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宛如替众人洗净伤口的漫长梅雨季结束后,宵见里不知不觉已笼罩着初夏的氛围。
因炮击而化为废墟的学园在数日内就被重新长出的青翠嫩叶给覆盖。
就好像在包容、遮掩人类长年来不断重复的愚蠢行为一般。
「喔喔,筒直就像是以前的宵森嘛。」
喃喃说出感想的人,是学园尚未建立以前就住在这块土地上的唯一一个活化石狐狩田学长。
他站在损毁的正门与围墙外,很怀念地眺望突然冒出来的绿荫。
我则一边以设结界用的注连绳代替坏掉的围墙,一边吐槽:
「现在不是沉浸在忧愁中的时候了。当主大人不是就要在九月前重建所有学年的新校舍吗?学长也说好要帮大家的忙吧?」
听了我的指责,学长有苦难言似的点点头。
「唔嗯,柚子对我真是太没礼貌了。早就猜到会有这种后果,我应该抢先防范才对。」
「例如呢?」
「降下神罚,让她说话时话尾非加上『喵』不可。」
「如果我是当主大人,在因此对你产生畏惧或敬意前,应该会先一步宰掉你即使因此战死也不足惜。我就得一点也没错吧?」
狐狩田学长以很遗憾的表情望着我,接着又突然露出略显忧伤的寂寞微笑。
「原来如此,神死后的世界会变得郁闷,指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现在只是讨论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单纯劝世故事,与哲学方面的话题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毫不思索便冒出的反驳让学长露出了不满的目光,随后他便压低音量说:
「勇太啊,你的回答方式怎么愈来愈像和臣了?」
「耶耶耶耶耶?!」
这句话实在是太残酷了。我不禁大声惨叫的反应似乎让学长很满意,只见他转身背对我,轻轻伸了个懒腰。
「反正速人也会来这里调察重建情况,和臣又说这是他对我最后的请求,我多少帮点忙应该不过分」
「耶?等、等一下!和臣最后的睛求是什么意思叼?!」
「哎,你都没听说吗?和臣本人表示,他十之**会被宵见里放逐。有很多人都主张这次的大惨剧主因即为和臣引发的叛乱,所以必须做出合理的惩处。」
狐狩田学长依当背对着我,轻松而事不关己地对我转达好友的近况。
***
那天,宵见里虽然因战火而大半化为焦土,但诹访部家前的石阶与正门却幸运地度过危机。
高层与和臣握手言和的速度递超过木曾预想。再度团结一致的里民迅速将防御地点移往宵森学园。不知是托了这项战略的褔,抑或是传说中守护诹访部的神秘力量再度发挥功用,总之诹访部家的部分建筑是保住了。
「我怎么觉得单纯只是运气好呢?」
当天我们去拜访诹访部家时,出来接待众人的速人伯父,对诹访部本家的太阳与石阶安然无恙做出了如上的看法。
「就算把这种现象当作神意,问题也没有解决吧。」
「那句『只要与诹访部有关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谣言搞不好会让人信以为真。」
「如果真有那种乱来的守护之力,首先应该防止建筑物的主屋被烧毁才对。」
速人伯父听了一斗哥的见解后叹了口气并摇摇头。
穿越正门的我们,发现眼前尽是大火肆虐过的痕迹。
因战车炮击而倒塌、烧毁的主屋如今已成了这副凄惨模样。
以前它的确具备与君临宵见里的领导者相应的威严感,我们这些家臣每每被其庄严的气氛所震慑,但现在也已彻底毁于祝融了。
「凛听说速人伯父的藏书也被烧光了。」
不知为何她心痛地如此关切道。
每天生活在咒术相调古籍之间的凛,以及被俳句相关书籍包围的速人伯父,这两位爱书人对望着,就好像在为那些化为灰烬的书默哀般。薰子姐见状忍不住穴嘴:
「我听祖父说过,速人大人的藏书磨该都已经用扫描器另外存成档案了。如果有需要,不妨把档案找出来?」
「唉,薰子小姐,档案这种束西只是单纯撷取资讯而已,并不能代表书籍本身啊。纸的触感以及油墨的香味,还有那种长年磨揖的真面所受出的特殊翻动声。书这种束西可是一种能同时享受上述体验的媒介」
啊,他好像打开话匣子了。
薰子姐连忙点头,似乎被倘若放着不管就会连续数小时诉说对书之爱的速人伯父所震慑,柠檬看了急忙出面解围。
「速人伯父,我们可以先走吗?」
原来不是解围,是抛下同伴不管。
速人伯父听了柠檬的问题后突然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话匣子也关上了。他指向庭院榭木间那保通往别馆的小径。
「只要心爱的家人平安无恙,或许这点建筑物的损失也不算什么了。」
***
目前诹访部本家的当主全家人暂住在侥幸躲过火焚的别馆中。
即使被称为别能,宽阔的程度以一介平民来看也够吓人了,但还是跟大到夸张的主屋有一段差距。
之前住在诹访部家中负责服侍的佣人现在都只能暂时搬到市内的旅馆。
「其实,自己煮饭、扫地、洗衣服也没什么不好嘛。之前得随时对那些佣人展现威严,搞不好还更嘛烦哩。」
站在我前头的日奈迅速走过面对庭院的走廊,这么表示着。
自从搬到别馆后,日奈就爱上了做家事。
昨天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亲手按下洗衣机的开关。光是晒各种颜色、花纹的衬衫也够让她满脸兴奋地对我报告。
至于今天在我们造访之前,她别是熟衷于拿着扫把扫地。
生来就是诹访部公主的日奈,对这种不需要被佣人包围的生活似乎很中意。
「日奈还真怪。要是我一想到得亲自处理三餐问题,我就事愿让别人服侍。」
一斗哥感慨地说着,日奈听了却揪起眉头。
「以前只要我一走进厨房,马上就会冒出十几甚至二十个『助手』耶。就连菜刀也不肯让我拿,炸东西时说什么会溅出油更是不让wo靠近,最后顶多只能洗洗芋头之类的。」
日奈摇摇头,很不耐烦地挡述着过去的场面。
「以前帮勇太做便当时,光是要走进厨房就快累死我了!我可是半夜偷偷从床上爬起来,还随身带着手电筒哩。因为光线太暗,只要一不留神东西就会烧焦,甚至还得骗那些佣人自己是为了吃宵夜」
这家伙,难道忘了当初把便当递给我时还说『这是我家里多煮的』。不过,早知道她这么辛苦,那时就该更细心品尝。
之前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老实地相信『哼其实这种事也没什么』或『啊,那不就是日奈随手帮我带来的』,如今不免要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懊悔。
在缘廊的终点转个弯并走到底,就可以抵达和臣的房间。
拉开纸门,里头立刻传来崭新榻榻米的香气。正靠在日式无脚椅上看书的和臣抬起头。
「哎,你们来看我吗?真是不好意思。」
在这种挥汗如雨的炎熟夏季,房间租竟连台电风扇也没有,大概是怕伤患着凉吧。
和臣装模作样地慰勉过我们的辛苦后,我不知该如何接话比较好,于是便不好意思地随口
问了一句:
「目前的情况如何?」
「嗯,其实也没多严重啦。」
和臣轻松地表示,但头上缠着的绷带还是令人触目惊心。
或许以他本人的立场看,这是为了心爱的妹妹才光荣负伤,但由于伤处非同小可,众长老
还因此掀起一阵骚动。
「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也没到需要大惊小怪的程度。狐狩田还对我说了句『为了服务观众
你干脆再加演一场丧失记忆的戏』,真是受不了那家伙。」
「那只可恶的臭狐狸。」
日奈忿忿地咒骂道。我则搔搔头,很怀疑这种事怎么可能还不到让人「大惊小怪」的程度。
「听狐狩田学长就你丧失了诹访部的力量,是真的吗?」
我毫不客套地直接了当地问了。
不知是不是头部受伤的椽故,从那次事件后,和臣好像再也熊法使用诹访部的能力了。
以前我也曾暂时因精神上的问题而无法变身为黑狼,所以和臣就算出现类似情况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我还是很难相信真的出现了这种后果。毕竟我以前被对方高超的说谎技巧骗过太多次。
关于这点,一斗哥、凛,以及薰子姐都跟我有相同的看法。
一斗哥甚至表示『因为同情而主动接近他,搞不好又会丢来什么烫手山芋』,所以非常不想来探病。
因此,事实上比起探病,我们今天主动过来探望的理由还不如就是为了确认和臣伤势的真伪。
至于对有恋兄情结的日奈当然不能老实说。
「啊,是真的、真的啦!」
和臣爽快地回答。
「不过,依据医生的说明,这比较接近能力暂时睡着了。」
「所以也不算完全丧失咯?」
和臣点头同意柠檬的话。
「只要耐心治潦,应该有很高的机率可以恢复正常。」
原来如此,难怪和臣对自己的伤势可以如此轻松为意。
既然是迟早有一天拿得回来的束西,就不需过度焦急
「只不过对医生很抱歉的是,我并不想取回那种力量。」
「为什么?!」
「一斗,所谓力量这种东西,并不见得能为拥有它的主人带来幸福。」
「和臣哥哥之前觉得不幸福吗?」
凛这个纯真的问题让和臣啪叽一声盖上手中的精装书,接着才若有所思地回答:
「嗯我想我之前已经够幸福了。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感觉过任何不自由或寂寞,人生算是相当平顺吧。」
「那为什么」
「因为我想过得此之前更幸福啊这种回答你满意吗?」
和臣说了一个绕圈子的答案后,自己也开朗地笑了。
之前一直默默听我们交谈的薰子姐突然开口问:
「关于这件事,当主大人有表示什么吗?」
「嗯只能说老天爷的安排极端巧妙。本来我犯了对宵见里而言难以宽恕的大罪,母亲就算被逼着要处死我,我也不能怪任何人。但现在有了这个伤,反而使我换回一条命」
和臣就到这儿时突然转向日奈一笑。
「当时我是想拾身救日奈的命,结果却巧妙地因此换回自己的一条命,这不是很有趣吗?」
「我听不懂啦太复杂了」
望着用力摇头、自暴自弃的一斗哥,和臣再度发出声音笑道:
「抱歉,一斗,我用了太复杂的说法。总之,对宵见里来就,我是否拥有诹访部的『力量』才是决定惩罚的关键。」
「那是当然的咯,拥有诹访部之力才能成为里的支配者」
「没错,只要是生为诹访部本家的一员,从诞生就会被赋予控制他人心灵的能力。本来就是诹访部家臣的人自不待言,就连那些普通的里的居民都会将诹访部本家视为里的名流而另眼相看。」
说说部本家成员的命这就是如此高人一等。
日奈与和臣只要有那个意思,大可过着完全不必对他人道歉、低头的生活。
「但是,话说回来,我挂上诹访部这个姓氏的证据也就是最重要的力量既然没了,那些家臣自然不必再服从我,更不可能被我随意使唤,就连完全没有力量的普通人都能无视于我」
和臣说到这儿突然停顿一下。
他面露些许苦笑,稍稍压低音量。
「因此,从众长老以及其他家当主的眼光看来,我这种下场就是『极残酷的惩罚』了。诹访部本家的成长倘若失去这种力量,对那些人来说筒直比切腹或自刎还严重。」
里的高层就是因此才停止对和臣的进一步惩罚。
「我之后的人生就不能再依靠诹访部的力量了。比起任何一种惩罚,这才是最难耐的煎熬他们大概是这么想吧。」
「原来如此,背后的理由是这个。」
失去力量可谓是一件大事,就负责这个观点来就应该已经很够了。
和臣确实聚众掀起对里高层的叛乱没错。
但是,里会化为大片焦土并不是和臣直接造成的。
木曾一族已经连续好几代都在计划对宵见里与诹访部一族的复仇了。
因此,他们才会处心种虑将魔掌伸入日本政府的权力中枢,以累积所需的力量。
不过,这次和臣的行动过是可视为木曾发难的导火线,所以那些反诹访部的家伙依当不肯轻言放过对和臣的惩处。
但是,假设那些人的主张被高层接受了,结果也不尽然为反诹访部一派所乐见。
如果和臣行动的目的是为了破坏宵见里,那饭纲与甲贺的责任问题也该被抓出来一并讨论。
负责里内外碟报活动的甲贺家,以及担纲与政界、财经界人士折冲管道的饭纲家,竟然都无法事先察觉和臣的计划以及木曾的叛意。
「不过,以执行面的角度来说,要掌握从很久以前就离开里的「流族」支系根本就不可能吧。」
至于拥有诹访部之力的和臣想做什么,也不是底下的家臣们有能力阻止的。
话说回来和臣微皱着眉并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