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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八章 离别(2 / 2)

「我重复做了一种训练,就是让光牠们一只一只轮流飞到野生斗蛇所在的山谷,可是即便发现了斗蛇,也要服从我的指令,不准攻击。在进行这个训练的时候,我发现了好几个有趣的现象。光呀,在发现只有一条斗蛇的时候,并不会为了杀死斗蛇而发出声音喔。」

耶尔入神地听着妻子的话。

「之前我也听王兽猎人欧莱姆先生说过,野生王兽也只有在肚子饿、斗蛇接近自己的巢穴,或是遇到大群斗蛇的时候,才会发出那种叫声,把斗蛇吃掉。」

耶尔忍不住张开了嘴巴。

「那么,光那个时候会袭击斗蛇,就是哈尔米亚陛下被斗蛇袭击的时候,在降临之野发生的状况是因为有一群斗蛇的关系吗?」

艾琳点点头。

耶尔确认似的说:「如果只有一条斗蛇,王兽就不会发动攻击,这是千真万确的吗?只要那条斗蛇不接近王兽的巢穴。」

「嗯,只要不是空腹,只有一条斗蛇的时候,王兽是不会发动攻击的。不过,还是会因状况而异。」

「对光来说,放牧场是牠的地盘,巢应该就是王兽舍吧?可是,就算只有一条斗蛇,要是牠在交pei期和产卵期因为情绪亢奋而做出好像要攻击的动作,王兽还是会威胁牠,要牠不准发动袭击。」

「威胁?怎么做?」

「用叫声,王兽那有如呼哨一般的叫声是非常多元的,光是我的耳朵听出来的,就分好几个种类。」

「而且斗蛇也拥有多元的声音。这五年来,我一直在调查野生斗蛇,发现公斗蛇和母斗蛇在互相呼唤的时候,会发出抑扬顿挫特别的叫声,也有小孩子在找父母时的叫声。斗蛇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物喔,蜥蜴和蛇都不会养育小孩,可是斗蛇却会花很长的时间养小孩、保护小孩而且还是群居在一起,群居的成年斗蛇有非常强烈的习性,就是不只保护自己的孩子,而是保护整个族群的孩子。」

艾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斗蛇那种叫声,绿瞳之民应该全都详细地学会了吧,然后再把它当成『操者之技』使用」

耶尔静静地看着哀伤的神色浮现在妻子的眼中。

「霭之民或许到了现在还在传承这种技术,可是我却连母亲救我时的呼哨所代表的意思,都还不知道。」

艾琳沙哑着声音说:「斗蛇和王兽都是不可思议的野兽,和其他野兽不同,越了解,这种想法就越强烈如果经人工繁殖的斗蛇会有和野生斗蛇不同的地方,那就应该有相应的理由,可是要确认那个理由,又得花上更长的时间,不花上长年的岁月检查实例和比较」艾琳低下头,搓了搓手,试图温暖冰冷的指尖。

秋风吹动了草,拂过艾琳的头发,小鸟尖锐的叫声在远方响了两次,又消失了。

艾琳抬起脸,视若无睹地看着摇曳的草穗,用平静的声音说:「我到目前为止做的东西,真的只是沧海一栗的调查。但是,有很多事情是调查之后才看见的。」

「斗蛇是强大的生物,能够吃掉牠们的只有王兽。如果没有王兽的话,斗蛇会过度增加,濒临互相残杀和饿死的危机。跟蜥蜴和蛇比较起来,斗蛇的繁殖能力较弱,但是,和在野生状态一辈子只能生两个小孩的王兽比起来,斗蛇的繁殖力强多了,一定是因为这样,王兽才会对斗蛇拥有那种压倒性的力量。」

「对王战来说,斗蛇是唯一有可能吃掉自己孩子的生物,繁殖力较弱的王兽,要是被斗蛇吃掉自己的孩子,就只有灭绝一条路可走了。」

艾琳迎向秋阳,瞇起了眼睛。

「王兽和斗蛇之间,其有非常复杂、深刻的关系,那场『灾难』也一定和这段关系的某一处有所关联」

艾琳把脸转向耶尔,眼中浮现出强烈的焦躁神色。

「都已经知道到这一步了,最重要的部分,我却还是一无所知。奇姆尔询问的无音笛的问题,我也非常在意。无音笛才是王兽和斗蛇之间特殊的共同点,这是其他野兽都没有的。狗和人都不会僵化,为什么一被吹无音笛,王兽和斗蛇却会僵化呢」

彷佛在追溯着自己的思考一般,艾琳喃喃说道:「为什么王兽们在雾中,也能感受到彼此的距离呢?即便在黑夜,那些孩子也都能完美地避开岩石。如果不是用眼睛看,牠们又是用什么去感受的呢?如果不是声音的话,难道是某种东西碰到了牠们,让牠们僵化的吗」

艾琳注视着空中,静静地思考了一会见之后,她用发出深还光芒的眼神看着耶尔。

「你说在岩房和建筑物里面的时候,异样的感觉会变强,对吧?」

「嗯。」

「那牠们可能是发出了某种类似回音的东西,会在碰到墙壁或是物体的时候反弹回来。」无法抑制的亢奋出现在艾琳的声音中。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这样?假使牠们释放出某个我们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的东西来测量彼此的距离,我做的训练或许就没有用了」

「这个世界上会有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的东西吗?」耶尔皱起眉头。

「有,非常多,它们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是我们的肉眼看不见而已。举例来说,你想想看特滋水的成分。从我们的眼睛看来,那只是单纯的液体,可是其中的某种东西会让斗蛇和王兽的身体起反应,促进变化。无论是变化,还是那种作用发生的状况,我们的肉眼全都看不见,要是可以看见,不知道该有多好」

艾琳闭上嘴巴的时候,耶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瞇起眼睛。

「说到变化,新生斗蛇体液的毒性,好像比之前的斗蛇都强。」

「咦,真的吗?」艾琳瞪大了眼睛。

「嗯。奇姆尔他们是这么说的。有个不小心被鳞片割到手的家伙四脚朝天地倒了下去。那只是一道小伤,可是出血却异常地多,大概是因为其他人很快就让毒液排出体内,过了一会儿,那个家伙才不再僵硬,恢复了呼吸。如果是之前的斗蛇体液,应该不会带来那么激烈的状况吧?」

艾琳眼睛发亮地点点头。

「不只是毒性强,症状也让我在意,毒的性质是如何产生变化的?不仔细调查的话」

说到一半,艾琳闭上了嘴巴。要调查这一点,就得长期待在托卡拉村,那并不是可以和训练、观察王兽同步进行的作业。

只要把事情的重要性告诉尤哈尔,他大概就会派某个适合的人开始进行调查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艾琳希望能用自己的眼睛看见变化的实际情况,虽然她最清楚自己根本没有那种时间,可是她还是想看。

拨开掉到额头上的头发,艾琳突然抬头看着天空,喊叫似的说:

「啊啊,我要时间!我要来解开想要了解的事物!人的一生实在太短了」

犹如小刷子一般的云在天空散开,很有秋天的味道。仰望着那片云,艾琳忽地放松了肩膀的力气。

「我呀,总是会想起幽阳从前说过的话:『艾琳呀,妳又不是有八颗头、八只手,妳的头和身体都只有一个,所以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呀!』」

耶尔也露出了微笑,说到这个死党的事情时,艾琳都会面露温柔的表情。

以前,她们非常频繁地通信,从幽阳生了八个小孩、丈夫加舒甘的行动,到村子里发生的事件,她都常写信来。从文字中散发出开朗活泼个性的信,总是让他们看了哈哈大笑。每次幽阳的信一寄来,连杰西都会开心得不得了。

幽阳和加舒甘优闲地度过人生,而每当触及他们的生活时,艾琳他们总是会看见匆忙活着的自己有多忙碌。

自从开始训练王兽,因为担心幽阳他们也会被灾难波及,两个人便不再通信了,然而即使如此,艾琳的心中还是永远都有这位朋友,管住她想要走向极端的心。

「喂」艾琳看着天空,喃喃说道:「我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吗?我完成了什么呢?」耶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凝视着妻子。

艾琳也一边想着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一边看着淡蓝色的天空。

感受着无可取代的时光毫不停留地逝去,两个人就这样坐在秋天的原野上好长一段时间,仰望着天空。

6拉萨的斗蛇

星星彷佛银砂般,在广袤的天空中闪烁。

奥米尔一边看着建筑物上的辽阔夜空,一边无精打采地走在阴暗的小巷。

(不应该去最后一家店的)

口中残留的辛香料刺激的味道,让奥米尔的胸口很不舒服。这个城镇的所有东西都散发出这个味道,和故乡的味道全然不同无论是食物,还是女人的肌肤。

刚远离故国,被派来这个商队都市的时候,不管是见到的还是闻到的都很稀奇,让他兴奋得不得了。胸部大而坚挺的女人们吸引了他的目光、令他拉长了脖子,把在辛香料酪透的肉蝎煮得柔嫩的料理,也好吃得几乎让他的舌头融化。

可是,在觉得所有食物都很新奇的时期过去后,他渐渐地开始累了起来,稀奇的东西也令人不悦。

每当奥米尔看见跑过小巷的孩子们色彩缤纷的织品飘逸,现在应该正在故乡的镇上玩耍的女儿就会在他的心头浮现;每当奥米尔和肌肤上擦着香油的女人游玩时,他就会回想起身上沾满了火炉味道的老婆的发香。

(还有五年吗)

只要一想到自己还得在这个异国待这么久,奥米尔就忍不住叹气连连。

(干脆染个病算了,不知道会怎样)

生病的话,说不定就可以回去了。只不过就算获准回去,从这里到龙萨神王国的距离,坐一般的马车要一个半月,换上快马的话也得花上二十天。这么一想,那段遥远的路程就更令他难受了。

奥米尔一面叹息一面穿过小巷,走上大马路的时候,忽然沉下了脸。大马路上异常地安静,要是在平常,应该都会看到没有当班的守备兵三三两两地从镇上回去,可是现在却连一条人影都没有。

(惨了,我是最后一个?)

奥米尔再次觉得,自己果然不应该去那家店。早知道就不要被**控制,在那个时候说自己要再去下一家,跟同伴们一起回去就好了。就算没有当班,一个人迟到回去,也会被上级长官盯上。勤务态度的评价搞不好还会因此变差。

夜风吹过了宽敞的大道,狗叫声从某个地方传来。大马路的尽头,是一扇般在围着都市的厚围墙上的大门。

用组锁链吊着,横跨在护城河上的吊桥,是为了防止敌军袭击而设的,由于吊桥放下拉上时发出的声音,那扇大门便被称为「雷门」。当奥米尔接近那扇门的时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

应该早就随着日落关闭的「雷门」,竟然还开着,奥米尔没看到守门的守备兵,也没看到斗蛇。而且,吊桥还是放下来的。

一阵头皮发麻的紧张,让奥米尔的醉意全醒了,他抓住剑柄走近石墙,在巨大的闇墙阴影下小跑步到门房的警卫室去。虽然空气中飘散着斗蛇散发出来的甜味,但是看不到斗蛇,连同僚的影子也没看到。

朝警卫室里面一看,奥米尔可以借着蜡烛的火光看到最里面的房间,不过只有赌博用的牌散落在餐桌上,一个人都没有。

奥米尔不打算穿过耸立的「雷门」,于是便一如往常地打开警卫室旁边的小木门,一走上吊桥,风使瞬间变强。吹在脸上的风,斗蛇的味道和铜一般的金属臭味一同飘了过来。

(是血的腥味)

心脏开始宛如警钟似的跳动。

周遭什么人都没有,只有积蓄着漆黑的水的护城河,以及沿着护城河分散建筑的十间石造斗蛇舍、兼当宿舍的城塞沉浸在暗夜之中。

当奥米尔朝着那里走去,血腥味就变强了。在他忽然注意到什么东西,而从吊桥的栏杆看下去时,他不由得发出了小小的惨叫声。

护城河里浮着尸体,那是腹部以上全都消失的尸体!

一瞬间,奥米尔还以为是斗蛇发狂吃掉了守门警卫,可是,他立刻就发觉那具尸体对面浮着一个类似巨大粗木的东西。

(斗蛇!)

死掉了,死了,浮在护城河上!

奥米尔的头脑麻痹,彷佛在作恶梦,周围的事物距离开始自己越来越远,看起来摇曳扭曲。

彷佛被线拉住一般,他开始步履瞒珊地朝着同伴们理应待在的城塞走去,然而,心中却频频传来「回头比较好,逃去某个镇上的便宜旅社或是酒店比较好」的声音。

可是即使如此,奥米尔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过了桥,跑过草地,来到斗蛇舍的时候,他听见某个东西在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走进半开的门,静悄悄地往里面一看,奥米尔睁大了眼睛。

引了护城河水的巨大的「池」中,处处都浮着斗蛇和同伴们的尸体。而且,「池」的旁边有斗蛇。骑在斗蛇背上的,是

就在奥米尔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他感觉头侧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之后的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奥米尔醒来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是冰冷岩石地的味道。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被水浦湿的岩石地,以及另一边的水面。血的腥味和甘甜的斗蛇味道混杂在一起,从翻动的水面漂荡出来。

恶心的风觉涌了上来,奥米尔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他的头痛得要裂开了,想要摸头,可是却发现手动不了。一挣扎之下,才发觉绳子陷进了手腕。

就在奥米尔察觉自己被绑住,倒在斗蛇的「池」畔的那一瞬间,之前的事情全都在脑海中复苏了。

奥米尔一面急促地呼吸,一面仔细地观察着周遭。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而随着头脑渐渐清楚,他就发现人的声音。

「幸运的士兵好像醒来了哩。」声音近得超乎奥米尔想象,那是龙萨语,不过却是有如舌头打结一般的奇妙说话方式。

「让他坐起来。」

随着这个声音,某个人接近的脚步声传来,奥米尔的手臂被粗鲁地抓住,身体也被拉了起来。头部的摇晃引发了激烈的疼痛,让他差点呕出来,他拚命地吞口水,把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

当天旋地转的风觉逐渐平息后,奥米尔看见三个男人包围住自己。两个人穿着皮护衣,腰上挂着剑。其中一名有着一身古铜色肌肤、看起来很翱悍的武士压着奥米尔的手臂,另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武士则站在奥米尔的正面,俯视着他。

(是拉萨!)

从腹部到胸口的皮肤猛然缩了起来,奥米尔颤抖着抬头看向中年武士。

中年武士的身边,不知为何居然站着一名乐师,那副背着拉卡尔琴,穿着宽松衣服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武士。

中年武士把脸转向乐师。

「这家伙就给你吧,龙萨的残兵把他当作历史证人带回去吧。」

乐师铁青着脸,看着奥米尔。

他是一个还很年轻的男人,拥有亚薛人似的褐色肌肤。不过一开口,那名年轻乐师便开始极其自然地说起了龙萨语。

「其他的俘虏呢?能不能再多释放一、两个人?」

中年武士摇头。

「他们是战俘,能不能活着回去故乡,就要看真王的答复如何了。」中年武士摸着胡须,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只要好好告诉你的父亲,今天晚上我们是多么轻易地成事就够了。拥有亚薛之眼和龙萨之心的乐师,请用你极富天分的舌头告诉你的父亲:草原是我们的故乡,恐怖的斗蛇也不再是龙萨专有的东西了。」

奥米尔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听着头顶上的对话。

就在他厌受到自己八成不会被杀死的那一瞬间,温暖的感觉便缓缓地回到了腹部深处,不过当他被粗鲁地拉着手臂站起来时,斗蛇的「池」的全景也跳进了他的眼底,让他不由得再次开始颤抖。

刚才只瞥见一眼,所以他以为那只是里面有尸体而已,然而现在看见了那些尸体的衣服和脸孔之后,他知道死掉的人正是刚才一同聊到下午的同伴们,他们全都被撕成了碎片是被斗蛇咬死的。

「池」另一边有两条门蛇,频频伸出长舌头舔舔嘴巴。奥米尔下意识地觉得牠们和自己熟悉的斗蛇不太一样,不过因为有点阴暗的关系,他也看不清楚。只不过,他清楚看见熟练地骑在那些斗蛇上的,就是拉萨的士兵。

彷佛在扭曲的梦里一般,奥米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光景,连呼吸都忘记了。

回过头,背后的地平线染上一条红色,已经可以看见草原的边际。

破晓了。

奥米尔忍住剧烈的头痛,拚命地驱马快跑。前面的乐师转过头,对他说:「你还好吗?」

就算被这么间,奥米尔也回答不上来,头是痛得不得了,可是奥米尔还是发狂似的策马加鞭。他总觉得不管怎么跑,拉萨都一直追在自己身后。想要尽所能逃远一点的心情从心底窜了上来,让他完全无法放慢速度。

乐师拉着种绳,轻轻地让马减速。来到了奥米尔附近,用冷静的声音说:「把速度放慢一点比较好,你的头被打得那么重,还是不要震动得太厉害比较保险。」

奥米尔用破掉的嗓音回答:「可是,那些家伙」

「拉萨不会追来的。」

彷佛要斩断奥米尔的不安一般,乐师斩钉截铁地说道:「他们希望我们回到龙萨,传达发生了什么事。」

这句话通过耳朵,传进心里之后,奥米尔心头的某个东西才开始放松,他拉了疆绳,让马的速度放慢,接着开始气喘呀呀,汗水也从额头上冒出来。

乐师拿起了挂在马鞍上的水壶递给他,冰冷的水滑过喉咙,让奥米尔的心也立即静了下来。

「谢谢。」

把水壶还给乐师后,乐师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奥米尔看着乐师用严肃的目光望着草原远处的侧脸,胆怯地开口:「你是?」

乐师转过头来,语气平静地说:「我是罗蓝。罗蓝﹒阿玛干索尔。」

「喔」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奥米尔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叫了一声好几个疑问解开了。

统辖斗蛇军的高宫之一黑铠尤哈尔﹒阿玛索尔收养了一名亚薛的养子,这是每个斗蛇骑士都知道的事,而且他的乐师名声也传遍了每个商队都市,因此奥米尔忍不住仔细地看着这个骑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

「你很幸运。」罗蓝凝视着草原,突然说道:「如果按照时间回来,你现在大概就会像其他休息的士兵一样,被关进地牢里吧。如果你刚好当班,就会被斗蛇咬死。」

浑身颤抖的奥米尔紧紧抓住瞳绳。

「到底发生了」奥米尔吞了一口口水,询问:「为什么五十条斗蛇会那么轻易就被」

「斗蛇是被毒死的。」罗蓝的侧脸染上了愠色。

「毒死?」

奥米尔说异地拉高了噪音。

「对,饲料用的羊被下了毒。敌人来袭的时候,别说战门了,斗蛇全都痛苦地痘击。」

「你怎么会知道?」

奥米尔认真地看着罗蓝。

摆蓝把脸转了过来。

「欧兹古拉那个留胡子的中年武士说的,那个男人是西巫里希大首领诺兹古拉的重臣。」

「我被拘留在那个男人的公馆好长一段时间,他把我抓起来,却又让我活着,这一点一直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现在我终于了解他的想法了。欧兹古拉是想要透过我的嘴巴告诉我父亲商队都市乌拉姆多么轻易地就掉入西巫里希的手中。」

罗蓝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激愤的神色。

「欧拉太大意了!」罗蓝直接喊出乌拉姆的总督的名字,破口大骂:「我警告过好多次了,告诉他就算有长年担任赫札总督的经验,也不能大意!乌拉姆跟赫札不一样!我告诉过他,应该要跟乌拉姆的有力阶层多吃饭多喝酒,培养出能够让他们推心置腹的交情,上一任的卡舒母就是这样。可是,那个愚蠢的欧拉,根本什么都不听!」

罗蓝板着一副失去理智的脸,不吐不快似的开始滔滔不绝:「乌拉姆跟伊米尔、赫札不一样,本来就是哈疆建立的商队都市,有力阶层的人几乎都是哈疆人。对哈疆来说,我们龙萨才是征服者,就算在表面上欢迎我们,心底一定还是真有根深抵固的反窜。」

「之前,拉萨来攻打好几次,可是这个城镇的护卫之所以没有松懈,就是因为上一任的卡舒母和这个城镇的有力阶层关系亲密,才能得到市民的协助。可是,欧拉居然愚蠢到轻蔑和这个城镇的人民打交道的行为,所以才会被背叛!」

奥米尔嘴巴微张,听着直呼总督名讳的罗蓝破口大骂。虽然他觉得很不可思议,不晓得罗蓝为什么会对自己这种人说,不过他茫茫然地觉得,对这个人来说,大概不管旁边是谁都无所谓,他只是想把累积在心底的不满想法一吐为快罢了。

罗蓝完全没注意到奥米尔的这些想法,继续连珠炮似的说:「斗蛇的饲料是由这个都市的人民提供的,欧拉免去了让狗试饲料毒这个步骤,我看欧拉根本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保护的人民会为了敌人喂斗蛇毒吧,不过这个都市的人们还是选择舍弃我们,接受拉萨的支配。」

忽然间,罗蓝看向了奥米尔,被那双深远的眼睛盯着瞧,奥米尔不由得绷起了脸。

静静地凝视着奥米尔,罗蓝彷佛在跟对面的某个人说话似的说:「边境的商队都市全都悬在危险的在线,只要乌拉姆倒戈拉萨的消息传出去,其他做出和乌拉姆相同选择的都市,一定会再度出现吧。」

奥米尔舔舔嘴唇。

「意思就是说,其他的都市也很危险?」

罗蓝叹了一口气,他脸上激动的神色缓缓消退,只留下沉重的疲惫。

「我们没有派跟欧拉一样愚蠢的总督到其他都市去喔。饲料的试毒工作也都做得很确实。」

奥米尔松了一口气似的放松了肩膀的力气。

「那就没关系了。只要没有发生斗蛇被毒杀的事件,就不可能有人赢得了我们。」罗蓝皱起眉头,彷佛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注视着奥米尔。

「你应该看到了吧?亲眼看到之后,还没有发觉吗?」

发觉什么?就在奥米尔正打算这么反问的时候,他注意到罗蓝在说什么了。

「斗蛇的事吗?拉萨很骗傲地骑在上面那一幕?那是把我们的斗蛇」

话说到一半,奥米尔才发觉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有活着的斗蛇,斗蛇骑士们才不会让拉萨为所欲为。

「难不成」

对于奥米尔的沉吟,罗蓝没有回答,他直接把头转向前方。日光从背后射来,照亮了他的后询问,罗蓝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还很阴暗的草原远处,用脚跟赐了一下马腹。

7真王的话

「进行『一刻茶』吧。」

赛米雅一这么宣告,参与密谈的贵族们全都大感惊讶地盯着赛米雅看。

感觉大概就像是被不安驱使而口沫横飞地坚持自己意见的那股热潮,突然被冷水浇熄一样吧。他们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满神色,但是最后还是拉开椅子站起来,对真王深深一鞠躬后,鱼贯地离开密谈厅。

等到贵族们出去之后,大公的重臣们则安静地跟在后面,门一关上,彷佛暴风雨忽地平息了一般,宁静骤然降临。

赛米雅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丈夫,舒南那张布满深度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要是有用来对付人类的无音笛就好了。」

赛米雅微微一笑,眺望着还飘散着人们留下的腾腾热气的室内。

「真王是使用『一刻茶』来取代无音笛的喔,在祖母教我密谈的真正意义时,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现在我就知道了。」

祖母温柔的声音在赛米雅的耳朵深处响起。

在所有的意见都提出来了、讨论也进行到一定的程度后,就宣布进行「一刻茶」。抓出这个时机是非常重要的喔。

要是让时机溜走,明明已经提出所有意见了,却还是说个没完的人,就会不断地重复强调自己的主张,让现场气氛变得很不耐烦。要在事态演变成这样之前,漂亮地阻断。

真王在密谈的时候听取贵族和重臣们的意见,判断自己已经听够了之后,就要宣告「一刻茶」原本,王祖杰似乎就习惯在做重要的决断之前先喝一杯茶,这个故事也就成了「一刻茶」的由来,从此之后,每一任真王都沿袭了这个习惯。

一面喝着侍女送上来香味浓郁的茶,赛米雅又再一次地觉得:历代真王都好了解人性。

她们不会看不起人们的意见,然而,却还是经常掌握最后决定权,连个习惯就是为此而存在的。不仅如此,像这样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安静地回想着刚才进行的密谈,就可以看出要点在什么地方、接下来该怎么做。

被个人**驱使的贵族们真的很丑陋,不过他们的领地经营,会让他们旗下的领民最终是整个王国丰饶。大公领地的重臣们也是,只要利益和权益被剥削,他们就会愤怒、反抗,想法底层存在着不安。

虽说好不容易握过了歉收的危机,可是没有人能保证歉收不会持续到明年、后年,在这个王国之中,每一个人心中都偷偷地对滑落饥贫的危险性有着确实的不安。

赛米雅瞬时板起了脸。

(我和舒南结婚的这个改革,绝对不能成为衰退期的开始!)

不能让人们觉得改革是一个错误。

(为了让人民安稳地生活,我们不能失去丰饶的商队都市。)

赛米雅思付:果然,没有任何一个选择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满意。赛米雅把茶杯放在小茶几上,发出了点声响,她向着丈夫转过脸。

「妳做好结论了吗?」

面对着舒南的问题,赛米雅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只有战争一途了吧!」

大约两个月之前,西巫里希的大首领诺兹古拉派来的密使拜访了大公城,交出一封文书。诺兹古拉提议订定一个协议,协议的内容是:只要放弃东部草原上的商队都市之中,较接近拉萨的乌拉姆、伊其希利,和托格拉姆等都市的领权,西巫里希就认同龙萨神王国附近的伊米尔、赫札,和卡修尔等都市的领权属于龙萨神王国,今后一定会严格告知旗下的各部族,不让他们对这些领地进行军事攻击。

就如同这封先表示接受协议才是正确策略的文书,诺兹古拉竟然用斗蛇部队攻下了距离龙萨神王国最遥远的商队都市乌拉姆,给了一记下马威。

半个月前,阿玛索尔*爵的养子罗蓝才冲进乌拉姆附近的商队都市伊其希利,告诉他们在乌拉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了确认真伪而从伊其希利派出的斗蛇兵们,看见了穿戴着没见过的装饰的斗蛇守着商队都市乌拉姆的城门口的光景。

据说穿着拉萨盔甲的士兵们骑着的斗蛇,体型稍微比龙萨神王国的小,不过在城门前的护城河游泳的样子却非常敏捷。在知道乌拉姆遭到制压之后,士兵们判断应该优先保护伊其希利,于是便取消了潜入乌拉姆的计划了回到伊其希利,再用快马和信鸽把这个状况告诉大公。

大公是在五天前收到这个消息的。几乎在同时,抵达最接近龙萨神王国的商队都市伊米尔的罗蓝,也写了详细的书信送给大公和尤哈尔。

拉萨真的组成了斗蛇部队,而且还打败了身经百战的龙萨斗蛇部队这个事实让大公受到强烈的打击,从那一天开始,他便召集重臣,不眠不休地讨论对策。

乌拉姆、伊其希利和托格拉姆,是距离这个王国最遥远的保护领地,已经遭受拉萨的频繁攻击而动乱二十年之久了,可说是点燃战火的火种地带。

为了维持这些遥远的商队都市的领权,许多守在建筑在都市周围城塞的斗蛇骑士和大公领地的士兵都丧失了性命。可是,这三个都市可以搜集整片东方诸国的物资加工、出口,非常富饶。以守护的价值来说,这些都市群付出的税金非常高,也让龙萨神王国富有。会把这些都市群收为自己的保护领地,正是因为就算扣掉派斗蛇部队和士兵去守护的军备费用、维持经费,还是可以得到相当多的财富。

真王领地的贵族们,以及多数的大公领地的领主们也都主张不得接受西巫里希大首领诺兹古拉的协议。他们面红耳赤地陈述,在此之前的小战争从来没有明确地战败过,他们只不过是一时用奇袭制压了乌拉姆,为什么本国需要妥协?

在他们的慷慨激昂背后,藏不住恐惧和动摇。

拉萨终于拥有斗蛇部队了,不但如此,他们的斗蛇部队甚至具有打败乌拉姆的精锐斗蛇部队的实力这个事实令他们感到激烈的恐惧。

有的贵族觉得在其王和大公面前露出惧色很丢脸,因此冷静地试算出要是失去了来自三个商队都市群的税收,对这个王国会有多大的影响。而提出和这些意见稍微不同的,是接近托拉王国国境的南部大公领主吉基﹒萨尔玛*爵,和拥有面对东部草原的领地的尤哈尔﹒阿玛索尔*爵。

基本上,他们也反对接受协议,不过却同意先展现出愿意接受谈判的态度才是上策。三个商队都市确实可以提供高额的税收,可是为了保护那片遥远的土地而持续消耗的兵力会造成士兵们的不满,也有可能导致军队的**。

再者,三个商队都市的居民多半都是哈疆人,也是过去攻打这个王国、最后被反咬一口而灭亡的哈疆王国的后裔,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对龙萨怀有根深抵固的反感,守备兵们在执行任务的同时,不只要提防拉萨,还会担心这些都市的居民随时举旗叛变。

如果可以,就找出让步的可能性,表达愿意谈判的态度,拖延决战时间。在这段期间内,赶紧和商队都市的有力阶层进行秘密交涉,巩固势力,再制定新的保护领地经营形式,不仅要和之前截然不同,也得是能让他们认同的共同对抗拉萨的守备。

两位*爵觉得应该要这么做才对,然而,大多数的人却完全不赞成这个想法。

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反驳:如果要制定新的保护领地经营形式,应该在除掉拉萨之后再进行。利用让步态度来拖延时间,根本就是愚策。

吉基﹒萨尔玛*爵还是不断地反对,尤哈尔﹒阿玛索尔*爵则在看见明确的大多数反对意见后,对他们提出了有附带条件的让步主张。

如果大多数人都希望进行决战,他也会支持,可是战争结果若不是压倒性的胜利,他希望大家能够接受他和吉基*爵共同提出的新保护领地经营方案。真王赛米雅就是在又有人出言反对尤哈尔﹒阿玛索尔*爵的发言的那一刻,宣告进行三刻茶」的。

「尤哈尔是为了让让步案通过,才那么说的。」大公低声说:「在很早以前,尤哈尔就让我看过那个提寮了。可是在同时」大公的声音更低了。

「他也认为,如果要战争的话,可能越早越好。」

赛米雅点点头,说:「意思就是要在拉萨的斗蛇部队变得更强之前吧。」

「对,他之所以会在一开始的时候主张避战,是为了让贵族和重臣反对,进而更强硬地主张战争。」

赛米雅的双颊扭曲了。

「那么做之后,要是战争没有得到压倒性的胜利,责任在谁头上就一目了然了。」这么说完,赛米雅对着丈夫露出微笑,说道:「尤哈尔真的很看重你呢。」

为了不让战争变成由大公主导,尤哈尔巧妙地把其王领地的贵族们卷入责任的框架之中。舒南露出了苦笑,但还是用询问的眼神凝视着妻子。

「的确是只不过,他的那些话所拯救的人,应该不是只有我吧?」

赛米雅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没有回答。尤哈尔的话,确实拯救了身为真王的自己,他把赛米雅推上了不得不宣布战争的立场。这和之前的小战争截然不同,不是在受到攻打的情况下为了防守而战争,而是为了王国的利益拨开敌人伸过来的手,主动挑起战争做出这种宣言,等于颠覆了认为让人流血是污秽的行为,否认至今神圣真王的形象。

尤哈尔他们让非得做出这个行为不可的赛米雅在「回应人民的深切期望」这种形式下宣告,算是让她得到些微的救赎。这是尤哈尔打从心底支持大公的证明,也证明了他并不会为此而把真王推向难堪立场的体贴。

(虽然真的很值得厉谢)赛米雅在心中呢喃。

尤哈尔果然还是武士,会把战争看成解决纷争理所当然的必要手段。这种想法,和真王长年以来维持的想法彻底地背道而驰。

忽然,祖母的声音在赛米雅的耳畔响起。

(不管因为什么理由,都不能让流血正当化,一定要铭记在心。)

没错,这才是从王祖杰传承下来的,最重要的「心的根源」让真王是真王的想法。

(祖母)

赛米雅温柔地在心中呼唤着早已远去的祖母。

(我接下来要命令人民打仗,但是我绝对不会把战争正当化。)

一直以来,真王都藉由把己身神化成为让人崇拜的对象,然后试图将讨厌战争的心檀入人民心中。另一方面,又把全部的污秽推给大公,经由战争受到保护,也经由战争得到利益这种矛盾的方法,不可能支撑整个王国的。

(战争是不得不避免的,如果贵族、人民,甚至战士,不能够用尽全力找出避免战争的方法,就无法得到取代「战争」的道路。)

下定决心和大公结婚,正面面对战争的责任,这才是身为真王的自己不得不做的事

赛米雅隐藏着忧郁的眼神,注视落在密谈厅内的长桌上的目光好久一段时间,最后,她叹了一口气,看着舒南。

「我就仿效尤哈尔和萨尔玛,踏出加深我们羁绊的一步吧。」

赛米雅用冷静的声音,对着惊讶地挑起眉毛的丈夫说道:「如果要由真王宣战,我希望能够对这样的愚行添增任何一丝好的变化。以前,你让我看见士兵们的悲惨牺牲。你的家臣和大公领民们感受的不公平,以及只有自己付出牺牲,真王和真王领地的人们却只想到贪图利益,连谢谢都不说一声的不满,就让我把它们消除吧!」

「那可是那会让贵族对妳的不满加深吧。」

阴霾蒙上了舒南的脸。

赛米雅的脸上忽地露出了异常开朗的微笑。

「跟你结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我极度不满了。别担心,亲爱的,我不会用愚拙的方法,害得我们的孩子未来得过苦日子的。」赛米雅的眼中浮现强烈的光芒,说:「如果想要得到利益,就必须负责我只是要把他们放在这个位置上而已喔。」

「三刻茶」之后,真王赛米雅再度把贵族和重臣召回密谈厅,问他们是不是真的不愿意接受西巫里希大首领诺兹古拉的协议,另外,如果为此而引发了战争,他们是否有对这场战争甘之如余的意志。

当贵族们把手放在胸前,宣誓他们有这种意志时之后,赛米雅对他们说:

「过去,哈疆攻打这个王国的时候,我的祖先选择了不应战,想要把自己的生命献给哈疆,我真心诚意地尊敬祖先的心。」

一面听着真王细微但清楚的声音,坐在密谈厅里的人们全都因为无法预期真王接下来会说什么,而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赛米雅平静地问:「真王觉得让人流血是污秽的行为,所以我打从心底厌恶战争。如果我为了避免战争而握住诺兹古拉伸出来的手,放弃三个商队都市,各位会尊重我的意思吗?」

众人脸上的血色消失了,在彷佛结冻般的一瞬间之后,他们狼狙地面面相颅,想要察探彼此的表情。

看见他们的困惑,赛米雅接着说道:「还是要身为真王的我,如同我丈夫的祖先亚曼﹒哈萨尔大公对真王说的一样,宣告用鲜血污秽自己的身体,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呢?」

曙杂声扩散开来,人们脸上恢复了血色,面面相颅,然后开始点头。

「怎么样,托伊亚拉、索马亚,和阿基札拉克,你们会选择哪一条路?」赛米雅的脸转向了拥有古老家系的贵族们。

被直接询问的他们全都满脸通红,最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陛下,恕在下直言,在下建议您这么做。」托伊亚拉说道。

索马亚和阿基札拉克也纷纷开口:「为了这个王国,在下斗胆建议您这么做!」

「污秽的判断不是您做出的,只是臣等的意愿。」

他们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要响应赛米雅藏在这个问答背后的思绪他们希望真王永远存在着高洁形象的心情就好了,所以才松了一口气。这全清清楚楚地写在他们的脸上。

赛米雅注视着他们,再确认了一次。

「换言之,你们要仿效大公的祖先亚曼-哈萨尔,对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只有索马亚一个人显露出些微担心的神色。可是,其他两个人却落落大甘地点点头。

「正如您所昔日,陛下。因为臣等是真心为陛下着想、忧国忧民的忠臣。」

托伊亚拉说完,赛米雅便点头,二看向以其他两人为首的贵族们。其中也有像索马亚那样面露阴霾的人,不过,被赛米雅的目光扫过的贵族们全都点了头。

看见这一幕后,赛米雅便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不只是大公的家臣,连我的真王领地的贵族们也都希望我宣战我的子民呀,我应该发动战争吗?」

众人一起把手放在胸口,齐声说:「应该。」

「我的子民呀,我不想把你们卷入战火之中。可是,你们还是愿意流出自身的鲜血,期望战争吗?」

人们的手还是放在胸前,说他们希望。赛米雅点头,环顾了所有人。

「我知道了,既然各位愿意为了利益而流血,身为真王的我,就尊重各位的意愿吧!!清王一领地的贵族们,我会听取你们衷心的愿望,我会拨开诺兹古拉的手,倘若导致战争,我们就顺从地接受吧!然后,贵族们,我允许你们如同过去的亚曼﹒哈萨尔一般,亲自上战场。」听见赛米雅气宇非凡的宣示,贵族们的脸全都僵掉了。

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赛米雅继续说:「在此之前的真王,一直只让大公和其领民流血,可是,我拥有怀着这种心愿的大臣。我尊重各位为了得到利益,而必须为相应的决断负责,做出牺牲的心意。我也会和我的丈夫一起上战场,和各位并肩战斗,以防不付出牺牲就想得到利益的人出现。」

当这些话在密谈厅中响起的时候,脸色铁青的并不是只有贵族们,大公的重臣们脸上,也都露出了被雷打到似的话异神色。

这个时候,人们才知道真王赛米雅是和大公同在的,这就是她的意志。

8快使前来

当王兽舍的门被敲响时,艾琳正好在喂光吃饲料。目送耶尔离开后,她觉得内心全都空掉了,无论做什么都赶不走那种空虚的感觉。

饲料盆的角落还留着肉,可是光却不吃饭,开始整理起毛来,艾琳抬头看着牠,叹了一口气。

光最近的食量变小了,鼻头的毛和身体的光泽都失去了年轻时的耀眼。

每当艾琳看见光的脸上出现苍老的影子,她就会厌受到一阵寂寥的感觉掠过胸口。

艾琳不知道野生王兽的寿命有多长,可是在卡萨鲁姆这种保育场里生活的王兽多半都能活超过二十年,较长寿的则是三十年。

光已经超过二十岁了。仰望着用稳重眼神俯视着自己的王兽,艾琳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这个时候,有人敲了钢制大门的闷声响起,艾琳听见有人在外面呼喊。是守护兵。

艾琳用围裙擦擦手,解开锁把门打开后,看见了一脸紧张的守卫兵站在晨光之中。

「就在刚才,真王陆下派遣的快使来了,由于事态紧急,请您看完这封文书之后,立刻回信。」

艾琳拆开信,摊开厚厚的纸卷阅读着文字,她感到冰冷的麻痹感在额头上扩散。

散布着只有真玉和大公,以及艾萨儿和艾琳看得懂的符号所写的高度机密文书上,叙述了东部草原都市乌拉姆遭到拉萨的斗蛇部队奇袭,受到制压,还有真王拒绝了西巫里希大首领诺兹古拉的提议,已经开始战争的准备了。

艾琳想要继续看着「让王兽飞来王都」这句话之后的部分,可是视线却怎么也无法往下移动。

艾琳抬起脸,对着等待的守卫兵说:「请告诉使者说我知道了,我会立刻检讨详细状况,然后我和王兽会一起到王都去向真王禀报,这样会比告诉使者快得多,请你告诉使者说我会直接带着答复过去。」

守护兵端正地敬了一个礼,然后便转身离去。

那一天,艾琳没有让王兽飞翔,而是一直面对着家里小房间的书桌。

真王和大公希望艾琳立刻把王兽们带到王都附近的拉萨尔保育场集he,主要战场应该会在东部草原的商队都市附近,所以必须在各个都市的附近设置可以让王兽驻留的场地,到了可以预测王兽驻留地会在哪里的阶段,就要让王兽从拉萨尔前去。

对王兽来说,斗蛇就是斗蛇,不是敌人也不是伙伴,因此一定得想好攻击步骤,以防王兽们攻击己方的斗蛇军。为此,大公和重臣们不停地反复讨论,确认战场的地势,并预先列好计划。

艾琳将那些计划全都看过一次,并思考了王兽的性格,再将执行上有困难的部分和必须修正的几个地方详细地写出来,并列在文书上。这个作业结束之后,已经接近傍晚了,从窗户斜斜射进来的阳光也已带着红晕,照亮了书桌的角落。

眼睛深处起了一丝闷闷的疼痛,艾琳用手指压着太阳穴,最后仔细地看了一次刚才写好的文书。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将文书紧紧地卷起,压上封印。

文书上写道,希望艾琳最迟在两天内从卡萨鲁姆出发,所以艾琳得趁着今天把所有事情告诉艾萨儿,并整理好行囊才行。在出发之前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是因为事情很迫切吗?还是因为不想让艾琳有多余的时间动摇心意,才这么着急呢?

艾琳看向窗外,夕暮的光芒照亮了树梢,艾琳在心中描绘着王兽们在这片傍晚天空的高点,靠着一个信号宛如烟火般飞散,再急速上升。

(能做的,我都做了)

这个思绪忽然落进她的心头,扩散开来。

她学习王兽的习性好长一段时间了,也以牠们的习性为本,不断思考在诸神之山发生的灾难究竟是什么。艾琳配合着耶尔告诉自己的斗蛇习性,自己做出一些推论,训练王兽不管在战场上碰到什么情况,都能应对。要是能有多一点时间,艾琳还想试试别的,不过对于之前做的事,她也不后悔。

红色的光照亮了书架,那里放着一直以来艾琳写的自编书。斗蛇的生态、王兽的生态,还有自己走过的道路历程,艾琳打算等杰西看得懂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交给他,所以才一直不间断地写。由于翻阅过无数次的关系,装订的书脊已经起了纸毛球。望著书脊一会儿后,艾琳把纸卷放进怀中站起来,打开了小房间的门。

火炉间已经沉进淡青色的灰烬里,看着没有火光的火炉,总是坐在火炉边等待的杰西的身影忽地在艾琳的脑海浮现,那一瞬间,一阵锐利的疼痛从艾琳的心底窜了上来。

离别立刻就要来临了。

明天离开这里之后,或许就无法再和杰西一起围着火炉。突然间,艾琳的皮肤变冷,一种全身内外缩成一团的厌觉袭来。

她伸手探寻着柱子,摸到之后,便将额头抵在柱子上,波涛汹涌的哀伤涌起,艾琳甚至无法呼吸。她靠着柱子,让冰冷的树皮贴着额头,节奏紊乱地喘气。连在这种时候,她脑海的角落还是意识到房间男一头有守护兵在,不能发出声音哭泣。

艾琳一面微微开口喘息,就这样靠在柱子上好长一段时间。

*

当教导师通知自己今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杰西觉得四周的景色变得好远。

今天一大早,有快使从王宫前来的消息便没有停过,又有朋友跑来告诉杰西说看到母亲去找艾萨儿教导师长,所以杰西一直很在意,怀疑快使会来,八成是因为母亲的事。

所以,当他在学舍的规范通融下获准回家时,他就知道畏惧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打开家门,烤法裸的香味拂上脸庞,母亲跪在炉灶前面,正好要从薄板上拿起法稞。

「啊,你回来啦!正好,帮我把大盘子拿来。」

杰西赶紧在汲水场洗手,接着从柜子拿出大盘子,接下法裸。

母亲烤的不是他们平常吃的法稞,而是在店里烤的那种又大又薄的法稞。看见放在汲水场的站板上切成薄片的猪肉,杰西便察觉母亲要做什么了。

「妳要炭烤猪肉吗?」母亲点了点头。

「对,不过可能会晚一点喔。」

锅子挂在火炉上,蔬菜汤在里面沸煮着。母亲拿着手巾抓住锅柄,把锅子放到旁边去之后,接着架起有四支脚的炭烤用铁板。她迅速地涂上油,再把猪肉排上铁板后,「滋滋」的悦耳声音开始响了起来。

杰西一面看着母亲烤肉,一面把甜辣麻梓涂在热腾腾的法稞上,然后放上青菜。用涂了麻梓的薄法稞夹着刚烤好、有点儿焦的猪肉,是杰西最喜欢的料理。以前住在卡萨鲁姆镇上时,只要到了他的生日,或是发生什么好事的日子,母亲一定会做给他吃。

「烤好了喔,拿去吧!」

当母亲把发出滋滋声的猪肉放上大片法课和青菜上面时,杰西突然觉得眼睛一阵湿润,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立刻低下头,咬着牙忍住不哭。

「那个时刻来临时,不要让妈妈难过,忍住眼泪、不要哭泣地送妈妈走吧。」

爸爸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响起,让杰西拚命地吸了好几口气,想尽办法不让母亲看到眼泪,可是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硬咽声,无论怎么做都还是忍不住泪水。

手上的盘子被拿走,放在旁边杰西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紧紧抱住了。

杰西一面呜咽,一面抱着母亲哭泣,就好像孩提时代一样,他把脸压在母亲的胸前,嚎陶大哭。只要一想到可能无法再见,他的胸口就彷佛被火烧似的疼痛,怎么也止不住眼泪。不停用力地哭泣,让杰西觉得头脑变得昏昏沉沉的。

母亲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杰西可以鼠受到那双手的力量,于是安静地待在母亲的怀抱中。最后,有如退潮一般,某个东西从身体抽离了出去,只留下空虚的寂寞。

只要真王陆下一下令,妈妈就非去不可。不管我怎么哭,都已经无可奈何了。

所以杰西,你别哭了,那个时刻来临时,不要让妈妈难过。忍住眼泪不要哭泣地送妈妈走吧。

父亲离开卡萨鲁姆之前说的话,再次在杰西的耳朵深处响起。杰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松开了环住母亲后背的手。

他用充满泪水的眼睛茫茫然地看着母亲,发现母亲的眼眶也被泪水沟湿了。

9母与子

「战争要开始了吗?」杰西喃喃问道。

「大概吧,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情况会怎样,光牠们是不是会飞起来,也还不清楚。我就是受命在拉萨尔待到一切明朗为止。」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晚上。」

「那么快?」

艾琳点点头,杰西的表情扭曲了。

「妈妈要把大家全带去吗?亚卢姊姊也是?」

「亚卢跟乌卡尔会留在这里,因为亚卢肚子里已经有小宝宝了。」

听完这番话,杰西紧紧地咬住牙齿,低下头,然后突然抬起脸,说:「妈妈妳会回来吧?」

艾琳原本想要点头,可是却踌躇了一下,看见艾琳犹豫的那一瞬间,杰西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严厉的表情。

「不能死掉喔,妈妈!」杰西忽然大声怒吼:「要把光牠们带上战场,是因为真王陆下和大公阁下他们希望这样,根本不是妈妈的错啊!妈妈也是无计可施,所以不要想要负什么责任啦!」

艾琳惊讶地看着杰西。

「你在说什么,杰西?」

「妈妈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啦!那样子训练光牠们,把牠们当作战斗的道具,妈妈一定对光牠们觉得很抱歉吧?所以要是害光牠们在战场上死掉的话,妈妈也想跟着一起死,当作赎罪,对吧?我都知道,因为我听到妈妈跟真王陆下说的话了!」

「爸爸说,妈妈是在找让家人和王兽都幸福的出路,可是要是妈妈死掉了,我们全都会不幸吧?」杰西用激动的声音说道。

「杰西,把声音压低。」艾琳瞥了门的方向一眼,用严厉的口气悄声说。

杰西一闭上嘴巴,艾琳便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你听到那段谈话了?」

杰西带着挑衅的表惰,点了点头。

望着用牙齿咬着嘴唇,笔直地盯着自己看的儿子,艾琳思付道:原来如此,这阵子儿子的态度回异,原因就在这里呀。

如同波浪般高昂的情绪退烧,艾琳的心平静了下来,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杰西。」艾琳用平静的声音说:「妈妈不会为了赎罪而死。」杰西的气势立刻消了下去,脸上的愤怒也稍微退潮。

「真的?」艾琳点头。

「真的喔,有你在,我怎么可能那么想呢?妈妈不会为了赎罪而选择死亡,绝对不会!如果是为了自己做的事情赎罪,就算苟延残喘都得活下去,活着赎罪。我所谓的负责任,是不把自己做的事情丢给别人收尾,自己反而逃到别处去。」

艾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妈妈呀,从年纪还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一直希望能让光牠们回到野外,希望能让在野外诞生的生命在野外生活。但是,妈妈为了这个目的做的事情,反而却让王兽们被更强烈的束缚绑住」

艾琳把目光移向炉火,凝视着发出红光的木炭。

「直到现在,妈妈还是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不去接触王兽、让牠们持续食用特滋水的话,牠们就根本不用上战场了。可是,要是这样,牠们就无法在天空飞翔、无法交pei,也无法生小孩,只能在这里等死而已。」

艾琳的视线移回杰西身上,露出苦笑。

「妈妈没办法让牠们回到野外,也没办法让牠们不用上战场,不过,有一件事是妈妈能做的,只有妈妈一个人办得到。」

「是什么?」

「揭开真相。」

「揭开真相是什么?」杰西板起了脸。

艾琳注视着杰西,平静地说:「揭开王祖杰和妈妈的祖先们不让大家看见的真相。」

「那个让野兽和人类都死去的大灾难?」杰西眨眨眼。

「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没错,妈妈说不定会带来大灾难。」

艾琳目不转睛地看着杰西,说:「妈妈之前一直在寻找避开灾难的方法,以防这种事情发生你也看到了吧?为了让光牠们和妈妈心意相通地在天空飞舞而重复做的那个训练。」

杰西点点头。

「如果妈妈做的事是正确的,即便在战场上也能和光牠们心有灵犀,或许就能避开恐怖的悲剧了。」艾琳的声音沙哑了。

如果真能够实现,不知道自己的心情会有多轻松。如果能够亲手关上自己在少女时代开启的门,并且不让任何野兽或是人类受伤,熬过这个困境

热切的恳求充满艾琳的胸口,让她暂时闭上了眼睛,然后,她缓缓地开口:「可是不管做了多少推论、准备,没有人知道战场上会发生什么事。多数王兽对上千条斗蛇做出攻击时,说不定就会发生超乎妈妈预测的状况。所以,要是灾难发生了,那个时候」

艾琳惨白着脸,凝视着儿子。

「妈妈会仔细看清楚的把王兽当作武器使用,会引发什么状况。」杰西睁大了眼睛。

艾琳看着那双眼睛,说:「即便知道可能会引起灾难,却还是希望操纵王兽的话,就只能接受最后的结果了。想要引发战争的人们,以及无法阻止战争的我,都必须亲自负起责任。」这么说完,艾琳吸了一口气,彷佛呢喃一般继续说道:「妈妈希望让每个人都知道所有的一切」

杰西还是板着脸,沉默地听着。

「王祖杰和雾之民为了不做出愚蠢的行为,隐瞒了王兽和斗蛇的真相,就好像蒙住了马车的马的眼睛妈妈的妈妈也是因为保守这个秘密而失去性命的。」

艾琳的声音微微颤抖。

「但是呀,杰西,妈妈觉得这种作法是错误的。」

「人们应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导致引发了什么结果才对。不管是什么样的知识,都不应该隐藏起来。就算人类这种生物非常愚蠢愚蠢得无药可救,得到知识之后还会用在错误的方向就算这样也一样。」

外面传来了关门声,是守护兵的定时巡逻,一面听着那个耳熟的声响,艾琳轻轻地伸出手,握住杰西的手。

「妈妈以前曾经对爸爸说过,如果人类这种生物是必须在自相残杀的情况下才能维持平衡的野兽的话,且会因此而灭亡的话,就随他们去吧。妈妈的心灵深处,一直都有这个冷酷的想法」

「但是,现在妈妈也有别的想法了喔。」

艾琳露出微笑,继续说:「人类不会停止自相残杀,当然战争一定也会继续下去吧!人类全都各自为政,就算拥有语言,想法也绝对无法依照自己的意识传达给对方。可是即使如此,

人类还是继续寻找着道路,人类就是这样子的生物吧。」

杰西沉默地听着母亲的话。

「人类只要知道,就会思考,不同的人也会有各自的思考,就算其中有一个人死掉了,其他人还是会继续寻找新的道路。人类这种生物族群,就是靠这样子的方式,活了长久的岁月。无知,就没办法寻找道路,只有一直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引发灾难,人类这种生物是如何的愚蠢、在想什么、会如何行动,最后才能看清真正有意义的道路」

艾琳用平静的声音说:「所以呀,妈妈不会放弃的,杰西,妈妈绝对不会自己送死。要是发生了灾难,妈妈就要冲到灾难里面去,找找看前面有没有道路。然后,为了把自己发现的东西传下去,妈妈会拚命活下去的。」

艾琳伸出手,摸着儿子的脸颊,说:「好好看着吧,杰西」

*

「啾」鸟叫声传来,好几只归巢鸟儿的影子在黄昏的空中飞舞。

西方天空还留着夕阳的残影,可是接下来即将前往的东方天空,却已经沉进夕暮的深青色之中了。

「真慢呀,那个孩子在做什么呢?」

艾萨儿眉头深锁地回头看着学舍的方向。

守护兵们并排站在艾萨儿背后的森林边缘,平静地守候着艾琳和王兽的出发,王兽们并没有露出紧张的样子,一如往常地伫立在悬崖边。

西落前夕的阳光从山边射出来,让牠们的毛发出了金色的光泽,那是有如险峻的雪山一般美丽而庄严的姿态。

艾琳凝视着那副姿态,心想:自己就是被这个美丽所吸引,才走到这一步的。

好早以前,当自己还跟约翰叔叔生活在一起时,第一次看见的那对野生王兽亲子,散发出银白色光辉的模样,直到现在都还留在她的心底。虽然艾琳一直希望王兽都像那样生养孩子,自由自在地在群山之间飞舞、生活不为人类使用,自己当自己的主人活下去,可是最终,她还是无法将这些王兽们解放到野外去。

(光)

抬头看着宛如雕像一般,面对自己站着的野兽,艾琳在心中呢喃。

(妳现在在想什么呢?)

虽然教会了彼此语言,现在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牠们就能知道对方接下来的动作,然而即便到了现在,艾琳还是不知道牠心里的想法。

接下来,牠们会遵从自己的命令飞起来,照着命令吃掉敌人,甚至连命令牠们走向死地,牠们都只会默默地服从吧连那种时候,艾琳都没办法知道牠们在想什么。

她想过好多次,要是王兽不是这么顺从的野兽就好了,如果牠们是不回应自己的命令,像奔放生活的猫一样的生物,应该就不用走上死路了吧。

「亚卢也差不多要进入安定期了呢。」艾萨儿突如其来地说道。

艾琳回过头领首。

「在这个时期收到出发的命令,或许是好事吧。」

「哎,说的也对,那些孩子真是得救了呢。」艾萨儿耸耸肩。

「嗯,而且那些孩子也已经不会跟这群王兽一起飞了。」艾琳苦笑。

艾萨儿稍微睁大了眼睛。

「是吗?」

「大概是,有一次亚卢和乌卡尔想要接近这群王兽,结果牠们竟然互相竖着毛,发出低鸣。」艾琳看着正在整理毛的光,说道:「如果稍微隔一段距离,组成牠们自己的族群,就可以让牠们飞起来,不过要这么做,必须」

「有除了妳之外的人引导这组王兽才行。」艾萨儿接着说完,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呀,这里算是一个界限范围,不会再把别人卷进来了」

彷佛喃喃自语般说完,艾萨儿静静地凝视着艾琳。

「如果是现在,妳就可以一个人挑起一切妳想说的就是这个吧。」

听着艾萨儿声音中的强硬,艾琳看着这名年长的教导师长。她的白头发增加了,背脊还是很直,不过看起来也已经没有以前那么高大了。看见她的薄唇微微颤抖的瞬间,彷佛被诱发了一般,艾琳对这名教导师长的情标在胸口扩散。

「艾萨儿教导师长。」

艾琳接近教导师长,犹豫着将于臂环抱住她。

「非常谢谢您。」

不知道父亲的长相,母亲也在自己年幼的时候过世了,虽然无法和亲生父母长时间生活,约翰慈祥地养育自己,艾萨儿严厉却带有深刻的爱拉拔自己长大,才能让自己幸福地活到现在。

艾萨儿紧紧地抱住艾琳,然后,很有自我风格地断然放开了手。

「别这样,太触霉头了!」艾萨儿带着沾着泪水的脸,斥责道:「要是妳真心觉得感谢,就好好回来,再让我看见妳健康的脸。」

艾琳点点头,用于掌抹去了眼泪。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骚动声,艾琳回头,看见杰西穿过守护兵之间,跑了过来。他的手上抱着某个东西。

「妈妈!」杰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之后,把怀中的大包里放在草地上,解开了结,打开包裹之后,各式各样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杰西先拿起了封蜡的纸袋递给母亲。

「这是我拜托舍监烤的,是涂满红糖的烤点心喔!还很热,在天上飞的时候很冷吧?妈妈就在路上吃吧。还有光牠们的份,所以到了拉萨尔之后,再给牠们一人一个吧,反正这个就算冷了还是很好吃。还有,这是围巾,我已经用暖壶保温过了,围上再上路吧。」

杰西粗鲁地把围巾塞给母亲之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不用担心亚卢姊姊,我会好好照顾牠的,虽然妈妈说没办法让王兽们回到野外,可是现在也还说不准吧?接下来搞不好还是会成功,所以等到妈妈回来,我也会帮忙的,我们一起让亚卢姊姊牠们解放吧!」

杰西的眼中浮现了坚毅的光芒,嘴巴也闭得很紧,怎么看都像是这个孩子会露出的表情。

艾萨儿轻咳了一声,敲了杰西的头一下。

艾萨儿对吓了一跳的杰西,用严厉的声音说:

「这个志愿是很棒,不过要升到最高级,才能够照顾王兽,中级二段学生,现在还不能把照顾亚卢的工作交给你。」

瞪着面露怒容的杰西,艾萨儿迅速地把手举到艾琳的眼睛前面。

「想要帮妈妈的话,就努力爬到这个程度来,学问不是一蹦可几的,要真正了解妈妈花了长年岁月找出来的成果,你还得累积非常多的知识才行!学了很多东西之后,就去看妈妈写的书,就会发现现在看不见的地方了。学问就是这种东西喔,努力爬到这个等级吧,杰西。」

杰西皱着眉头听到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看见杰西的表惰,艾琳不由得笑了出来。虽然沉重的痛依然压在胸口,可是,现在的她却可以感受到温暖渗透到身体的各个角落。

「谢谢,杰西。」轻轻地搂住儿子后,艾琳悄声说道:「亚卢牠们就交给你啰。」

艾琳紧紧地抱住儿子,试图把他的温度和气味刻进自己的身体里,同时在心里喃喃说道。

(我一定会带给你全新的未来的)

艾琳咬着牙。现在,她不想让这个孩子看到自己的眼泪。犹如剥掉了想要这么多待着一会的思绪,艾琳缓缓地放开杰西,对着艾萨儿深深地低下头。

「杰西就交给您了。」

接着,她也对站在森林边缘的守护兵们深深地低下头,士兵们露出了惊讶的表惰,并再次衷心地对着艾琳回礼。

把杰西带来的包里绑在鞍座上之后,艾琳骑上了光的后背。风拂过了她的头,拿起用长绳子绑在鞍座上的手制旧竖琴,用仅有的两根指头抓住竖琴的边缘后,艾琳用右手的指头用力地拨动其中一根弦。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王兽们全都猛然抬起头,张开翅膀,一齐飞向天空。杰西和艾萨儿一直注视着王兽们,直到牠们消失在星星开始闪烁的远空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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