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我没能好好表达吗?神乐阪学姐向我告白,以及我没能果断拒绝、将结论一拖再拖的事,真冬全都知道吗?
即使不知道,看到我以各式各样的藉口裹足不前,虽然内心感到不安,却仍邀我一同庆生。
圣诞节也是,她拚命想要站上同一个舞台。
我真是太差劲了。
无论我现在说什么,对真冬的右手都不会有任何的帮助。我们的圣诞节已经毁坏,再也无法复原了。
但是,我伸直膝盖,将脚的感觉找回后站了起来。我扶住钢琴盖的一端,撑住身子。
真冬。
她削瘦的肩膀抖了一下。
真冬的
接下来的话,卡在我的嘴边,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最后抵达了杀风景的地方。
真冬的身体比较重要。圣诞节演唱会每年都还有机会,但真冬的右手是无法取代的。所以要好好治疗才行。
这是什么话?我并没打算说教的。我应该还有其他话想说才对。真冬摇晃栗子色长发。
我很清楚,你不要跟爸爸说出相同的话。
明明距离如此相近,但我却连碰触她的肩膀都办不到,只能僵在原地。
我知道,我当然懂。但是,下一次圣诞节,直巳搞不好就不在了。
怎么可能
我将话吞了回去。
她那蛮不讲理的不安,全都是我害的不是吗?
看着抱住自己的双肩,缩起身子的真冬,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不晓得过了多久。但真冬站起来时,太阳仍在体育馆屋顶的上方一些之处,一点也没有移动。
你要去哪里?
看着穿过钢琴与墙壁间狭窄的缝隙,往门口走去的真冬背影,我不由得开口。
练习室。
冷淡的回答。
可是你不是不能弹吉他吗?
手贴在门上,真冬背对着我点头。
Stratocaster被爸爸拿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瞒着学姐与千晶到何时
我知道!
真冬走出房间,我赶忙追了出去。
神乐阪学姐已经先到民音社练习室了。当我们一走进去,她便将五线谱笔记丢到合成器上站起来,突然紧紧抱住真冬。
嗯嗯
脸部被强压进西装外套中,真冬痛苦地挥舞手腕敲着。
呜哇哇学、学姐!
虽然我想将她们两人分开,但学姐抱着真冬转身躲过。
想一个人独占蛯沢同志,这是不行的喔,年轻人。
什么独占!、
好痛苦,响子,放开、我。
若不这样做,就无法填补你不在这三天的寂寞啦。
真冬原本想推开响子的双手倏地失去力量,垂落在身体两侧。
现在不需要言语,只要让我确认。
学姐在真冬耳畔细语。啊啊,那个人已经有预感了,我察觉到这一点。于是退到墙角,又坐到地上,像个笨蛋似地看着两人拥抱的身影。
对不起。
鼻尖埋在学姐胸前,真冬喃喃地说。学姐默默地轻抚她后脑勺的头发,最后终于放开真冬,让她坐了下来。
你今天没带吉他来吧?
学姐的问题让真冬的肩膀抖了一下。无言的肯定。
是吗?
学姐似乎也说不出话来了。真难得,她明明是言语的魔法师。
轧轧的声音传来,外头的冷空气倏地向屋里流动。我们三人几乎同时往门的方向看去。
真冬!你既然来了就去教室露个脸嘛!我好担心你呢!
千晶飞奔过来,双手环住真冬的颈部。
嗯、嗯
真冬露出困扰的表情,脸颊贴在千晶的手臂上。但此时千晶却察觉了沉重的气氛。她看向学姐,接着仿佛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似地看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最后,千晶看向真冬,但真冬只有摇摇头。
没什么。大家都在等着负责炒热气氛的相原同志登场喔。
学姐用生硬的笑容撒谎。千晶不可能完全没察觉到。但她歪着头,那么,她将放在桌下的纸袋取了出来。大概是真的打算炒热气氛吧。
这是feketerigo、的新T恤喔!这次的试作品只有一件,因为相当费工呢。
千晶从纸袋中取出、摊开来展示的是鲜艳的黄绿色长袖T恤。衣襟与袖口那圈是红色的。
嗯,驳回。当成周边商品贩卖吧。学姐迅速回答。
好过分!我辛辛苦苦做的耶!你们看这个,这是''LonelyHeartsClubBand的阶级章耶,连臂章都有喔。
真冬与我都吓了一跳,看向那件夸张的衣服。
是真的。胸口有圆胸章、手臂上也印有V字型的红与黄的臂章。
这是从小直给我的〈Sgt,PeppersLonelyHeartsClubBand〉的封面扫瞄下来的。与唱片同尺寸,很漂亮吧?
直巳、给你的?真冬的声音颤抖着。披头四的?
千晶的表情暗了下来,她点头。我感觉到真冬身后发出迸裂的声音。回过头来的视线完全不带有半点温度。
为什么?你也送给千晶?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点头时,干哑的喉咙内部仿佛痉挛般疼痛。真冬踢倒椅子站起身来,打算冲出练习室时,我也没有阻止。
等、等等,真冬,你、你怎么了?
千晶出过去抓住她的肩膀。真冬啪地转过身来挥开她的手,背靠到门上。脸色惨白到几乎透明的程度。
你、你那么讨厌这件衣服吗?那、那个,不用穿上台也没关系的。
真冬紧闭双眼,拚命摇头甩着一头栗子色长发。
反正,我也不会再上台了。
咦?
我已经不能再弹吉他了。昨天跟前天,我都是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我若是用这种弹法继续弹下去,总有一天手腕会不堪负荷,所以!
住口。我想发出声音。但空气从喉咙中漏出,发不出声音,也站不起来。应该、应该有更适当的解释方法的,但将真冬逼到这种地步的人是我。是我。
真冬!
千晶正打算靠近的同时,真冬打开门冲了出去。大概是用脚将门踢上的吧,整栋建筑物都微微摇晃,外面的冷空气再次卷入练习室中,将包覆我的迟缓温度冲刷殆尽。
站起身。我得去追真冬才行。但此时千晶抓住我的衣领。
什、什么?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呐,真冬说的你也送给千晶是什么意思?
刚站起身的晕眩与罪恶感在脑中搅拌成黑红色的一片,我好想吐。但我勉强捏着自己的侧腹忍了下来,回答她。
真冬的、生日礼物。我送给他了。〈Sgt,PeppersLonelyHeartsClubBand〉的黑胶唱片。
与送给千晶的礼物相同。我是笨蛋,无可救药。啪的一声,我的颈部被强劲的力量扭转,**的刺痛浮上脸颊。千晶打了我一巴掌。
笨蛋!你、你别跟过来!我去追就好了!
千晶冲了出去,练习室的门再次关上。风压将我吹得往后瘫倒,此时有某种柔软的物体从背后撑住,我才没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往上一看,是神乐阪学姐面无表情的脸。
她的手臂撑在我的肋下。
对、对不起。
虽然想站起身离开学姐,但她却不肯松手。她将双手合握在我的胸前。
体温远离。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从耳朵流干了。
直到宣告午休结束的预备钟响起,千晶与真冬都没有回来。我将千晶丢着的黄绿色T恤抱在腹部,默不吭声地坐在椅子上。神乐阪学姐面对桌子,将吉他放在膝上,持续不断地在五线谱上写着一串串音符。从她偶尔弹出的乐句推测,应该是在将编曲改回只有一把吉他的弹法吧。
钟声响起的同时,学姐合上笔记本,将吉他收回盒子里。
年轻人。
终于打破了沉默。
是。
我呀,用了很卑劣的手法。你认为那个时候,我为什么要向你告白?
为什么?
有什么理由吗?
那是诅咒。
我愣在原地,用空洞的视线看着学姐。
向你告白,破坏人与人之间的某种平衡,而且还拒绝听你的回答。年轻人,那是为了不让你对蛯沢同志做出我对你所做的事,而施加的诅咒。
什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得到你。即使有九成九的机率会确定败北,即使逃跑、必须匍匐前进,我还是想赌上这最后的可能性。我不会对自己的卑劣感到羞耻。不过
学姐扣上吉他盒的弹簧釦,将吉他立在墙边。
没有预料到结果会变成这样的自己,真是差劲。令人作恶。
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
学姐没有错,全都是我不好。
学姐满不在乎地将原本几乎深陷黑色泥沼的我拉起。
年轻人,我不会再对你展露笑容了。
咦?
没有敌人的战斗,我也没了兴致,连使用卑劣手段的价值都没有。我对你的思慕之情就此冻结。
连踏出练习室时,神乐阪学姐也没有回头看我。
下次我对你重展笑容时,是蛯沢同志回来的时候了。
房门关上。我沿着墙滑落,缩起身子。
在独自一人、满是尘埃的房里,我听见第二次钟声传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