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道平静地、不可置信地这么说。
然而,叶流并没有漏看到雪道有那么一瞬间把视线栘开。
「噢,愚蠢透了,是吗?」
「那我是从哪里来的?」
「御堂叶流希望听到你亲口说出来。」
「我有爸爸妈妈!他们会汇钱给我,也会写信给我,有时候还会打电话给我!」
「那,五年前的事呢?」
「我记得当然。」
「呼噢『我记得当然』是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我们这边的调查出了错呢。」
叶流不怀好意地咯咯咯笑道。
她觉得很有趣。
她的眼神像是一个找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样。
她的神情像是一个要挑战新公式的科学家。
她的双眼甚至带着炙热像是一个恋爱中的少女。
「你好有趣呢!」
「我不有趣。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当然是啊,就算你不强调『普通』这两个字,御堂叶流也是很清楚的。」
再也忍不下去的雪道踢开椅子站了起来。
由于过度用力的关系,椅子翻了过去,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如果你只有这些话要跟我说的话,那我要回去了。」
如果是平常的话,雪道一定会把椅子放好,但他今天连看都不看那把椅子。
他背过脸,避开叶流的视线。
「不,还有一件事。什么嘛,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雪道无言地动了动下巴,要叶流继续说下去。
叶流招了招手,要雪道把脸靠过来。
虽然雪道的表情因为不情愿而扭曲,但他还是乖乖地把脸靠上去。
叶流把手放上雪道的脸,把嘴靠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好甜、好甜、仿佛像是砂糖般的谄媚声音。
「装人类的游戏很有趣吗?怪物。」
那是一道告诉雪道他的世界早已崩坏的声音。
寒毛直竖的雪道全身冒汗。
叶流长长的舌头不断舔着雪道颊上的伤口。
下一个瞬间,雪道用尽全力推开叶流。
太恐怖了。
恐怖到他觉得想吐。
「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流在病床上放声大笑,她的身体像只蛇一般扭曲。
就连她白袍下的睡衣都掀了起来,通透的肌肤露了出来。
配上她那扭曲的笑容,这一幕甚至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颓废的性感。
「啊啊,好好笑!好愉快!这是什么什么笑话!呐,苇原雪道同学!告诉御堂叶流啊,你到底是谁!」
雪道连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
他连滚带跑地逃出病房。
他用力地关上门,切割开叶流所在的房间和自己的空间。
他想要跌坐到地板上,可是他更想要尽早离开这里。
疲累至极的雪道重覆着粗重的呼吸,他拖着脚步逃走。
叶流的大笑声有如追捕猎物的猎犬一般穿过房门。
「我爱你喔,苇原雪道!」
那是一句充满了恶意的爱的告白。
雪道逃出病房外,撞上了站在门外的天音。
「呀!」
雪道没有余力去应对天音那微弱的惨叫,他全身上下都因汗水而湿濡。他的呼吸粗重,他的头非常痛。他硬逼自己把呼吸顺下去,但他的头痛并没有消失。
「喂,你在干嘛啊,雪、道」
天音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都没有。」
雪道以干哑的声音答道。干涸的喉咙让他觉得嘴里十分干燥。可是他全身上下喷出的汗水却不愿停下。
他以摇晃的脚步撑住墙壁走了请来。
「我想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咦?喂,喂。你到底怎么了?你的脸一片苍白,而且你还在颤抖!」
雪道没有回答。
他没有余力回答。
他甚至没注意到天音伸出的手。
雪道半跌半逃地前进。当他看到楼梯旁的休息室后,他便用整个身体把门推开滚进去,睡倒在沙发上。
由于休息室同时也是吸烟所,所以休息室中央有一台空气清净机,再加上门非常地厚实,外面的声音进不到休息室里。
塑胶制的沙发沿着四面墙壁排放着。
就算雪道用力地吸着廉价塑价沙发味和残留的淡淡烟味,他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能依从脑髓的要求闭上双眼。
他感觉到一道让人觉得怀念的气息。
雪道张开了双眼,发现那个男人站在眼前。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雪道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躺在沙发上的雪道认真地抬头看着那个男人。
与其说是奇妙,那应该算是个奇怪的男人。
他穿着一套可以直接穿去参加正式宴会的完美燕尾服,而且他连手杖跟大礼帽都备齐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像个透明人一样,全身上下都被绷带包住,隐藏起所有皮肤。
「你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雪道觉得自己知道这家伙是谁。他觉得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家伙。
「好悲哀啊。」
他淡淡地笑了吗?包着脸的绷带微微一动。
「我是『名字已被遗忘者』。」
他把手上的手杖转了一圈,顶起自己大礼帽的帽檐。
「可是,我还是报上名字吧。我是『受祈祷引诱者』,我是『见证人世终焉者』,我是『最初的病痛』,我是『虚伪与真实的仲介者』,我是『在王身后吹喇叭者』接着,我是」
手杖再次跃动,有如一把剑的它指向雪道的脖子。
雪道的嘴擅自动了:
「『伊皮米修斯』。」
「没有错真是教人怀念啊,我的旧友。」
他伊皮米修斯嘲讽般地说完后,抽回手杖。
「一段日子不见,您变得更有男子气概了呢!」
雪道用指尖抚过颊上的伤痕。
他对不是自己的自己所说的话。
他有一半脑袋认识伊皮米修斯。
他有一半脑袋不认识伊皮米修斯。
「你是」
舌头干燥,口中干渴。心跳加快,沉钝的头痛在脑中回响。
他该问什么。
伊皮米修斯的事吗?
不对,不对,不对,他必须知道的事是
「我是」
「『等待者』。」
短暂宣告完后,伊皮米修斯的身影便在雪道眼前溶开。
他像是被空气清净机吸进去的烟雾一般淡去、消失。
「等一下,伊皮米修斯!」
「再会了!在这段休息时间中,再会了!为你所冀望、我所实现的这道再计算带来起始的终焉吧!为分身这悲哀的碎片带来救济!为愿望及永远及虚构及终焉的一切,带来完全!」
伊皮米修斯像是舞台上的演员一样高高举起双手,仰望天空。
在说了一段不像是咀咒也不像是语言的话之后
伊皮米修斯消失了。
没有留下任何一道他曾经存在的证明。
雪道的意识沉入暗合
『等待着』
这个名字在脑内回响。
雪道的灵魂知道,这是他的名字,这不是他的名字。
同一个时间,瑛子正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余晖的颜色染上黑发,在她表情贫乏的脸上留下yin影。
她和放学之后就立刻离开的雪道还有天音不一样,她是在结束学生会活动之后才回家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的关系,周围的家家户户都传出准备晚餐的香味,路上的行人也不多。
瑛子的手上抱著书包和她在路上买的书店纸袋。
「我这次一定要让苇原说好吃。」
由于她跟天音告白了过去,所以她回想起她所做的情人节巧克力被雪道全力批评的悔恨,瑛子在路边握紧了拳头颤抖。
「长月瑛子。」
突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她转过头。
眼前的人是天音。
「怎么了,天音?你不是说有事要和苇原」
瑛子一边说,一边发现眼前的天音不是天音。
她的发型、声音、体型都和天音一模一样。
但她们的颜色不同。
灰银色的头发和有如深海般的青色双眼。
瑛子的本能使她对眼前的女生在心中警铃大作。
「你,是谁?」
为什么,会如此地恐怖。
原来如此,是那对青色的双眼。
那样空虚、那样澄澈的双眼不是正常人会有的眼睛。
瑛子反射性地要逃,但那个女生的动作比她还快。
分身二话不说地揍了瑛子一拳。
打上横膈膜的拳头让瑛子的身体弯成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