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我们随即从地底深渊被平安救出。
隔天早上,各大新闻报纸均以多达三页的篇幅,大肆报导了这起大会堂崩塌事件。
具有五十年悠久历史的大会堂,遭到『战争时期所留下的未爆弹』炸毁。
整起事件似乎就是变成了这么一回事。
诹访部家自古以来,便与各时代当权者保持着相当良好的关系。
而与诹访部家有所牵连的诸多怪异现象,则全都彻底地被隐瞒起来,并未让一般世界得知任何情报。
到了现代也是一样,据说其影响力至今仍遍及各个层面,且范围相当广泛。
而直到今日为止,宵见里之力所引发的事件,被当成平凡事故或自然灾害处理掉的状况,我也亲眼目睹过许多次。
当天,大会堂挤满了观众。
然而所有观众及戏剧部成员却未传出任何伤亡。
就只有我、勇太及野川学姐三人受到轻重伤。
以及因为太晚逃离现场,而不幸丧命的草野老师整起事件就只有我们四名伤亡人员。
如果引述勇太的说法,这好像是所谓的「极端投机主义」做法。
「真是的,我还很希望勇太能够看见我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头呢~」
柠檬听见勇太的感想,随即嘟起嘴巴。
「我除了依照日奈的吩咐去找会长以外,还帮忙指挥戏剧部成员尽快逃离现场耶~」
「嗯嗯,我知道你很辛苦,所以你就别再闹别扭罗。」
我伸出包着绷带的手,轻轻摸了摸柠檬的头。
这间位于半山腰的综合医院,跟宵森学园一样,都是属于诹访部所创建的相关单位。
我被救出之后,在这间医院里面住了一天。
我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不过由于头部有可能受到撞击,所以为防万一而住院观察一天。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医院的气氛,不过总也不能一直要任性。
窗外则是自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下雨下个不停。
「哥哥也夸奖过你喔,说柠檬你真的很尽心尽力呢。」
「只要有一张嘴巴,什么话都嘛说得出口,我个人比较希望得到实在一点的褒奖耶。」
「你所谓实在一点的褒奖是指?」
「就是类似具有实体的东西」
「那我请学生会颁张奖状给你如何?」
耳边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声音。
柠檬的脊椎顿时明显挺直。
转头望向哥哥的柠檬,脸上浮现出闭月羞花般的笑容。
「哎唷,诹访部会长好讨厌喔,好歹也敲个门嘛!」
这张极尽谄媚能事的笑容,会令人不禁联想到如果柠檬现在长着尾巴,肯定会卯起来摇晃着示好的光景。
哥哥笑**地站在门口。
「抱歉抱歉,倒是关于你提到的『褒奖』这件事」
「那是开玩笑的啦,人家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嘛~」
「但是只得到我的口头慰劳,看起来似乎并无法使你满意」
「哎唷,诹访部会长你好坏唷。」
柠檬发出句尾几乎多出一颗爱心的撒娇声音,整个人依偎在哥哥身上。
而哥哥对于柠檬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以及贴在手臂上的雄伟双峰,却丝毫不为所动,并露出乎稳的笑容凝视着柠檬。
柠檬马上放开双手
「不过对人家而言,最棒的褒奖就是能够看见校园内所有学生们的笑容唷。」
她展现出最迷人的笑容。
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呢,我从来不晓得柠檬竟然这么热心于『职务』。
哥哥似乎也是首次听见她这么说,于是便笑**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说你不需要实在一点的褒奖罗?」
「如果会长坚持要给人家的话,人家自然会满心感谢地收下啊。」
柠檬狡猾地如此回答之后,随即踩着轻盈的脚步溜出病房。
哥哥面带平稳笑容目送她的身影离去。
「飨庭还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子呢。」
「她大概很喜欢哥哥你吧?」
「日奈,你会因此而吃她的醋吗?」
「可能会吃一点点醋啦!」
哥哥缓缓走到病床旁边,给了我一个拥抱。
唉我果然还是让你担心了,每次都这样害你为我担忧,真是对不起啊,哥哥
我也抱着赔罪的心情,紧紧地回抱着哥哥。
哥哥在我感到呼吸困难之前便放开我,并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听说野川美悠好像已经向警方自首了。」
这大出我意料之外的第一句话,使我不由自主地睁大双眼。
「野川学姐她为什么?」
「据说野川美悠在十二年前,好像协助为情痴迷而杀害竹内响子的草野,将竹内响子的遗体掩埋于旧校舍当中。」
换句话说,野川学姐将会因遗弃尸体的罪名而遭到控告。
「可是她都已经被这股罪恶感折磨了十二年之久了耶?而且不是早已超过法律追溯的时效了吗?」
「野川美悠曾说过,她自从高中毕业之后,便在海外待了整整十年,对不对?」
「嗯,说是为了学习戏剧技巧啊」
「是的,在犯人被认定为逃亡至海外的这段期间,追溯时效也随之停止计算喔。」
「但野川学姐并不是刻意潜逃」
「这是关于法律的问题,因此跟野川美悠个人的情感毫无关连啊,日奈。」
我因为无法认同这种解释而陷入沉默,哥哥则笑着搓了搓我的头发。
「况且我猜除非她正式受到法律制裁,否则在她心中,必然认为此事尚未落幕。」
「真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
有些时候,我着实无法理解哥哥所说的话。
我一边整理被搓乱的头发,一边开口询问哥哥。
「这么说来不就代表野川学姐果真是背叛了身为挚友的竹内学姐?」
但遭到杀害的竹内学姐怎么还有可能为了帮助野川学姐,而变成幽灵出现在我们面前
总觉得这是个令人颇难以理解的状况。
「据说是因为竹内响子主动向草野提出分手,才惹怒了草野。」
「可是当时他不是已经劈腿勾搭上野川学姐了吗?」
「嗯,结果此事被竹内响子发现。」
「好差劲喔。」
「真的是差劲透顶啊。」
草野老师的花心惹得竹内学姐怒火中烧。
因此竹内便胁迫草野老师,要求他同时跟自己及野川学姐分手。如果他不照办,竹内学姐就要向校方及教育委员会揭发他跟自己的恋爱关系。
草野老师因为害怕秘密曝光,遂动手杀害竹内学姐,并要求野川学姐协助他完成隐藏尸体的工作。
就为了让她背负起身为共犯的罪恶感。
「但是这样一来,结果岂不是害自己背起一个更要命的秘密吗?」
「是啊,比起跟学生恋爱的三角关系,杀人罪确实是更加严重的致命问题。」
「草野老师最怕尸体被人发现,以及野川学姐向警方认罪自首这两件事。」
「秘密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他大概十分担心此事成真,而过着胆战心惊的每一天吧。」
而这股『思念』则隐藏住沉眠于旧校舍地底的竹内学姐遗体。
全力排除企图接近旧校舍的所有人事物。
同时也覆盖住竹内学姐遗留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项心愿也就是她的『思念』。
长达十二年之久。
最后,草野老师终于决定动手了结唯一一名目击证人野川学姐的生命。
同一时间,竹内学姐的『思念』也为了保护野川学姐而开始活动。
然而事情却因为野川学姐在十二年前所留下的『思念』也就是希望自己背叛好友的罪过能受到制裁,并以死谢罪的心愿也跟着活化,而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我心想:事情真相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只是在竹内学姐已安然归天的现在,一切谜团都已如坠五里雾中就是了
「我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啊」
我一股脑儿地仰躺回病床上。
竹内学姐试图保护野川学姐避免遭到在自己身亡之后,仍处心积虑想封住自己嘴巴的草野老师毒手所害,因为对竹内学姐而言,野川学姐乃是她最重视的好友。
可是她却从未尝试直接除掉身为夺取自身生命之仇人,同时也是企图杀害野川学姐之万恶根源的草野老师
即便在大会堂崩塌,草野老师变成失去人形的妖怪之后,她仍未动手复仇。
『谢谢你们救了我们两人』
竹内学姐最后所留下的那句欣喜字句,至今仍言犹在耳。
同时,我也十分无法理解野川学姐的想法。
野川学姐为何持续烦恼了十二年之久?
她一直被夹在罪恶感及嫉妒心之中,走过了这段人生路程。
但为何在这段期间,她仍然能够继续对草野老师抱持着恋慕之情呢?
草野老师为了隐藏过去的罪过,而试图杀死野川学姐。
然而纵使如此,野川学姐仍旧爱着草野老师。
在我眼中看来,她仿佛衷心期望能够死在草野老师手上
「哥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呢?」
突然接到我所抛出话题的哥哥,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嘛如果光就你这番话听起来,我会觉得草野老师其实也很可怜呢。」
「很可怜?」
「或许是因为在我看来,野川美悠及竹内响子虽然把草野荣治摆在中间,实际上两人的内心却都只挂念着对方,才会导致我产生这种想法吧?」
「只挂念着对方?」
「对,野川美悠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对竹内响子抱持着嫉妒心与竞争心,才主动接近草野荣治。」
「那竹内学姐呢?」
「竹内响子则是一知道草野荣治与野川美悠之间的关系,随即企图排除掉草野这号人物。」
「排除」
「揭发与教师之间的不当关系,除了不利于教师名声之外,对学生而言,也算是一种相当危险的做法,没错吧?」
「嗯,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是竹内响子对此事却丝毫不以为意。」
「真的耶。」
「那简直可说是一种衷心期望能与草野玉石俱焚的行事态度。」
事实确实如哥哥所言一般,竹内压根儿未将保护自身名声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同样也没有考虑到身为情人的草野老师,在社会上所具备的崇高立场。
对竹内学姐而言,是否还有什么比这些事更值得列入优先考量的因素呢?
「也就是说」
「天晓得?」
面对我的询问,哥哥只以笑容作为回应。大概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告诉我正确答案吧。
我微微嘟起嘴唇,迳自思考着这个问题。
假设我站在竹内学姐的立场,说什么我也不愿意跟别人分享我心所爱之人,纵使对方是我的好朋友也一样。
我总觉得果然还是可以独占的爱情,最能够令人戚到幸福。
此外,即便过去爱得多么刻骨铭心,人终究还是无法对杀害自己的凶手付出爱情吧。
至于像那种非得被自己深爱之人杀害方可成就的恋情,更是令我无法理解。
我会希望自己能够亲手保护自己所喜欢的人,而我所喜欢的人若愿意挺身保护我,我也一定会感到十分高兴。一个随时随地待在自己身边,保护着自己,在遇到困难时也愿意出手相助的人咦?等一下?这样说来,我所描述的这号人物不就是
「日奈。」
突然听见有人叫了我的名字,使我顿感惊慌失措。
我拼命设法删除掉那张浮现在我脑海当中的脸孔。
「不不对!这样根本就是大错特错嘛!」
「什么大错特错啊?」
「守护者才不是我心中那号人物!」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哥哥一脸狐疑地凝视着我。
我不觉抱着糟到极点的心情,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我一边察觉到自己的双颊发烫,一边埋首于哥哥的肩头。
「哥,恋爱这档事,对我而言果然还太难了。」
我一将肩膀斜靠在哥哥身上,哥哥随即面带微笑,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是啊,我也还不打算把我可爱的妹妹交托给其他男人照顾呢。」
「如果你开口闭口都只会讲这种无聊玩笑话,可是会永远交不到女朋友喔。」
「谁在跟你开玩笑啦?」
哥哥边笑边抱住我的头,并轻轻吻了我的额头。
「要是有人因为保护过你一、两次,使你免遭小喽罗骚扰,便自以为自己与众不同的话,那岂不是会令人感到相当头痛吗?」
由于我实在不太能够理解哥哥到底在说些什么,因此只得随口回应一番。
脑中则是一边思考:不晓得勇太现在正在做什么
***
「黑狼山神勇太,受命前来觐见诸位长老。」
我一报上自己的名号,眼前的纸门随即无声无息地分向左右两侧开启。
一间深度约等同于二十片榻榻米的长方形房间,出现在纸门后面。
之前,我便是在这间房间参加『任命仪式』,被任命为诹访部日奈的守护者。
只见三婆面有难色地坐在上段之间。
而诹访部一族的长者们,则是面露险峻神情,分立于房间左右两侧。
连这群老人们投射在我身上的严厉视线,都跟当时一模一样。
没想到那竟只是发生在短短一周之前的事
这使我差点不由自主地叹出一口大气。
在这短短一周时间当中,不但大会堂垮了、还有一名老师丧命,并揭发了一起发生于十二年前的犯罪事件。
新科舞台女演员向警方自首,以便偿还自身罪过,而在旧校舍那边也发现了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他杀尸体。
我则受了需费时整整十天才能痊愈的重伤,同时也体验了所谓的住院生活。
至今仍以「因为卷入会堂崩塌事故而受伤,持续住院疗养中」的理由,向校方申请病假。
不过这可不是装病,因为光是像这样坐着,就足以让我全身上下感到酸痛不已。
「山神,过来我这边。」
我先鞠了躬,这才迈步走至上段之间前方,再双膝跪坐于榻榻米上。
由于在先前那起事件当中,我使日奈身陷险境的举动形成了问题,因此本家决定针对我进行一番议论。
简言之,这是一场为了是否决定解除我的守护者职务,而特地召开的讨论会。
在我抵达会场之前,众长老们早已陷入一片哗然。
「此人使公主身陷险境,已是无可辩解的事实。」
「不过他并未怠怱他身为山神的职守,不是吗?」
「问题不在于经过,而在于结果。」
「说难听一点,这一任的守护者实在是」
「那么,他保护公主殿下全身而退的功劳又该怎么办?」
如今我的内心非常平静,仿佛一周前的紧张情绪只是一场恶梦一般。
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对在场所有人产生任何一丝惧怕之意。
因为我找不到什么值得我害怕的理由。
同样的,栖息于我体内的『野狼』也不再令我感到恐惧。
这匹沉睡在我体内,连我自身都无法控制的野兽,因着得到日奈这名主人,而首度转变成一股守护他人的强大力量。
只要有日奈在
只要日奈肯待在我身旁,我便无需再受到可能亲手摧毁自己最重视之人的梦魇所扰。
不管这一场讨论会最后以何种结果收尾,我都懒得去管。这并不是代表我已带着自暴自弃的心态,而是经历了这一周的风波之后,我总算是察觉到一件最重要的事。
就算我还是能够继续担任守护者也好,或是我被解职,而改换其他人来守护日奈也罢这都与我无关。
受到他人强迫所承接的职务,根本没啥意义可言,最要紧的是我自己的想法。
能够在应当守护之时,挺身保护真心想要守护之人。
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加幸福的事。
从今以后,我依然会继续保护日奈。这跟什么一族的宿命、职务等等玩意儿一概没有关系,这纯粹是我自身的愿望。
所以对现在的我而言,不管他们是打算开除我的守护者职务还是怎样,都随他们高兴去搞,即便要对我做出其他更严厉的处分也没关系。
不过大概也就只有『逐出宵见里』,是唯一可能令我感到困扰的处分就是了算了,即便事态当真演变至此,我八成也能设法应付才对不对,应该说我一定会全力突破这种窘境。
三婆缓缓起身,看样子她们似乎已经商讨出结论了
「那么,有监于在场诸位所提出之意见,我们决定请山神卸下职务,有人对此决定持有反对意见吗?」
三婆仿佛在测度长老们的意见一般,缓缓环视了整间房间一圈。
表达反对的声音,在三婆及面带可怖神情的其他人注视之下,纷纷安静下来。
我自然也作好觉悟,看来向诹访部这群老头子老太婆告假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我挺直背脊,定睛注视着在场所有年长者,正准备开口之际
咔啦!
纸门被用力拉开,并发出惊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