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生硬,神情倔强,清隽的身影在晨光的披盖下越发的耀眼又清冷,他知道此事有人不想让他说出来,可他更知道即便他不说,衣凰也自有法子查个清楚。她来问他,不过是先礼后兵。
“你当真想知道?”轻叹一声,苏夜洵不得不做出让步。
衣凰淡笑,“我不喜欢不明不白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了我的生命安危。”
苏夜洵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你。”他看了看衣凰静淡之中带着一丝疑惑的眼神,低头苦苦一笑,继续说道:“二哥所言果然不假,一见清颜误终身,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误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二嫂。”
听着苏夜洵这般怅然而叹的语气,衣凰心底蓦地一凛。
“崇仁十三年,也就是十一年前那场麟德殿之宴,想来你应该还记得,高丽使臣有意刁难,意欲兴起战事,是年仅八岁的你以孩童玩闹之态,不着痕迹地用药腐化了战书,使得父皇龙颜大悦,当即亲封你为清尘郡主,并赐冰凰山庄。彼时外祖母病重,我未能赶回,是以那天我并不在宫中,可是那天宴上之事我却一清二楚,甚至连你的容貌都想象得出,你可知这是为何?”
苏夜洵正说着突然发问,衣凰自当年回忆中回神,淡淡摇了摇头。
“呵!”蓦地轻笑一声,苏夜洵垂首道:“因为二哥。”
衣凰眉梢忽然一动,苏夜洵道:“一见清颜误终身呐……那时二哥也不过十七之龄,却是有名的帅将,又获封洛王,赐了洛王府,朝中与外族有多少公主小姐想要嫁作洛王妃,却悉数被二哥婉拒,直到那日在父皇的寿辰宴上,见到你……呵呵,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你年仅八岁,二哥心中之事自然不可言说。我自幼与二哥感情深厚,相伴长大,二哥最信任的人便是我,即便如此,他依旧瞒了我一年之久,有一日我路过洛王府时,本想给二哥一个惊喜,便没有让下人通传,悄悄溜进了二哥的书房,这才明白了那一年里二哥总是一个人暗暗发笑却不愿告知我缘由、一直拒绝所有姑娘的原因——”
那个时候若说没有被惊住自是不可能,尽管洛王是出了名的温文儒雅,可是那种温柔中带着一丝疼惜、疼惜中带着一丝怅然、怅然中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神情与目光,苏夜洵还是第一次在苏夜洛的脸上见到,而让他露出这般神色的正是面前案上摊开的一幅画像,苏夜洵走上前一看,画像上是个年仅十来岁的小姑娘,眉眼灵动,栩栩如生。
饶是衣凰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惊得有些呆了,苏夜洵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那个小姑娘,正是当年的你。”
衣凰不禁兀自嘀咕道:“怎会?”
“当时我所问的问题与你相同,我问二哥,怎会,他怎会仅凭一眼就认定了这个年小自己九岁的黄毛丫头?然而,感情的事情又何时容得你问为何?所以在后来他才会频频拒绝父皇和母后替他提的亲事,甚至连对方是何人,何等模样他也不愿多问一二。他告诉我,在他心里衣物第二个人配得上他心里的‘清尘’二字。怎奈我们生在帝王家,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的性子,即便是倔强如二哥,婚姻之事也逃脱不了与政权争夺相关的命运。崇仁十八年,那年你十三岁,二哥在母后的强迫下不得不答应与波洛族公主成婚。成婚当夜,洛王府中闹出一件事,不知你可曾耳闻?”
纤眉微凝,衣凰低眉想了想道:“你是说洛王酒醉,误将枝头乌鹊当凤凰,丢下房中新娘、追着乌鹊而去,彻夜未归之事?”
苏夜洵点了点头,而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哥是何等人物?自我有记忆以来,他就从未醉过。又怎会在那晚突然就醉了,甚至犯下误将枝头乌鹊当凤凰这等让人笑话的错误?其实那晚二哥追着乌鹊出了洛王府之后,便提着轻功一路直奔郊外去了,所以才没有找得到他,毕竟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新婚之夜丢下新娘,去了你的冰凰山庄……”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惊讶之色溢于言表的衣凰,有些不忍在继续说下去,可是关于苏夜洛的回忆打开之后便很难合上。他的二哥,天朝能文能武的帅将之才洛王爷,那个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一阵心痛的男子。
“朝中众人都道,大殿下擅诗文,才高八斗;清王殿下擅音律;洵王殿下擅书法,下笔成神;涵王殿下擅书画,精通五行;涣王殿下擅领兵,战无不胜;十三王爷嗜酒,贪杯如命;十四王爷礼佛,心善如佛。可是,却从没有人说过洛王殿下擅长何物,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二哥的能力已然超出了他们所想,我们所有人精通、擅长以及所好之事,二哥都深有研究,他虽常年在外征战,可是谁也无法否定二哥的文采修养,以及他儒雅温和的性格。就连父皇也曾说过二哥是我天朝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也许这也正是二哥心中不愿接纳其他女子的原因,他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个与他一样独特、传奇的女子。”
苏夜洵曾经想过,如果苏夜洛还在,他与衣凰同为天朝难得的奇才奇女子,今日的他们会是怎样的境遇?若苏夜洛真的还在,衣凰眼中会不会也如苏夜洛一般,眼中只有那个清雅高洁的洛王殿下?
也许那样,就不会是误终生,而是定终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