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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5.黑鶫之歌(2 / 2)

「这是否和你的父亲有关?听说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好是真的吗?是父母离婚之后关系才变差的吗?」

「听说你在德国公演时,去见了你的母亲,这是真的吗?」

然而这次真冬的手震了一下,我的手臂突然受到一股冲击,使得我不得不停下脚步。

「真冬!」

千晶语带哀伤地大叫。蹲在停车场柏油路上的真冬,只是紧紧抓着我的衬衫袖子。这时追上来的几个男人把我团团包围。

「你们再不适可而止,我就叫警察罗!」

千晶的声音也微微地颤抖,但那群男子听了也只是耸耸肩彼此对望。藏在我胸口中的满腔怒火正不断翻腾。这几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可以这样践踏真冬?

「我们又没对她乱来,我不是说过,我们只是想请教她几个问题而已嘛!」

「哎,又不会占用你们多少时间,不如找个可以放松心情的地方接受我们的访问嘛,顺便也拍一下照片。」

「你们」

就在我握紧拳头回过头的同时,千晶的手臂迅速挡在我的眼前。

「小直,带着真冬走,快!」

「可是」

「别管那么多,快点!」

千晶的动作有如一股黑色旋风,我只看到她低下身子,其他动作就看不清楚了。不知她是用身体冲撞,还是一脚踢飞对方只见两名紧紧守在我左右两侧的记者,身子抖了一下就往旁斜倒了。

「呜、喔!」

「什」

我一把抱起真冬后就拔腿狂奔。但因为手脚过于僵硬,感觉抱起来比以前还要重了许多。身后传来那群男子的怒吼声,我甩开那些声音,几乎是爬着冲上楼梯,随后赶紧将我们两个的身体挤进后门的门缝里。虽然我也很担心千晶,不过还是先把真冬送到休息室去再说。靠在我背上的她已经疲惫不堪了,呼吸声还参杂了让我感到很不安的摩擦声。

「年轻人?」

我在仓库前面的走廊,碰到了从舞台那边回到后台的神乐坂学姊。

「怎么回事」

我指着后门想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喉咙也已经干渴不堪了。只能勉强挤出一句话:「千晶她」

学姊掉头就往后门冲了过去,刚好这时千晶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两个人就这么撞个正着。不管是头饰还是裙子都凌乱不堪。

「相原同志,你没事吧?」学姊撑住千晶的身体,开口问道。

「我、我没事,他们没跟来。」

随后我们四个就退到休息室里。大型的物品都已经搬上舞台了,仓库里的乐器只有吉他和两台叠在一起的合成器。我把几个并排在墙边的戏剧大道具拿来代替椅子,让真冬坐在上面。她的身体还是不停地颤抖,嘴唇也有些泛白。

「真冬,你没事吧?真冬!」

我试着在她的耳边叫她,眼神空洞不已的她这才微微点头然而这个动作却轻得看起来和下巴不停颤动几乎没有分别。

「那些家伙好像一直在我们咖啡厅附近晃来晃去。」

千晶不屑地说道。

「当时我们正要走过没什么人潮的地方时,他们就突然靠了过来。看了就恶心。」

「那一伙人最后怎么了?」

「我踢倒他们后就立刻逃跑,所以也不知道。大概是绕回观众席了吧。」

这时真冬吓得肩膀微微一震。

「对不起喔,如果我多加留意一点」

这不是千晶的错,而是那群形同人渣的家伙不好。

「我知道。」

我一开始还没发现这道声呢喃是真冬发出来的。我回过头一看,真冬的身子已经没抖得那么厉害了,不过还是和刚刚一样紧握着我的手腕,视线固定在地板上的某一处。

「那些人知道我妈妈的事了。」

她的声音就像死者的呢喃,让我有些不寒而栗。我跪在真冬的身边,想要窥看她的眼睛。但她紧紧闭上双眼,甩开我的视线。

「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忘记了,我明明就下定决心要忘记这件事了」

真冬空洞的话语,一滴一滴地落在黑色裙子的皱褶里。

「见到妈妈的那一天,我也都很镇定。但当时我心想,什么嘛,原来我可以这么镇定、原来自己是个如此冷漠的人。但、但是」

就在此时

学校的广播听起来格外响亮下午三点半,民俗音乐社的feketeerigo乐团将在体育馆举行校内首次的现场演唱。这段活动广播公告彷佛为群众注入一股催化剂,即使隔着墙壁,仍听得到无数的脚步声以及欢呼声。

已经开场了,我可以感觉到整座体育馆都在晃动。这时真冬更是用力紧抓着我的手腕。也因为这样,我发现了一件事,而且是不小心发现的。

「其实我一点都不镇定。第二天我准备上台时听见了拍手的声音」

真冬的右手原先应该还紧紧抓着我的手腕,但我却觉得她的力道十分微弱。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真冬只用拇指和食指扣着我的袖子,中指、无名指、小指则无力地垂着。

「真冬!你的手指」

真冬彷佛想把整颗头都扯掉般,激动地摇头。

「没事,我没事!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哪里没事了!刚刚」

学姊和千晶也发现了。学姊只是紧咬着嘴唇,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千晶则赶紧跑了过来,用力抓着真冬的膝盖。

「真冬,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去保健室?」

「我很好。我没事,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真冬的右手手指正异常地抽搐。没事?这样你还说你没事?

「现在不是顾着举行现场演唱的时候了,叫医生来吧。」

就在学姊以平静的声音发言时,真冬的左手紧紧抓着我的肩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准叫医生!」

「不准你反对,得先把你的身体」

「我会想办法!拜托你,我真的没事,请你绝对不要停办。」

「为什么你要这么坚持」

我从来没看过学姊如此哑口无言的神情。我的想法也跟学姊一样,为什么她要这么坚持?

「我、我想待在这里,我想待在这个乐团里。所以,拜托你!」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勉强!」

千晶抓着真冬的双肩用力摇晃。观众席传来的骚动声和踏地声变得更大了。距离开演还有多久?应该办不下去了吧?真冬都已经这么地

「这是大家合力创造出来的,我不想因为我而破坏了这一切。」

「我不想听精神意志力理论。」

学姊以极为冷酷的口气去除了不必要的对话。

「我只等十分钟。如果这样还是解决不了手指的问题,我们就停办。」

拿着吉他就掉头离开的学姊,这时的背影看起来格外阴暗。

「毕竟少了一个人还开唱就没有意义了,我去看看舞台就回来。」

越过千晶的肩头,我看见关上的大门吞没了学姊的身影。

「真冬,有什么事是是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只见真冬摇了摇头,接着放开我的手,扶着身旁的合成器才勉强起身。

「你们到舞台上等我我会自己想办法。」

千晶看看我,接着又看看真冬,感觉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她只是一脸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低着头,随后又抬起头来,用力将拳头抵在我的胸口上。

拜托你想想办法总觉得千晶没能说出口的话,藉由手臂传了过来。接着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休息室。

「直巳你也」

真冬双手撑在合成器的控制面板上,冒出这么一句话。

「过去吧。我没事,我会自己」

「你这样怎么可能能恢复啊?」

我的声调冷淡得连我自己都感到胆颤心惊。真冬吓得抬起头来,看得出她已经眼眶泛泪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要这么坚持?你是白痴吗?你应该很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才对吧!」

但我不禁心想,我又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会这么生气?其实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什么都办不到。真冬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重新站了起来,但眼看又要在我无法触及的地方再次跌倒。那真是悲哀。

但我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嘴继续说话:

「钢琴这种东西,就算现在没办法弹也没关系。我们的乐团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解散,但你却想勉强自己在大家面前弹钢琴」

「是你」

真冬泪流满面地打断了我的话。

「是你跟我说,要我在舞台上为你弹琴。可是、可是,那个时候我还办不到,让我觉得很不甘心。」

我说过这种话?请她为我弹琴?

一股气在我的喉咙凝成一团。没错,我的确说过,而且地点就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音乐资料室里。那次是在合唱比赛中演奏圣体颂。宛如奇迹般的钢琴伴奏,让歌曲和指挥棒相互融合。我的确说过希望不要只是练习时才弹,而是希望她在正式的演出时弹钢琴。但我没想到

「所以我才想为了你弹钢琴。如果你没叫我弹钢琴,我本来打算永远活在远离钢琴的世界。可是」

一切都是为了我。

「可是,我的手指又逐渐可以动了。」

真冬用悲惨的声音,继续说道:

「时间就在合唱比赛之后。都是因为你。」

我的喉咙微微地颤抖,完全说不出话。手指恢复不是因为和尤利见面,而是因为我?就因为我对她说,请为我弹琴,真冬才会重拾弹钢琴的能力。怎么可能?

「都是因为有你,就算勉强自己也无所谓,现在无论如何都要」

她抓着键盘才好不容易站了起来。这双打算为了我在残酷光芒下再次弹琴的孱弱手臂正不停颤抖着,看了就叫人心痛。

为什么是为了我?

我希望能一直待在她身边。希望能在她感到痛苦时,给予她力量。可是现在让真冬陷入痛苦的,一半是我,另一半则是她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但你却不曾回应过我,你好几次都说想听我弹琴,而我也想好好地让你聆听。为此我还把贝多芬也全部重录了一遍,想让你听我的琴声。我想说手指痊愈了,大概已经没问题了。但没想到我、我是这么地、脆弱,竟然因为这样」

真冬边说边用左手紧握住自己的右手,握到指尖都发白了。

「真冬。」我努力让干渴的喉咙挤出声音。「你冷静一点。」

我只能说出这种连我自己都觉得愚蠢的老套句子。

「你竟然为了我这种人付出这么多,为什么?」

不对,我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抱歉,我竟然完全没发现。」

真冬已经重拾了一切。

「其实就连我自己也没察觉。」

濡湿的眼睫毛微微低垂着的真冬,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想要为了某人弹琴。」

我原本已经失去了一切了真冬的低喃,一字一句落在合成器那布满伤痕的黑色外壳上。

「我不知道,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也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因为我从来就不曾为了任何人而弹琴。」

怎么会呢我原本想这么告诉她,但我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我们两个离家出走时,我曾听真冬说过,她爱过钢琴的最后记忆就是那段与母亲相处的回忆。那正是真冬窥探后吓得动弹不得,却无法再度埋藏的空洞;也是那群狗屁记者让她回想起来、且无法重返的时光。

真冬的手指抵着合成器的外壳,回过头的她,脸上满是泪水。

「去吧。响子和千晶在等着你。」

真冬的声音宛如产生裂缝的冰块。

「我我会试着想办法可是,如果来不及就不要管我了。还是有其他曲子是三个人能表演的」

我忍不住举起双手敲了一下合成器,打断了真冬的话。栗子色长发微微颤了一下,染上一层恐惧与不安神色的蓝色眼眸正惊恐地往上看。

「我不要这样。」

我的声音清楚得令人不寒而栗。

「我绝对不要把真冬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走。」

「为什么?可、可是我也许已经没办法再弹钢琴了啊。」

「不是钢琴也好、乐团也好,和那些没有关系。」

我直盯着真冬那双宛如即将沉人海底的眼睛,对她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一直待在真冬身边。」

我们过去总是只靠音乐来联系彼此。

这么一来,如果其中一个人无法继续唱歌、无法继续演奏时,情况会变成怎样呢?就只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原地无法动弹。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因为我喜欢真冬。就算失去音乐时,我也想待在她身边。

这股想法在我们之间化成一颗颗的泡沫,最后消逝在海平面上。真冬苍白的脸上微微地绽放一抹红晕,这时她又低头隐藏自己的害羞。

「可是,就算你待在这里」

就算我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吗?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我不曾为了你成功弹出旋律啊。要怎么办才好我自己也不知道。」

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让真冬再次重拾弹琴能力呢?

如果只是待在她身边,又会像以前一样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说不出话,呆呆地站在那里。我的手不曾触及过那个需要我的区域

这时那阵旋律、黑暗、风的呼啸声、以及雨水的气味又浮现在我的记忆之中。

从来不曾

并非不曾发生过。

「有喔。」

「咦?」

「真冬曾经为了我弹钢琴。」

仍然带着困惑神色的蓝色眼眸,宛如要融化般微微一震,接着又阖上了。

难道真冬不记得了吗?

不过,我的确还记得那个奇迹。我悄悄望了我那把立在旁边琴架上的贝斯一眼。就是因为真冬曾经弹给我听,我身体的一部分碎片现在也还在这里。

也许那只是我耳朵所创造出来的幻觉。也或许那是大海的呼啸、回音以及浓雾构成的魔法。不过,我听到的声音的确是真冬弹奏的钢琴声。

既然这样该怎么办才好呢?该怎么样才能让真冬回想起来?

我能做到的事。

不知不觉中,我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眼前的世界是个被脏一行水泥墙所包围的阴暗仓库,在堆满墙边的废弃物注视之下,我、真冬、我的贝斯和一台合成器正肩并着肩紧紧依靠着。

我真的办得到吗?真的够唤回她的记忆吗?

我不知道.可是,现在也只能试试看了。

「真冬。」

即使我喊了她一声,她还是一样低着头。

「真冬,你后退一点。我来准备。」

这才慢慢抬起头的她,眼皮还是一样红肿。

「什么?」

我默不作声地把真冬从合成器前面拉开,蹲下后在其中一侧的座脚下塞进一束乐谱。我记得倾斜角度应该是这样没错。

接着环视了一下休息室,把冰箱推倒后放到合成器旁边,把倒放的脚踏车立在门边,再把倾倒的碗柜和桌钟丢到地板上,最后把抽屉柜放在键盘前面。

「坐下。」

真冬那噙着泪水的眼睛直盯着我看。

「直巳,你在干嘛?」

「别问那么多,先坐下吧。」

我推着真冬的背,让她坐在抽屉柜上。接着站在她背后,打开下面那台合成器的电源。我真的办得到吗?一瞬间,我总觉得自己要做的事真的很荒谬。

可是

如果那里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如果那真的是真冬最大的心愿

「眼睛闭起来。」

我低声呢喃。

我的手越过真冬的肩膀,碰触到键盘,接着伸手摸索控制面板上的推杆,找出音效开关。

一开始是雨滴声。

落在废车的车顶、破洞的水桶、破烂碗柜的柔和小雨。

这时和这股声音重叠的,是极其微弱的大海呼啸声。

穿过无数森林的波浪声。

树林问的树叶摩擦声。

吹过群山之间的风声。

远方列车行驶过铁轨的声音。

埋藏在机械内部的效果音,从我的掌心接二连三地浮现在眼皮底下的黑暗里,不断地扩散开来,我们根本听不到观众席的骚动声,将我们团团围住的,只有时光停止后的静谧。

「从心所愿的百货公司」。

那座让我们相遇、之后又找回遗失事物的垃圾堆置场,同时也是梦想残渣的堆积场,就位在世界尽头。

那是我的长久以来的心愿。当时我许下心愿,希望真冬弹钢琴。就这样,真冬回应了我的心愿。我曾在夜里听赋格曲,而巴哈的平均律曲集第一首,是找出我那把贝斯的神奇力量。

就像在祈祷般,我又按下另一台合成器的电源.控制面板上的灯亮了起来,森林的沙沙声中窜出一阵白噪音(注:WhiteNoise或译白噪声、白杂讯,是一种单调、反覆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开始,真冬就一直抬头看着我,她那上下颠倒的脸庞还留着泪痕。我们都睁开了双眼。可是,魔法并没有消失。我们都被还留在位于世界尽头、那问神奇的百货公司里.

「想起来了吗?」

真冬轻轻地点头。

「那么」

趁魔法还没消失之前,我一字一句地说出在脑海中慎选过词汇:

「我希望你继续弹琴,我想听真冬弹钢琴。」

「但我不知道要弹什么。」

真冬把后脑勺靠在我胸前问道,她的眼神就像一只离开鸟群后迷失方向的雏鸟。

「直巳由你来决定。」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弹什么才好。巴哈的赋格曲才刚在我的记忆里结束而已。所以,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

我在键盘上寻求解答,任由控制面板的液晶画面导引我的手指。

接着播放最后一个音效。

一道啼叫声呼唤着真冬,接着从某处树梢传来一阵准备在黎明前起飞的振翅声。这时真冬的手碰了键盘一下,「当」的一声,发出冷冽的琴声。

大概是因为不断按着G音键的关系吧,我感觉到我们两人的心跳声紧密地交叠。真冬的手指双手的手指,就像对持续减弱的小雨留有最后的眷恋般,细数着黑键与白键上残留的几道细小波纹。

「BlackBird」

撕成碎片的浓雾面纱。

朝阳。

即将从我口中唱出的歌曲,在我的唇边融化消失了。

因为直到现在,这首歌也永远都存在于我们之间。

所以直到魔法消失之前,我只想好好聆听琴声。

不久之后,最后一道音符在水面上扩散消失。黑鶫蹬了一下枝头,展翅高飞。雨停了,风势也减弱了,离大海越来越远了

真冬后脑勺上的头发还紧紧贴着我的胸口。

回到这里了。我们就在这间杂乱仓库的中央,合成器的内部音源正焦躁地播送着音频不稳的噪音,隐约还可听见正沿着墙壁传来的群众说话声及踏步声。

回到这里了。

短时间之内,我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真冬也静静地凝视自己的双手,一下紧握、一下又松开,不断地确认围绕在手上的雨水气息。

「真冬?」

我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真冬没有回过头来,只是把手从键盘上挪下来,放在我的手臂上,右手的五只手指用力握着我的手腕。就连我也不敢相信,在感受到喜悦心情之前,就先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悸动,但是我不能把手移开。

虽然并非毫发无伤,但真冬回到这里了。

太好了。但我的细语声太过沙哑,几乎不成调。

「谢、谢谢你」

真冬结结巴巴地回应我。

「嗯。」

总觉得我得再说些什么才行,虽然脑海里这么想,可是这对我而言太难了。这时候的我,根本想不出什么可以敷衍过去的话。

「还是说我应该点歌让你弹?」

毕竟真冬很少开口说要让我决定演奏的曲目,早知道就叫她弹还没收录过的迪亚贝利变奏曲就好了

「笨蛋!」

手腕被她的指甲这么一刮还挺痛的耶。

站起身来的她,就这么在我的双臂之间回过头来。她一抬头看我,我们的脸就近得几乎快贴在一起。

「只要是直巳随时都可以开口跟我说。」

话才说到一半,真冬的脸就立即涨红了,还双手抵住我的胸口、一把推开了我,害我差点就往后翻了过去。

「你、你说随时都可以,意思是」她为什么要说成这样?难道是为了我?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刚刚对她说了相当惊人的话。我对她说要永远待在她身边而她也确实听到了。这样的话真冬她不、可是、不会吧?

「我、我都说了要弹了呀!」

真冬又用双手推了推我的胸口。

「你可是带我回来的人!你不是说过想听我弹琴吗?怎么还会说出那种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对、对不起」

「笨蛋!笨蛋!」

真冬把我整个推开之后,就转头面向合成器,关掉电源准备把它拿下来。

「你这个人啊,最好就这样迟钝一辈子,然后翻弄乐谱、弹弹贝斯就好啦!帮我扶好另一边!我现在要把它搬走了!」

「啊、呃、嗯。」

我把贝斯的肩带拉上肩膀背好后,连忙走回合成器那边。真冬依旧涨红着脸、神情不悦地撇过头。

「可以吗?」

我试着问了。

「可以什么?」

真冬拿起合成器,小声地反问我。

「我可以一辈子为真冬翻弄乐谱、弹弹贝斯吗?」

这句话已经是我当时绞尽脑汁后,唯一想得到的话语了。因为我喜欢真冬虽然好几次都想这么告诉她,但结果这句话就是说不出来。

「你是我的贝斯手吧?」

真冬只回答这样。

原来如此。我的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联系着我们两人的,目前仅有音乐而已。真冬脸上的泪痕已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又恢复到原本那个说话带刺的真冬。

因为这样而觉得放心许多的我实在有点难没用。

真冬推开门的瞬间,传进一阵呼唤我们的、宛如打雷般的脚步声和欢声。

靠在走廊墙边,穿着一袭荷叶边造型的黑色哥德风洋装的是千晶,只见她双手紧握着两根鼓棒,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以那几近冰冷的眼神先看了我一眼,随后视线转向真冬。

短时间之内我们没有任何交谈,只觉得延着墙壁传来的观众席吵闹声,听起来就像呼啸而过的风声。接着千晶的背部离开了墙面,而我则是从真冬的手中接过合成器,将它一把扛起。

千晶一步一步地靠了过来,双手紧握住真冬的右手臂。真冬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千晶的脸。

「因为真冬总是突然间就消失了。」

千晶喃喃地说道,只见她肩膀一垂,看起来似乎快哭了出来。

「而且每次都只有小直知道你在哪里。」

「对、对不起。」

「我真希望你多少能发现,这让我感到多么地不甘心。」

真冬点了点头,千晶便砰地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小直,你不能这么宠真冬喔,她的手不是已经能动了吗?就让她搬自己的乐器吧。」

「欵呃,嗯、嗯。」

我轻轻地把沉重的合成器交给真冬。她搬得动吗?一看到那双纤细的手臂,我就不禁担心了起来。

「还有啊,你来这边一下。」

「啊、什、什么?」

千晶就着么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拉到舞台反方向连接舞台的走廊上。接着我看到一抹挨着门口墙边蹲下的人影,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哲、哲朗?」

灰色运动服、东翘西翘的头发,加上眼睛附近还有瘀青怎么看都像是哲朗啊!但我想催眠自己看到的只是幻觉。不对,这么说来哲朗为什么会跑到后台来?

「喔?喔喔,终于出来啦?你这小子啊不可以让客人等啊!你看看,大家都等得心急了,赶快去吧!」

「为、为」声音一时还发不太出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我不是说过会来看看吗?做父亲的不能到儿子的校庆来参观喔?」

哲朗仿佛在要人似的耸耸肩。

「哲、哲朗你该不会」

难道他过来是为了把真冬的事情写成报导

我注意到哲朗手里挂着几条手腕带,下面就是照相机。配有大型镜头、看似非常昂贵的照相机,竟然就有四台。

「带、带那些是要干嘛?」

「嗯?啊这个啊」哲朗伸手搔了搔头。「我刚刚在会场入口那边,看到四张似曾相识的脸孔啊,他们就是那些像业界寄生虫般的家伙。我看了就不爽,所以就揍了他们,顺便先没收他们的相机。」

所以他眼睛才会瘀青啊?不要到儿子的学校来打架啦

「那、那些人呢?」

「没怎样啊,哭着回家了吧?」

我已经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好了,那他又为什么要到我们班上走来走去、问一堆有关真冬的事情?

「所以说别小看业界流氓嘛!那我先走啦~」

哲朗才刚说完就举起手来,打开了后门。他该不会是要回去吧?不是说要来看吗?

「我是来看哥德萝莉的啦!你那种烂到极点的贝斯能听吗?好了啦,快过去吧,大家都在等你罗!」

随后门就无情地关上了。

我不禁怀疑他该不会是

那家伙其实知道那群记者会在校庆时盯上了真冬,所以才特地为了妨碍他们采访而跑来为了保护真冬。

哲朗主动出手保护真冬?那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家伙竟然会做这种事情?真是蠢到极点的想像不过

「小直,快点!」

这时千晶拉着我的袖子,我才回过头来,结果就看到真冬抱着跟她一样高的合成器,以令人意想不到的稳定步伐一步步朝走廊走了过去。把贝斯重新拎到肩上的我,就这么被千晶拉着手臂,一同追上真冬。

就在前方

有一道人影靠墙站在四角形的光芒中,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中,只见她把玩着自己的长发辫子和裙摆。由于逆光的关系,从这里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过,我非常清楚神乐坂学姊在这种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笑容。

大家都在等着我们。

我追上真冬身旁,悄悄地和她交换了眼神,彼此点了点头。不要紧,大家都在这里。

那么我们就走吧!

千晶放开我的手之后,一步、两步地向前走。

我追着她的背影,朝那道延伸至光芒之中的漫步步道迈开了步伐。<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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