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天明天是礼拜天耶?」
就算是暑假期间,社团活动也只能在平日进行。
「你在说什么啊?我明天早上回家前会先绕去你家,记得帮我准备茶泡饭之类的嘿!」
「好啦好啦!」
千晶正要跑回三三两两开始移动的醉鬼行列,一直抓着我手臂的真冬忽然叫住了她。
「什么事?」
「今天谢谢你,对不起。」
「我什么都没做耶?」千晶笑着说。
没这回事。其实我也想向她道谢。
因为有千晶在,因为有千晶等着我们
「千晶会不会难过?」
真冬的这番话让千晶歪头不解,我也不禁转头望向身边这张铁青的侧睑。
「快去找响子吧!你不是说过,你跟我一样吗?」
「才不难过呢.『不能在一起』还比较让人难过呢!」
搞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真冬好像听懂了,因为她露出泫然欲泣的笑容,点了点头。
「所以你下次要是再擅自搞失踪,我会拿伏特加灌你喔!」
「对不起!」真冬吓得缩了起来。
目送挥着手跑开的千晶远去,真冬又很不舒服似的叹了一口气,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了。
三更半夜骑脚踏车载真冬回家,感觉比傍晚载她去Livehouse时更吃力许多。因为她几乎整个人靠在我身上,一边背她的吉他一边还要背我自己的贝斯,更何况天色又暗看不清楚。
唯一的好处就是比傍晚凉快。
我选了一条没有车辆来往的小路慢慢骑,四周只听得到虫鸣声、远处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剩下就是脚踏车灯发电机的叽叽声了。
「直巳」
骑到河堤旁的小路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真冬在我背后出声了。
「嗯?」
「那个我说连手腕都不能动了是骗你的。」
「我知道。」
「你为什么知道!」
喂!快住手啊!脚踏车双载的时候不要用头撞前面的人啦!堤防边的马路上,我和真冬共乘的脚踏车正歪歪扭扭地蛇行着。
「因为傍晚我载你去表演场地的时候,你一直抓得很牢啊!」
「啊」
「喂!不要松手啦!掉下去怎么办!」
真危险。这家伙到底想怎样啦!
「你明明就知道了,还假装相信我装病?笨蛋!」
这股怒气来得真是有够莫名其妙,是怎样啊?
正确地说,其实我并不是百分之百确信真冬在说谎,只是觉得或许有那个可能。但不管是真是假,要是当时我没有强行把真冬带走,那无论如何所有的可能都会变成零了。
「这有啊我说叫你用牙齿弹,那倒不全是开玩笑喔!你这么厉害,应该办得到吧?」
「怎么可能办得到!」
我的背又挨了一记头捶,真是痛啊
「你只要能听到我弹吉他就好了吗?」
「这个嘛不只是吉他啦,还有钢琴这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背后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恐怖,好像有人要掐我的脖子了。
「其实我本来不是很喜欢你弹的吉他啦,虽然技巧是很厉害」
「别扭!」
「少罗嗦啦!不过现在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这是之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心意。
而真冬又赏了我三记头捶,才终于开口:
「你再说一次。」
「嗯?」
「现在已经怎样?」
「不能没有你了这样?」她该不会还是没听懂吧?「因为学姊和千晶都也对你弹的吉他」
「响子和千晶怎样都好,你呢?」
「咦?呃,我现在很喜欢你弹的吉他啊!总觉得和之前一个人躲起来弹的时候不太一样,弹奏的方式也变了吧?」
真冬把额头靠在我的肩胛骨一带,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我们已经骑到国道上,再骑一段路穿过天桥下就会经过铁路:越过平交道之后,真冬家就不远了。
「我也是。」
真冬的呢喃传到了我的背上。
「我也喜欢直巳的」
142t_with_mark
我在行人穿越道前紧急刹车,真冬的重量在后头晃了好大一下。
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不对,还是我的幻觉?
「真冬,我问你」
「不要突然停下来!吉他撞到我的脚了。」
「不是啦可是刚才」
手机的预设铃声在夜半无人的十字路口响起,打断了我的话。是真冬的电话。她跳下载货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谁打来的呢?
「是日登美打来的。」看了液晶萤幕一眼,真冬立刻皱起眉头。日登美?是谁啊?我眼着看了液晶萤幕一眼才终于想起来,是松村小姐。
我们刚表演结束,我就打电话告诉松村小姐已经找到真冬了,请她不必担心。然而现在却已经这么晚了,早知道应该再打一通电话给她的。
「喂?嗯就快到了。目前在快到车站的地方,待会儿马上就回去了咦?什么?怎么会?」
真冬的声音越来越着急,怎么回事啊?
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口袋后,真冬再次背起吉他,跳上脚踏车的载货台。
「快!快点!去哪里都好!」
「嗄?什么去哪里都好,已经快到你家了耶?」
「不要!我今天不想回家。」
我整个人僵住了。三更半夜的十字路口,真冬从身后紧紧环抱住我
还说她不想回家
不对,冷静一点,这应该是那个
「快一点!」
在真冬的头捶催促下,我才慢吞吞地踩起踏板,正当脚踏车骑上行人穿越道时,一道汽车大灯的强光突然迎面直射而来。引擎声呼啸而至,汽车就在我右前方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那辆似曾相识的外国车,我立刻明白了真冬慌乱的理由。驾驶座的车门弹飞似的打开,下车的人正是
「现在都几点了!居、居然弄到这么晚,还还跟你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干烧虾仁怒发冲冠的恐怖模样,我吓得差点从脚踏车座垫上跌下来。
「咦?为什?呃,您回国了啊?」不是说去波士顿了吗?
「我刚刚才到家!」
唔哇!这时间点也太不巧了吧?真冬紧紧抱着我的身体躲在我背后,我已经分不清是惊吓是害怕还是疲惫,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正不顾一切地踩着踏板。干烧虾仁的怒吼没多久就消失在遥远的后方,背后只剩下真冬的体温了。
夏夜的风拂过耳边,真冬刚才的话语在风中若隐若现,不过我已经没心情再问她一次了。言语无法传达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结果我在附近绕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真冬送回家了。
至于干烧虾仁的怒吼、松村小姐的白眼以及两只杜宾狗的龇牙相向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疲劳迟迟无法消散,整个礼拜天几乎都被我睡掉了
到了礼拜一。
这是现场演唱结束后的第一次集he。
严重睡过头的我在上学途中绕进了便利商店,买了几罐冷饮当作迟到的赔礼。在盛夏的残酷烈日下,吉他琴盒背带陷进肩膀的部分整个都被汗水濡湿了,感觉真不舒服。
好不容易到了校舍后方比较阴凉的中庭,我才终于又活了过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音乐。
是从我们社团所在的教室传来的。不知道夹着什么东西,门似乎开了一条缝:沉稳的鼓声、干净的吉他声和学姊的歌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为什么要开着门演奏呢?啊,学姊之前好像说过什么汗湿而贴在身上的衬衫会怎样怎样的,拜托不要真的实践啦!
我已经走到社团教室前,却因为听出里头正在演奏的曲子而停下了脚步。我绝对不可能听错,那是。
学姊之前明明说绝对不唱这首歌的。
wo靠在旧音乐科教室的水泥墙边,专注地探寻学姊的歌声。
总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能够了解她的理由了。
学姊一个人上台唱了这首歌的隔天,她的第一个乐团就分崩离析了。
虽然理由很哀伤,但这对她来说一定是首特别的歌,所以后来才没办法再次演唱。
至于团员没到齐时的练习曲一定是老鹰合唱团的歌我好像也明白是为什么了。尽管历经好几次成员更迭,老鹰合唱团的歌听起来仍旧十分扎实,即使是由好几把吉他堆叠而成的曲子,也能在现场演唱的舞台上完美重现。再加上所有团员都是主唱,和声更是特别浑厚。
一旦少了哪一个人,那一部分的空洞就特别明显他们就是这样的乐团。
而学姊正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所以才每次都
等等!真冬这家伙,不要连我的低音部也一起弹啦!这样感觉很悲哀耶!大家真的有注意到我不在吗?
我回想起庆功宴时古河大哥说的话,心情又更低落了。
『你应该先退出。』
也许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在扯大家后腿。不过,我总算能清楚地说出口了
『这是我的乐团。』
我重新背好肩上的贝斯。
这里有千晶,还有真冬也在。
只要我走进去,feketerigo就诞生了。不论演唱多么哀伤的歌,学姊都不再是孤独一人。
我再次沉浸在学姊的歌声中爬下栏杆打开大门吧!或许天空正在下雨,但抬起头来一定会看到彩虹。
亡命之徒的歌声未落,我已经握住了门把,正要推开微启的门扉。<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