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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一章 落下(2 / 2)

被反将了一军甲斐野只能带着满脸苦涩的表情回答:「这我就不清楚了。」

「荆棘除了是苦难与困难的象征之外,同时也是克服困难、战胜自我的象征。我很喜欢身上披着荆棘,朝着目标努力前进的感觉,困难愈多,成就感也就愈高哩。」

甲斐野听着这个博学的后辈说得如此激昂,似乎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教导她的事情,或许让甲斐野感到立场颇为尴尬吧。

「好像变成我在接受妳的指导了呢。或许我太孤陋寡闻了,过去从没听过荆棘有战胜自我的含意。妳的这番解释似乎参杂了点妳个人的期望,无法令人全面认同。不过,总而言之,在这些画之中,我特别喜欢鲁本斯的这一幅。」

「我倒是觉得有点太残酷了」

背后突然发出的声音,让甲斐野不禁瞪大了双眼。转头一看,便看见声音的主人脸上带着颇为羞涩的温和笑容。

「嗨,原来是宇佐美啊,背后突然传出说话声,吓了我一跳呢。」

「我在你们背后好久了,但是你们完全沉浸在两个人的世界里,让我很不好意思叫你们嘛!」

宇佐美两手穴腰,闹着别扭说道。她似乎是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

「好久不见了,宇佐美。对了,妳说这幅画残酷?」

儿玉随意打了个招呼之后,便缩了缩肩膀,仿佛对宇佐美的意见无法同意。每当站在儿玉的面前,宇佐美总有一点快被她的气势压倒的感觉。因为儿玉的身高以女性来讲算是颇高的,而且身体也不像一般女性那样柔嫩,肌肉似乎略嫌过多了点。

但是儿玉对宇佐美的视线却是毫不挂心,继续说道:

「被杀、意外、自杀一个人是怎么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用什么样的方式为人生画下句点。基督正因为死得如此戏剧性,才更加奠定了他受到尊崇的地位。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的教义也就不会受到如此广大的传扬,圣经也不会变成全世界最畅销的书,不是吗?」

儿玉带着激动的情绪侃侃而谈,令宇佐美心中产生一股不明的恐惧感,忍不住全身僵硬起来。儿玉见宇佐美的态度怪异,露出微感诧异的目光。

每当儿玉陷入这样的情绪之中,总会让宇佐美感到手足无措。因为她一旦谈起自己有兴趣的话题,便会激昂得完全看不见周围的事物。

谈论自己喜欢的话题,这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她从以前在这方面便显得颇为固执己见,常常以气势来威压他人,甚至带着某种异常的攻击性。

当年她还是一个老师的时候,只要她开始慷慨激愤地谈论起一件事情,总是会让包含宇佐美在内的所有学生不禁想要退避三舍。

她的观点虽然有点过度偏激,但大致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当然,听在外行人宇佐美耳中,其实是似懂非懂的。

所以,宇佐美也只能暧昧地点头称是。

「啊,这一位是谁呢?」

儿玉此时才终于察觉京也的存在,两个人对看了一会儿。

先作出反应的是京也。

「我叫摩弥京也,跟宇佐美同学有点私交。」

京也说完最低限度的情报之后,马上就退到后面去了。如此冷淡的打招呼,让宇佐美一愣,反应慢了半拍。

「咦?就这样吗?呃,好吧。阿京,这位是儿玉老师,我国中时期相当照顾我的老师,现在在这间美术馆工作。」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别再称呼我儿玉老师。」

儿玉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打量着京也。由这种审视性的眼神看来,京也给她的第一印象似乎并不寻常。的确,从京也身上是完全感觉不到友善气氛的,因为这样的缘故而引起反感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位是甲斐野先生,他是儿玉老师的前辈,一样是美术馆的馆员。」

「幸会,摩弥。你也对美术有兴趣吗?」

「是的,多少有一点。」

「那太好了,你也看得出来我们馆内现在客人很多,但我想听听来自工作人员以外的客观感想。能不能请你发表一下看法呢,尽管说不必介意。」

「我觉得相当棒,能够搜集到这么多与圣经有关的作品实在了不起。空间上的布置也很巧妙,完全配合圣经上的内容。由入口处那幅圣母玛丽亚的『受胎告知』开始,逐步走过基督的生涯,历经中间的『东方三贤来访』、『基督受洗』,最后以出口附近的『基督复活』及『基督升天』画下句号。从外国空运这么多巨作来日本,相信花了不少费用吧?其实我刚刚在旁边听了一点您的教授内容,看来您对圣经相当熟悉呢。」

光看用字遣词,似乎是赞誉有加的。但是京也在述说的过程中,却始终带着锐利的眼神及毫无感情的面孔,而且声音非常平板,简直像在念课文一样。

听完京也以这样的方式说出的感想,甲斐野却不禁发出了赞叹之声。或许他原本以为京也是个完全不懂圣经的学生吧。

「看来你相当了解呢。你连我们这样布置的用意都能够明白吗?看你只是个学生,没想到这么行没错,我以前曾经是天主教徒,不过我变更信仰已经很久了。」

甲斐野轻轻一笑,推了推歪掉的眼镜如此说道。

「能够告诉我改变信仰的理由吗?」

「啊,抱歉,这关系到我家里的一点私事」

「抱歉,是我太失礼了。」

甲斐野轻轻摇头说道:

「没这回事。好久没遇到这么懂美术的人了,真是令人高兴。宇佐美,谢谢妳带了一位这么有趣的朋友来。」

鼻梁高耸的甲斐野以清澈的声音向宇佐美如此说道。

原本正看着甲斐野脸发愣的宇佐美被吓了一跳,狼狈地举起手在脸前乱挥。

「啊,没有啦,那个别那么客气,我才应该道谢呢!」

甲斐野对着宇佐美展露出温和而成熟的笑容,接着再一次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局外人表情的京也。

「那么我反问你,你的宗教信仰是」

原本以为话题已经结束,完全抱着袖手旁观态度的京也突然被儿玉这么一问,露出略带阴沉的笑容说道:

「我没有宗教信仰,我讨厌圣经。」

「咦?阿京,你讨厌圣经吗?」

真是莫名其妙。既然讨厌,为什么会对圣经那么熟悉呢?

「是的,我讨厌不明确的东西。故事也一样,我不喜欢暧昧,我喜欢有条有理的内容。」

「为什么圣经不明确?」

宇佐美微微嘟起了嘴说道。在甲斐野面前,她不禁想要站在他的立场帮他说几句话。

「宇佐美同学,妳对圣经的了解有多深呢?」

「咦?这个我知道圣经好像有分新约圣经跟旧约圣经就这样」

被这么劈头一问,宇佐美才发现自己对圣经几乎完全不懂,说到后来,声音愈来愈小。听完之后,京也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一般高中生大概都只有这样的认识吧。这么看来,我必须先说明一些基础知识。首先,我们所称的旧约圣经,在犹太教及新教的定义下为一套共三十九卷的典籍,但是在天主教的定义下,却加入了七卷所谓的『第二正典』,所以是共四十六卷。而新约圣经的数量则都是二十七卷。如果是对圣经没兴趣的人,也常常不知道这些知识,所以妳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我才没有不好意思呢。好吧,这些我懂了但是这跟圣经的不明确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这么急着想要听结论。我们先说旧约圣经,旧约圣经里面的作者绝大部分都是不详的,而且在这三十九卷的旧约圣经之中,完成年代最新的跟最旧的之间据说相差千年以上。种类更是包含故事、诗、预言、律法及启示文学,完全没有统一性。而且,各篇章之间并不具有一贯的神学思想。所以说,旧约圣经并不是一部纯正的神学教典,如果要打个浅显易懂的比方的话,就好像在耶和华这个至高神的名义下,在『圣经』这个领域内被各自编写而成的同人志。

接下来我们看新约圣经。新约圣经之中最常被人引用的就是四篇福音书,也就是马可、马太、路加及约翰福音。其中马可、马太、路加这三篇福音书又被为共观福音书,其内容具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性。但是相较之下,约翰福音书却大相径庭。明明四篇都强调耶稣的存在,并且以叙述耶稣的教义与奇迹为目的,却有这样的差别。解释了这么多,我想要说明的就是」

「够了够了,我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每一篇写的内容都不一样,而且大部分的作者都不知道是谁,所以说很不明确,对吧?解释了这么多,小学生也听懂了!」

「虽然有点不够充分,但是大致上的意思是这样没错。不过,这样的内容小学生是否能听得懂,我是持反对意见的」

京也以毫无感情的声音继续说着,彷佛只是淡淡地将一些事实陈列出来一样。

刚刚他说他的美术知识只比学校的美术教科书程度稍微高一点,没想到却是如此博学。看来这几年没见,谦虚倒是变成他的拿手功夫了。

「不过,你不是说讨厌圣经吗?为什么会特地来到这个地方,而且还对圣经的内容那么了解呢?」

儿玉露出颇不以为然的表情问道。不知为何,她对京也的态度显得有点咄咄逼人。而相较之下,京也却是以不带感情的眼神回看儿玉。彷佛是在告诉她,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吗?

「儿玉小姐,让我来回答妳这个问题吧。理由正是因为我『讨厌圣经』。在妳的想法里,『讨厌』的相反词是什么呢?」

「不是喜欢吗?」

「不是。讨厌的相反词不是喜欢。同样的,喜欢的相反词也不是讨厌。我想想,假如以杀人事件来比喻的话儿玉小姐」

一瞬间,儿玉的视线在空间中游移。似乎京也的一言一行,都带着令她无法感到安心的要素。过了一会儿,她才故作镇定地回答:「什么?」

「妳认为人为什么会杀人呢?这跟人为什么不杀人,是一体两面的问题。因为喜欢才杀人?还是因为讨厌才杀人?」

这种愚弄人的问题,终于令儿玉的目光中燃起了明确的怒火。

宇佐美突然开始不安起来了。本来介绍他们认识只是一番好意,但是如今儿玉的瞳孔深处却静静地燃烧着一股单纯的敌视情感。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儿玉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难道妳有什么不能回答的理由吗?」

儿玉的反感也并非不能理解。事实上,就连宇佐美也对这个超越常轨的发问感到错愕,不禁皱起了眉头。

甲斐野似乎也敏锐地感受到了这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紧绷气氛,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缩在一旁不说话。

「这个嘛应该是因为讨厌才杀人吧。」

儿玉带着苦笑回答。但是她本人或许没有发现,她的眼睛丝毫不带笑意。

「妳错了。」

京也以眼角余光瞄着儿玉,像咏诗一样严肃地说道。由于他的声音完全没有抑扬顿挫,听起来跟和尚诵经没什么两样。

「答案是两者皆是。不管是喜欢或讨厌,人都会杀人。因为喜欢跟讨厌都是以思念对方的强烈情感为基础。善意很容易变成敌意,敌意也很容易转化为善意。妳会对路边的石头产生杀意或好感吗?应该不会吧?所以,喜欢的相反词是漠不关心,同样地,讨厌的相反词也是漠不关心。善意与敌意在本质上是相当类似的。说了这么多,我想要表达的是,我不喜欢圣经,但是不喜欢并不代表我不想去学它,因为这跟漠不关心不一样。」

京也的冷漠眼神第一次让宇佐美心中产生难以言喻的焦虑感。虽然模样看起来非常清新自然,但他的顽固侧脸却释放着有如冬天清晨的凛冽空气般。不知为何,他似乎对儿玉相当感兴趣,锐利的视线从刚刚便一直盯在儿玉美佐子身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整个场面已经变成宇佐美所带来的奇怪客人在唱独角戏了。

看起来沉默寡言,表情似乎带着三分忧愁的京也,声音之中却似乎有股让人欲罢不能的诱人魅力,令宇佐美不禁心生幻想。但是,个性完全变了一个样的童年玩伴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却更让宇佐美担忧。

「真是荒谬,原来你的兴趣是挑人语病吗?嘴巴这么厉害,倒也了不起。」

「听说妳原本是老师?原来如此我从来没有被老师看上眼过。」

「那是当然的,你应该没有笨到不知道理由吧?你这个人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实在让人很不舒服。」

儿玉耸着肩膀以挑衅的语气说道。

「妳讲话可真是直接呢。那么,请问妳为什么辞去了教职,来这里当一个美术馆的馆员呢?应该不是对薪水或休假有什么不满吧?被学生欺负得很严重?不不对,是孤立感吧原来如此,妳看起来确实有着很强的正义感。想必妳在学校里的立场应该很尴尬吧?毕竟教职不是一个光靠热情就可以胜任的工作。」

儿玉的脸色渐渐产生了变化。

「口才好的老师,不见得会受到学生喜爱;严格的老师,不见得会被学生讨厌,学生对老师的观察是很入微的。如果一个老师只是勉强压抑着害怕学生的心态,或者是才识不够充足,是无法让学生乖乖听话的。

没错,妳应该是害怕起来了吧?妳感觉自己的底细好像都被学生摸清楚了,这让妳觉得焦虑不安我说对了吧?

现在我来猜猜妳当美术馆馆员的理由。妳已经累了,不想再重新建立人际关系。在这个为了美术爱好者而设立的美术馆里,妳感觉相当自由自在,所以」

「够了!」

「喂,宇佐美!」

儿玉忍不住把宇佐美唤了过来,带着她走到稍远的地方,缓缓地开口问道:

「妳把我辞职的理由告诉他了?」

宇佐美使尽了全力猛摇头。就算想说也是没得说的,因为宇佐美也是现在才知道儿玉辞去教职的理由。看起来自信满满的她竞然会因为对人际关系感到疲累而辞职,令宇佐美脸上难掩吃惊之色。

「我猜阿京在讲话的过程中一直看着儿玉老师妳的表情,他可能是从老师妳的表情推测出来的吧」

儿玉那颇有分量的身体缩了起来,肩膀不住发抖。这次她不是生气,而是心中冒出一股明显的恐惧感。

「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也没什么只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而已。啊,不过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所以只能算是小时候的好朋友吧。我们在街上碰巧遇到,我就把他带来了」

「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宇佐美,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觉得这个少年似乎很危险。不管他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还是什么,总之最好别跟他来往。他这个人看起来就不是善类。」

儿玉似乎原本尝试想要说得婉转一点,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宇佐美自己也已经感受到了京也的危险性,就这点来说,她的观感跟儿玉是恰好一致的。

「身为老师,以带有偏见的眼光看学生,这样子好吗?」

但是,不知为何,宇佐美就是不想承认这件事,只好说了模糊焦点的话。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而且老师又不是神,当然也有喜欢的学生跟讨厌的学生。总之」

「我知道,虽然他有点怪里怪气的,毕竟对我来说,他还是」

对宇佐美来说,京也象征着童年的岁月。与他共同拥有的回忆,没有半点瑕疵。

在宇佐美的内心深处,有着一股想要帮京也说话的冲动。儿玉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我跟妳说,宇佐美,许久不见的熟人突然变了一个性格,这并不是很稀奇的事情。像这样的人,不能对他们太过信任。我只是希望妳跟他之间能够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乍听之下似乎是非常婉转的忠告,但儿玉站在宇佐美的面前,两手在胸前交叉,表现出的态度却是非常强硬的。

「对了,老师。阿京不,摩弥刚刚跟妳说的那些话真的让妳那么生气吗?」

原本只是为了转移焦点而随口问问,但宇佐美马上便察觉将话题的矛头转向儿玉实在是件愚蠢的行为,不禁低下了头。

「啊,喔,刚刚我的态度有那么不正常吗?或许是因为前一阵子才发生女性被石头砸死的奇怪事件,那件事就发生在我家附近哩,所以我最近对杀人或被杀这类字眼都很敏感。」

「原来如此」

宇佐美终于明白原因了。本来还想再问详细一点,但见儿玉似乎不太想深入这个话题,所以最后决定还是少开口为妙。而且在宇佐美心中,或多或少也有着反正事不关己的想法。

转头一看,因为儿玉与自己跑到旁边密谈的关系,被丢下的京也与甲斐野也站在一起,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在这间美术馆已经工作很久了吗?」

「算起来有八年了吧。」

甲斐野认真地扳着手指计算。

「甲斐野先生,我在路上听宇佐美同学说,你很会画油画?」

「哈哈,最近工作太忙,都没时间画了。不过,我以前得过县大赛的奖呢。」

「真是了不起啊」

儿玉看着眼前闲聊的两人,皱起了眉头。

「啊,宇佐美」

甲斐野突然微微拾高音量喊道,两个人的对话便这么中断了。

「已经这么晚了宇佐美跟你叫摩弥吧?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做,得失陪了。」

宇佐美见甲斐野脸上带着歉意,赶紧用力摇头说道:

「不不,是我们不好,在你工作这么忙碌的时候来打扰!」

「别这么说,我也聊得很愉快呢。」

接着,他转头对京也说:

「我是这间美术馆的馆员甲斐野公彦,再次请你多多指教。希望你有空再来玩,摩弥。」

「好的,一定。」

甲斐野伸出了右手,想与京也握手。他的手上戴着纯白色的橡胶手套」

京也一见,微微瞇起了双眼,说道:

「抱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美术馆馆员应该只有在搬运美术品的时候才需要戴手套」

「啊,你说这个吗?抱歉我很怕碰到脏东西。」

「意思是你有洁癖吗?」

「是啊。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很脏希望你能见谅,让我戴着手套握手。」

「没关系,我的情况也有点类似,请千万别介意。」

说着,京也伸出了左手。他的左手,戴着深黑色的皮革手套。甲斐野急忙收回右手,配合着京也伸出左手,与他双手交握。

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看来同样身为美术爱好者,两个人之间产生了跨越年龄界线的友情。

但是就在这时,京也突然以极大的力道将伸出的左手奋力握起,即使是旁人来看也一目了然。

「好痛!」

甲斐野急忙将京也的手甩开。

「请问怎么了吗?」

京也如此开口询问,嘴角却明显带着恶意。从刚刚到现在都不曾显露出感情的京也,这是他第一次表达出内心的情绪。而这样的举动,也让宇佐美更加觉得这个人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接着京也又对儿玉伸出左手,希望跟儿玉也握个手。

但是儿玉看见京也的手,肩膀却震了一下,以充满敌意的眼光看着京也说道:

「抱歉我不想跟你握手。」

「是吗或许我们大家还有机会在某个地方相见。那么,我告辞了。」

说完如此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后,京也便踏着悠哉的步伐离开了。

「啊喔」

甲斐野彷佛喉咙卡了一根刺一样,满脸无法释怀的表情,只能暧昧地点点头。

「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儿玉压低了声音咒骂。面对这个情况,甲斐野也只好苦笑。

「他这个摩弥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宇佐美说是她小时候的玩伴。」

「喔」

「甲斐野先生!刚刚你为什么没帮我说话!」

「老实说刚刚的气氛实在没有我穴嘴的余地哩。」

弄糟了眼前这两个美术馆员的心情,宇佐美内心充满了歉意。

「对不起,真是非常对不起。」

「宇佐美,妳不必道歉的。」

甲斐野急忙摇头,接着又说道:「啊,对了,一直说要帮宇佐美画一幅画,到现在都还没实行呢。」

没想到他还记得。

宇佐美明显感受到心跳加速了。

「不,没关系的。我知道甲斐野先生很忙,等你有时间再说好了。」

「真的非常抱歉,宇佐美。」

「我们还要在馆内绕一绕。儿玉老师、甲斐野先生,请去忙你们的工作吧。」

说着宇佐美便转身,追着京也挤进了人群之中。途中宇佐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甲斐野正朝着自己挥手,不禁感到非常开心,她也带着害羞的笑容举起手挥舞起来。

追上了京也之后,宇佐美压抑住一时的兴奋情绪,板着脸说道:

「喂,阿京!你刚刚怎么说出了那么失礼的话!」

京也依然带着令人完全摸不着边际的眼神,只是轻轻说道:「抱歉。」宇佐美见他惜字如金,也只能哑口无言。

这个人真的是摩弥京也吗?宇佐美愈来愈怀疑了。

如果小时候的那个京也毫无改变地出现,宇佐美当然会举起双手欢迎,但是面对这样的京也,宇佐美开始认真思考儿玉的忠告了。

「妳跟他们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我刚刚说过,我跟儿玉老师是中学时认识的。那时候受她很多照顾。」

没错,当年儿玉老师的大恩是难以回报的。

「那么甲斐野先生呢?」

「我听说儿玉老师辞职之后来到这间美术馆工作,有几次来找她玩,后来她就介绍我们认识了。」

儿玉与甲斐野虽然宇佐美尽量不去多想,但只要一空闲下来,脑袋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大堆想象。

「那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

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呢?宇佐美自己也颇为讶异。

「这种事我不太懂。」

京也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如此说道。

身旁这些名画等到这次的活动结束后,下一次不知何时才会再度来郅日本。但是,宇佐美却一点也没有心情好好欣赏。

3

他们并没有明确地约好今天要聚会。

但是,就如同连发烟火所预期的,凡采尼进了聊天室。

认识的时间久了,难道真的可以有心电感应吗?

连发烟火很想要向凡采尼问个明白,但又怕被凡采尼以「不科学」为由嘲笑,只好忍在心里。

凡采尼:看来你这个人也满闲的。

连发烟火:劈头就是这一句话吗(笑)?我可是特地在等着你呢。

凡采尼:今天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本来打算直接睡觉的。

连发烟火:不论过程如何,你现在在这里,在跟我说话。

凡采尼:这我确实无话可说。

连发烟火:总而言之,如何?你看到了吗?

无法压抑心中兴奋的连发烟火,忍不住先切入了正题。

凡采尼:是的,我确实收到了。

凡采尼:非常棒。

「我就是想听你这句话啊,凡采尼。」

连发烟火:是啊,为了让你惊喜一下,我费了好大功夫呢。

连发烟火:现在东西在你手边吗?

凡采尼:是的。

连发烟火:需要简单的规格讲解吗?

凡采尼:麻烦你了。

连发烟火:我寄给你的这把是S&WM37AIRWEIGHT。警察专用配枪。有着两英吋的扁鼻(SnubNose)短枪身,式,总弹数为五发。比你想象中要轻得多吧?子弹为38S&Wsp弹。这把枪还是干净的,没有被用在犯罪行为上趴随身携带时可以搭配附赠的枪套带一起使用。

既然凡采尼拿出了的管理者权限来当作交换物,当然不能随便给他一把改造了事。连发烟火自认为还懂得一些人情义理。如果不知礼尚往来,总有一天会被交易的对象弃之不顾的。

这并不是连发烟火与凡采尼第一次互相交易东西。虽然两人的交易主要以能够经由网luo进行收受的计算机档案为主,但偶尔也会像这次一样交换一些实体的东西。

交易的方式是固定的。两人当然不会笨到假借他人之手,以宅急便的方式寄送。至于直接见面交易,那更是不可能的行为。事实上,连发烟火与凡采尼绝不互相查探对方的个人情报,也不会轻易告诉对方自己的住址与真实姓名。根据的规定,会员之间不能有非必要的过度往来。

那交易是如何进行的呢?首先,连发烟火会将交易物品(以这次来说就是一把)放进两人约好的某车站投币式置物柜内,然后将钥匙邮寄到凡采尼的私人邮政信箱。凡采尼收到钥匙后,就到置物柜取出连发烟火事先放入的。就这么简单,一点也不麻烦。邮政信箱是由一个想要赚点小钱的人所租下的,凡采尼再向他买下使用权。所以名义上的租赁者姓名与凡采尼本人可以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凡采尼:非常感谢你,连发烟火。

连发烟火:你试开过了吗?

凡采尼:当然没有。这种事再怎么样也得在深夜的森林中进行。

连发烟火与凡采尼乍看之下似乎相当熟稔,但其实两个人的关系只是单纯的买卖交情而已。为了避免事后产生麻烦,或者是挟带不必要的情绪,所以当他们想要向对方要求东西的时候,都会预先准备好具有相同价值的交换条件。有时是现金,有时是情报。除此之外,在连发烟火这群人之间,尸体照片及杀人影片也是价值仅次于货币的交换物品。

最近让连发烟火印象最深刻的东西,就是凡采尼从连续杀人魔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手中获得的那台笔记型计算机。那里面存满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所录下的杀人影片。

有些影片将被害者凌虐到不堪入目的地步,有些影片将尸体的四肢切开、砍下脑袋、挖出内脏。有的最后甚至还在尸体上穴满大头针,或是将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柳枝让尸体以嘴巴衔着,做出祭拜的行为。影片中那些详细纪录的神秘仪式,就算是连发烟火也无法理解。

将人类精神中的黑暗面加以发扬光大,就会产生这样的东西出来。

这就是跟随凡采尼的有趣之处。

在网luo上,限制级的网站相当多,但是涉及血腥暴力的网站却颇为稀少。这证明了即使是在被大众认为毫无约束力可言的网luo上,依然有着一道眼睛看不见的界线,将正常与异常划分开来。

人类不喜欢杀害同类,这是本能。以战争为例子就可以明白。即使是可以合法杀人,宛如恶梦一般的战争,依然常常会有人类的良心介入其中。

比方说,在战场上因长期处于极度紧张状态,再加上杀害同类的罪恶感,造成精神受到伤害而无法再继续作战下去的士兵,据说比因负伤或阵亡而离开战场的士兵要来得多。

如果在极近距离以小刀或刺枪杀死敌人的话,更是几乎无可避免地将产生精神上的异变,最后不得不从战场上抽身。在极近距离下杀伤他人的瞬间,任何人都能体会这一点。

看着被自己杀伤之人的双眼中带着哀伤与疼痛,不断持续着粗重的呼吸声直到完全死去为止。任何人都会发现,自己刚刚所杀的,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

依此看来,电影或漫画中登场的那种不把杀人当一回事的英雄式角色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当然,在人类之中毕竟还是有例外的。

大部分的人对于血腥暴力只有若强烈的排斥感。但是有极少数的人,却在其中逐渐感受到了性兴奋与愉悦感。

这种隐藏在心中的性向一旦被挖掘出来之后,如果情况继续严重下去,最后的结果就是成为一个临界之人。而临界之人中,更有极少数最后成了越界之人。

以临界之人的立场来看,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杀人影片可说是极致的作品。

其画质之高,令连发烟火也不禁竖起大拇指。

不过,凡采尼似乎还不满意。「这些影片确实不含任何虚假的摄影技巧。但是,剧中演员也缺乏炒热观众气氛的敬业精神。」他挑三捡四地说道。

但是像这样的杀人影片甚至被部分人士认为绝对不可能存在,所以对连发烟火来说,能够看到真货已经是件令人兴奋的事。

谣言在地下世界流传。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收藏品被高价卖给了同道中人。

他以匿名的方式将影片卖给了五个富豪,赚到一笔不小的财富。

匿名可以让一个人堕落到无穷深渊。

网luo世界中映照出的是看不见的邻居心中的精神世界。网luo世界里的对话充满了虚伪,人与人的关系尽是缺陷,随处可见安全性的漏洞。人愈多,邪恶的思想也愈多,这些思想化身为病毒或恶意程序,徘徊于网luo之间。

但网luo世界只是真实世界的镜射而已。

如果世界上有个拥有读心术的人,这个世界的丑陋可能会让他忍不住撞墙自杀。

凡采尼身为的管理者,站在黑暗世界的高点,不知道看见的是什么样的景色。或许那样的立场只是令他更加了解人类本质的污秽,并且看清楚在我们的城市之中存在着多少变态而已。

当然,凡采尼把这些一般人不忍一睹的东西当成自己的兴趣,可见得他本身也绝不是个正常人。

凡采尼:对了,连发烟火,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凡采尼唐突地将话题转到了令人意外的方向上。

连发烟火:喔?愿闻其详。每一次你认为有趣的事情,总是能带给我极大的快乐。

凡采尼:这次应该也不会车负你的期待,连发烟火。

凡采尼:我遇见了疑似本次杀人事件的凶手。

打字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好一阵子,连发烟火只能愣愣地看着液晶屏幕上的文字。他到底是在何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遇到了凶手呢?

身体愈来愈火热,嘴角浮现干裂的笑容。不知不觉,一股笑声沿着肚子底部涌上来。哈哈哈。

连发烟火:喔喔!你是说鼠李吗?真是太惊人了!结果怎么样了?

凡采尼:没问出任何具体的事证。而且,为了套他的话,我的问题有点问得太过火了,或许让他心生警戒了也不一定。

连发烟火:怎么,你没有说出你是凡采尼吗?

凡采尼:是的。

也对,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随便宣布自己就是凡采尼,不晓得会带来什么后果。现在鼠李的目的与想法并不明朗,确实不是摊牌的好时机。

连发烟火:虽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既然你认为这样好,我也不反对。

连发烟火:不过,凡采尼,你怎么不把真实身分告诉鼠李,并且协助他呢?

凡采尼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过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凡采尼:你的意思是叫我帮助杀人凶手?

连发烟火:是啊,我只是提示你一个可能性而已。事实上,你现在应该也正在烦恼不知如何应对吧?既然如此,要不要把这个选项纳入考量之中?

凡采尼:我会考虑的。

过了片刻,凡采尼只回了这么一句话。看来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凡采尼:另外,我还发现了一件事。受害者不是被大量石头砸死的吗?我已经找到了一个理由说明凶兽为什么要采用这种奇妙的手法了。

连发烟火:什么?你已经找到解答了?你到讨论区去看过了吗?那边为这件事已经吵得天翻地覆了呢!

凡采尼:思考真相,并不是人越多越好。

连发烟火:为什么?大家一起想,不是比一个人想要好得多吗?俗话说三个臭皮匠,强过诸葛亮。讨论区是不特定多数人的聚集场所,这个我们都很清楚。如果集he了一百人的力量来集思广益,不是能够更快接近真相吗?

凡采尼:很可惜,这是错误的想法,现实的状况并没有那么理想。连发烟火,你听过这个铁则吗?如果想要举办一个有意义的会议或辩论会,人数最好是两人以上、四人以下。

凡采尼:一个人没办法讨论,而五个人以上又难以获得共识,最后势必得无视某些人的不满,以强硬的方式通过决议。也就是说,能够整合意见,而且让所有人接纳结论的人数上限为四个人。

凡采尼:连发烟火,相信你也很清楚,网luo上讨论区的议题都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的。一个混杂着聪明人跟笨蛋的浑沌世界,根本无法期待能够讨论出一个合理的决议。最后一定会陷入胶着之中,立场相反的人互相进行着人身攻击,这样的讨论难道会有什么意义吗?

凡采尼:臭皮匠的人数上限为四个人。我们需要的不是贤愚混杂的五人以上不特定团体,我们要的是四个人以下的少数特定聪明人。我想,就根本上来说,你实在太过于相信人类了。

连发烟火:我倒是认为你有点太不相信人类了。

连发烟火: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人数太多难以取得共识,对吧?

连发烟火:那么就将政治家杀到剩下四个人吧(笑)。

似乎可以感觉到在画面的另外一头,凡采尼正叹着气。

凡采尼:恕我直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像这样在严肃的对话中穴科打谭,是你的坏习惯。

连发烟火:对了,我刚刚往前看了对话纪录,我们是不是离题了?

凡采尼:你现在才发现吗?还有,我从刚刚就一直犹豫着该不该指正你,不是三个臭皮匠,强过诸葛亮」而是「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

连发烟火:你这个人还挺难相处的。

凡采尼:不知为何,经常有人这么说。不过这不重要,我们还是回到原本的话题吧。

凡采尼:连发烟火,这个事件的关键在于绘画。

连发烟火:啊?那是什么意思?

凡采尼:『抱起圣司提反遗体的弟子们』,欧仁。德拉克罗瓦(EugeneDelacroix)的油画作品里,殉教者司提反最后遭到逮捕并被人以乱石砸死,而这次事件的凶手很执着地以石头将受害者砸死,两者是不是很像?

连发烟火将手伸向旁边的计算机屏幕,打开了电源。他最多可以同时使用三个屏幕,但除非特殊状况,否则通常只使用两个以内。

连发烟火以单手敲打键盘开启浏览器,在搜寻引擎内键入「抱起圣司提反遗体的弟子们」。

搜寻引擎找到了目标。

「喔就是这个吗」

说明文字上写着:圣司提反是基督教圣人之一,在屡受迫害的基督教历史中,据说是第一位殉教者。(译注:SaintStephen,天主教译为圣斯德望。)

所谓的殉教者,指的是在遭受迫害的过程中,坚守自己的信念,怀抱着信仰而死去之人。将殉教者当成崇拜的对象,类似一种对死者表达追悼之意的习俗,就好像军人在过世之后能够被晋升两个位阶一样。守护某种东西,为了某种东西而献身奋战之人将受到众人的赞扬,成为尊崇的对象,或许这样的想法是可以超越任何人种与意识形态的。

据说司提反最后遭到逮捕,并被人以乱石砸死。

这幅画以城墙为背景,在映照着夕阳的山丘问,由上而下俯瞰着司提反的弟子们,他们在搬运司提反的遗体,打算将他安葬。

连发烟火对绘画几乎毫无造诣可言,但在这幅画之中,他依然可以感受到一股寂寥的氛围。

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也是被人以乱石砸死的,死法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可能是一种刑罚,确实不难理解。

但是凡采尼为什么会将这幅画与这次的杀人事件连结在一起呢?

连发烟火瞪着画面,双手交叉在胸前,思考了片刻。

我明白了。

原本陷入瓶颈的思考,忽然有了重大突破。

原来如此,被他怀疑是凶手的那个人,跟美术有些关系。

连发烟火:简而言之,你认为这次杀人事件的动机在于象征性意义?

凡采尼:没有错。

连发烟火:这么推论起来,天底下的画作这么多,凶手应该不会只想模仿那个圣什么的死法吧?

凡采尼:这点就目前来看还无法下定论。我也还不清楚为何凶手会在无数的画作中挑上这幅画。不过,如果单凭我的直觉,我的想法跟你一样,接下来还会陆续出现牺牲者。

连发烟火:你刚刚说,你让鼠李的心理产生了警戒?这么一来,我想,他应该会躲起来吧?

凡采尼:确实没错,我的做法有点太轻率了。

连发烟火:凡采尼,既然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需不需要我来帮你找出证据?你应该知道我的能耐吧?单论黑客技术的话,没有人能赢得过我。相信我可以帮得上一点忙。

凡采尼: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识你的高明手法了,实在很想再一次大开眼界。但可惜并不需要你上场,请你先按兵不动吧。鼠李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

连发烟火: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想给你一个忠告。

凡采尼:请说。

连发烟火:希望你别太小看人类了。

凡采尼:你说什么?

凡采尼似乎没有想到连发烟火会说这样的话,因而感到相当困惑。

连发烟火:在上一次的事件中,你确实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压得伏伏贴贴。但是,千万不可以因此而轻忽了。面对那种被妄想支配着行动的越界之人,不可以有丝毫大意。

凡采尼:我会将这个忠告放在心上的。不过,你不用担无谓的心。

与其在言语上舌灿莲花,不如选择简洁有力。

连发烟火相当喜欢凡采尼这种直接了当的个性。

连发烟火:是吗?那最好。

连发烟火:我可是随时注意着你的一举一动,请不要让我厌烦了,凡采尼。

凡采尼:这是在威胁我吗?

连发烟火:我是在关心你。我先离开了,凡采尼。

连发烟火急忙关掉了电源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恢复了冷静。这种关心他人的行为,真不像我的作风,连发烟火心想。

不过,或许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个这么值得让人在旁摇旗吶喊的对象了。

请你继续展现你的魅力让我看吧,凡采尼。我会一直跟随着你,即使你跨越了那不该跨越的一条线。

4

深夜,这个景象只能以异常来形容。

「嘎哈呜啊!」

呻吟中的男人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样,从床上弹起。

他的全身大汗淋漓,手脚僵硬。仿佛得了疟疾,身体不断颤抖,喉咙胡乱发出的痛苦哀嚎全部都被他强吞了回去。

现在这个房间正散发着令人难以接近的氛围,就宛如在半夜窥视着猛兽的牢笼,让人双脚发软。

少女从缝隙中看见了房间内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不禁愣了好了会儿。刚刚起床上厕所的少女,在经过这个房间的时候,从微微开启的房门中看见了这个画面,跟她原本所预期的和平景象完全是天壤之别。

这让她几乎有一种错觉,似乎原本最熟悉、最心爱的人已经被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物给取代了。

「哥哥」

少女战战兢兢地开了口,似乎在确认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哥哥摩弥京也。

京也那凶暴的眼神在黑暗中射向少女。接着,逐渐解除了戒心,全身慢慢放松。

「兰,是妳吗」

确认了少女的身分后,京也将头埋进了交叠的手臂之间。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却是在如野兽般的粗重气息之中勉强挤出来的。

「对啊,是我。我能够进去吗?」

兰的清澈声音传进了房内。京也没有回答,兰当他已经答应,走了进去。

「你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只是做了点恶梦,马上就好了。」

一定进京也的身边,便发现整个房间充满一股咸味。京也那满目疮痍的**上沾满了汗水,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什么的样子。

「哥哥让我帮你擦擦汗吧。」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兰找到了非做不可的事情,且付诸行动。对兰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哥哥的身体健康更重要的了。

兰正想下楼去取毛巾,京也却抓住了她的手。

京也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兰的双眼终于习惯了黑暗。她看见京也的**产生了某种异常的变化,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由汗衫的缝隙处可以看见京也的**有着大量的瘀血。不但如此,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长条形肿块及锐器的切割伤。

原本京也的**便残留着过去所受的伤痕,但这些可怕的伤口却与那些旧伤完全不同,看起来相当鲜明,似乎才刚产生不久。事实上,这些伤口虽然小,但有些还在流出黑色的血液。

「这到底是谁做的?」

这个房间里面明明没有其他人。

这一瞬间,兰以为这些伤口全是京也自己所搞出来的,但仔细一看,连双手难以触及的背、部也有着严重的伤口,说明了这个推测是错误的。很明显,这些伤口是他人恶意攻击下的结果。

伤口小,但血却还没有停止流出,而且伤口并非京也自己造成的。兰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理解这代表什么意义。

兰不禁感到背脊发凉,急忙环顾四周,但却没看见任何人躲藏在阴暗处。

难道这个房间里有自己看不见的第三个人吗?

这样的想象让兰不寒而栗,但不论兰怎么追问,京也却始终紧闭着双唇。

正当无计可施的兰打算要离开房间之时,她发现了桌上放了一本布满着灰尘的横式笔记本

封面早已因日光照射而褪色,上面写着一些字迹拙劣的文字:「摩弥京也、宇佐美风香交换日记本」。<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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