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这场大雪来得迅急,从傍晚到夜间,不过三四个时辰,已然将地面覆盖,就算有痕迹留下,这会儿也看不到了。
郊外,雪已近半尺深,他们走过的足迹很快就被落下的雪覆盖。
好不容易寻得一处破庙避雪,她艰难地将身上的雪抖落干净,又将鞋底清理一番,这才小心走进庙里,寻了处安静、避风、容易藏身的角落坐下来。
回想起那日清王府之变,她离去时衣凰那镇定而又自信在握的目光,似乎早已料到她走了多远。只是从头至尾她都没有碰到衣凰一下,所以这化去她一身的力气、封住她内力的药就只可能是在青鸾身上……
她终究还是小看了衣凰,衣凰的心思以及她的思虑周密,早已在她至上。
外面寒风呼啸,呼呼之声不断传入庙里,她忍不住缩紧身体,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再往前就到了岷城,这一路上她明明已经留了暗号,只要羯族之人看到之后必会来寻她,与她回合。然而奇怪的是,已经三天过去了,却不见任何人前来见她。
从城里带出来的干粮已经吃完,前方还有三里路就是临水镇,只等着雪停一停,她赶到镇子里找到草药和水粮,就一切都好说……
蓦地,她神色一紧,警觉地探起身子向外面瞥了一眼。外面的光亮越来越明显,随之而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而后进了庙里。
一行六人,个个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说不出缘由,吕婕只觉随这六人而来的除了那照亮四周的光亮,还有一股迫人的压力,或者说是杀气,浓重的杀气,直逼着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来人是谁,却隐约感觉到他们是冲着她而来。
“咳咳……”其中一人轻轻咳了几声,接着一个略有些稚嫩的声音问道:“先生,你没事儿吧。”
“无碍。”那人嗓音沉沉,醇厚之中带着不可隐藏的冰冷。话虽如此,然接着一阵风吹进庙里,他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顿了顿,突然只听他冷冷道:“去请这位夫人出来。”
闻言,吕婕暗暗一惊,知道自己躲不了,便站起身朗声道:“不必了。”而后缓步走出。
借着火把的光,她将几人迅速打量了一番。四名衣着一致的持剑黑衣人,一名二八小童,一名青年男子,而值得她注意的也就只有迎面站立的那个青年男子,想来方才咳嗽的人就是他。
准确来说,她是通过他说话的嗓音来判断他的年龄,最多不过三十上下。
一身玄色长衫,外罩一件银色貂绒披风,即使是在这个破旧残败的破庙里,那满身的华光也没有被遮住丝毫。那是天生的、浑然天成的贵气,无论是锦衣熠熠还是衣衫褴褛也遮不住的贵气。
然而那张面容却被一张银色面具完全遮住,更加增添了他的神秘感。
浑身上下,吕婕唯一能清清楚楚感知到的就只有他的杀意,凛冽剔骨的杀意,从他的眸、他的唇、他的骨、他全身的每一处角落散发出来,毫不掩藏,毫不闪躲。
“这位公子认识我?”这种压迫感让吕婕微微蹙眉,可是她却并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号仇人。
“认识。”
“可是,我却不认识公子。”她试探性地说着,可是却无法看清对面这人究竟是何想法。
男子突然轻轻一笑,笑意清寒,他回转过身走到门旁,似是在看门外簌簌飘落的雪花,缓缓道:“你认识我。”
“哦?”这下吕婕心里没了底,他说他们互相认识,可是眼下却是他认识她,而她却并不认识他。“那敢问阁下找我何事?”
“杀你。”嗓音依旧清冷,言辞干脆。似乎,他只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短暂的怔愕之后,吕婕淡淡笑开,她欣赏这个男人的傲气和坦荡,她也知道,如果他出手,以自己现在的状况,绝对没有躲开的可能。
“为何?”她笑问,“至少该让我死个明白,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
“呵!”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笑得冷冽,“你害我亲者,杀我亲者。我便诛你族人,取你性命。”
吕婕目光骤然缩紧,想起这几日她留下的记号,想起却无一人前来找她。却原来不是没人来找她,而是他们根本没有那个命活着见到她。
他们都已经,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疾风骤起,带着空中飞舞雪絮,卷起门前皑皑白雪冲进庙里,随之带来一阵彻骨凉意。
宽大袍袖随风鼓动,男子缓缓转身,抬手覆上遮面的银色面具,待回过身面向吕婕之时,再垂手,银色面具已捏在手中。
“我想,这张脸,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冷如门外冰雪的嗓音潺潺流入吕婕的耳中。
吕婕浑身狠狠一颤,如遭雷击。周遭空气似是骤然紧缩,让她感觉呼吸困难。
他还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而她能想到的那个救他的人,就只有一个可能——
“是你。”她凄凄一笑。
“是我。”
“你一直都在这?”
“三天前那晚,我在清王府。”
简单,却致命。因为这意味着,那晚所有的真相他都以知晓。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细微幽雅,身旁小童识趣地将剑送上。
剑光闪闪,寒风阵阵。破庙里死寂一片,不闻丝毫动静。只是四处冲撞的风中,隐约夹杂着一丝腥味儿……