莎的肌肤开始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气息。
是风吗?
帕尔莎小声地说,修格摇头。
湖面没有动。这火焰还有芦苇的叶子也是
然而,坐着的人们,肌肤都感觉到风在吹。
啊
众人一同发现到一个现象,吓得倒抽一口气。
从这里看过去的山中离宫,正在沉入毫无光亮的漆黑之中。
但是,映照在水镜上的颠倒宫殿,回廊围绕着的深处,却开始轻轻摇曳变得越来越亮。微明的,柔和的灯火之色
是花。
恰克慕低声说道。
在中庭的花完全绽放了。
恰克慕那听起来带着睡意的发呆口吻,让帕尔莎大吃一惊,赶紧抓住他的手臂。
恰克慕,你不能着魔呀!要好好保持意识清醒。
恰克慕吓了一跳,全身发抖。其他人也一脸刚被吵醒的迷糊表情看着帕尔莎。
大家小心了!那就是会吸引梦过去的花呀!现在,那边与这边靠近到连接在一起了。要是一松懈,就会被拉过去哦!
即使这么说,帕尔莎还是有种在梦中呐喊的不安定感。空气仿佛变成了温凉的液体。
这个时候,从特罗凯左右缓缓摇晃的身体,突然开始渗出了光,近似萤火虫散发出的光,带着淡淡黄色的光。转眼间,那道光逐渐集中到特罗凯的额头上。
然后,帕尔莎有生以来,首度看见了灵魂特罗凯的灵魂变化成了一只美丽的鸟儿,散发着宛如萤火虫的光,拖着一条白线飞了起来,笔直地被吸进了湖面的月亮里。
※
特罗凯就像是只投入气流的鸟,以极高的速度被月亮吸了进去。周围隐约飘过的蓝色烟雾,让她想起了黎明之前的微暗的蓝色。
警钟在特罗凯的内心大响。
(这烟雾正在发挥强烈的咒力可千万不能被抓住)
可是,这个念头一下子就松开消失了,仿佛滑行般在蓝色烟雾中下降的时候,在特罗凯心中的时间也开始回溯了。
穿越好几条回廊,降落到草木扶疏的庭院之时,特罗凯忘却了五十二年的岁月,回到了二十岁的少女时代变成了多慕卡。
当看到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系着一条深绿色腰带的高个子男子的身影时,多慕卡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喜悦。这份喜悦,没多久便成了温暖的幸福感,包裹着多慕卡。
(多慕卡那孩子,在哪里?)
花守卫这么一问,多慕卡吓了一跳,看着自己的手中。
(不见了!刚才我明明还牢牢抱着的)
双手的怀抱之中,只残留着婴儿温度消失之后的些许寒意。
(不要紧的,多慕卡。你就呼唤那孩子吧,他一定会回来的。)
多慕卡松了一口气没错,我很清楚那个孩子在哪里,也知道把那孩子唤回到这个怀抱的方法。
多慕卡张开双臂,呼唤儿子。
※
好几件事情同时发生。
特罗凯紧握着的芒穗咒具猛烈燃烧起来,结界的绳子马上像从内侧遭到反弹一般破裂四散。与此同时,有个像是三只脚野兽的影子从芦苇原跳出来,朝着幽古诺扑去。帕尔莎虽勉强介入幽古诺与影子之间,却受到极为强大的力量推倒在地。
这怪物!
帕尔莎的眼角余光看到猎人永大叫,然后拔剑。
帕尔莎将手伸入花之守护者的腋下,用脚绕住对方的右脚脚踝后,使尽浑身力气将花之守护者整个翻倒,趴在他身上。
永那对准花之守护者的背部挥下的剑,贯穿了帕尔莎的左肩。
永吓了一大跳立刻把剑ba出来。恰克慕边喊叫边扑向帕尔莎,用手压着帕尔莎的肩膀,企图止住喷出来的鲜血。
花之守护者想要从帕尔莎的压制下起身而开始挣扎。紧接着,帕尔莎突然起身,用右手猛力地将花之守护者的身体抬到肩膀上。
虽然帕尔莎想要就这样扛着花之守护者行动,可是花之守护者双手紧紧握拳,猛烈捶打帕尔莎的背。
帕尔莎痛苦呻吟,放下花之守护者,倒在其上。
永企图再度挥剑砍向花之守护者的时候,染立刻加以制止。
你给我好好保护殿下!
吼叫一般地说完后,染压制住花之守护者那正想要抓住帕尔莎脖子的双手。
不要杀他。这个怪物是谭达。
我知道。
染虽然将花之守护者从帕尔莎身体下方拖出来,但察觉到花之守护者正打算折断自己的双手一边能够自由行动,也不得不脸色大变。
幽古诺打从心底感到害怕。宛如怪物的花之守护者扑向他,像鹫的爪子一般能够使劲弯曲手指,朝着他的喉咙伸来的时候,国度的恐惧逼得他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
幽古诺死命想要移动发抖的双腿,远离那群纠缠不清的人们,朝着湖那边后退过去。
这个时候,忽然飘来了一阵香味。那味道,仿佛是从挂在故乡的炉边的锅子内生气的热气,温暖地包裹着幽古诺。
耳朵深处,传来了让人怀念的声音。
幽古诺
啊,是母亲的声音。幽古诺的脑海中模糊地这么想。当他作了可怕恶梦的时候,总是会哄他的温柔声音。一听到那个声音,因为害怕而僵硬的身体就放松下来,转眼间,就遭那恶梦的记忆追逼到脑海的角落,越发想见母亲一面。
快过来,这里
在自己的灵魂诞生的那个庭院,花柔和的光亮,宛如引诱般地摇曳着。
幽古诺在草地上跪了下去
※
花的世界终结的时候,忽然就开始了。
一阵风像是预告般地吹来,就在人这么以为的时候,咻咻地,风的吼声越来越高,没多久,已经变得相当激烈。
谭达在风开始变强的时候,判断已经没有时间犹豫,立刻变成鸟,废弃去寻找卡雅。
花的光亮因为强风而摇晃着,在附近洒下了一片阴影。可能是某处的子房凋零了,花瓣一瞬间四处飞散。以前呛人的花香味,正变成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甜蜜味道。
谭达发觉自己不能随心所欲拍动翅膀,不禁毛骨悚然。
(是这封的影响吗,还是,我在那边的世界变成花之守护者的身体快死了)
不管原因为何,他都开始感受到难以承受的疲惫。
(我一定非救卡雅不可)
谭达死命振翅,飞近剧烈摇晃的某片花萼。接着,那片花萼,才刚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一瞬间花瓣就凋零了。
谭达好不容易闪开花瓣的直接撞击,在遭到风逐渐剥夺的花瓣之中,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晃动着慢慢下降。
卡雅!
一面呐喊,谭达一面抱住少女纤瘦的身体,把自己的身体当垫子,背朝着中庭落下。
即使撞上地面,也没有感受到语气的撞击力道。中庭的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像沙子的东西。谭达怀抱中的少女动了动身体。
卡雅,你醒了吗?
听到谭达的声音,卡雅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叔父?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呢?
花接连不断凋零,许多人影宛如成熟的果实,开始掉落到中庭。人们即使落到地上,身体也像是婴儿一样蜷曲着横躺在地,动也不动。
尽管谭达心想必须唤醒那些人,但是身体已不能随心所欲地行动。严重的疲劳覆盖着全身。
(我得把卡雅变成鸟)
虽然这么想着,但谭达动弹不得。麻痹般的恐惧在心底出现,然后缓缓地在整个身体内部蔓延开来。
(我会死在这种地方吗)
应该有想做的事情的未来,仿佛夕阳余晖,眼看着变得越来越微弱,就要消失了。
叔父?您怎么了?叔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卡雅一面摇晃谭达,一面用颤抖的声音大叫。谭达基础夙愿以偿的声音。
卡雅,你快逃离这里。你有看到一条线吧?
线?
卡雅眯起眼睛,然后,发现有条发光的线从自己的额头延伸出去,发出惊呼:
我看到了!叔父,我看到线了!
谭达抓住卡雅的手臂。
我接下来会把你变成鸟。所以,等你变成鸟之后,就沿着那条线飞去,不管它延伸到哪里去。这么做的话,你就能回家去了。
把我变成鸟?叔父,你做得到呀?
谭达勉强提起嘴角,露出微笑。
我,做得到的。因为,我也还算是个咒术师嘛。
谭达暂时闭起双眼,他打算接下来一睁开眼睛,就对卡雅的内心下暗示,开始让卡雅变成鸟这最后的工作。然而,他没有听见身体说的话。身体变得十分沉重,眼前越发黑暗
※
染慢慢移开压制花之守护者的手,抬头看帕尔莎。帕尔莎按着受伤的肩膀,茫然地,低头看着谭达面目全非的身体。看见火盘的光亮中浮现出来的那张脸,帕尔莎了解到谭达的身体正处在生命的极限。
帕尔莎的胸口流窜着受刀剑刺伤般的疼痛。覆盖着内心的东西在这一瞬间瓦解,悲伤变成有如麻痹般的冰冷,蔓延全身。
帕尔莎在动也不动的谭达身边跪下,抱着谭达的头,让他的额头碰触自己的额头,停不下牙齿喀喀颤抖的声音,喉咙梗塞,无法呼吸。
谭达
泪水自帕尔莎的双眼溢出。
你别死呀,谭达!
※
谭达觉得听见了帕尔莎的声音,因此睁开双眼,身体的沉重感还是老样子,但不知为何,一种想要活下去的**开始隐隐作痛,给了他移动身体的力量。
谭达撑着手肘起身,发现卡雅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是呀。他现在还不能死,这也是为了卡雅。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发现正在开始凋零的花的根部,站着一位被花守卫拉近身边的年轻女孩。仿佛完全不介意猛刮着的风,那个女孩恍惚地摊开双手,像是想要抱起某人的样子。
虽然是位很年轻的亚库族女孩,但那张脸庞清楚残留着眼熟的气质。
(不会吧)
谭达倒吸一口气,容纳后,竭尽全力大喊:
师、师父!特罗凯师父!
女孩莫名其妙地回头看谭达。
两人视线交会的瞬间,女孩的眼中浮现讶异的光芒。
谭达?
多慕卡一看到谭达,就感觉到颤抖从身体深处流窜出来。被迫沉睡的某种东西突然苏醒,皱纹与难以对付的表情,回到了那丰满柔软却露出无依无靠表情的脸上。
多慕卡,你开始变老变丑了,要小心呀
花守卫口吻严厉地说道。
颤抖着摇摇头,露出笑容的那时候,那张脸,已经完全变回了特罗凯。
是吗?有这么丑吗?不过,这就是我呀。过了五十二年这么久所培养出来的长相。
特罗凯瞪着花守卫。
你根本不是花守卫我这个混账,居然中了你这卑鄙的圈套!光是受骗,我就快气死了!
特罗凯变化成火焰,扑向那个男人,但男人迅速晃动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男人施展出来的幻象全都消失,特罗凯被抛到一个风刮得有如暴风雨般的世界中。
随风飞散的花瓣如沙般崩解、逐渐淡化消失的宫殿
你这家伙,真够惨的!
特罗凯小声地说,想要跑向蹲在风中的谭达。
但是,沙暴突然笼罩谭达的身影,让她越来越看不见。
不能让你过去。
细细的、尖锐的女人声音响彻四周。
我们所有人,要永远待在这里。
回来吧!以前从我手中逃走的孩子们
4伴随灭亡之风,伴随歌声
低头看着趴在已经无法行动的谭达身上的帕尔莎,修格忽然眼角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动,转头过去。
修格睁大双眼。
幽古诺跪在湖畔草丛中的身体,不正在缓缓地向前倾倒吗?
幽古诺先生!
修格的声音之上,重叠了永呐喊的声音。
皇太子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修格赶忙回头,恰克慕由永撑着,正死命地想要起身。仿佛酩酊大醉一般,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最后,恰克慕终于在永的怀抱中倒了下去。
修格发现到人的声音很奇怪的听起来远远的。虽然想跑去恰克慕的身边,却像是在梦中奔跑,没办法顺利前进。
帕尔莎因为修格等人的声音而抬头。然后,发据周围的景色奇妙的扭曲着。
朝着湖水映照的月亮旋转吹去的风,正把自己这群人也卷入其中。
不可思议的是,这阵法是肉眼可见的。不仅如此,甚至连帕尔莎都能清楚看见那眼神自幽古诺与恰克慕额头的灵魂之光膨胀起来,想要挣脱出去的样子。还有,从特罗凯额头伸展出去的同样的线,有好几条线奔跑过天际,朝着湖水宫殿小时的样子。帕尔莎也看见了那应该就是连接受到花俘虏的人们的灵魂,与残留在身体内的生命之间的线吧。
帕尔莎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使劲全身的力气站起来。
可能是因为有过好几次顺利度过千钧一发危机的经验,帕尔莎的心在这种时候,越来越沉着冷静。
修格!永!用力摇恰克慕!千万不能让他睡着!
这么呐喊后,帕尔莎开始逆着旋转吹着的风,往身边没半个人在的幽古诺跑去。
帕尔莎的每一步都踩得十分用力。一靠近幽古诺,立刻单手抱起脸朝下倒在草丛中的幽古诺。
幽古诺的头部就像是个死人头颅般,在双肩之间摇晃着。他额头上的光,迅速变亮,仿佛挣扎着要出来外面的样子。
(谭达。)
帕尔莎在心中询问谭达。她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后悔自己没有半点咒术的知识了。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家伙醒过来呢)
帕尔莎突然抬起头。某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张望四周,帕尔莎大声喊叫:
离木灵!你们的思念者就要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